含英咀华析佳品

郭彦平

“自古一楼通天下”，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境界高远，天下闻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传颂古今，激励后人。但它的出名不仅因为其句警，还在于其文美，文章骈句散句结合运用，流畅通达，简洁凝练，而对举的运用，使其文质兼美，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范仲淹一直以来反对专注于辞藻修饰、没有实际作用的浮华文风，滕子京重新修建岳阳楼，范仲淹应邀做赋，不成想却文震寰宇，既成就了独占鳌头的文化名楼岳阳楼，又成就了流传千古的《岳阳楼记》及范公其人。

《岳阳楼记》语调铿锵，气势磅礴，大量运用对举手法遣词、造句、构段。

那么何谓对举？对就是相对，就是语句内部成对出现的、或者两两互相对应的，整个句子看起来整齐匀称的特征，举就是列举，铺陈，描摹。文章使用对举，使句子整齐对称，让人读来朗朗上口，跌宕起伏。仔细探究，则会发现此文对举的形式多样，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多当句对，反复强化（词）

作者精于工笔，一句之中都自成对偶，灵活多变，抑扬顿挫。比如同一句子中，“政通”与“人和”两两相对、“唐贤”与“今人”两两相对、“朝晖”对“夕阴”两两相对、“迁客”和“骚人”两两相对、“樯倾”和“楫摧”两两相对等。

这些当句对，字数相等，词性相对，每个都由并列的两个部分组成，偏正短语、动宾短语相错，字字珠玑，句句含英，不仅看起来整齐美观，读起来具有音韵之美，和谐动听，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句中自对”而使其表意凝练，意蕴深远，一个最简单的词语同时具备了多个词语的艺术力量，使其精致简洁，生动形象，强化美感。以“虎啸猿啼”为例，名词“虎”对应名词“猿”，动词“啸”对应“啼”，而岳阳楼本非虎藏猿潜之地，但作者故意为之，郦道元《三峡》有“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句，此处又加入“虎啸”之音，似乎登楼有感，幻觉顿生，自然引出迁客骚人之情。

二、工于对仗，巧用对偶（句）

《岳阳楼记》之美，还在于句子，这些句子虽然不是诗但是却胜过诗，合辙押韵，对仗工整，宛如天成。文章中的对偶句竟然有十几处，真是让人惊叹，如“衔远山，吞长江”、“衔”和“吞”相对的同時，“远山”和“长江”也相对;“日星隐曜，山岳潜形”中，“日星”为天，“山岳”为地，天地相对;“沙鸥翔集，锦鳞游泳”中，“沙鸥”和“锦鳞”相对，鸟鱼相映成趣，“翔集”对“游泳”，好一幅活泼的动态图！如此类型的句子不胜枚举，它们句式工整，似刀齐切，写景则清丽清雅，抒情则清纯清新，生动而富有文采。

作者将这么多相对的词语用于写景，定然能够准确生动地表现出景物的特征，就以“长烟一空，皓月千里”为例，“长”和“皓”都为形容词，形容词相对，将烟雾的弥漫和月光的皎洁特点展露无疑，“烟”“月”均为名词，名词相对，中心语突出，“一”和“千”这两个数词相对，洞庭湖上烟雾的浩渺和月亮一泄而下的气势展现在读者眼前，让人心神摇曳，沉醉于清新月色中。短短八个字，就能将湖上烟雾与月色融合在一起，让人叹为观止。同时，从数词就能感受到作者博大的胸襟，非凡的气度。

文章在结尾段作者发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远大的政治抱负，范仲淹是宋朝名臣，他既是文臣，但更是武将，此句正是范仲淹一生的写照。他关心天下苍生，忧心天下百姓，镇守西北，屡立战功，保家卫国，他在句中所发出的为拯救天下苍生而奋斗的激昂的壮烈情感，读来至今都让人热血沸腾，胸怀开阔！

三、对比衬托，排比铺陈（段）

作者将迁客骚人看到的景物、产生的情感，按照一定的顺序组成两段结构基本相同，语气基本一致的句群，使文章于重复中有变化，变化中有重复，在回旋的反复中，让人读出整齐的节奏感，如文中的第三、四段，这两个段落不仅是写景抒情段，也是对比衬托段，同时也是排比铺陈段，各种特点表现的尤为明显。

这两段文字从形式上来看差不多，两个段落前半部分都是写景的，后半部分都是抒情的，人物情感随着景色的变化而发生改变，最终与景色交融在一起。第三段极力渲染迁客骚人在阴雨连绵的恶劣天气中登上岳阳楼所产生的“悲”情，第四段则重点描写晴朗天气登楼所产生的“喜”情;第三段写天气是“淫雨霏霏”，第四段则为“春和景明”;第三段湖面上景色为“浊浪排空”，第四段湖面上有所变化，则为“波澜不惊”;第三段“感极而悲者矣”，第四段则为“其喜洋洋者矣”等等，这两个段落不仅在整体上形成景物鲜明的一阴一晴的对比和情感一悲一喜的对比，连段落内句子的细节都可以大致相互的衬托对比，实在令人惊奇佩服。同时，它们描绘了两幅互相衬托而又完全不同的图画，具体形象，意蕴深远。范希文此文，恰似一首豪情满怀的诗歌，读此文，情感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动人心魄。吟诵此文，悲苦之情让人扼腕叹息，但是欢乐之情又让人喜笑颜开。

总之，范公此文，锤炼字句的功夫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整篇文章音韵和谐，互相映衬，抒情酣畅，利于吟诵，便于记忆，虽千字不足以表现其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