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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学术·生活

2019-09-10雷云茜

文艺论坛 2019年2期
关键词:学术研究陌生化现代性

一、起点:兴趣与学术领域

雷云茜:杨老师,您好!作为您的学生每次与您交流都觉得颇有受益,这次很高兴能有机会能对您进行专访。近一年来,已经听闻了您的诸多喜讯。您出版了《文化、现代性与审美救赎: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和《艺术现代性与当代审美话语转型》两本新专著。专著《西方诗学话语中的陌生化》获浙江省第十九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可以说在学术研究上取得了丰硕成果。首先,能否请您谈谈您是如何走上学术之路的?

杨向荣:好的。我记得我是在2000-2003年跟随张文初和熊沐清两位先生攻读硕士学位,在他们的引领下走上了学术研究之路。带着迷惘与憧憬,我在学术的林中之路上行走,探索着“陌生化”的诗学话语之谜。三年后的金秋,我踏入南京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周宪先生担任我的导师。周先生是一位知识渊博、治学严谨的学者,在他的鞭策与鼓励下,我慢慢收起了身上的浮躁和草率,沉入了齐美尔的“审美印象主义”世界。与齐美尔的思想一起进行學术研究,这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体验,他诡异的哲学思辨常使我迷惑,但同时也散发出一种魔力。学术于我而言开始展现出它的诱惑,我也开始沉浸于其中。应当说,在南大学习的三年,对我来说是一段十分难忘的经历。此后,“南大情结”一直伴随着我,我常与人忆起那段纯粹而美好的学术时光,它使我在浮躁的现世得以坚守学术的信念。博士毕业后,我选择了成为一名高校教师,将我的学术研究之路继续延续下去。我一直觉得,选择学术的道路并且坚定地走下去,与我强烈的“南大情结”和硕士和博士期间所培养的学术情怀是分不开的。

雷云茜:您提到学术研究与自我的学术兴趣和关注点密不可分,从研究西方文学理论到西方美学再到艺术哲学,您的学术生涯经历了两次转向。您的研究领域转型与拓展是如何发生的?

杨向荣:是的。这种转型是非常自然的,与我的研究兴趣和学术选择密切相关。在研究生阶段我攻读的是文艺学专业,硕士阶段主要研究西方文学理论中的“陌生化”诗学。博士阶段我转向了西方文化与美学方向,开始齐美尔美学思想的研究。2011年,我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跟随高建平先生从事博士后研究,研究期间我的兴趣逐渐转移到西方美学与艺术哲学,做了一些与艺术与审美相关的专题研究,例如艺术的自主性、艺术的终结、艺术的现代观念转型、图像美学的视觉建构等。这些研究的开始,都来自于那些闪光的学术兴趣点,从兴趣到关注,从积累到思考,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研究聚焦方向。

从陌生化诗学到齐美尔美学,再到艺术哲学研究。它们看似归属于不同的领域,然而实际上都是相互连通的,在阅读积累和做研究的过程中会发现它们之间的许多交集。实际上,这些研究在开始以后就从未中断过,随着学术的积累和思考的深入而不断加深。以我的第一本专著《诗学话语中的陌生化》为例,关于“陌生化”的研究始于我的硕士学位论文研究选题,而这本书的写作前后经历了八年的时间。硕士阶段,我凭借《诗学话语中的“陌生化”——兼论中国古典诗学中的“新奇”诗论》获得文艺学硕士学位。此后,从我在南京攻读博士到毕业后参加工作,虽然研究方向有所转向,但一直没有放弃对“陌生化”问题的关注,将对这一问题的新思考记录整理并发表,后融进书稿,几经修改后于2009年出版成书。2016年,我出版修订本,书名改为《西方诗学话语中的陌生化》,后来此书获得浙江省第十九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三等奖。如果说《诗学话语中的陌生化》旨在建构立体化多维度的“陌生化”理论画像,那么这本书便是对西方“陌生化”诗学的一次集中探讨,聚焦更为明确,也融入了我2009年后对“陌生化”问题的新思考。

雷云茜:齐美尔作为您的主要研究对象之一,关于齐美尔美学目前您已经取得了非常丰富的研究成果。您从文化社会学的角度来讨论齐美尔美学,对建构齐美尔作为美学家的立体面相具有开创性,并确立了齐美尔以及齐美尔到法兰克福学派思想谱系的体系化研究。请问在做齐美尔研究的过程中,您是如何寻找切入点的?

杨向荣:在南京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周宪先生建议我和另外一个同门以韦伯和齐美尔的美学思想作为博士论文的选题,我选择了齐美尔。在当时,尚未有人对齐美尔的美学思想进行过系统的研究,即使时至今日齐美尔研究仍是一个相对较为生僻的领域,这个选题对我来说无疑是一次挑战。通过大量文献的阅读和思考,我选择了“距离”作为齐美尔美学思想中的核心观念,并以此作为论文的切入点进行研究,从此开始了与齐美尔的思想交流。在德国哲学文化传统中,齐美尔无疑属于诗化哲学的一支,带着叔本华式的世纪末感伤情绪,齐美尔以其独特的敏感在大都市中以审美化的眼光审视现实,并与现实保持着距离。齐美尔的一生著述颇多,在哲学、美学、文学和社会学等领域无不有所建树,他以独特的随笔式文风和片段式叙述将其关注的碎片化的都市诉诸笔端。面对现代生活的诗性缺乏和现代人的生存困境,齐美尔提出了“距离”的观念,以此来对抗现代物化文明对个体内在本真的压制。在齐美尔的现代性美学中,距离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概念,“距离”是现代人对资本主义文明扩张造成的个体本真体验被剥夺后所提出的审美救赎之路。在捕捉到“距离”这个齐美尔美学的核心概念后,我通过进一步挖掘深入探讨了社会学美学视域、艺术视域以及现代生活体验中的齐美尔式“距离”。

2009年,我的第一本齐美尔研究专著《现代性和距离:文化社会学视域下的齐美尔美学》出版。作为一个审美主义式的社会理论家,齐美尔的现代性诊断是一种现代性的情绪表达。从这一视角出发,齐美尔在定义现代性的同时,对货币经济影响下的现代性外在表征和都市风格进行了深刻剖析。我将博士论文《论齐美尔社会美学中的距离观念》的整体框架进行了调整,选择了“现代性”和“距离”两个关键词统率全书,以期尽可能勾勒出“作为美学家的齐美尔”。几易其稿后,直到2008年岁末这本书的修改才得以最终完成,这本书其后收入周宪先生主编的“审美现代性研究文丛”出版。

雷云茜:从学术延续性的角度来看,您的研究呈现出一个不断深入的过程。您的《文化、现代性与审美救赎: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是对早期齐美尔研究的进一步延续,您是如何在已有研究领域中继续开拓,寻找新的学术生长点的?

杨向荣:关于齐美尔美学思想的研究,持续了近13年。《现代性和距离:文化社会学视域下的齐美尔美学》出版后,我又围绕此研究继续探讨了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之间的审美思想关联,并于2010年获得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文艺理论的关联研究”。历经5年的研究,2016年,此项目“免予鉴定”通过结项。2017,我对项目成果进行修改和完善,出版专著《文化、现代性与审美救赎: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此书基于文学理论、社会学、美学、艺术理论等多学科交融的视角,在现代性的视域下,从文化诊断、现代性碎片、现代人形象、现代艺术审美之维和审美救赎的角度对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的思想关联展开系统、全面和深入研究。

此前,学界普遍认为法兰克福学派的文艺美学思想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文艺美学思想的延续与发展,但在法兰克福学派发展史上齐美尔的名字同样是难以忽略的,然而目前学界尚未有学者对此进行过系统研究。立足于审美文化社会学视域,我进一步深入了齐美尔对现代文化危機、现代性碎片景观、现代人形象、现代都市审美空间、现代艺术的审美之维、现代性的审美救赎等主题的讨论,并在此基础上从多学科交融的层面探讨了齐美尔文艺理论与法兰克福学派文艺理论之间的关联。就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的关系而言,他们都将现代性理解为一个反思的过程,这种反思性基于一种社会批判与自我批判相结合的立场。用列斐伏尔的话说,这种反思性现代性同时也是一种对知识的渴求。学术的反思在研究中十分重要,对已有学术成果的反思有助于学术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学术生命力的延续便孕育在这种对纵向的历史话语和横向关联的不断探求与反思之中。《文化、现代性与审美救赎:齐美尔与法兰克福学派》一书虽然是国家课题的结项成果,但也可以说是我近13年齐美尔思想研究的一个总结。

雷云茜:前面提到您在西方美学和艺术哲学领域都有研究经历。您的新书《艺术现代性与当代审美话语转型》就集结了您多年来对艺术与当代审美的理解,能谈谈您是如何在不同领域进行关联研究的吗?您觉得是什么使得跨领域、跨学科研究成为可能?

杨向荣:在人文科学的研究领域中,许多西方理论家都具有多维面相。例如前面提到的齐美尔,由于他研究兴趣的广泛、思想的博大使得学界很难将其归于某一具体的学科。长期以来,在不同研究者眼中齐美尔呈现出不同的形象,他不仅是一个社会学家和哲学家,同时也是一个现代生活的审美印象主义者。也就是说不存在本质意义上的齐美尔,只存在不同话语建构中的齐美尔。其实,学术研究的转向背后亦是一种融通,无论是陌生化诗学、齐美尔美学还是艺术哲学,都是在多领域跨界研究中寻找文艺与生活之真。

《艺术现代性与当代审美话语转型》是我去年出版的一本与西方美学和艺术哲学相关的新书,主要立足于艺术的现代性视域,融入了我对西方审美艺术思想和当下艺术现象的思考,书中的系列成果获得湖南省第十二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一等奖。这本书立足于艺术社会学和艺术现代性的维度,探讨了艺术自主性、艺术终结、艺术的观念转型等话题,所讨论的话题不仅活在当下,同时也有其历史渊源,有的部分亦与我前期的西方美学与诗学研究相关联。此外,我还对当下艺术界所出现的新现象和新问题提出了思考,如数字奇观电影、时尚图像杂志、男性服饰审美等。这些对艺术和审美现象的关注积淀下来,形成了本书的一部分。我认为关于这些话题的讨论可以超越专业化的理论“樊笼”,展现当下审美艺术研究的复调性和跨界性生存。

二、碰撞:教学与学术灵感

雷云茜:从2006年博士毕业后进入湘潭大学任教算起,至今您已经从事高校教师职业近十二年。您觉得作为高校教师应当具备哪些素质?

杨向荣:从湘潭大学到浙江传媒学院,不知不觉已是快十二年的光景。在高校从事教学和研究的这些年其实也是我不断学习和探索,不断成长的一个过程。作为高校教师,我觉得首先应该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学术态度感染学生。无论是作为授课老师,还是作为研究生导师,我对学生的要求都十分严格。其次,要有扎实的理论基础,能很好传授知识并引发学生的思考。在我的课堂上,除了传授专业知识外,更多的是与学生交流和讨论。我认为,知识的传授固然重要,但教会学生如何获取知识,引导学生将专业知识与社会实践相联系也尤为重要。最后,要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有较好的学术成果和一定的话语权。在高校中,专业教学与学术研究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除了书本上的专业基础知识外,我常常将自己关注的学术话题和最新的研究成果与学生们分享。我更愿意通过交流和对话,激发学生的学术兴趣,引导学生主动思考。

雷云茜:您为本科生讲授的第一门课程是《美学》。当时作为您的学生感受过您的《美学》课堂,十分有趣并且深入浅出。后来,您还为研究生讲授过《西方美学与艺术》《西方美学与艺术哲学专题研究》等课程,您的研究生课堂上学生们的思维常常是最活跃的。在湘大,可以说您是一个教学风格特别鲜明的老师,您觉得在组织本科生与研究生的课堂时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吗?

杨向荣:就本科生而言,专业课程学习的主要目的是积累本专业的基础知识,并学会将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去。本科生的课堂,通常更富有趣味一些,同时我也会根据不同学习阶段的学生对授课方式进行细微的调整,以达到较好的教学效果。以我的《美学》课程为例,本科学生第一次接触到美学这门学科,我会更注重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我希望学生在学习理论知识的同时联系社会和生活,学会用美学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与本科生相比,研究生的专业课学习难度会大幅提升,艰深的理论书籍将成为他们必须啃下的硬骨头,这也对研究生的课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于研究生,我会更注重教授他们学术研究的方法,培养他们的问题意识,以及主动思考的习惯。例如我的《西方美学与艺术哲学专题研究》这门课程,我选择以读原著书并讨论的形式展开,我选取了一些经典的理论书籍和论文安排学生们课前先进行阅读和思考,在课堂上再以交流的形式展开讨论。在老师与学生、学生与学生之间互相争论的过程中,往往会闪现出一些新的观点和想法,这也是我热衷于这种授课方式的原因之一。在课程结束时,往往会有一场读书报告会,每位学生将课程学习以及读书的心得记录下来在会上进行交流。我认为,对于研究生来说,多看多写多思考对于扩宽他们的学术视野尤为重要。

雷云茜:您十分喜欢与学生在课堂上交流和争论学术问题,在专著《西方美学与艺术哲学基本问题》的后记中更是直接感谢了学生们的探索热情时常使您的思想备受冲击。您怎么看待教学与科研之间的关系,这些课程教学上的探索对您的学术研究有什么帮助?

杨向荣:十多年的教学生涯是我对教学不断进行探索的一个阶段,并且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授课风格,找到了与学生最适合的交流方式。我认为,课堂尤其是研究生的课堂应该是一个开放自由的空间。学生与教师应当处于一种平等的位置上来交流对话,我时常和学生说,在课堂上不要因为胆怯而沉默,应该大胆地说出自己不同的观点,敢于和老师、同学争论。研究生学习,是一个交流和论争的过程;研究生教学,是一个激发与探讨的过程。

我觉得在高校中,教学和学术研究是一种互相促进的关系,而不是割裂开来的关系。高校教师这个职业让我拥有了许多自由思考的时间与空间,也拥有了更多与学生们交流和争论学术问题的体验,这正是我选择和热爱这份职业的原因。在课堂上,我热衷于将自己关注的学术话题和新的研究成果与学生分享,引发大家的讨论。与学生一起纠结一些学术问题,探讨一些热门话题,常常使我觉得有所收获。我的专著《西方美学与艺术哲学基本问题》是一本从问题意识出发,以西方美学与艺术哲学中的经典话题和新兴话题为线索的专题研究著作。其中的许多经典话题,如模仿、表现、艺术自主性、艺术的终结等,都是我在《西方美学与艺术哲学专题研究》课上与学生们一起探讨过的问题。可以说,这本书融入了我对这门课程的思考和探索,书中的许多灵感也来自于在课堂上与学生们的思维碰撞和热烈讨论。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就学术问题进行争论,也能感受到他们在学期末的交流报告中的认真,那些交流和争论的声音思维敏捷,常常令我感到兴奋。书稿中那些令人纠结而永远无法终结的话题,也正是在学生的参与之下焕发出新的生命和活力。希望这本以“有趣的话题”串联起来的书能够带给读者不一样的视角,引起他们的关注和思考,更多地参与到这些话题的讨论中去。

雷云茜:關于学术研究,您对刚走上学术之路的研究生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杨向荣:对于现在的研究生我觉得有三点非常重要,那就是兴趣、思想和情怀。首先,是学术兴趣的培养。在研究生学习的过程中培养学术的敏感度,找到学术兴趣点,并形成一定的学术规划。其次,是独特的思想。在学习和研究的过程中多涉猎,拓宽学术视野;多思考,敢于说出自己不一样的观点;多练习,将看书的心得体会和平时的思考记录下来。在掌握学术研究方法的基础上,锻炼自己的学术思维,形成自己的独特的观点,这是一个需要不断积累和训练的过程。最后,要做一个有情怀的人,唯有始终怀着对知识的渴求之心和对学术的敬畏之心,才能将学术之路坚持走下去。

三、日常:写作与学术态度

雷云茜:您在新书《艺术现代性与当代审美话语转型》的后记中说,“这是一场能触及情绪和灵魂的写作,也是快乐知识的当下在场演绎,写作渐成为了一种生活的常态。”这些年来您一直笔耕不辍,每年都有多篇高质量论文发表,且目前已先后出版了六本专著。您觉得是什么让您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学术热情?

杨向荣:在很多人看来,做学术是一件枯燥且辛苦的事情,但阅读与写作于我而言,已然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在思维的跳跃中,书写甚至变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体验。以书写的方式来感受自我的存在,将脑海中迸发出的灵感记录下来,亦或是将纷乱的思绪整理成文字,都能给我带来强烈的自我存在感。而且,在写作书稿的过程中,常常会有一种冲动要把自己的内心体验记录下来,这是一种无法消停的感觉。

我一直觉得,学术研究就像走在一条孤独而未知的林中路上,偶尔能见着光亮,但始终没有尽头。始终保持着一颗求知和探索的初心,在学术研究的路上才不会迷失方向,才能走得更坚定,也走得更远。

雷云茜:因为兴趣所以选择,因为选择所以坚持,您的不忘初心、持之以恒的学术态度是很值得我们学生钦佩的。谈到写作您觉得是一种自然且快乐的体验,但同时您又常常提到“纠结”与“焦虑”的伴随其中,您是如何看待这些体验的?

杨向荣:前面说到的这种写作体验和状态并不是由始至终伴随的,学术在散发诱惑的同时常常带来种种“焦虑”和“纠结”。这并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情绪体验,这种焦虑意识与学术研究上的纠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学术写作的助力并逐渐成为了伴随其延续下去的一部分。就如同在20世纪的美学与诗学中,许多问题成了结,在这种“纠结”之中产生了许多理论。学术研究与学术写作往往就是这种对问题的不断“纠结”的过程,不断探寻逐渐找到新的观点。而“焦虑意识”则往往来源于对理论与现实问题的思考之中。无论是在齐美尔,还是在卢卡奇、克拉考尔、本雅明等法兰克福学派的学者们的思想中,都能感受其对现代社会与现代人生存困境深深的焦虑。在先哲们的文字中被这种焦虑所浸染,逐渐也形成了这种“焦虑意识”。无论是对现代性问题和艺术终结话语的探求,还是对图像转向和视觉文化的关注,都基于这种对当下现实社会与文艺发展的忧虑与思考。

雷云茜:您怎么理解学术研究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

杨向荣:说到学术研究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前面谈到的,于我而言学术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做研究的过程亦是不断表达和塑造自我的过程。一方面,日常生活体验中存在着许多的碎片化的学术灵感,把对它们的思考记录下来,常常给我带来丰富的研究素材。另一方面,文学、美学与艺术只有回归到日常生活的层面,才能实现其自身的回归。学术研究的终极目标,总是与我们周围的世界和生活息息相关的。做理论研究,往往习惯从理论出发来看待问题,这样的方式往往能更客观更深刻,日常生活中的许多问题都会变得更加明晰。

从学理的视角来看待和思考社会生活中的现象,常常也会很有趣味,形成很多有趣的观点。在当下文化转向的过程中,传统的精英文化逐渐祛魅,而流行性、视觉性和消费性的大众文化日益盛行,并逐渐改变着人们的价值观念和审美趣味。在当下社会,新兴的视觉文化构建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和意识形态,塑造了我们关于自我和他者的想象,并制约着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当下美学与艺术中的很多话题都来源于对当下社会生活中常见的视觉文化现象的思考。

雷云茜:您前面提到您的“南大情结”,生活中您也常提到“异乡”与“怀旧”这些词汇。您怎么看待当下的“怀旧”现象?

杨向荣:我常常与人说起我的“南大情结”,南京大学于我是有着太多回忆的地方,师恩难忘,同窗之情也弥足珍贵。从南京大学走出来的学子都多少受到过南大浓厚学术氛围的浸染,当时的我曾沉浸于齐美尔的“形而上学悲情”哲学,自身也逐渐浸染了些许学者的忧郁情怀。其实,“怀旧”是深藏在每个人心中那一丝暧昧不明的情愫,表现为对过去经验的回顾和追忆。“怀旧”是一个迷人且难以言说的话题,随着各种各样的怀旧元素的流行,“怀旧”也日益成为了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在现代生活中,个体在一种线性的时间意识中生存,而“怀旧”在过去、现在的时空碰撞中寻找协调统一,從而排除现实世界对自身的一种“异己感”。通过怀旧,现代个体重塑过去,为自己建构出一个永恒不变的、得以重新审视自我的时空维度,怀旧在此成为了现代人自我心灵救赎的一种方式。此外,现代个体通过这种怀旧的审美活动,找到了与他人的情感共鸣,这种隐形的互动模式也为他们内在精神的需求找到了出口。在碎片化生存的今天,现代个体通过怀旧在心灵的远与近之间找到了一个排泄内心孤独的审美救赎之路。

雷云茜:2006年秋天,您从金陵回到三湘大地,在湘大任教;2014年,您从湖南又来到钱塘江畔,在浙传继续从事高校教学和研究。现在您担任了浙江传媒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主持工作的副院长,工作岗位有所变动,在接下来的研究中您的兴趣点和方向会不会发生转移?能否简单透露一下您接下来的研究计划?

杨向荣:我的基本想法是,我之前在西方美学与艺术哲学领域已经研究了许多年,已经有了一定的学术积累,我的学术兴趣和专业情怀是并不会改变的。由于行政职务上的变动,我在某些方面可能会偏向于新闻与传播学这个学科,但在我自己的核心研究上不会有很大的转变,还是会在美学和艺术哲学这个领域。比如,前面谈到齐美尔美学研究和陌生化诗学研究两本专著中的遗留问题我还会在接下来的研究中进行适当的补充和完善。其次是图像研究,当下正在做一个浙江传媒学院的重点项目“读图时代的图文景观及其视觉建构研究”,主要将进行读图时代的江南影视形象的视觉建构这方面的研究。此外,在接下来的两三年之内,我会集中对一些西方美学与艺术关键词进行梳理和研究。

(作者单位: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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