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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糙

2019-09-08曹晓波

杭州 2019年30期
关键词:阿旺老派新娘子

曹晓波

现在要是说男人再娶、女人再嫁,再也平常不过。但以前的老派杭州人,还是蛮讲究的。别看你刚被男家娶进门,新婚蜜月,邻居见面叫你“新娘子”,背后说不定还是会称你“二婚头”的,更甚的,总会带点不屑的样子。不过,这说的都是六十年以前的事了,一个两千多年来的封建意识。

这种将结婚两次以上的女子,年年月月地称“新娘子”,而且当口头禅一样几年不改口,往往是一些老派女人的作为。表面似乎是对某家媳妇的尊重,其实就是一种隐形的宣告:她是再婚。这要是让文化人来解释,就是过分“溢美”所隐藏的忌讳。以前我认识的一位阿旺,他讨的老婆,就是。

阿旺,也有人叫他阿旺哥的,到了40多岁时,有伢儿叫“阿旺伯伯”了,他就急了。阿旺一着急,求爹爹告娘娘,好歹讨了老婆。阿旺老婆样子长得不算好看,也不算太难看,条杆儿(身材)倒是不错。从那以后,长阿旺一辈的老派女人,就将她叫成“新娘子”了。

阿旺老婆也許混混沌沌,譬如,老派女人说:“新娘子,今朝你们屋里菜蔬不错且的哎”。阿旺老婆就说:“干娘,我们姆妈说过的,做人啦,要想开一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啦,某某啦,生某某毛病死掉了啦,就是想不开啦……”这一说,你要是不迈步,说不定汗毛都会竖了起来。

年纪轻的人嘴巴就浅了,说阿旺哥这个“童子”,吃亏的,要是头糙(cao)货,“石嘚嘚”一点,也就马马虎虎算了,现在是“阿旺阿旺,两头不着罡。”两头不着罡的意思,就是“好看”与“处女”,两头都没沾上。有一个词叫“连罡”,与星象有关,杭州话解释起来还是蛮有点文化的。

其实,“头糙”这句老杭州话,指的就是稻谷的头一道加工,舂,碾谷壳,出来是色泽姜黄的米。只有二糙去了米糠,米才呈玉色;三糙出来,米才是最白。

照道理,“三糙”吃口最好,但用在讨老婆上,杭州人肯定说是“头糙”好。“头糙”,要是借用文化人说玉的词儿,那就是“璞玉”,没去包皮的。往粗糙说,市井中人也称“大姑娘上轿第一回”,还没有被男人“碰”过。男女间那些事,当然“头糙”好。

此话再说下去,必须要从男女这题上跳出来。譬如,第一次被使用的物事,也叫“头糙”。以前生活条件差,伢儿一件新衣服穿上身,做娘老子的总指望老三老四都能缝缝补补穿上几年。于是,当娘的会再三交代:“还是头糙噢,你相帮穿得知洁一点!”

有一个行当,也经常郑重其事地用“头糙”一词,这就是中医。

在早,一有个伤风感冒的病,找的往往是中医。几毛钱的中药,几贴就好,不会像现在动辄上百块的药费。要是杭州籍的老郎中,还会提醒你:“里头的薄荷容易挥发,头糙不要煎得太长。”如果是一个要吃补药的慢性病,郎中会说:“里面有黄芪、党参,最好头糙多放点水,多煎一些时辰。”

“头糙”有“头糙”的好,当然不仅仅是说讨老婆。做事选了“头糙”,往往能钻了万事尚未具备规矩的空档,譬如刚“开放”时,不少条文还没有具备,有人打“擦边球”,就赚了大钱。电影《金钱世界》说到香港廉政公署初起,差一点被人捣毁,后来,只得宣布,某某罪,从某年某月某日起清查,过往不究,世道才算安宁了。于是,“头糙”就“得了便宜,卖了乖”了。

当然,不少事的“头糙”,因为没有借鉴,做起来,也是要颇费心机一番的。喝茶也是,“头糙”入口“冲”一点,“二糙”就要适口得多。这么说开去,就像扯哲学,不是讨老婆那么一概而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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