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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城市快闪理论研究

2019-09-05丁小涵朱文一

城市设计 2019年3期
关键词:空间

丁小涵 朱文一

1 概 述

近十年,人们常会在街头出乎意料地遇到外观新潮、限时经营的品牌快闪店;有时车水马龙的街道临时封闭车行,变成人们散步和休憩的快闪客厅;又或是一段柏油路面经过临时喷涂,摆放阳伞,改造成了简易的步行广场……这些空间实践现象都被叫做“快闪”,对应英文语境中的“Pop-Up”。Pop Up本意指儿童折纸书中会弹出为立体的部分,后来也指网络上自行弹出的窗口。其“突然弹出”的意象,如今被应用于描述创新的、出人意料的空间现象。城市快闪,指临时占据场地进行的空间营造和利用方式[1]。

城市快闪极具多元性与可变性,对其定义判定无法简单基于空间的位置尺寸、功能用途、土地权限乃至空间使用的持续时长等因素。例如部分快闪空间取得极好的反响后,经过一定的翻新而获得永久保留。本文借鉴《临时城市》一书中的定义,以“开发者、设计者以及使用者对空间的使用意图”为基准判定[2],即快闪是以临时设置为意图的城市空间营造现象。快闪空间以人们意料之外的形式出现,带来强烈的新鲜感,产生即时的影响力,或推动长期的变革。

21世纪初,西方发达城市在由生产功能向消费功能转型的过程中,城市中心土地及建成地产空置现象普遍。这些“空洞空间”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也削弱了城市活力。地方政府和地产所有者大力倡导对空置地产的临时性使用,许多富有创意的快闪空间在一个个城市空穴中诞生。2004年“快闪”首次应用于描述一种游击式的零售店,店铺以限时经营为核心特征,选址灵活、形式新奇,吸引了大量的消费者。快闪游击店一方面为时尚界引入了开创性的商业模式,席卷世界的快闪店热潮自此开始;另一方面引领了建筑学与城市设计领域对城市空洞空间进行临时性使用的对策的关注。快闪城市理论的建立进入萌芽期。

图1 / Figure 1 西方城市快闪相关研究的关键议题及主要研究者分布Key issues and major researchers on pop up theories

2005年起,在北美地区兴起了一股临时性、小规模、自助式的场所营造行动风潮。群众将社区中的空地自发改用为公共活动场地,对街道环境进行临时的改造优化。这种非正规的营造方式将个体创造力融入到城市建构,跨越了常规自上而下的权威叙事,形成了城市黑客行动文化。2012年威尼斯双年展美国馆展览以《自发干预:为共同利益而设计》为主题,展示民间自发的快闪行动,包括居民手工绘制的临时自行车道,行人为街道添置的便携午餐桌椅等。本次双年展标志着城市快闪行动正式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公众的自发干预行动“跨越建筑、景观、基础设施和数字科技的领域界限”,在传统实践方法之外探寻“使城市更具可持续性、可达性和包容性的战术”[3]。这些现象开始以“快闪城市主义”(Pop up Urbanism)以及战术城市主义(Tactical Urbanism)、临时城市主义(Temporary Urbanism)、DIY城市主义(DIY=Do It Yourself)、游击式城市主义(Guerrilla Urbanism)等用词在学术文献中被提及。城市快闪相关理论进入发展阶段。

2012年美国城市设计师麦克·莱登(Mike Lydon)和安东尼·加西亚(Anthony Garcia)发表了一篇重要报告《战术城市主义:短期行动创造长期改变》Tactical Urbanism: Short–Term Action For Long–Term Change报告系统性地定义了战术城市主义的概念,将城市快闪实践定义为一种战术型的公共空间创变策略,并提出战术城市行动的思维模型和操作模式。同年英国学者彼得·毕肖普(Peter Bishop)和莱斯利·威廉姆斯(Lesley Williams)的著作《临时城市》(The Temporary City)聚焦到流动时代中城市空间的时间性特质,结合市场消费、社会文化等多个角度的研究分析快闪的驱动因素和作用优势,提出在城市规划流程中融入对非正式的临时使用的思考。2013年,德国学者菲利普·奥斯瓦特(Philipp Oswalt)等在《城市触媒:临时使用的力量》Urban Catalyst: the power of temporary use一书中,对城市去工业化下建筑遗产再生过程中,临时使用与场地长期发展的作用关系进行类型学研究,论述临时使用如何实现创新的文化生产,激发场地潜在活力,走向一种“基于用户的”城市设计[4]。

近5年来,快闪城市主义已经成为西方国家许多城市重要的更新策略和公众参与途径,其实现方式包括由学界推进的城市快闪行动相关的研究项目,如肯特州立大学克利夫兰城市设计学会下设的Pop-Up City研究项目;辅助居民进行社区快闪实验的公益机构,如全球性的场所营造平台公共场所项目(Project for Public Spaces, PPS),基于本地社区的旧金山规划与城市研究协会(San Francisco Planning + Urban Research Association,SPUR)等。快闪城市理论也进入繁荣期:荷兰独立建筑师比克曼(Jeroen Beekmans)和德波尔(Joop de Boer)的《快闪城市:流动世界中的城市营造》Popup City: City-Making in a Fluid World一书对全球范围内创意的城市快闪以类博客的扁平化形式进行汇总,呈现出当下人们“快闪式生存”的丰富图景。

此外,越来越多的学术期刊文章开始辩证性地探讨快闪这一未授权的DIY形式对公共利益的复杂影响及在城市空间开发上的优势和局限性,启示城市通过将快闪行动与统筹的规划政策结合,以最大化其积极影响[5]。澳大利亚学者多维(Kim Dovey)和史蒂芬孙(Quentin Stevens)的《快闪城市与公共利益:新自由主义城市的灵敏公共空间》一文总结出快闪城市主义在城市空间使用强度、社会参与度、试验创新性、城市弹性、场所可识别性[6]5个方面表现出的优势,并客观地探讨了相应存在的空间私有化和绅士化等风险。

目前西方对于城市快闪的研究及各方侧重的议题呈现为图1分布。北美地区普遍以“战术城市主义”这一名词讨论公共领域的快闪行动,欧洲则主要应用“临时城市主义”一词。以澳洲为代表的科研院校更侧重于论述快闪场所营造行动中“自下而上”的议题。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各地在探讨快闪的用词多有不同,但各个关键词之间并非相互分裂的关系,如城市空间临时使用大量应用战术的思想和游击的形式。同样的,时间维度上的快闪也是城市战术行动的基础。正是以上多重概念的交集构成了快闪城市主义的核心特征。

另一方面,城市快闪相关理论在西方经历了起步和发展阶段,呈现出进一步繁荣的趋势(图2),而国内当下对于快闪概念的认知尚局限在商业营销视角的经济学分析和展陈设计。而从建筑学与城市设计学科视角对城市快闪现象的研究尚为空白,仅近两年初步出现两篇引进西方战术城市主义概念的期刊文章。

基于对以上城市快闪理论研究概况的梳理,本文从空间模式出发,将城市快闪分为3类:嵌入空穴的独立式快闪、游戏互动的街道式快闪、孵化系统的连锁式快闪。

图2 / Figure 2城市快闪相关理论研究的发展阶段 / The development of literature on urban pop up

2 独立式快闪

独立式快闪指填充到空置的既有建筑或低效利用的开放场地中的单体快闪,激活这些点状“空穴”(图3)。西方城市在去工业化过程中将经济发展的重点由工业建设带动增长转向提高城市休闲环境品质,以吸引定居人口和游客。而中心地区的功能置换无法在整体规划指导下一蹴而就,需要经历渐进式和多样化的再开发。广泛存在的空置地产和遗留的基础设施成为城市的“空洞空间”[7]。快闪的植入使原本只能等待拆除的建筑或设施得以被保留、更新和再生,在紧急状况下治愈无法自我更新的建成环境。此类快闪主要分布于欧洲地区以“临时使用”的方式进行的建筑与场地改造。

独立式快闪的空间作用模式分为置入创新热点、激活休眠场地、与用户互动生产3种(图5—图7),本章接下来将结合典型案例分别进行阐述。

图3 / Figure 3独立式快闪 / Individual Pop Up

2.1 置入创新热点

快闪为场地植入在外观形式或功能体验上具有创新性的空间内容,吸引流量,打造热点。作为旧功能到新功能过渡时期的灵活填充者,快闪单体在短期聚集起新的使用人群,实现地产资源的高效利用。

《城市触媒:临时使用的力量》一书中对以“快闪游击店”作为创新热点形式的城市复兴策略进行了介绍[4]。2004年,时尚教母川久保玲为日本时装品牌COMME des GARCONS设计的首家品牌游击店,开创性地将快闪一词与实体空间结合起来。店铺位于柏林,只经营一年的时间,选址不在顾客聚集的热点商圈,而是位于一家废弃的旧书店。川久保玲没有对书店的内部进行任何翻修装潢,仅仅是维护了房间的基础设施,利用书店原有的家具进行服装陈列,对原场地风格进行最大化的保留,以仅3,000欧元的花费完成店铺的布置。店铺的新鲜感和限时性吸引了大量顾客专程前来,在一年的经营期内销空全部库存。接下来,品牌每一年在欧洲各个城市选取不同的地点,开设一年经营期的“游击店”。店铺均选址于濒临废弃的边缘场所,如旧浴室、老工厂、废弃车库等,设计风格上拒绝精美的室内装修,转而利用现有场地的独特气质带来奇特的购物体验。川久保玲还将快闪的形式衍生成为一系列的品牌文化,制定了一套“游击准则”,准则中明确了游击店在一个地点的持续时长不超过1年,根据场地氛围和历史文脉选址,店铺室内设计最大程度上与原有空间风格一致等要求。

每一季快闪店的开幕宣传海报都排列了一系列关键词(图8),从“宣传”造势到对既有空间的“占领”,引发场地的“革命”而后旋即“消失”,串联起一整套店铺快闪的流程。“游击店”创造性地将商品的换季更新理念应用与实体空间结合在一起,零售空间与消费活动同步进行每年一季的更新。快闪灵活地呈现一系列丰富的空间形象,成为使品牌商家和荒置地产双重受益的空间利用策略。游击店的形式以柏林为起点,引起了席卷全球的快闪热潮。

在接下来的发展中,快闪店的临时性使得其在外观造型、结构强度、区划条例等方面能够获得较大的宽容度,为设计创作争取了相对自由的发挥空间,在建筑形式上出现了一些有创新价值的积极探索。2011年HWKN为服装品牌优衣库设计的立方体快闪店即是一组经典的快闪建筑创作。店铺由两部分十分简洁的立方体空间组成,采用半透明的塑料表皮,配备发光技术的网格立面,从建筑的体型、表皮、结构、到内部搁架,全部一体化设计,实现了高度一致性和简洁性。立方体快闪店在纽约高线公园边缘的广场上开幕,并结合设置了一片临时溜冰场,帮助这一曾长期活力不振的角落空间重新融入城市生活中,随后在美国多个城市巡游,每周更改一次地点。极具现代感的明亮方体,轻巧地在红线以外营造一个热力节点,逾越城市严苛的规范条例限制,与富有遗产价值的城市背景相得益彰,增量式地为边缘空间重新赋予活力体验。

图6 / Figure 6 快闪激活休眠设施模式:以废弃加油站改造为快闪影院为例Revitalize dormant structures: Pop up cinema transformed from a petrol station

图7 / Figure 7 快闪与使用者互动模式:以塞纳河边的巴黎海滩为例Augment interaction with users: Paris Plage alongSeine River

2.2 激活休眠场地

快闪的另一种作用方式是依托于建成环境,对荒弃结构进行临时改造利用,其作用目的更多的不在于实现短期的填充,而在于帮助修复场地的形象,以吸引长期的再利用或其他投资者的落户。建筑师奥维梅尔将城市的临时使用者类比军事上的“先锋”[8]。快闪空间如同先驱部队植入到空置建筑中,试探土地潜在的价值并将之呈现在未来可能的使用者面前。快闪在短时间内迅速完成建设,引入新的人群活动类型,尝试将场地处于休眠状态的潜力释放出来。快闪的先锋作用帮助问题场地吸引关注与投资,或为长期发展计划的制订提供辅助。

毕肖普在其著作《临时城市》中介绍了英国的商店夹克(Shopjacket)项目成功激活衰落街区的案例[2]:2010年经济下行的大背景下,英国13%的临街底层建筑空间是空置的。随着线上购物发展,大量空置店面的重新启用也看似遥遥无期。商店夹克项目提出为空置街面装配临时零售功能,进行短期经营实验的方案。商店夹克将店面橱窗与外部招牌设计为一体化的空间产品,并提供几类典型的商店模式可选:面包店、熟食店、花店、理发店等。每种店铺对应一套橱窗与招牌齐备的组合装置,整体装配到店铺的临街面上(图9),而后可以根据需求整体拆除,并在其他地点再利用。为店面临时套上“夹克”的方式操作简单且经济划算,零售单元空置的衰颓景象得以被迅速修复,不仅大大提升了城市的形象和氛围,也利用地产资源尝试为潜在的用途服务,帮助激发可能的商业业态。商店夹克项目由建筑设计师和产业咨询师联合创办,与英国多个地区的政府和广泛的私有企业客户合作。纽卡斯尔市甚至通过商店夹克项目来展示城市空置地产可能的经济创新的开发方式,进行地块的对外宣传,吸引潜在的长期租客。这种临时装配的方式还可以拓展应用于商店以外的各类闲置城市空间的转型。

对于被政府和资本所忽视和弃置的基础设施,快闪行动同样能够帮助阻止休眠的构筑物持续走向失落。通过对既有构筑物进行短期的“最大化利用”,达到吸引关注从而导向长期性治理和更新的目的,起到触媒作用。2010年,伦敦一群年轻的艺术家、建筑师和设计师组成了集合设计工作室(Assemble),自主组织了将废弃加油站改造为电影院的行动。他们将加油站的既有结构尽可能投入再利用,用长约3km的屋面防水膜缝制成围合的幕帘,用脚手架板材制作折叠式座椅,所有建材来源于捐赠和工业材料回收,由100人的志愿者团队手工搭建。快闪影院保留原始场地一定的历史特征,营造了不同寻常的美学体验。荒置的加油站被拓展纳入公共活动的领域范围,使用强度大大增加,其作为城市资源的价值被重新唤醒。影院建成后仅仅开放一个夏天,但引发了英国政府对全国4,000余个废弃加油站再利用的关注,也引起了对城市积极形象建设的广泛讨论。快闪式公共空间改造行动的目标并非落脚于为长远规划指明确切的改造方案,而在于唤醒对休眠城市空间资源再生的关注,激发人们对社区的情感感知和心理认同,从而催化深入的更新变革。

图8 / Figure 8四季快闪游击店的开幕海报 / Posters of guerrilla store

图9 / Figure 9商店夹克装配进空置店面前后 / Before and after Shopjacket dressed on a vacant storefront

2.3 与用户互动生产

还有一部分快闪以互动性为关键特征,用户的行为活动成为参与定义场所的重要组成部分。后工业时代城市充满碎片化的景观,参差不齐的转型历程遗留下了许多模糊的间隙空间,快闪成为用户群体与间隙空间互动的载体。

史蒂·芬孙对风靡欧洲的“城市海滩”快闪现象进行了汇总分析,梳理多个案例,论述使用者如何在碎片场地中实现定制化的空间营造[9]。城市海滩指在使用强度低下的间隙地带铺设沙子,布置棕榈树、遮阳伞、躺椅等海滩设施,模拟度假海岸的休闲场地。首个走入公众视野的城市海滩是2002年法国的“巴黎海滩”(Paris Plage),由致力于公共环境的建设巴黎市长伯特兰·德拉诺(Bertrand Delanoe)主导实现。德拉诺邀请景观设计师克里斯托弗将塞皮恩快速路与塞纳河之间的地带改造为夏季临时开放的休闲沙滩,让滨河生活的体验回归巴黎人的生活。临时海滩选址的节点拥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收录的城市历史遗产观赏视角,而这曾经是仅有在高速路上飞驰而过的司机才能享受到的景观。原本处于交通夹缝中的地带改造为沙滩后,供全体市民免费进入,尽管塞纳河不能游泳,临时的沙地也与真正的海滩环境相去甚远,但人们很乐意走入其中,模拟自然海滩上的活动。巴黎海滩极受欢迎,首次举办的一个月时间内即吸引了200万人的游客,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巴黎年度的夏季活动,也成为城市文化的重要部分。法国的政治与社会学家认为快闪的海滩将该节点空间重新定义为一个“生活事件”,而不仅是一个物理装置[10]。

同年在德国也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片柏林“中心海滩”(Strandbar Mitte)。它是二战后废弃公园中的一片沙地,在官方正式的修复建设落实到该区域之前,由当地的企业家自行出资改造成的一个“海滩酒吧”。中心海滩每年夏天通过申请临时许可的方式设置,终于在2009年政府启动公园的正式修复项目招标,中心海滩的提案中标,转变成为年度项目。如今仅在德国就有300余个城市海滩,几乎全部由私人企业自发建设。

现在,城市海滩已经成为夏日里欧洲所特有的名胜景观,每个主要城市都至少有一片。海滩的场所感主要来源于使用者在其中沉浸式的感官互动,而不仅仅是奇特的物理景观。正如盖尔在研究中指出的,“如果没有游客的存在,所谓的城市海滩景象将毫无意义”[10]。沙地上的空间组织灵活地随场地内活动变化,人们日光浴、野餐、举办沙滩球赛等多样的活动,使得海滩景观节点得以成立。快闪空间的使用者不仅仅是被动接受的角色,也参与到对空间的主动定义中去,公共空间的意象、个性、品质最大限度地取决于互动行为。空间生产与空间消费在个性化的参与体验中模糊为一体。

独立式快闪提出一种创造性的空间激活策略,但在应用其优势的同时,建筑师也必须警惕场所营销的陷阱。临时性使用在广告和商业的作用下可能引起的公共空间私有化[10]。如果快闪受到资本主导,热衷于对时尚图像进行机械移植和新奇景观的生产,而非以当地公众的持久利益为出发点,那么营造出的场所将不可能具有长久的活力。我们务必要警惕快闪造势被偷换为廉价的对公共空间的流量营销。

图10 / Figure 10街道式快闪/ Street Pop Up

图11 / Figure 11时代广场夏至日举办街头快闪瑜伽课 / Pop up yoga as a celebration of solstice in Times Square

3 街道式快闪

街道式快闪,顾名思义发生在街道的空间领域中,是对静态的线性通道重新进行的时空分配,将其变成动态的游戏场域(图10)。交通规划体系的统一公式下生成的街道,是通行和运输的基础构件,功能固化、形式单调。早在20世纪50年代,情境主义国际运动就对功能主义者的静态规划提出了批判,尝试将片段的生活情境融入对城市地理的感知,将人的社会行为与体验投射到城市环境中。“快闪”在此既是名词,也是动词,颠覆日常基础设施的形式和功能,替换既有空间组织的节奏秩序。

街道式快闪的空间作用模式同样可以分为3种:节庆事件模式、移动设施模式、交互立面模式(图12—图14)。

3.1 节庆事件模式

节庆化的事件以道路为场地,将道路从基础的交通功能替换为公众休闲功能,将线性的通过性空间重塑为带状的公众活动场。活动演绎了一番平行于道路常规使用的场景,对僵化的空间提出了“表演性的批评”,启发对于时空分配的重新评估。

“单车道”(Ciclovía)是一种历史最为悠久的街道快闪行动,1974年起源于哥伦比亚的波哥大,在每个星期日和公共假期,超过120km长的主要街道禁止机动车通行,仅向行人和自行车开放(图15)。在西班牙语中,永久性设置的自行车道称为ciclorutas,这种临时封闭机动车形成的单车道就被叫做ciclovía。每周一次的单车道能够被城市30%的人口所使用。这一快闪活动逐渐在世界各地被发扬,其中纽约的夏日街道节(Summer Streets)对其展开了最为丰富精彩的演绎。

2000年纽约交通局在每年8月中3个连续的周六,对市中心长达7mi(约11.3km)的主街实行机动车封锁,特供民众在其上畅快地散步、骑车、滑冰。沿街分布有5个休息站,设置自行车租赁点、观演舞台、活动广场,配套有多样的公共艺术装置、街头表演和集会活动。例如2010年的翻斗车游泳池,由地产企业Macro Sea组织将原本用于装运建材或废料的大型翻斗车回收改造为小型泳池,营造了一个街道中央的戏水场地,提供了体验街道的新奇情境;再如无障碍篮球表演赛、街头短跑赛、路上飞索道娱乐设施等等。所有的市民或团体均可在线填表申请,并会展现在由官方制作和发布的“事件地图”中。艺术节般丰富多元的活动打造了一个平行空间,重新演绎交通道路结构之外街道生活的可能性。街道不再是通往其他地点的路径,它自身就是公众休闲的目的地。

街道节庆成为纽约交通局建设人性街道的重要方法,削弱路权分配中机动车的主导地位,类似的事件还有时代广场夏至日的快闪瑜伽活动,路面变成了壮观的千人瑜伽场;多地社区分散举办的周末徒步(Weekend Walks),旨在促进当地商业发展与邻里交往等。快闪事件将一套游戏互动的指令叠加在城市交通结构上,并将短期活动的价值折叠到城市理念和环境文化中去,实现对街道空间功能主导权的革命。

图12 / Figure 12 节庆事件分配时空模式:以纽约夏日街道节为例Events redistribute time and space:Summer streets in NYC

图13 / Figure 13 移动设施动态服务模式:以社区移动茶话车为例Portable facilities provide service:T-Horse, a truck for community meeting

图14 / Figure 14 媒介立面与人交互模式:以地铁站台上的虚拟超市为例Façade interactes with people:Virtual supermarket on station

3.2 移动设施模式

移动设施模式的快闪是指在街头提供饮食、休憩、购物等服务的可移动装置,为街道功能提供弹性的补充。随着当代城市生活节奏的加快,人的流动性增强,对“城市游牧族”来说,街道在承载通勤功能之外,也是其进行社交和生活的空间。即兴移动的装置即时有效地提高了街道的便利性和社交性功能。

可移动设施的原型是街头小贩的食品车。20世纪晚期,夜宵车在纽约街头大量出现,为夜间换班的工人提供餐食。由于食品车往往是非正规地自行弹出,随时转移,一度被视为城市中不合规范的元素。而如今街头饮食的可达性再度变得十分重要,一方面满足行色匆匆的都市人对便利性的需求;另一方面街头饮食文化丰富了街道的功能。在现代城市固化的建成环境中,意外弹出的食品车带来了弹性和变化,增加了城市的吸引力。

食品车的动态性理念被借鉴应用于其他的城市服务,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出现了从社区服务意识出发的动态设施——“移动茶话车”。波特兰塞尔伍德社区的居民马克·莱克曼受困于居民相互隔绝的孤立状态和缺乏邻里交往的社区环境,于是自发在后院搭建起一个小型建筑,供社区居民喝茶议事,取名为T-Hows(发音与teahouse相同,意味茶舍)。茶舍大受欢迎,很快成为社区共享的集会空间。尽管如此,该建筑由于违反了市政府的区划法规被要求拆除。莱克曼创造性地将建造茶舍使用的可回收建材重新组装到一辆皮卡车上,建造了一个“移动茶话车”,名字仍为原来谐音的T-Horse。移动茶话车能够即时停留,就地打造出一片社区会议场所,同时又能随时开走,超出了官方的管辖范围。茶话车的移动形式,将社区交往功能带给了更广泛的受众,也启发人们重新解读城市的组织方式。就职于环保组织的丹尼尔·勒奇说,当他见到逾200人一起参加T-Horse社区聚会的壮观场景时,他认识到移动茶话车引领了一种“变革性”的社会关系,而这才是城市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所在[12]。

如今移动设施的服务类型愈发多样:商业服务方面,耐克公司推出一系列创意外观的快闪商品车,在纽约五区巡游售卖运动服饰(图16);文化艺术领域,轴上当代画廊(Axle Contemporary)在一辆卡车内布展,自由选择闲置空地停靠展览,成为移动的当代艺术展柜;在公共服务上,波士顿的移动市政厅在街区巡游,为各个角落提供便利的政务咨询。装置部件的即兴移动颠覆了城市与人们静态的对接形式,这是任何固化的建筑形式所不曾设想过的。

图15 / Figure 15波哥大的单车道活动及其标志 / Ciclovía in Bogota

图16 / Figure 16耐克快闪商品车 / Nike Truck

3.3 交互立面模式

快闪还会将动态性附于街道立面上,联通线上信息,与行人即时交互。传统立面以坚固的建筑物墙面形式与人接触。而在移动互联技术下,网络信息与实体空间并行、交织。以快速响应二维码(Quick Response Code)为媒介端口,线上信息可以与实体空间生活实时联通。任何一块墙面、一段车站站台、一片围栏,都可以转变为即刻响应的数字化媒介界面。

以二维码为交互载体的虚拟超市的形式,正在逐渐填充到各种通道的立面之上。以加拿大沃尔玛与美泰玩具公司合作开设的虚拟玩具店为例,店内没有一件真实的玩具:店面位于市中心购物商场的地下通道,两侧的墙面贴上仿三维的玩具店橱窗的图片,玩具的图片均为1:1的真实尺寸大小,模拟真实的店铺场景,并附有商品的购买二维码。人们无须进入实体店,即可在“橱窗”里挑选并下单,商品随即会寄送到消费者填写的地址。这为忙碌的人群节省了时间,也减少了玩具店对于实体零售空间的需要。线上购物的便捷性所具有的巨大能量,与人们对于老式的实体购物体验的留恋以这种方式结合起来。类似的还有首尔公交车站台上的虚拟便利店,将等比例的货架照片贴附于站台上,乘客候车时即可手机扫码购物。在未来实体商务也许并不会被电子商务完全取代,却具有转向移动商务的潜力。

原本被动围合通道的墙面叠加了动态的信息,转变为即时反馈的触点。交互化的街道立面能够创建一种由周边环境、媒介界面、移动设备以及人的社交行为共同构成的情境,人们在行进中完成快节奏的生活。

“一个健康的大都市一定对其所处的环境、资产优势以及它的竞争者保持着充分的感知,积极对自身进行开发建构,并接纳空间的非永久性[13]。”街道式快闪帮助城市敏感地认知使用者需求,对自身进行弹性的调整,走向一种极具灵活性和适应性的都市主义。

图17 / Figure 17连锁式快闪 / Chain Pop Up

图18/ Figure 18洛杉矶的路边公园 / Parklet in Los Angeles

4 连锁式快闪

连锁式快闪是指一套同源的空间操作在多个点位的实践(图17)。此类快闪联动辐射整片面状区域,孵化系统性的变革。快闪行动具有作用效果直观显著,易传播,干预操作低价、便捷、可复制的特点,因此具有很强的扩散传播能力。在网络媒体传播的加持下,快闪空间实践能够迅速打破地理上的距离限制,在城市乃至国家之间扩散。连锁式快闪不局限于某次特定行动对具体场地的作用,而旨在以单次实践为跳板,转译为一种体系化的空间运动,同时也孕育了自下而上的组织力量,实现去中心化的社会建构。

连锁式快闪的3种作用模式分别为:多点效仿模式、一方扩散模式、平台组织模式(图19—图21)。

4.1 多点效仿模式

连锁式快闪中的多点效仿模式是指快闪行动通过单次的成功产生标杆性的作用,引领多地分散的自发效仿。

麦克·莱登将美国“车位公园节”(PARK-ing Day)作为城市黑客式连锁快闪的代表性案例在《战术城市主义》一书中加以论述[11]。新千年来临之际,美国大部分城市面临着开放空间不充足、可达性低的问题,而同时中心城区的停车位却前所未有的丰富。在这样的背景下,2005年旧金山的公共活动团体Rebar Group组织了一次将车位改造快闪公园的行动。团队按常规程序租下一个普通的沿街计时停车位,没有用来停车而是铺上了人工草皮,摆上长椅,并放置一棵盆栽树,营造了一个小坐和阅读的休闲场地。当车位租赁时间到期,他们又将这些设施移走,卷起草皮,一切恢复原状。Rebar在城市管理规则的灰色地带,以完全合法的途径打造了一个快闪公园。

这次空间改造行动的照片迅速在网络上传播,其他城市的市民纷纷发出创建车位公园的请求。Rebar团队决定将他们的操作方式进行开源共享,在网络平台上发布了行动指南,允许各地团体模范和自行创造自己的车位公园。一时间,在凤凰城、费城、奥克兰、西雅图以及美国之外的加拿大温哥华、不列颠哥伦比亚等十余个城市,由艺术家、设计师和市民合作建造的车位公园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改造形式也获得了极为丰富的演绎,包括草坪游戏、乐队表演、艺术展览等(图22)。接下来,每年9月第3个周五被确立为全美的车位公园节,人们获得自己塑造开放空间的权力。

受到车位公园节的启发,2010年旧金山市政府决定开展 “路面变公园”运动(Pavement to Parks),推进快闪公园的制度化转型。官方首先为这种临时占据路边低效利用空间的迷你公园创造了一个专有名词:Parklet,以下译为路边公园。旧金山规划部发布路边公园手册,具体说明路边公园的建设政策、申请流程和设计导则,邀请全体市民申请车位的快闪改造项目(图23)。典型的路边公园一般占据两到三个停车位,使用可拆卸的木板铺设平台,平台上设置桌椅、自行车停放装置、绿化种植景观,供人们停留休憩。微型的路边公园采用临时材料设置一年,如果效果好,获得投资转变为永久设施;如若未得到充分利用或维护不善,则可以低成本地拆除,并在其他地点重新组装。很快就有50余个路边公园在旧金山出现,它们延伸了人行道上的社会活动,还有效地增加了区域的经济活力。

路边公园申请制度也为其他城市提供了借鉴效仿的资源。如纽约“快闪咖啡座”申请制度(Pop - Up Cafe),与沿街店铺合作,临时占用与人行道相邻的机动车停车道设置外摆座椅;再如洛杉矶交通局的大众街道项目(People ST Program),为路面转变为路边公园或步行广场两类公共空间建设申请平台。路边公园虽然无法替代大型公园,但为密集的城市环境中增加了高度可达的开放空间来源,形成了一个多街区、多城市的开放空间网络。

车位公园既是一种新空间类型的创造,也成为了制度变革的触媒。它典型地代表了“城市黑客文化”,即规避传统的规划流程和政策限制,用创造性的、开源的方式解决空间问题。通过知识共享(Creative Commons,CC)提供的创意授权条例,城市行动家将操作方式作为创意作品进行开源分享。在这样的知识共享平台上,快闪产生影响力的关键不在于参与复制空间黑客行动的人数,而在于一种观念的启蒙:所有人都能对城市公共环境进行自主优化、实验、游戏,而这场游戏的规则是公开的秘密。

图19 / Figure 19 多点效仿模式: 以车位公园节为例Pop ups followed by multiple imitators: Park(ing) Day

图20 / Figure 20 一方传播模式: 以街块优化项目为例Pop ups spread by one team: Build a better block

图21 / Figure 21 平台组织模式: 以公共场所项目为例Pop ups organized by a platform: Project for Public Spaces

4.2 一方传播模式

连锁式快闪中的一方传播模式是指一个组织团队(或个人)先在单点进行快闪实践,随后拓展应用到更多点位,建立起卫星化分布的网络。《战术城市主义》报告中对街块优化项目(Build a Better Block)进行了介绍,梳理这一案例如何将一套快闪的场所营造方法在各地社区进行推广实践。项目最初由美国达拉斯的居民杰森·罗伯茨为自己居住的橡树崖社区创始。罗伯茨本职是一位IT顾问,他喜爱自行车出行,但因所居住街区慢行环境恶劣、街道商业与景观缺乏而倍感苦恼。2010年罗伯茨联合了十余位社区居民组成行动小组,决定以周末活动的形式自己对街区环境进行优化。行动小组用粉笔和涂料现场绘制自行车道,摆放自行车停放装置,短期营造出慢行友好的街道环境;与社区中空置建筑的业主谈成合作,将快闪小店带入荒弃的建筑物,将旧车库改成儿童艺术画廊;占领路边车位设置外摆咖啡座。这一次周末街区行动没有任何资金支持,行动小组通过收集来自社区各方的资源,并邀请路过的行人参与动手改造,让居民们亲眼见证了街区空间的潜力。团队还将他们行动中所打破的区划条例列举并打印出来,以展示说明街区受到了哪些不合理政策的限制。街块优化行动一方面鼓励社区居民自主改进其生活的社区,建立起自下而上的参与意识。一方面吸引官方管理者的关注,向政府证明街区优化的潜力所在。当地政府随后对规范条例进行了调整修订,并实施了长期的街区改造项目。

在成功推动了自己居住社区的环境提升后,行动小组成立了一家社会企业:街块优化小组(Team Better Block),将这套周末48小时的快闪操作方法推广到全球200余个社区。街块优化小组为各地社区的慢行环境改造和场所营造提供传统规划方法的替代方案,规避耗时的审批流程和监管限制;小组鼓励居民共同参与营造,并邀请当地的政府管理者和理事会见证即时的改造效果,展示项目的可行性和街区的价值潜力。街块优化小组的快闪方案已经帮助多个社区中空置十年的建筑物得以被售出;部分城市政府按照活动中临时绘制的路线,设置了永久的自行车道。每一次快闪改造的成功也促进对街块优化小组自身的宣传,为企业带来更多的咨询客户和社会关注。团体自身随着这个过程成长为有更大影响力的社会机构,更进一步成立了国际性公益组织——街块优化基金会(Better Block Foundation),在全球推广慢行友好的街区建设理念。从澳大利亚墨尔本到伊朗德黑兰,基金会与各地的积极行动者交流,探索更广泛的街块优化策略。

图22 / Figure 22车位公园节的丰富形式 / Park(ing) Day with diverse forms

图23 / Figure 23旧金山路边公园申请制度 / Parklet application process in San Francisco

4.3 平台组织模式

连锁式快闪中的平台组织模式是指用平台式的社会组织来汇集分散在群众中的空间改造创想,推行一系列小规模实验。平台的运作能够广泛动员起各界社会团体、建筑师、艺术家以及热情的普通民众,为其与政府、开发商、非营利组织建立起联系,孵化为公共服务的长期项目。平台组织式快闪是社会民众力量对物质空间产生作用的有效途径,在去中心化的体系下实现公共场所的品质提升。

美国的公共场所项目(Project for Public Spaces, PPS)组织连锁快闪,它是一个于1975年成立的非营利组织,在全球范围内推广自下而上的场所营造理念与实践。PPS鼓励居民提出公共空间倡议,并为民众想法与专业资源、合作伙伴建立沟通联系。以“轻、快、省”(Lighter,Quicker, Cheaper, LQC)为策略,借助快闪实验的方式,快速且直观地呈现改造的效果,辅助管理者和投资者对倡议进行评估,引发长期性的优化建设或制度性的变革。PPS已经在全球3,000多个社区组织公共空间的快闪改造,以短期行动为跳板,充分利用民众的灵感和当地社区的资源,成为场所营造运动网络的中心枢纽。

平台组织成为市民发挥其主观能动性的窗口,自下而上的力量通过战术性的方法切实有效地实现对公共场所的干预。民众视角出发的自主营造与社区需求紧密相关,包容多样化的异质性社会活动,强调公共空间的使用价值高于交换价值,与自上而下规划所得的普适模型和抽象原则形成对照。愈发成熟的公共项目平台捕捉原本闪过即逝的草根创想,连锁推动长效的公共空间复兴,放大了城市设计的分辨率。将分散化的快闪行动联结成网络,也正是在建立城市空间与日常生活灵敏联结的神经。

连锁式快闪行动模式的重要意义在于它向未来的城市组织提出了一个核心问题:如何治理公众自发性的行动?单一中心统治的结构无法为非正规性和不确定性保留空间,而同时,自下而上的自发空间实践又具有天然的弱势性,需要权力治理对执行效力的补充。城市公共环境是在多组元素双向交叉之下生成的复杂图景:正式与非正式,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永久性与临时性,长期战略与短期战术……未来城市必然要走向一种集成的、动态的、双向的共建。

5 结 语

本文梳理了近十年西方国家有关城市快闪的理论及案例,在此基础上初步搭建了城市快闪理论的研究框架,以独立式、街道式、连锁式3种类型为线索,系统性地解读空间中的快闪现象。事实上,快闪也从3个方面提供了变革性的理解空间视角。

其一,快闪动态化地实现土地的高效利用。由于不具有传统观念中的稳定性,快闪曾经被视作城市环境在达到建成状态前的一个临时阶段。但对于“流态”而非“固态”的当代社会,固定完美的完成状态不复存在[14]。快闪策略不仅仅是一种权宜之计,而是积极填充到城市的间隙时段,或嵌入间隙地带,以提高土地利用强度的城市建设策略。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快闪以具有弹性的实践策略,尝试建立起可持续的生活方式。

其二,快闪打破城市、建筑、交通各领域在空间塑造上的分工界限。城市环境并非是一个固态的容器,等待用道路、房屋、基础设施来填充,城市场所营造需要协同的时空分配。在快闪理念下,构成城市的部件不被限定为单一属性,而是以相对即兴化的功能营造体验。一件街道家具,或一场互动事件,或一项服务应用程序,新鲜的动态元素都可以成为激活城市的触媒。快闪视角下全面认知的城市空间是一个交互的情境,弥合单调固化的物质设施与丰富的生活体验间的错位。

其三,快闪从第四维度重新定义建筑,启发对建筑时间性的更深刻认识。建筑物从建成到消失,本质上都可以被解读为空间中的快闪者,所有的建筑也均可以按照存在时长分类:教堂建筑矗立数百年,留下精神和文化的遗产;住宅建筑维持数十年,供三四代人共享;商业建筑为几年、几天甚至几小时的风尚而建设,吸引眼球并盈利[15]。快闪实质上是建筑给出的一种解答,时间上的短暂性正是建筑所选择的答案。“慢”是传统建筑学的基本属性,建筑物为追求永恒而生。但在快速更新迭代的文化语境下,“快”也成为一种重要的传动形式。短暂性意味着快闪的迅速过时,同时也意味着它可以作为城市研发的开放草图本。未来,也许“慢建筑”仍然为社会稳定的生产积累服务,而“快建筑”则具有探索更高效激烈的社会效应的能力。建筑师所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实现“快建筑”与“慢建筑”之间的自然过渡和转换[16]。

在中国城市,类似的临时性空间营造现象其实一直都存在,如社区中街头巷尾定时集散的早市摊贩,传统城镇里节庆时餐桌摆满街道的流水席,居民自发利用高架桥下空地转变成的广场舞池等。但我国缺乏立足于建筑与城市设计领域对其展开的研究,西方学界率先关注到这类具有时间性的空间实践,提出快闪城市主义的概念,对我国城市建设也有所启发。独立式快闪对临时插件式的环境营造方式进行探索,更具包容性和灵活性地作用于城市公共领域;街道式快闪这一概念的提出,则从全新的视角解读非官方、未授权的街道改用现象,将其视作赋予物质空间吸引力的活跃元素,主动纳入为城市建设的一种战术行动;连锁式快闪启发我们重新划定正规与非正规的分界,建立政府与社区积极的双向合作,推进有效的公众参与。

当代城市快闪如何在中国充分发挥对城市建构的积极作用,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索的议题。恰恰与快闪所应答的高度动态变化性相映成趣,快闪策略的应用自身也许同样是“快闪”的。它为当代空间建设提出一种策略,但又并非是完成时的标准答案。本文希望抛砖引玉,推动对城市快闪的关注和进一步研究,在发展中孵化适用于中国城市的变革策略。

A Study on Western Pop Up City Theories

DING Xiaohan, ZHU Wenyi English Synopsis by DING Xiaohan

“Pop-up” is a popular term used to designate intentionally temporary occupation of the built environment. It umbrellas a diverse range of space operations, including installation inserted into under used site, events transforming rigid places into vibrantfield, and tactical experiments on optimizing public space initiated by community activists spontaneously.

Property vacancy in urban center caused by deindustrialization is a prevalent problem of western developed cities in the early 21st century. Under property owners and government’s advocacy of temporary use, a variety of creative spatial practices popped up in these urban voids. In 2004,Kawakubo opened thefirst “guerrilla store” in Berlin, which initiated a pop-up retail boom sweeping global fashion market, but also attracted attention on temporary use in the realm of urban design. In North America, spontaneous interventions on public places in a short-term, small-scale and low-cost way began to fl ourish in 2005. They are named pop up urbanism, also mentioned as tactical urbanism,DIY urbanism (DIY=Do It Yourself) and guerrilla urbanism.

In 2012, in the reportTactical Urbanism: Short–Term Action For Long-Term Change, an American urban designer Mike Lydon established the concept of tactical urbanism to discuss pop up place making. While in Europe, temporary urbanism is the more common term involves a focus on the time horizon and rhythms of change, rendered representatively in worksThe Temporary Cityby British scholar Peter Bishop andUrban Catalyst:the Power of Temporary Useby German architect Philipp Oswalt. In recent years, researchers begin to focus on the characteristic of bottom-up in self-organized spatial practices, for example, the essayPop-Ups and Public Interests: Agile Public Space, argues the benefits and potential dangers of pop up urbanism. The integration of tactical urbanism, temporary urbanism and DIY urbanism outlines the essence of urban pop up.

The paper proposes three typologies of urban pop up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tial mode, individual pop up which niches into voids, street pop up which appropriates rigid roads for playing, chain pop up which incubates systematic space movement.

Thefirst type, individual pop up, acts on point space. In the process of urban regeneration, the replacement of old functions leaves vacant buildings and under used open sites. Individual pop ups introduce temporary users into urban voids, which serve as pioneer to explore and showcase the site’s potential. They bring structures that should have been demolished to be retained, renewed and modernized, and heal the places that have lost capacity of self-renewal.

The spatial mechanism of individual pop ups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categories. First, to embed a hotspot that is innovative in form, function or experience. The installation itself attract audience and followers,fixed into the transition period from old function to the new one fl exibly. In another case, pop up helps to revitalize existing facilities and activate dormantfields based on the conditions of the built environment. Their settings aim at repairing the impression of discarded venue and attracting long-term investment. The last one, to augment interaction between physical space and users. It makes users’ behaviors and experience a significant role on the definition of place recognition The second type, street pop up, acts on linear corridor. Under the clear division of responsibilities of urban and transportation planning, streets are produced under a unified formula to satisfy rudimentary traffic functions. As a result, the component with highest accessibility in city pitifully presents as rigid and monotonous passages. By integrating diverse and dynamic situation of social life into urban geography, pop ups overlap a layer of playingfield on the streets.

Three categories of spatial practices constitute street pop up. First, events and festivals popping up in street realm subvert the functions of infrastructure, which provide unusual experience parallel to conventional scene. Second, mobile or portable attachments popping up along streets refurnish the solid space, which supplement the resilience of urban services. Last, dynamic façade connecting with digital information, which realizes instant interaction with pedestrian on the go.

The third type, chain pop up, acts in a networked form. Traditional top-down planning and neighborhood development are regulated by rigorous codes and slow approval process. Thus aspiration of optimizing environment from the community is complicated to implement. However, pop up is equipped with intuitive and obvious effects, and its intervention methods are cheap and easy to copy.These small-scale, short-term actions can easily spread to multiple points. A set of homologous spatial operations contributes effectively as a springboard to promote systematic changes.

Chain pop up can be comprised in three methods.Thefirst one, a single-point action achieves success and plays as a benchmark. Citizens based in multi locations emulates spontaneously with the open source sharing of the operation guide. The second one, a series of pop ups is applied to several places by one particular team (or individuals) like satellites. The team itself is growing into a more in fl uential social power. The last one is organized by a platform committed to encouraging residents to propose initiatives and collecting scattered ideas on community placemaking. These institutions help grassroots to conduct experiments in a lighter,quicker, cheaper way, to incubate long-lasting promotion from bottom up and further boost decentralized social system.

Pop up provides a revolutionary perspective to understand urban space. For land use, pop up is not just a matter of expediency but niches into an interval to realize a more intensified city. For infrastructure, components that make up a city are not restricted to a rigid function, but serve resiliently to create an interactive experience. For architecture, pop up inspires people to consider the value of physical space in time dimension. In fact, all buildings can also be classified by their length of existence. The ephemerality of pop up is a response given by certain kind of architecture. In the future,perhaps “permanent buildings” will still serve for stable accumulation, however, “pop up buildings”will take on the role to explore more efficient and intense revolution.

How can pop up adaptive to cities in China is an issue remains to be explored. Pop up strategy itself is always in the process of development and change, playing a dynamic role in promoting vibrant urban sp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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