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场域建构与传播思考
2019-09-05夏明英
文/闫 敏 夏明英
纪录片作为视听艺术的重要类型之一,在传统媒体上展现着强大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传统的媒介特性使纪录片创作者主题先行,习惯于为受众设置议题,掌控引导权。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与革新,媒介融合不断深化,以用户为中心的发展意识得到了空前的重视。受众主导意识增强,创作者控制权力的下放与用户参与意识的提升,使得纪录片行业呈现出从控制到交互的发展需求。
交互与纪录片的联姻最早可以追溯至20世纪后半叶的交互录影艺术,桑德拉·高登西指出,任何利用数字互动技术,并且对真实进行纪录的作品便可称为交互纪录片。这一阐释在第一届交互纪录片国际会议上达成共识,自此也正式开启了交互纪录片的媒介历程。时至今日,交互纪录片作为一种新的样态逐渐得到学界的热切关注和思考。
一、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传播要素
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参与”已经不再是传统纪录片中创作者对作品介入能力的内部参与,而是更为开放的、赋权给观众的参与。当创作者(创作平台)发起话题时,对未来即将加入的参与者、参与内容等并不知晓,并且在交互的后期,创作发起者的身份与参与者更为趋同。这一新维度的参与也是融媒体时代纪录片创新发展的生命动力。发起与集成者、数据交互平台、参与对话者,是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基本传播要素。
1.发起与集成者。是指在参与式交互纪录片中作品议题的发起者和集成者,是传统纪录片中创作主体的网络交互化的演变角色。具体而言,发起与集成者可以选择和发起纪录片的议题,并且对数据交互平台上大众参与所产生的作品内容进行集合和包装。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导演最主要的表征之一是没有对作品具体内容的创作权和完结权。在关于2011年阿拉伯人起义的交互纪录片《18 days in Egypt》中,发起与集成者将预先拍摄剪辑的影片发布在交互传播平台上,然而这并不是作品的全部内容,更像是一个用来发起议题的先导片,鼓励埃及民众通过电子移动设备用自己的视角和故事,宏观反映埃及革命的现实景象,表达埃及被压迫公民对自由生活权利的渴望。虽然在实践中对纪录片议题和制作平台的选择仍然掌握在少数创作者手中,但纪录片的内容和总量已不再受发起与集成者的控制。
2.交互传播平台。它是数据信息交互过程发生的主要媒介场所,其建构主要依赖于数字媒介传播技术的发展,它可以是网页或是其他任意可进行信息交互的媒介形式(微博、微信、Facebook、YouTube等)。《浮生一日》这部作品就是YouTube邀请全世界网民用摄像机记录自己一天的生活琐事,最终来自190个国家和地区的人将4500个小时的视频素材上传至Youtube平台,通过整理后完成的。在作品完成过程中,参与者们在交互传播平台共同分享彼此间的生活琐碎,即时互动交流。交互传播平台中讯息的即时性和双向流动性是保障参与式交互纪录片价值意义生成的关键。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传受者”们可在交互传播平台中共享数据资源,扩展数据影像资料,共同参与对社会的真实描述,实现信息传受的动态交流。
3.参与对话者。参与对话者是网络互动性与自由性赋予受众的新身份。在参与式纪录片中参与对话者即纪录片具体内容的制作者与传播者,又是纪录片交互对话过程中信息的接受者。参与对话者可在交互传播平台上针对发起与集成者所提出的纪录片议题进行媒介化表达,亦可即时或异时点播其他参与对话者所表达的信息。通过行动的参与和观念的对话,丰富了纪录片的表达维度,并以开放的组织方式,不断调适对现实世界的感知。法国著名导演扬·阿尔蒂斯-贝特朗就曾发起对全球各个国家和民族成员关于梦想、童年、信仰、生命等24个问题的观点收集,同一个问题在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们的看法与观点却不尽相同。最终用5年时间收集到84个国家6000人关于话题的影像素材,用最为直接的短视频拼接法,集成了《7 billion Others》(70亿其他人)纪录片作品。在作品中有一个问题是“你认为什么是信仰?”,有一位古巴的女孩儿认为她的信仰就是眼睛所能看到的现实世界,而另外一位法国的中年男士则表达出他的信仰和上帝就是自己的太太。在纪录片中看似片段性的、不相关的回答却成为跨时空地域的对话。看似没有结论的回答却是人们参与和对话最真实的记录,让参与对话者们自己去追寻地球上各个种族、国家、个体的价值意义。
二、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传播场域
1.传播背景:“后真相”时代促使纪录片对“真相”的重构。“后真相”一词被牛津字典评为“2016年度词”,其内涵是运用有悖于传统思维逻辑的方式对政治现象进行解读。对纪录片行业而言,传统纪录片是既定“真相”下创作者引导受众,从认知客观事实到情感认同的过程,是创作主体的独舞。而“后真相”时代中,纪录片的创作趋势转变为主创权利的削弱和公众参与度的增强。
在参与式交互纪录片中,创作者与接受者所扮演的角色正在颠覆着对纪录片“真相”的建构。在以往的“真相”时代,创作权是社会精英层才拥有的权利,他们运用自己的专业素养筛选、质疑、还原信息价值,对情感进行不断地挖掘和宣泄。这些对“真相”的构建在“后真相”时代都被重新质疑和考量,传统的创作与接受间的认知关系以及对“真相”的生产模式都受到挑战。每个人都可以运用网络媒介上的新兴平台成为故事的讲述者和传播者,对“真相”的掌控由精英阶层的专享变成全民的共创。参与式交互纪录片在“后真相”时代下的创作形态与传受过程正朝着多方向、多维度探索和发展,让影像艺术成为实实在在的大众艺术。这种新的审美机制正在不断地消弭记录影像既定的类型与边界,促进纪录片行业对“真相”的解构与重构。
2.传播模式:动态永续的循环互动传播模式。参与式交互作品已不存在传统意义上完结的作品,纪录片本身以动态叙事的模式不断发展(如图)。
组织或搭建交互过程发生的主要场所——交互传播平台。然后发起与集成者便可发起具有社会公众认知度的纪录片主题,可以优先制作主题的广告或先导片,通过交互传播平台中各种末端社交渠道对主题进行推广动员。参与对话者在接收到话题信息后,可关注至主题来源的交互传播平台,受众可以将自己使用数字移动终端拍摄的相关视频上传到交互传播平台上,作为整体作品的有机构成部分而存在。同时,他们也可以观看或二度编辑其他参与者上传的视频信息,参与者之间也可以进行话题互动和交流,最终从人机交互演变成人与人之间的交互。
发起与集成着可以对交互传播平台上参与对话者们的视频素材进行收集和筛选,集合剪辑成阶段时间内的线性作品。作品完成后可上传至交互传播平台和参与对话者们进行新一轮的讨论互动。与此同时,参与者也可以对交互传播平台上的资料进行符合自己观点的重新剪辑编排,产生多角度、多元化的纪录片作品。继而随着参与对话者上传新的内容文本,创作与交互又重新开始,以此形成一个动态、没有完结的永续交互循环。
3.接受心理:从认同到协作。在大众媒介时代,纪录片的主要传播目的是受众在观看纪录作品后的认同效果;融媒体时代,网络社会中的媒体行为究其本质是协同。博雷默提出的“协同媒体”则印证了这一媒介发展趋势。他认为,“协同媒体更能解释和描述层出不穷的互联网媒介形态”。媒体包括了任何能发生传播的渠道,越来越多的事物能够行使媒介的功能,各媒体的媒介功能和特点不尽相同,取长补短,协同发展是必然化的市场需求,这也是当下媒介趋于融合发展的原因所在。
参与式交互纪录片作为一种协同文化、参与文化,其开放性组织生成方式蕴含着丰富的民主化创新意识。埃里克·冯·西普尔曾提出,以用户为中心的创新会越来越具有民主化倾向,用户会越来越愿意主动开发新的产品和服务,并且会无偿共享其创新的产品或创建新的传播社群。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每一位参与者都可被视作一个新的媒介渠道,这种基于主动参与行为下的个人传播意识会被逐渐放大,参与者利用多元媒介渠道都可为“纪录现实”而发声。对于交互纪录片的参与对话者而言,参与不再是形式主义的外部表达,而是深入作品本质中不分你我的协同合作。他们真实地触摸社会肌理,“参与”让每个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纪录片导演,实现富有主导性和话语权的导演心愿。
三、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发展思考
1.互联网思维下中国交互影像平台与竞赛机制的构建。参与式交互纪录片作为艺术的社会化存在,在国外的发展已初具规模。分析英国、美国等国家的交互影像发展不难发现,技术与平台的建立是其生存与发展的基石,手机、电脑等电子移动设备的普及提升了受众参与程度,双向流动的交互对话带动着更多优秀的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产生。与此同时,建立交互影像平台、确立专业竞赛机制,才能从本质意义上促进交互影像的前进与发展。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开放记录实验室”的网站Docubase是交互影像作品筛选和收录的权威网络平台,加拿大国家电影局和德法公共电视台都设有专门的交互影像作品传播平台。在竞赛机制方面,阿姆斯特丹国际电影节、圣丹斯电影节、谢菲尔德国际电影节都设置了交互纪录影像的奖项单元。
而纵观中国目前的交互影像事业,还处于未起步的状态,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参与式交互纪录片作品,也未开辟专门交互影像传播平台和行业交流的竞赛机制。随着数字媒介技术在中国的不断创新发展,在技术逐步成熟的背景下,建立中国的交互影像传播平台和鼓励竞赛机制是推动中国交互影像事业成功迈向国际市场的重要一步。
2.众创型叙事的隐患与纪录片真实性的追问。参与式交互纪录片颠覆了传统纪录片的生产机制,因其参与性、交互性等特点所引发的种种弊端不容忽视。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众创型叙事风格,带有鲜明的后现代主义“去中心化”“反权威”性的美学特点。这与传统的主题明确、集中化生产、完整度强等叙事特点形成鲜明的对立。在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叙事过程中,很容易导致叙事分散,从而主题模糊。因此,在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的交互过程中如何避免过度无效交互的问题,让“参与”和“交互”恰如其分地在技术和艺术层面服务于主题,更好地完成对真实生活(真相)的阐释,成为参与式交互纪录片生存与发展的关键。当然,在参与式交互式纪录片中,大众上传的影像资料是否绝对真实,成为学界质疑的问题。我们认为,真实是纪录片不断追寻的永恒目标,但是否能够完全呈现出绝对的真实,实质上只是一个相对概念。只要能够帮助我们从不同维度接近真实的各式记录样态都具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四、结语
在当今融媒体环境下,参与交互式纪录片对纪录片行业的发展与传播具有重要的意义。首先,它在原有参与式纪录片基础上对纪录片的“参与”有了新的考量,这既是技术发展进步的结果,也是创作与接受双方的共同期待。于国内而言,纪录片在网络平台的发展需要有更开阔的思路,来解决纪录片的媒介适用性问题。其次,参与式交互纪录片打破了传统纪录片的制作与传播模式,受众的物理性参与,动态永续的现实构建过程是参与式纪录片的独特魅力。最后,数字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融媒体时代的到来,参与性与交互性成为纪录片发展的必然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