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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老城广府

2019-09-04梅会林

西部散文选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广府老城城墙

梅会林

在河北省南部的邯郸市永年区坐落着两座城,西部这座叫临洺关,距此东南25公里处的那座叫广府,人们习惯称之为“老城”。1958年县政府机关从“老城”搬遷到临洺关至今,期间2016年9月撤县设区。

两座城像双子星座,相映生辉。广府称为“老城”,而临洺关并不称为新城。为什么单单广府称为“老城”呢?笔者生于斯长于斯,对这样的问题既熟悉又感到陌生,可能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2019年4月的一个周日,天空雾蒙蒙的,笔者和妻子驱车从临洺关出发,赴广府做一次有目的的体验,为的是透过尘封的古迹,梳理出历史文化脉络,参禅广府,解读“老城”。

半个小时车程就临近了“老城”,在平坦的大道上放慢车速,有一种似要被周围一望无垠的洼淀水泽淹没的感觉,扑入视线的“老城”在淡淡的烟笼雾绕中巍巍然耸立,青砖垒砌的城墙凝结着岁月沧桑,像披上一层薄纱,显得缥缈神秘。我开车沿着环城路走走停停,这儿看看,那儿摸摸,绕行了一圈,而后将车停放到东门外,徒步走过石桥,进瓮城穿过东门拱形门洞,沿上马道登上城墙,随心所欲,边走边看边揣摩,进行了一场酣畅恣意的游历和通往历史深处的探寻。

“老城”确实古老,春秋时期曾是曲梁侯国,战国时期为赵国毛遂封地,隋末农民起义军首领窦建德在此建都,立夏国,筑长春宫,城池始具规模,明洪武元年即1368年设广平府,府衙在广府城,直到明末,一直作为府衙、县衙治所。据《广平府志》记载:“广郡故城创自李唐以前,元时始扩而大之。”唐代以前为土城,无水,城长六里十三步,明成化年间知府熊怀修葺城隍,知府李进浚池引水,种荷植柳,嘉靖二十一年即公元1542年知府陈俎调集九县民工,历时十三年,增高城垣,以砖石筑之为现今古城,周长九里十三步,城墙高12米,宽8米,垛墙876个,四门筑有城楼,四角建有角楼,城外有护城河环绕,再往外便是广阔无垠的永年洼湿地,菖蒲茂盛、鱼虾共生、水清荷碧、鸭戏鸟鸣,一派北国江南风光。清代直隶总督方观承在乾隆十七年(公元1752年)视察蝗灾时夜宿广府清晖书院,题下一首诗,至今勒石犹存:“稻引千畦苇岸通,行来襟袖满荷风。曲梁城下香如海,初日楼边水近东。拟放扁舟尘影外,便安一榻露光中。帷堂患气全消处,清兴鸥鱼得暂同。”诗情画意,如梦如幻,跃然纸上,海市蜃楼般的美景呈现在笔者想象之中。

我小时候常常骑车去“老城”玩,上世纪八十年代,广府城残垣断壁,荒寂落寞,多处墙段断裂开来,里边黄土裸露,个别豁口很大,跳跃都难过去,很难能在城墙上完整地走上一圈;护城河的水也是时多时少,干旱的时候萎缩的只剩几个小水湾儿,弄得嬉戏的鹅鸭洁白的羽毛沾满泥浆;永年洼面积也不似今天这么大,城周围种植的是密密麻麻、成方连片的拱棚蔬菜,湿地一片一片,零零星星,水泽较少,缺乏灵性。进入新世纪,政府集思广益,描绘出一幅开发广府、打造旅游精品的宏伟蓝图,拉开了开发的大幕,吹响了决战的号角,各级各方像激活了多年休眠的火山岩浆喷发一般,迸发出空前的激情,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加大投入,疏挖河道,迁民腾地,退耕还泽,复原改造,修旧如旧。笔者多次直接参加或间接参与广府的开发改造工作,有幸成为无数投身这声势浩大、使命光荣开发大军中的一员,在清凉的水中淬炼攻坚克难的毅力,在挥洒汗水中缔造着广府美好的未来。城墙青砖修缮,城门楼、角楼新建;护城河深挖,修整河堤,修建四门桥;整修环城路,改造沿街门店;周围居民搬迁,拆除蔬菜大棚;引滏阳河水注入,恢复4.6万亩洼淀湿地,养鱼养虾,植荷植苇,种花种树,使广府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再现了水中城的美景。

我在城墙东北角徜徉,微风徐徐,烟雨蒙蒙,几只燕子低空回旋飞舞,呢喃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护城河波光潋滟,摇曳着树木倒影;三五只鸭子自在地游弋,岸边垂钓者举着钓竿专注于水面的浮漂;极目远眺,碧波万顷,烟波浩淼,满目的湿润,就像置身于东海龙宫,水的世界,蓬莱仙境。此时,看到几位老人正在修复城墙角和垛口,地上横七竖八堆放着大块的青砖,上前询问获知砖是城墙原来的老砖,每块有七八斤重,城墙的一转一土尽量保留原来的,就连城墙角和半腰上长出来的古树也舍不得铲除。他们说那都是历史的脉,铲除了就伤了筋骨,废弃不用了就断了经脉,“老城”也就不能站立起来。老人的话让我久久回味,深深思索……低头看看脚下,地面的砖虽说在风雨侵蚀下有些剥落,坑坑洼洼,很不平坦,但那历史的气息尚存,走过去发出的“嚓嚓”声,似古老历史传来的跫音。走到西城门上,别样的瓮城建筑让我驻足,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然而这次想到古代的军事对抗,引发我的感叹,感叹古人设计的精妙。原来四个城门都建有瓮城,在历史进程中南北两个遭到毁坏,只留下东西城门两个瓮城。瓮城半圆形,翁城门和主城门不在一条直线上,两个城门就成了两道防线的关卡,在那漫长的冷兵器时代,城墙硬实高耸,固若金汤,主城门和瓮城门都是用厚铁板制作,坚不可破,即使破门而入,进入瓮城,那也成了瓮中之鳖,关门打狗俗语便会成谶。南北两个瓮城地基遗址可辨,经脉尚存。经过一次次地修复,城墙已完好,坐落在四周广阔的水域中,似上天撒在人间的珍珠,在北方十分罕见,而神秘的城和水布局的独特地理特征更让人叹服,城为正方形,外围水域呈圆形,外圆内方,内峻外和,是中国古城墙营造技术和布局的完美体现,蕴含了中国古老的易理天运,隐喻着为人处世既要保持内心的坚定,又要和圆润随和相结合,所谓君子和而不同,这是古人天人合一的智慧,在中国古代城墙遗存中占用重要的历史地位。

沿城墙走上一圈就会发现,城内除东北角外,其它三个角都汪着一爿水,其实以前东北角也有水池,这四爿水有“四海”之称,东门外有一尊神牛卧像,永年洼南临滏阳河,东有支漳河,东北有留垒河,北有牛尾河,洼淀陆面平均海拔仅41米,比滏阳河河底还低两米,但历史上广府从未被水淹过。这里有个神奇的传说:四城门下,分别藏着神异的卧牛。每遇水患,四头卧牛便会一齐负着城墙站起。水涨一指,城墙自会升高一寸,水涨十尺,城高一丈。洪水再猛,也总漫不过城头。这个带有神话色彩的“四海不干”的传说成为古人聪明智慧的又一例证,成为广府千年延续不断的又一神秘筋骨。

由此我感悟到,人们之所以把广府称“老城”,在于广府的历史经脉因自然遗存自古至今一以贯之,那城墙、护城河、洼淀等在漫长的岁月中有过辉煌,有过没落,有过为人钟爱,有过废圮残破,但却从未消失,从未断代,古今气息,一脉相传,尽管今天经过大大小小数次修复,甚至个别建筑属于原址上新建,但那依附于古老形体的气息尚存。就像一个人,受伤的腿可以治疗,甚至断了的手指可以接上,亦如为烧伤者进行植皮,尽管动过手术,但元气仍可恢复,浑身流淌的依然是原来的血液,和原身仍为一体。如果一个人做了截肢,安上假肢,无论医技多么高超,假肢多么逼真,而内在的气血却不通,和人不是一体,那成了身外之物。比如西安,如果没了秦皇陵、兵马俑、大明宫、大小雁塔、城墙等等那丰富的古迹资源,尽管曾是13朝古都,我想,恐怕也不会被誉为“一座长安城,半部华夏史。”临洺关虽然由来的历史也很久远,北魏《水经注》里有记载,也有人们所称的古“临洺十景”,但都散落于周边各地,严格说来并不能算是临洺关的“化石”,最有价值的临洺关古城墙遗憾地是不知何年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早已荡然无存,断了历史的经脉,因此既不能称老城,也不可称新城。

保存完整的城墙、永年洼湿地、城内城外古老建筑等是广府被称“老城”的载体,更为重要的是“老城”厚重的文化底蕴和内在的人文脉络。如果把广府比喻成一个人,那么前者是人的骨架,后者则是人的血肉、经脉和气息,舍此便为骷髅,只有两者结合,才会血肉充盈,形象丰满,身体健硕,富有魅力。漫步城墙,城内城外有很多看到或看不到的历史遗存得到修复或正在修复或拟以修复,如清晖书院、文庙大殿、毛遂墓、黑龙潭、武氏故居、杨露禅故居、武家大院、状元楼、太和堂、弘济桥、窦建德运兵洞、明清时府衙县衙遗址等等,多达30多处,青砖黛瓦,布满了古老的民居建筑和历史遗迹,充溢着一个个悠久的历史掌故和神奇的传说故事。历史上有不少文人墨客和达官显贵曾慕名而来,留恋吟咏,如唐代诗人李白、晚唐四才子之一司空曙、元代明相王磐、清代郑板桥等,本地人如明末清初“畿南三才子”中的申涵光、张盖,引领“河朔诗派”,留下大量诗文。申涵光曾祖申南滨致仕后在广府城南滏阳河畔的韩屯村购买有一处园子,也叫矩园,申涵光赋诗咏道:“我园适无虞,嘉会复难逢。频来无早暮,尘世俱匆匆。”位于城内西大街中段路南的太和堂药店,创建于明末崇祯年间,距今已有360年历史,主人为河南陈家沟人陈氏,代代悉心经营,到清朝末年,已经闻名遐迩,和北京同仁堂、天津达仁堂齐名,是中国北方有名的医药老字号。现存有两进院落,建筑为明柱外廊式,拱形门窗,临街建筑仍为药号,院内种薄荷等药材,仍然从事着中药的经营。处于老城东北角的清晖书院,始建于明万历年间,为明清时期府学,郑板桥、翁同龢、方观承等都曾在此讲课或留宿。1902年成立河北省立第十三中学,校址就设在清晖书院,1931年6月,在此建立了最早的中共永年县委,十三中的革命火种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撒向了祖国各地。“七七”事变后,这座拥有亭台楼阁、风景静谧幽雅的学府毁于一旦,但留下方观承的题诗碑屹立在旷野,保存完好,见证着历史,延續着文脉。城内西街还发现了窦建德运兵洞,窦建德和秦王李世民争夺江山时在这里进行了长时间的惨烈战斗。窦建德为了展示兵力,从城内挖掘地道直通城外15公里,用同一股兵力通过地道巡回往复,收到了迷惑敌方的战略作用。解放战争时期,王泽民、许铁英等聚拢3000余匪伪乌合之众,盘踞广府,负隅顽抗,从1945年9月至1947年10月,经过两年多数次战斗,最终我解放军歼灭了国民党残余势力,拔掉了晋冀鲁豫边区最后一个钉子。

城内1.5平方公里的面积有30多条街道,分4大街、8小街和72个小拐弯。古时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特别是地方佳肴,四溢的馨香诱惑着味蕾,飘摆的旗幌招引着顾客,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为一方繁忙的贸易中心和商品集散地。如今,特色美食二度梅开,远近扬名,如骨刺酥烂、老少皆宜的酥鱼,酥脆爽口、凉热适宜的莲藕,营养丰富、鲜美流油的香肠,味浓肉烂、选料精良的缯肘,肉质细嫩、骨肉分离的卤鸡,鲜甜嫩脆、上佳佐餐的酱菜等,继承传统技术,深受人们钟爱。在南城墙上漫步,城内墙下东西向一个个饭店映入眼帘。站在南城门上抬眼北望,干净整洁的街道两旁木质长形招牌鳞次栉比,统一规格,浅黄底色,上边书写着特色美食品类,显得古朴古香。此时不到中午,行人较少,但那饮食文化已浸润在古巷砖瓦间,渗入进人们的骨髓里,流淌在食客的血脉中。

在群星璀璨的人文历史星空,杨氏太极拳和武式太极拳两大门派及其创始人无疑是那最为明亮的一颗,穿云破雾,烁古耀今。说起杨氏太极拳的产生和发展,太和堂是一个主要的起因和契合点。当时太和堂药店的伙计都习练着一种名叫“绵拳”的拳术,行如流水,状似飘云,发人仗外而不伤。杨露禅因家贫,迫于生计,在太和堂干活,适逢陈长兴借陈德瑚家授徒,杨露禅心中十分羡慕,就在一旁观看,无人时便私下练习,陈德瑚看杨露禅是可造之才,便推荐杨露禅三下陈家沟学艺。杨露禅潜心苦研,终有大成,在绵拳的基础上创立了名扬世界的杨式太极拳。广府既是太极拳的中兴之地,又是杨氏太极拳的发源地。清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龢在观看杨露禅与人比试后,亲手写了一副对联:“手捧太极震寰宇,身怀绝技压群英。”太极拳正是以如此气魄,征服了全世界。邓小平题词“太极拳好。”简单四个字,包含了对太极拳的最高评价和最精辟的总结。自清朝中叶至今,涌现出了李亦畲、杨班侯、杨澄甫、傅钟文、郝为真、姚继祖等一批出生于此的太极拳泰斗和名家,他们不但研习太极,而且广收门徒,教武授拳。在全国八大太极拳门派中,源于广府的已占其五,而杨露禅无疑是太极拳界的圭臬,居于执掌大旗地位。目前国家体委正式公布的88式、24式以及在许多场合表演的拳法拳式,都是杨式太极拳或由其演化而来。阴阳鱼是太极图,太极拳蕴含着博大精深的道教文化哲理,讲究阴阳之法,注重动静之变,就像外圆内方的永年洼和老城之间的地理特征,太极拳赋予了水和城精妙厚重的人文内涵,水和城承载着太极拳的拳理和教义,二者相铺相成,蔚然大观。如今在广府,在永年全区,习练太极拳蔚成风气,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刚会走路的娃娃,都能看到他们习练太极拳的身影,每天早晨,人们用“白鹤亮翅”迎接东方旭日。正是基于广府太极拳在国内外的成就和影响,永年区先后被命名为“中国太极拳之乡”、“太极拳圣地”、“中国太极拳研究中心”,广府成为“天下无双地,太极第一家。”到目前,广府已成功举办了十四届中国·邯郸国际太极拳运动大会,2018年9月还圆满举办了第三届邯郸市旅游产业发展大会。广府因杨氏太极拳而闻名,成为太极拳爱好者追寻的精神家园,杨氏太极拳又因广府而得以传播,弘扬广大。

百度查“古”,久远,指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的东西。“老”在多个释意中包括有“古”的意思,还有年岁大之意。“老”属于口头语,比“古”说起来更形象,更生动,内含更丰富。把广府称为“老城”,带着浓重的地方色彩,是永年人对广府城的唯一称谓,寄托着永年人对广府城的特殊感情,也是对广府历史遗存、人文传承脉络及特点最简洁、最核心、最形象地概括。广府就像一位鹤发童颜、内功深厚的老者,凌万顷碧波,沐岁月风雨,从2600年前的历史深处走来,气定神闲,神采奕奕,以太极拳法,舞出千古风流。

几年来,在广府文化旅游开发上,顶层设计聚焦定义为“古城、水城、太极城。”千年古城,风韵怡人;北方水城,荷香鱼丰;太极圣地,养生天堂。广府又像一部古朴厚重的历史典籍,“老城”称谓是总纲领,“古城、水城、太极城”则是子条目,是对“老城”历史文化内涵提纲挈领地提炼总结和分解。

昔日风光依旧,今日又添新景,800亩太极迷宫、万亩荷花园、千亩湿地森林、300亩太极湖与万亩芦苇荡一起,丰富着水城美色。城墙垛口普装彩灯,每逢重大节日,灯光辉煌,夜间遥看,恰似空中楼阁,十分壮观。广府老城新姿,古城新韵,已成为5A级文化旅游景区,传承着历史和文化的积淀,以天地造化般的钟灵毓秀和独特魅力吸引着四方游客心向而往之。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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