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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遗补阙,以武成学

2019-09-03侯文韬姚丙辉邢其年

武术研究 2019年4期
关键词:武学思想史武术

侯文韬 姚丙辉 邢其年

摘要:以武成学是武术学界的共同期待,需要武术理论研究的进一步丰富和发展。天津体育学院杨祥全教授的《中国武术思想史》填补了武术思想史研究的空白,是真正意义上的拾遗补阙之作,为武术成学提供了通幽之境。《中国武术思想史》的意义,还在于以“二重证据法”的提出为武术扩充了研究材料,为研究者树立了多学科的研究视野,为治学提供了“博通”的学术取径。有启于斯,文章提出了构建世界体育史研究体系的设想。

关键词:武术 思想史 武学 史学研究

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致第二十二届国际历史科学大会的贺信中,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指出历史学所承担的崇高使命和重大责任,同时赋予其现代的、世界眼光的诠释:“重视历史、研究历史、借鉴历史,可以给人类带来了解昨天、把握今天、开创明天的智慧。”【1】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重史”传统,史学素来发达,可惜的是,作为“中国文化全息缩影”的武术,其史学研究却一直严重滞后。由于重“术”轻“学”、轻视理论研究、轻视学科建设等诸多方面的因素,武术成学之途,愈加艰深曲折。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柯林伍德的这一著名观点揭示了历史学的本质特征:虽然历史学以历史事件为初始研究单位,但其研究视野实为事件背后的思想。武术传承千年而不辍,正是因为在世世代代武术人对“术”与“道”的不渝追求中,武术的思想得到了延续和发展。因此,武术思想的研究,是武术史学研究的基础,是武术理论研究的重中之重。

涉深水者观蛟龙。史学研究多沉闷而枯燥,涉足空白领域更是需要深厚的学养与遗大投艰的气魄。作为南开大学历史学博士,杨祥全教授非常看重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去理解武术, “一门五拳,循史而练”口1是其构建太祖门武术体系的基本原则。对于史学家应具备的素养,杨祥全教授亦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所谓“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习武是如此,治学亦是此理,因此其在章学诚“史才、史学、史实、史德”的“史学四长”之外格外强调“史胆”,即史学T作者要有不惧仗义执言的履险,也要有敢于开辟鸿蒙的胆魄。

《中国武术思想史》,是杨祥全教授在武术领域和历史领域沉潜刚克的结果,也是其以胆治学的躬行践履:在结构安排上,打破了以往思想史研究以人为章节的一般框架,而代之以“长时段”“分层次”的写法;在内容上,由武术概念的重新界定人手,在综合考虑武术思想史的生成、演化、嬗变等因素的前提下,按照武术思想发展的内在理路,将中国武术思想的发展分为“先秦时期的武术思想”“秦汉至隋唐冷兵器时代的无数思想”“宋元明清火器与冷兵器共用时代的武术思想”“近代体育救国语境中的武术思想”“现代火器时代武术思想的新变”五个历史时期。该作不仅填补了武术思想史研究的空白,是真正意义上的拾遗补阙,同时为武术成学提供了通幽之径。

1 书剑齐飞,悠然心会:武术研究“二重证据法”的提出

史学研究强调“言必有据,无征不信”,一切研究的深入都有赖于研究材料的耙梳、考证与扩充。因此,如何最大程度地扩充史料,以及如何对待史料便成为史家历来重视的问题。历史学家、“史料学派”的代表傅斯年先生甚至提出“史学即史料学”的著名论断,并以“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表明其对极力扩张研究材料、摆脱故纸堆束缚的决心与原则。

现代史学的发展,一直伴随着史料概念的扩展。从最初的文字材料,到以殷墟发掘等考古事件为标志的地下材料的引入,再到口述材料进入史学研究者的视野,当代史料的范围已经超出载体和介质的限制,一切保存、携带过去信息的材料,都有可能成为史料。

长期以来,武术研究领域对于研究材料的运用多以文字记载为主,这本无可厚非,因为文本分析是文史研究工作的基本功,是登堂入艺必经之渠道。但若只知依赖文本而落孤证之窠臼,便使研究流于浅薄,难以深入。一来由于历史变迁、社会环境等原因,那些或散见于军事著作的只言片语,或以俗语俚语成文的传世拳譜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十分有限;二来武术作为一门“保存、保养、体认生命”的学问,+分强调言传、身教与练悟,所谓“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仅凭单薄、苍白的文字绝无可能勾勒出意义丰厚、追求形神合一的武术全貌。以太极拳的修炼过程为例,“招熟、懂劲、神明”进阶之路的背后,实有“拳打万遍,其义白见”的切身体悟为支撑。中国文化传统中另一高度注重“体悟”的禅宗甚至直接抛弃了以文字参透禅理的可能——“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意用功夫;若在纸上求妙法,笔尖蘸干洞庭湖”,“担水劈柴皆是道,行走坐卧皆是禅”等谒颂,无一不在阐释着“不立文字,明心见性”的修禅之理。

有鉴于此,杨祥全教授在《中国武术思想史》中将武术技艺与文字材料、考古材料、口述材料共同纳入武术研究的文本范畴,将民俗武风作为文本存在的“场域”,五种研究材料并用、互证,可为武术研究提供取之不竭的文化信息。相应地在研究方法上,参照王国维先生史学研究中“地下新材料”与“纸上材料”相互印证的“二重证据法”,杨祥全教授提出了武术研究要将文本分析与自身体悟相结合的“二重证据法”,即在实际研究中,对文本材料要依据文字学、阐释学的研究方法进行文本分析,而作为“场域”的民俗武风则要走出书斋、走向田野,“走进历史现场”去体悟。

傅斯年在《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中提出,判断一种学问是否进步取决于三个标准:第一,凡能直接研究材料,便进步,间接地研究前人所研究或前人所创造之系统,而不繁丰细密地参照所包含的事实,便退步;第二,凡能扩充他所研究的材料便进步,不能的则退步;第三,凡能扩充他做研究时的工具,便进步,不能的,则退步。【3】近代史学四大家之一的陈寅恪先生亦以“取用新材料、研求新问题”作为判断一种学问是否“预流”【4】的标准。吾等持卷观之,则以杨祥全教授之“二重证据法”作为其使武术研究学问进步以及“预流”的证据,已无需赘言。在笔者看来,杨教授武术研究“二重证据法”另有一种深远的意义,在于其为广大武术研习者提供了一种沉潜恒毅的治学思路,做学问既要耐得住静坐书斋冷板凳的寂寞,沉潜于文献;又要在恰当的时机走出书斋,躬行践履。如此,方可文武并进,以成大观。

2 博观约取,厚积薄发:治学者的通家气象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此诗与阐释学的“扩大视野”理论不谋而合,即“只有将自己的视野扩大时,才有可能看清其真面目……欲求意义之确定,也必须扩大存在境域与阐释语境的层次。”【5】长期以来对武术本质的认识不足以及武术理论研究的滞后,很大程度上缘于武术研究落入了以一隅白限的认识窠臼,导致研究陷入学科壁垒,研究角度单一。对于武术这样一座“了解中国社会与文化密钥”的庐山,横看可揽其逶迤壮阔,侧看则识其峥嵘险峻,只有站在不同的观察角度、采取尽可能多的研究方法,才能够获得接近真相或者合理的诠释。这就要求研究者既要有深入此山的毅力,亦要有跳出此山,再观此山的觉悟,在更为宽广的领域中开展研究。

美国高等教育界著名教授伯顿克拉克指出, “没有一种研究方法能揭示一切,宽阔的论述必须是多学科的”。【6】近年来,学科发展曾经出现高度分化的趋势,在促进学科纵深发展的同时,也强化了学科壁垒,并因此带来学术的封闭、研究的愈益微观以及“越界发言”的公共知识分子的消失等诸多弊端。因此,在问题导向以及研究需要下,当代学科发展又呈现出一种高度整合的趋势,多学科知识交叉、渗透、协作以攻克复杂的综合性问题。对武术研究而言,学科的整合与交叉显得更为急迫。近年来,在武术体育化认知的影响下,武术研究亦不可避免地为“体育化话语权”所控释,而这无异于“画地为牢”——学术封闭带来的学科间鲜明的边界和壁垒严重限制了研究的深入,也是造成武术界鲜少出现“宏大论述”的直接原因。基于此,杨祥全教授从武术与体育的关系定位出发,提出武术由军事武术、传统武术、武术运动有机组成,作为军旅技能的武术与体育是相异关系,具有民间俗文化特征的传统武术与体育是交叉关系,而只有产生于近现代中西文化交融背景下,以养生、竞技、娱乐等为目的的武术运动完全属于体育范畴,即武术与体育之间存在“相异、交叉与包含”【7】的关系。杨教授对武术与体育关系的定位,不仅有利于武术概念的界定,更重要的是为武术跳出体育学、树立多学科研究的“大视野”提供了充足的理论支撑。

正是得益于多学科的学术经历,杨祥全教授形成了深、远、广的学术视野——杨教授先后于聊城大学体育学院、上海体育学院武术学院接受了专业的武术技术训练,又于南开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天津中医药大学接受了历史学、民俗学、中医学的学术熏陶,文化功底深厚。2007年,杨教授以《中国武术思想史专题研究》顺利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后,又以此获得2012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并在前两者的基础上修订成此次出版的《中国武术思想史》。可谓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以扛鼎之作《中国武术思想史》为基础,杨祥全教授结合自身习武体验和史学研究方法、跨学科研究的成功尝试,不仅为武术成学奠定了良好基础,同时也为史学研究、思想史研究开拓了视域。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杨祥全教授的经历启示我们年轻一辈武术学人,治学贵乎“专精”,亦贵乎“博通”。在学科高度分化又高度综合的背景下,深化武术理论研究、促进武术成学,需要研究者“术业有专攻”,还要勇于打破学科壁垒,跳出学科限制,在博通的视域中,力求研究的专精。尤其是思想史这一领域本就为“历史、哲学等多学科交集的风云际会之所”,这就决定了针对思想史的研究更应在专业所长的基础上,兼通多种不同的学术取径。

季羡林先生认为,东西方文化系统最根本的区别在于思维方式的不同。然而,无论在注重分析的西方文化系统,还是在强调综合的东方文化系统中,都存在着治学“专”与“通”的博弈。英国哲学家以赛亚·柏林将思想家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专注于构建知识体系、以一摄万的“刺猬型学者”;一种是博知但思想散漫、不成体系的“狐狸型学者”。通俗来讲,刺猬型学者更易成为“专家”,狐狸型学者更易成为“通才”。

无独有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副院长邹东涛提出了以“多通一精”為特征的“十”字型人才概念【8】:以“一”代表有广博的知识面, “1”代表知识的深度,则建立在学科融合与渗透基础上的创新型人才应是“十”字型人才,即跨学科、跨领域做学问的通识性人才。

在我看来,杨祥全教授的“学术研究应走‘博一约一博的道路”观点,很好地揭示了东、西方文化系统中皆存在的“博通”与“专精”的博弈问题——治学之“专精”与“博通”并非完全对立,而是分属、统一于治学的不同阶段、不同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治学的第一境界,始于博闻而广记,是为“博学”;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治学的第二境界,必要沉醉其中,格物穷理而有所专攻,此为“专精”;“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在经历了又博又专的阶段后,研究方可进入豁然贯通、“浑浑然觉其来之之易”的境界,方成“博通”之大家。

3 以史鉴今:构建世界体育史学研究体系的设想

杨祥全教授的《中国武术思想史》另辟蹊径,突破了思想史研究中重视精英、重视经典的传统写法,对笔者启发深远。

一个世纪的历史演进,全球化无疑成为最引人瞩目的世界潮流,也成为公认的全球发展趋势。全球化投射于历史学术领域,产生了全球史观、整体世界史观。在新史观的主导下,人们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整个人类社会的历史是一个有机整体,探讨人类历史的统一性、建立宏观的世界史学已经成为史学界的重大课题。

在这一背景下,构建世界体育史研究体系恰逢其时。一方面体育作为全人类的生活方式、存在方式,具有超越意识形态、文化语言、风俗习惯的特点,体育的史学研究可以作为全球史观下人类史研究的绝佳切入点;另一方面,当前不同文化背景下体育思想和体育价值观的交流与碰撞频繁,构建世界体育史研究体系的意义就在于提供一种“整体的观察视角”,这一体系不仅可以展示世界体育文化的多维性及合理性,不同文化系统中不同体育形态之间的互动和联系,还能以此为基础对世界体育、体育思想的发展进行评判并对其发展趋向进行合理的预测。一言以蔽之,世界体育史研究体系的构建,将为我们提供从整体上理解体育文化、解决体育文化冲突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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