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退为进？美太空军独立任重道远

吴越

2018年6月18日，特朗普签署命令，筹建一支独立的太空军。

空军是大赢家

在特朗普总统的搅动下，对于从事美国太空军事工作的人们来讲，刚过去的2018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6月18日，特朗普总统在华盛顿签署了一道命令，要求筹建一支独立的太空军，成为继美国陆军、海军、海军陆战队、海岸警备队以及空军之后，美国的第六支独立的武装力量。特朗普对此宣称：“仅仅让美国在太空中占有～席之地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拥有在太空的统治地位。”8月中旬，身兼新组建的国家太空委员会主席的副总统彭斯也再次证实，美国政府正推动相关工作，以期在2020年之前建立新的“太空军”军种。

然而，特朗普宣布组建太空军的消息之后，在朝野都遭遇了许多反对意见，经过支持和反对各方数月的博弈之后，终于传出了最终消息。据美国国防新闻12月底报道，五角大楼已经决定，美国太空部队将成为空军部属下的一支武装力量，相关立法提案的草案已经成型，并将于2019年年初提交国会审议。

值得注意的是，该草案的主要内容与2017年由众议院军事委员会战略力量委员会主席、亚拉巴马州共和党众议员迈克·罗杰斯最初提出的太空军提案几乎一致。在该提案中，罗杰斯和其他持相同意见的众议员主张成立一支隶属于空军部的太空部队，正如海军陆战队从属于海军部一般。该提案作为2018年国防政策法案的一部分获得了众议院的批准，但未能通过参议院审议。

2018年10月26日，特朗普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的一次竞选集会上，支持者身着太空军字样的T恤。

具体负责制定太空部队提案的是国防部副部长帕特里克·沙纳汉，其发言人拒绝对媒体证实该草案的细节，然而据一位参与讨论的匿名官员表示，国防部在此问题上已经达成了共识。虽然草案在正式公布前仍有可能发生变动，但其主旨将不会有明显更改。

这一决定无疑再次显示了美国国会对特朗普的掣肘，而美国空军则毫无疑问成为了大赢家，即便空军部长希瑟·威尔逊在此之前还曾表示支持总统的“太空军”倡议。当然，为了给总统留点面子，特朗普提出的“太空军”名称仍将得到采用。

无法独立作战的太空军

然而，从未来美国太空部队建设和作战使用的角度来看，太空军目前被置于空军管辖之下，未尝不是以退为进的办法。这在美国空军最终从陆军中独立出来的先例中，早已昭示了未来前进的道路。

当特朗普提出组建“太空军”之时，在各种反对声浪中，有一种声音特别响亮，就是认为特朗普此举将重启“星球大战”计划，在地球上再次掀起大规模的军备竞赛，对于近年来强烈需要稳定的美国经济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事实上，从上世纪五十年代，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成功时起，人类航天活动的主流，就是美苏两国争霸在太空中的延伸，美国“星球大战”计划的提出，使得双方太空军事化的角力达到了高潮。然而必须注意到的一点是，美苏双方的太空对抗是建立在可以将地球毁灭至少数十次的核打击基础上的，关注的重点是如何使本方核弹道导弹突破敌方拦截，同时拦截对方来袭的核弹道导弹。“星球大战”计划虽然已经终止，但其大幅度弱化版本——美国的多种弹道導弹防御系统已经获得了初步成功，应对的目标也变成了相比苏联鼎盛时期大幅度弱化的俄罗斯核弹道导弹。

而特朗普提出的太空军并非简单的“星球大战”计划，其包含的范围更加广泛，并不局限于在外太空实施核对抗，而是要在战争的任何阶段，都可以作为参战力量，从更高的维度对敌人进行战略和战术打击。太空军的作用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美国的太空资产，而是要更进一步，利用这些太空资产来为美国及其盟友获取更多的太空利益。

2008年“伊利湖”号用“标准”3导弹击毁了US-193卫星

然而，特朗普规划的太空军远景虽然振奋人心，却与美国目前的太空作战力量发展无法匹配。在上世纪80年代，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之后，美国陆、海、空三军都形成了自有的太空作战力量，组建了各自的军种航天司令部，以及联合航天司令部。2002年，联合航天司令部和战略司令部合并，成立了新的美国战略司令部，2005年改组后，下辖空军航天司令部、海军网络战术司令部、陆军空间与导弹防御司令部。战略司令部的职责主要包括了掌控美国核力量、进行太空军事对抗、计算机网络对抗、战略预警和全球作战计划等。由于空军航天司令部掌控了约90%的航天力量，所以事实上成为了美国太空军事行动的主体。

空军航天司令部驻在科罗拉多州的彼得森空军基地，其下辖的第14航空队是太空作战部队，具体分工为第21航天联队（导弹预警）、第30航天联队（卫星发射和空间测试）、第45航天联队（卫星发射）和第50航天联队（空间作战），而空军航天司令部总共辖有15个航天联队和一个空间与导弹系统中心。由此可见，目前空军航天司令部真正可以用于太空作战的兵力是很少的，大部分的兵力都用在维护冷战时期建立起来的核预警和打击网络上；同时，GPS导航星座系统和各种侦察卫星的维护和使用，以及在美国军队和盟友之间分享卫星情报信息，也是空军航天司令部的重要业务；而冷战末期逐步建设起来的陆基/舰基弹道导弹防御系统，也是由空军航天司令部通过战略司令部统筹指挥的。很显然，这些从核大战战略引申出来的目标和服务，使得空军的航天力量也被牢牢捆绑在战略用途上，不够灵活机动，不能满足现代局部战争中大量战术应用的需求。

从作战能力来看，空军现有的航空力量可以独立对敌方战略战术目标实施打击，而这种独立作战的能力也是成为独立军种所必备的基础，即便是目前最为弱小的海军陆战队，也拥有这样的作战能力。遗憾的是，目前空军航天司令部只有使用核弹道导弹对敌方实施打击的作战能力。另外，现有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已经具备了攻击低轨道卫星的能力，例如在2008年的试验中，“伊利湖”号导弹巡洋舰用“标准”3拦截弹成功击毁了失控的US-193号卫星。但是，这些作战能力在目前最为常见的局部军事冲突之中，纯属屠龙之技，并不能对战局造成影响。对于战术类目标，美国现有的军事航天力量未能形成完整的杀伤链，只有侦察、监控能力，缺失了最重要的打击环节，仍需依靠其他军兵种力量来实施。这应该也是国防部不支持现在将太空军升级为独立军种的重要原因。

独立成军仍是大趋势

事实上，美国军事航天一度拥有一种可以具备打击能力的航天飞行器，这就是著名的航天飞机，其设计伊始，就考虑了低发射成本、重复使用、大有效载荷的要求。然而限于当时的科技水平限制，航天飞机只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其实际发射成本几乎达到了设计成本的10倍，并发生了两起机毁人亡的恶性事故，使得美国宇航局最终在2011年退役了航天飞机，而航天飞机的太空作战能力最终也未能得到实际证明。

由于航天飞机未能达到规划中的能力，上世纪末，波音公司与美国宇航局签订了新一代空天飞行器X-37的研制合同，并进行了试飞。此后，空军航天司令部接下了改进型X-37B的研制计划，并于2010年进行了首飞，该计划目前仍处于较为严格的保密中，只有简单的信息公开。据信该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为空军航天司令部研发一种类似于航天飞机、但是成本更低、载荷能力更加灵活、可以重复使用的多用途航天器，观察家们普遍认为这将是美国第一种太空战斗机。X-37B的第三次发射试验中，在轨时间长达671天，刷新了在轨时间的纪录，如与攻击性载荷相搭配，完全可以满足实施太空作战的要求。但是，目前的X-37B尺寸只有航天飞机的四分之一，有效载荷重量更是远远低于航天飞机，且没有搭载宇航员的能力，估计美国空军仍不满意。未来真正的美国太空战斗机应当在X-37B基础上进一步放大，提高有效载荷，增加载人能力，并进一步提高重复使用的效率，才能满足作战使用的需求。

从技术储备来看，美国官方（包括宇航局和空军）对于长时间在轨、机动变轨等传统航天技术实力还是非常雄厚的，但在低發射成本、快速响应、短周期重复等应用技术方面，目前仍然力有不逮，而这也是影响到未来太空军作战能力的重要因素。不过美国活跃的市场经济竞争环境让某些民营公司在这方面做出了有效的成绩，这就是Space X公司研制的“猎鹰”9火箭。目前该火箭已经实现了短时间内多次重复使用的重大突破，单次发射收费已经降低到了6200万美元，据称利润率可达30%，这意味着当军方以国防需要使用该公司火箭时，还存在着较大的议价空间。未来太空军无论是采用购买供应商服务的传统方式，或是更直接的购买“猎鹰”9火箭相关技术，都可以较好的弥补目前这方面的缺陷。

X-37空天飞机和X-43高超声速飞行器的等比例实验模型，图片拍摄于2000年6月22日。

从军费开支角度来看，目前太空军为了达到独立的目标，需要补充的短板甚多，如若贸然离开空军而独立，还要增加许多开支，这在近年来美国军费屡屡受限的大环境中，是不切实际的。空军部长威尔逊向媒体提供的数据是，如果要实现特朗普总统预想的独立太空军目标，空军部的估算是要在五年内多支出130亿美元。因为这意味着需要增设一个兵种及相关的组织机构，虽然有相当一部分可以利用现有的人员和组织，但低效的官僚组织膨胀仍然不可避免。同时，如果太空军没有最大程度的统一美国现有军事航天力量，那么陆海空三军仍将拥有相当数量的相关项目，导致重复支出，不利于国防经费的高效利用。

现阶段，把太空军留在空军体系内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就是不再需要额外的独立经费支出，提案更容易获得国会的认可，这在特朗普总统执政以来，多次出现因经费提案未能通过国会审议而导致美国政府部门关门事件的今天，显得尤为重要。其次，由于空军下属的“太空军”将由新设立的空军副部长（太空部）和太空军参谋长领导，相比之前的空军航天司令部实际上进行了升格，独立性有了明显提高，可以有一个更加缓和的过渡期对美国的军事航天力量进行整合。

值得注意的是，同样作为航天大国，俄罗斯目前采用的是空天军架构，是将苏联时代的战略火箭军、防空军和空军整合在一起。这与美国太空军从属于空军看起来相似，实质是完全不同的。俄罗斯空天军的设立，是因为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经济一直不景气，无力承担多个相近军种叠床架屋的组织架构，只能合并到一起，通过最大程度的减少官僚组织机构，提高装备和后勤的通用性，来实现节省军费和提高战斗力的最优平衡。而美国的太空军设立之后，虽然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还需要蛰伏在空军的羽翼之下，但将会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形成美国军事航天力量的统一指挥和运用能力，并在未来装备空天战机，最终达到完全的作战能力。可以想象，未来终有一天，美国太空军将会如特朗普所愿，成为美国军队的独立军种。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