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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飞瀑伴此生

2019-08-30黄亮

书画世界 2019年6期
关键词:张大千国画瀑布

黄亮

黄君璧家族祖上经商。父亲黄仰荀在广州城经营一家百货店,喜好收藏古董字画,闲暇时常展卷观画,这对年幼的黄君璧来说具有一定的启蒙作用。6岁时,黄君璧入胡子晋私塾读书;10岁时入读“意养轩”,由二伯父黄问涯亲自授课;12岁时,又请易老师授课;14岁时入陈贯之书塾,同时在家另请冯子煜老师教授英文和数学;16岁考上了广东公学。求学期间,黄君璧认识了该校著名画家李瑶屏老师,李瑶屏见其特别喜欢绘画,便教他素描和西画,后又教授他国画。自此,黄君璧正式走上了绘画道路。同时,他的画艺在长兄黄少范的指导和鼓励下,进步飞快。

1919年,黄君璧从广东公学毕业,家人原本打算资助他前往美国求学,但李瑶屏老师认为,留在国内继续研究绘画同样能够使画艺精进。最后,黄君璧接受了李瑶屏老师的建议留在了广州,继续跟随李瑶屏潜心研习国画。1921年12月1日,广东省举办第一届美展,黄君璧送了一幅山水画去参选,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美术比赛,啼声初试,便获得金牌奖。从此,黄君璧成为广州画坛崭露头角的新秀,开始引人注目。此次获奖,黄君璧也得到了家人亲友的肯定,更坚定了他学习绘画的信念。为了进一步提高绘画水平,1922年他又进入由表兄陈丘山与黄恢汉、梁銮等开设的楚庭美术院学习。

1923年,岁次癸亥,黄君璧从楚庭美术院结业后,经李瑶屏老师推荐,担任广州培正中学美术老师。这也是他终身从事美术教育事业的起点。由此,一个新生的中国画团体—癸亥合作画社也在广州诞生。由潘致中发起并成立的癸亥合作画社最初的成员有14人,即潘致中、姚粟若、黄般若、邓芬、罗艮斋、李瑶屏、卢镇寰、黄君璧、黄少梅、张谷雏、卢观海、何冠五、卢子枢、赵浩公。作为该社最初的成员,黄君璧最为年轻,足见其绘画能力。广东国画研究会的影响力很大,吸引了像黄宾虹这样的大家加入。1926年,由黄宾虹撰写的《中国画学谈》刊登在了广东国画研究会主办的刊物上。也正是由于这一契机,黄君璧于上海结交了黄宾虹、郑午昌、易大庵、马公愚、邓秋枚等先生。黄宾虹还为他在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了《黄君璧仿古花鸟人物山水集》,共收录其作品22幅。

1927年,黄君璧受聘于广州市立美术学校,并担任教务主任一职。1928年,黄君璧又兼任广东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江村师范学校及教忠中学美术教师,教授西画和国画,工作非常忙碌。其在广东美术教坛的优异表现,引起了广州市政府的关注。1934年,广州政府派他赴日本考察艺术教育,弟子林建同行。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国门。这次考察让他对教育有了新的认识,回国后他为广州艺术教育的改革做出了众多贡献。1936年,黄君璧辞去教务主任一职,结束了他在广州市立美术学校长达10年的教育历程。

辞去工作之后,黄君璧随孙科和梁寒操一行,游桂林、衡山等地,再抵南京。时任行政院院长的孙科介绍其到南京中山文化教育馆做研究员,合力编著《中国绘画史》。1937年4月,第二届全国美展在南京开幕,黄君璧与张大千、方介堪、于非闇、谢稚柳五人被聘为美展审查委员。5月,五人同游雁荡山,并在杭州一寺院合作一幅《雁荡山色图》。画完之后,大家发现都未带印章,恰好五人中有制印名手方介堪先生。方介堪隨即刻了一方《东南西北之人》钤在画上,以纪念浙东的谢稚柳、西蜀的张大千、南粤的黄君璧和北平的于非闇。

抗日战争中,面对南京岌岌可危的形势,国民党中央政府决定迁都重庆。黄君璧得梁寒操、程天固的帮助,领得一张船票,顺利乘船入蜀。这也成为黄君璧艺术生涯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同迁重庆的国立中央大学在沙坪坝复课。校长罗家伦欣赏黄君璧的绘画艺术,诚聘其担任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国画教授。中央大学的艺术系设在离沙坪坝较远的柏溪分校,黄君璧就在此开始了在重庆的教育生涯。当时一起受聘的教授还有徐悲鸿、吴作人、陈之佛、张大千、谢稚柳、傅抱石等,黄君璧能和当时中国最杰出的画家、教育家们一起共事,成为朋友,切磋画艺,想必是非常珍惜和愉快的。

1941年,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又从昆明迁至重庆的青木关。次年,新任校长陈之佛又将学校迁至沙坪坝附近的盘溪,靠近中央大学,便于借用中央大学艺术系的教授来兼课。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先后聘请了一批著名教师担任专职或兼职老师,教学质量有了显著提高。黄君璧便在受聘之列,并兼任国画科主任一职。

在蜀期间,黄君璧除了教授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和国立艺术专科学校的国画课程之外,最醉心的便是与朋友游览巴蜀各地。1937年,黄君璧与郎静山等同游了青城山等地。1939年5月,黄君璧与张大千、张目寒相邀游剑门。1939年6月,黄君璧又与张大千及张大千的儿子张心智同游峨眉山。1943年,中央大学原校长罗家伦邀黄君璧游华山。黄君璧在华山观云看雾,体验自然间的微妙变化,写生多幅,并在西安举办了画展。1944年,黄君璧又与张大千、张目寒再游广元,后在云南举办画展并畅游石林。黄君璧在蜀八年,几乎游遍蜀中山水,亲身感受自然之魅力,每到一处都进行写生,画稿满箧。他笔下的山川、茂林、白云、飞瀑无不师法自然,生动有趣。对于这段经历,即使到了晚年,他也常津津乐道:“打仗的时候我到重庆,是最幸运的事。如果那时不到重庆而回广州就糟了,因为只有跟着政府,才会走那么多地方啊!” 黄君璧通过师法自然而开个人面目,同时通过与友人、同道进行切磋提高技艺。

1945年,日本投降后,黄君璧随国立中央大学返回南京,准备继续任教。1948年冬天,黄君璧与梁寒操一起来到台湾,并在台北中山堂举办了书画联展,当时并未打算长期留下来。1949年,黄君璧回到广州和香港举办画展,之后又被中央大学委派到台北考察迁校事宜,于是他拎着一个简便的皮箱再度来到台湾。未料到,这一行程,竟决定了他后半生的命运,从此开始了他在台湾的生活和教育生涯。

1949年,黄君璧已经52岁,来到台湾,举目无亲,台湾当时又百废待兴,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恰逢台湾师范大学成立艺术系,校长刘真认为黄君璧是主持系务工作的合适人选,便聘请他担任艺术系教授兼系主任。从1949年到1971年退休,他做了23年的系主任,为台湾师大艺术系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亲自拟订教学计划,增加教学设备,加强教授阵容,扩充教室,聘用了溥心畬、林玉山、金勤伯、郑月波、孙云生等名师,在全系教授的同心协力下,气象日新月异。同时,他又常赴日本以及欧美各地学习、考察艺术教育经验,为艺术系的改革做准备。在他的努力下,艺术系各项设施日趋完善,成为台湾地区美术人才的摇篮。

来到台湾的国画大家还有溥心畬和张大千,这便是我们熟知的“渡海三家”。三家之中,溥心畬年纪稍长。溥心畬(1896-1963),名儒,字心畬,别号西山逸士,满族,为清恭亲王奕之孙。早年毕业于北京政法大学,曾留学德国,诗文书画皆有成就。溥心畬绘画得传统正脉,但并无师承,全由临摹、体悟历代名作积累而成。加上他出身皇族,因而可得观摩大量皇宫珍藏。初到台湾时,黄君璧极力邀请溥心畬担任台师大艺术系教授。起初溥心畬并未答应,后来由于生活所困,加之黄君璧“三顾茅庐”,溥心畬最终答应下来。

在“渡海三家”中,黄君璧与张大千交往时间最长,持续近一个甲子。1931年,张大千在日本东京的中日画展上看到黄君璧的《仿石谿幽居图》,惊叹不已,大呼:“云瀑空灵,吾仰黄君璧!”并发誓要认识这位黄君璧。张大千回国后直奔广州,当着前来欢迎他的画家们问:“有没有一个黄君璧呀?我来广州就是想认识他的!”他们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张大千赋诗云:“众里我能独识君,当年俊气超人群。”两人由此订交。1976年,当时已78岁的张大千搬到台北定居,两人的交往变得更加方便和频繁了。黄君璧晚年回忆和张大千及溥心畬等人的交往时说:“大家志趣相投,性情相近,功力相当,聚在一起可以互相切磋鼓励,大家都有进步。我逼张大千为我画石谿,大千逼我为他写石涛。这些都是知心同道朋友互相挑逗找碴儿的举动,乐在其中。”这种快乐在晚年却变得美好而短暂,先是1963年溥心畬离开人世,后是1983年张大千逝世。“渡海三家”中二人都先离世,这种失去挚友的伤感一直萦绕在黄君璧心头。据黄君璧的学生傅申回忆:“张大千逝世时,先生难过得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先生的姐姐去世先生都没哭,可见他与张大千的感情之深。”

黄君璧除在台湾师范大学教学外,还在自家白云堂开课授徒,培养了众多门人,大都卓有成就。如黄光男、傅申、田曼诗、姜一涵、刘墉、陈香梅、张福英等。在众多弟子中,有一位非常特别,他就是宋美龄。1951年,台湾时局渐趋平稳,宋美龄开始跟随黄君璧学画。宋美龄天资聪慧,学得很快,兴趣日增。也正因为黄君璧是宋美龄老师,他在台湾有“国师”之美誉。每当蒋介石偕夫人一起外出度假,他们便会邀请黄君璧同行以便指导写生。在阿里山、西子湾、角板山、日月潭、祝山等地,都留下他们师生的身影。宋美龄跟随黄君璧学画长达25年,直至1975年蒋介石去世,宋美龄隐居美国而止。

1967年,黄君璧迎来了他70岁生日,也迎来了他国画创作50周年和在台师大从教20年纪念日。台湾“国立历史博物馆”在馆内为他举办大型画展和隆重的庆祝活动,台湾30多个文化、新闻、教育和艺术团体的代表及政府有关部门的代表,挤满了“国立历史博物馆”。蒋介石夫人宋美龄女士送来她亲手绘制的一幅山水画,上面由蒋介石亲题“云山耸翠,君璧先生七十华诞”贺词,成为全场的焦点。台湾文化艺术界又赠“画坛宗师”的匾额,将庆祝活动推向高潮。黄君璧在接受了大家的祝福后致辞:“我虽作画五十年,照张岳公所说,人生七十才开始,现在才算开始作画。承诸位先生的鼓励,有生之年,都要继续创作,为艺术而努力。”的确,黄君璧的艺术创作一直没有停止。两年之后,他辞去了台师大艺术系的工作,开始云游世界,先后到南非、巴西、美国观察世界三大瀑布,开启了他绘画创作的新气象。

1969年,他应邀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美术馆举办画展。展览之余,他游览了著名的维多利亚瀑布。初见巨瀑,他立即被这一宏伟景象吸引。他不但乘车、坐船,甚至搭乘直升机,从各个角度进行细致观察。他说:“在飞机上空观赏这种情景,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经验。”在南非结束画展之后,黄君璧又来到巴西看望老友张大千,随即又来到巴西与阿根廷交界的伊瓜苏瀑布景区。黄君璧对此瀑布进行了一个360度全方位的观察。半环形的瀑布群总宽度3000多米,近百米的落差从天而降,响声如雷,又被岩石分割成大小不一的200多个瀑布群,极富变化。黄君璧曾说这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瀑布。在对前两个大瀑布进行观察之后,黄君璧意犹未尽,决定到美国去观察被誉为世界七大奇景之一的尼亚加拉瀑布。尼亚加拉瀑布以其宏伟的气势、丰沛的水量、雷鸣般的声音,震撼了所有游客。黄君璧惊呼:“行踪游遍大瀑布,方知天下奇观。”在短短三个月内,世界三大瀑布尽收眼底,这种触动可想而知。回到台北,他谢绝了一切应酬,将自己关在白云堂内,研究、探索瀑布新画法。他根据大量的写生稿,反复试验,终于在用笔、构图、设色上都取得了突破。他将传统绘画中细长的瀑布变成宽广的三大瀑布。为了体现其宽广的气势,他将常见的竖幅改为横幅。为了更好地表现出水量的巨大和真实的观感,他变往日的“细线勾水纹”而成“抖笔加染法”,以表现“层层坠落的水花”,并且运用定点透视原理,从平视或仰视的视角真实地再现实景的壮观。于是,他创作了《维多利亚瀑布》《伊瓜苏瀑布》《尼亚加拉大瀑布》等以表現瀑布为主的大幅作品。

黄君璧常说:“我画的水与云是前人所没有的,我所画的瀑布是会动的,我所画的云也是会动的。前人没有这样的表现法。”确如其说,他创新了云水的表现技法,扩充了传统关于云水画法的表现手段。这应该来源于两个方面:其一,黄君璧以写生为基础,以真实反映描绘对象为目的,以创新画法为己任,做出大胆而有成效的新尝试;其二,黄君璧以定点透视为视角,以明暗晕染法为手段,以中西结合为特色,来寻找突破传统画法的藩篱。无疑,黄君璧对“云水法”的探索是成功的。

1977年,80岁的黄君璧仍笔耕不辍。是年5月,他在香港举行80岁纪念画展;6月又应谢东闵之邀在台中省立图书馆与张大千举办了“张黄联合展”;7月又应美国加州洛杉矶科学工业博物馆、圣地亚哥大学,纽约圣约翰大学,弗吉尼亚州华盛顿与李大学暨丹佛博物馆邀请赴美访问和举办画展,其实类似的内外交流活动每年都排得满满当当的,可谓应接不暇。是年10月9日(农历九月二十八日),黄君璧八十大寿。一大早,台湾地区前领导人严家淦便将“艺苑生辉”四个大字送来贺寿,50年交情的老友张大千更是亲自送来一幅《梅寿万年图》,台北“故宫博物院”前院长蒋复璁也送来一幅寿翁国画,更有艺坛老友、教育同行、政府首长、学生等前来贺寿。同时,“国立师范大学”艺术系的师生及校友,在台北国际学舍为黄君璧举行专场庆祝晚会,可谓热闹非凡。黄君璧也发表豪言壮语:“人老心不老,身体健康情况良好。”此等魄力,实在很难让人将他和80岁老人联系起来。

1987年,90岁的黄君璧决心要给自己送上一份生日礼物,那就是要画100幅书画小品,在生日当天举行义卖,并将筹募到的资金捐赠给孤儿院及老人院。他将此称为“爱心计划”。为了在生日前完成这项计划,他日夜不停地创作。为了能顺利完成,他来到香港躲开访客,专心创作。画展如期举行,一早便有民众大排长龙,一两个小时内,100件字画就售罄了,顺利筹得500万元台币,交由“中视”爱心专户购买了12部救护车,分赠给孤儿院及老人院使用。这无疑是黄君璧送给自己的最好的生日礼物。91岁那年,虽然黄君璧健康大不如以前,可是他仍执意在香港举办一次书画义卖,这一次又筹得200多万元港币,提供给香港东华三院作为救济贫病的基金。赤子之心,驱使着他即使濒临老境,仍能辛勤创作。

1991年9月,台北“国立历史博物馆”举办“黄君璧先生九十五岁回顾展”。9月28日上午,黄君璧手执拐杖来到展厅,身形消瘦的他凝视着这些陪伴他一生的作品,做了最后的告别。10月28日晚,黄君璧因肺炎被送往台北“三军总医院”救治;29日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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