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义学视角下的中国古典诗歌英译
2019-08-30苑浣湄
苑浣湄
摘要: 人类语言是个有声的符号系统,人类所有语言中存在的构词相似现象证明语音和意义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要想对原文意义的把握更细致,更全面,就不能忽略对语音的理解和还原。中国古典诗词是抒情的文学艺术,具有高度的诵读性及深厚的意蕴感。因此,在翻译诗歌的过程中,我们务必要考虑其中的语音元素,以还原诗歌的意义和意境。
关键词:语音;音义学;中国古典诗歌;诗歌英译
一、语音的意义
无论是口语还是书面语,语音都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元素。句子的长短、单字的平仄等声音元素构成了作品的韵律,作品的风格和气质由此显现出来。同时,语音搭乘着意义。著名的美学家朱光潜先生说,“声音与意义本不能强分,有时意义在声音上见出还比在习惯的联想上见出更微妙。”
在翻译过程中,我们不仅要还原语义,还要“重组”作品的语音部分。这样才能传递给读者原作品的全面思想和情感。汉语是声调语言,它独特的四声构成了发音的抑扬顿挫。而英语是重音语言,有重音而无四声。因此,在把一种中文诗歌翻译成英文时,我们既要考虑语义的准确,又要协调译入语和原语的语音规律,如此,才能将作品的“精神”传递给读者。
二、音义学
1982年,沃罗宁《音义学基础》的问世标志着音义学正式成为一门独立学科。音义学是研究语言符号中语音和语义之间相互关系的一门学科。它主要研究语言符号中语音和语义层次存在的象似性关系,并对此作出解释,为研究语言的本质、起源和发展提供理据。音义学的研究对象是语言符号中的语音象似性,包括语音象征、拟声、联觉通感等现象。从古至今人们在语言创作中频繁运用音义学理论,在诗歌创作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三、音义学角度下的诗歌翻译
诗歌翻译的难点在于语音所呈现出的美难以在译文中再现。由于中外诗歌对音乐性的表达形式不同,我们有时很难让译入语读者感受到原诗的韵律美。英汉诗歌中的音律有很大的差别。譬如唐诗中的律诗绝句,会用字数来决定的诗歌类型和韵律。而英文诗歌更加重视重音。其中步格就是按重音和轻音的交替来体现节奏的。如刘重德所言:语音体系的特点是不可移植的。因此中国诗的音韵特点不可能完全在译本中得到重现。许多“散文体”、“自由体”类型的诗译本,虽能更好地保留诗歌内容,但音乐美也随之丧失了。诗歌没有了音韵和节奏,就失去了表达感情的重要手段,也就难引起共鸣。由于音义学肯定语音有意义,它的出现为解决诗歌翻译语音传递问题提供了新的思路。
(一)语音象征性的音义契合
语音的抑扬顿挫,起承转折,不仅会增加语言的美感和音乐性,还能为文章增添情感、意境的渲染。
以苏轼的《水调歌头》为例。原词中八个尾字压韵[an],且一韵到底。平声,声调高且长,给人以高昂、悠扬的音感。且[an]的发音开口角度较大,多与阳性字搭配,会给人一种激昂恢弘的感觉,体现了苏词旷达豪迈的格调。林语堂和许渊冲在翻译时大多沿袭了原词中押韵的用律手法,在译作中既押头韵、元韵,也押尾韵。许渊冲两至三行押一韵,把词译成了韵体诗,此外还用圆润的双元音[ai],[ei]等来押元韵,这又与原词[an]的韵脚近似,饱满且富有乐感。这种尾韵的相互衔接,使每行环环相扣,最终达到浑然一体的效果。同时,韵的起承转合不仅传达出原词中诗人祈盼与亲人团圆的心境,而且体现出情节的延展及情感的变化,增添了想象的空间。林与许抓住了原词中的韵味和情感,将这种音译连觉效果还原到译本中。格律方面,两译本均采用抑扬格来替换原诗的平仄,且行数相当。这样,既符合英诗的习惯,又与原词风格趋于一致。
(二)节奏层面的音义契合
詩歌中,诗句是最基本的单位,诗句遵循着节奏的要求,使诗歌意义更加充实丰富。在翻译时,研究诗句的内部节奏规律,有助于我们准确把握原诗的语言性质。中文诗的节奏见于韵脚上的呼应。中文诗基本每“句”成一意义单位,句末一字在音义两方面都有停顿的必要,因而它是全诗音节最重的地方。而英文诗则一般音步整齐,轻重音分明,节奏和韵律可产生在每个字上。由此,我们可以将中文诗的五言、七言等与英诗中的抑扬格四音部、抑扬格六音步对应。
以孟浩然的《春晓》为例。
This spring/ morning/ in bed/ Im lying,
Not to/ awake/ till birds/ are crying.
After/ one night/ of wind/ and showers,
How ma/ny are/ the fal/len flowers.
(许渊冲,2000)
这首五言绝句节奏轻快,篇幅虽小但蕴含的情感丰富,要想将其中的灵气译出来并不容易。许渊冲延续了中文诗的四句形式,同时以抑扬格四音步和aabb的格式原诗保持一致。内容上实现了意义对等。译本在传达原诗音韵的同时又遵循了英诗的抑扬格节奏,完美传递出原诗蕴含的气韵。
(三)音韵构式层面的音义契合
诗是一个有机体,我们在翻译过程中应该承原诗之行、协原诗之声、现原诗之意。节奏乃行,音乃声,意则是音韵构式的产物。音韵构式将音和义连结在一起,给读者以感官和思想上的影响。无论是在汉诗还是英文诗歌中,我们都能发现大量的音韵构式的使用。汉语诗歌通常会运用双声、叠韵和声调变换等手法来体现音韵美。在英语诗歌中,音韵的表现方式包括头韵和尾韵、全韵和半韵、以及抑扬格的变化等。以汉语中的双声叠韵和英语中的头韵为例。“双声”指的是一个双音节词中两个字的汉语拼音的声母相同,“叠韵”指两字同韵母。双声和叠韵是汉语中语音的重复,可加强语音效果,强调重复语音的意义。“头韵”是英文诗歌的基础格律。它与汉语中的“双声”颇为相似。我们可以将双声叠韵与头韵进行转换。
以《迢迢牵牛星》为例: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Far, Far Away
Far, far away resides the Cowherd star,
Fair, fair the Weaver Maiden Star,
Slim and soft are her tender hands,
Click and clack sounds the loom that stands.
She stops and drops the shuttle time and again,
Shedding tears like pouring rain.
Clear and shallow is the Milky Way,
Thatkeepsthemmilesandmilesaway.
Surge and surge the waters from northand south,
She loves and loves but has to shuther mouth.
(汪榕培,1997)
汪先生在处理原诗中的叠词韵时,既保持了形式的对齐,又进行了文化认同的转换。首先,汪先生运用了英文诗歌的诗学范式,押 AA,BB,CC,DD,EE 韵脚。在译叠词音韵时,他既考虑到汉诗的音韵结构,又顾及译入语读者对诗歌修辞手法的习惯和常识。因此,第一、二、九、十句模仿汉诗的叠韵,而第三、四、五则运用了英诗中头韵的修辞手法,读起来琅琅上口,耐人回味。
又比如林语堂先生翻译的《声声慢》:
So dim, so dark. So dense, so dull. So damp, so dank, so dead!The weather, now warm, now cold. Makes it harder,Than ever to forget!How can a few cups of thin wine. Bring warmth against. The chilly winds of sunset?I recognize the geese flying overhead. My old friends,Bring not the old memories back!
(林语堂,2009)
《声声慢》是一首十分讲究韵律和押韵的宋词名篇。首先,该词中多处使用[i]音,除最后一句,全词句尾都以此音或者此音的音素结尾,由此产生了发声时气流不畅的现象,从而“深刻地传达出诗人情志不畅, 愁肠百转, 挥之不去的低沉情绪和绵绵孤寂。” 其次,词的开头连下十四叠字,错落有序,给人以“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受。气息徘徊流动,增强了孤寂惆怅郁闷之感,从而深化了主题。林语堂保留了词中这一大特点。译文以十四个单音词押头韵,用了七个 so和七个含[d]的单音节词,运用双声头韵转换法,與原作保持声韵形式上的一致,生动再现了黄昏细雨、孤苦无依的场景。
四、结语
在中国文学外译的浪潮下,诗歌翻译备受译者关注和重视。然而,中外诗歌在写作手法和音韵构式等方面都有诸多不同,要想将意境深沉、朗朗上口的汉诗翻译为描写具体、韵脚分明的英文诗,需要我们结合中外语言习惯和诗歌意义综合考虑。作为跨学科的音义学可以帮助我们走出语言、民族的界限,从音律赋予诗歌的意义考虑,这样才能将诗歌的美和意境传递出去,让他者文化群体更好地领略到我国文学的艺术魅力。因此,将音义学引入到诗歌翻译中,为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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