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媒体舆论监督演进对舆论场的影响

[摘要]2018年下半年，舆论场发生了3起由自媒体设置议题掀起的舆论风暴，形成了全网舆情，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从这3起舆论事件看出，当前一些自媒体已经从以往简单的新闻爆料，过渡到较高质量的舆论监督产品的生产、发布，由此使自媒体在舆论场中产生了更大的影响，这将使舆论场变得更加多元，也对壮大主流舆论阵地带来了挑战。

[关键词]新闻舆论 网络舆情 自媒体

2018年下半年，自媒体人“兽爷”、微博大V“花总丢了金箍棒”和国内知名医学新媒体“丁香医生”掀起了3场舆论风暴，深刻地影响了疫苗行业、酒店业和保健品业。这种独立进行的舆论监督方式，区别于一般的由网络爆料引起的舆论事件，可视为自媒体舆论监督的演变发展，有人称之为“新闻游侠时代开始”。如此由自媒体进行议题设置后掀起的重量级舆论监督，对主流舆论场带来了冲击，也让主流公共媒体感到危机与压力。

一、三起公民媒体监督带来的影响

2018年7月21日，自称“兽爷”的自媒体人、南方周末前调查记者张育群在微信公众号“兽楼处”发布文章《疫苗之王》，揭露长生生物、康泰生物等多个疫苗业大佬的发家史、问题疫苗史，瞬间引爆了舆论，阅读量近1000万。文章引发人民日报、新华社、新京报、澎湃新闻等媒体跟进报道、评论，一场由网友、媒体、意见领袖共同参与的舆论风暴席卷全网。这篇引发高层深夜批示的文章，堪称国内首例自媒体改变公共政策的经典之作。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于2018年8月16日召开会议，听取关于吉林长春长生公司问题疫苗案件调查及有关问责情况的汇报。长生生物最终因违法违规生产疫苗，被药品监督管理部门给予吊销药品生产许可证，被罚没款91亿元等。2019年1月14日，长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发布公告称，公司收到深圳证券交易所《关于对长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股票实施重大违法强制退市的决定》，长生生物成为第一只因重大违法遭强制退市的个股。

2018年II月14日，微博大V“花总丢了金箍棒”（以下简称“花总”）发布一段时长11分多钟的视频《杯子的秘密》，对国内五星级酒店的卫生乱象提出质疑。“花总”通过放置在酒店客房洗手间的隐蔽摄像头拍摄客房服务人员的清洁工作。视频曝光了10余家五星级连锁酒店无一例外都存在用同一块脏抹布、顾客用过的脏浴巾等擦拭杯子、洗手台、镜面等卫生乱象，引发网友大量转发与关注，原微博转发量超过10万次，引起舆论高度关注。2018年11月15日，北京市卫生监督部门对本市4家涉事酒店进行了突查。北京市旅游发展委员会也正式回应：要求涉事酒店全面自查，限期整改。由此引发了公众和业界对一个行业的反思。

2018年12月25日，国内知名医学新媒体“丁香医生”在旗下公众号“偶尔治愈”发布了一篇名为《百亿保健帝國权健，和它阴影下的中国家庭》的文章，将“百亿保健帝国”天津权健公司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人们批判的对象。文章引发了整个舆论场对于“权健集团”的深度关注，全网深扒保健品行业。2019年1月1日，天津市公安机关对权健自然医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和虚假广告罪立案侦查。1月2日，对在权健肿瘤医院涉嫌非法行医的朱某某立案侦查。截至1月7日，已对束某某（男，51岁，权健公司实际控制人）等18名犯罪嫌疑人依法刑事拘留。

二、自媒体舆论监督发起者分析

纵观这些舆论监督的发起者，均有供职非官方机构、具有一定舆论影响力、独立运作等特点，其揭露的问题有其专业性和内幕性。

1.具有相当社会影响力。无论是“兽爷”，还是“花总”“丁香医生”，都具有相当的社会影响力。例如，揭开星级酒店卫生乱象的“花总丢了金箍棒”是微博大V，其新浪微博拥有32万粉丝。2012年8月26日，时任陕西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杨达才在延安交通事故现场，因面含微笑被人拍照上网，被成为“微笑局长”。此事引发争议并被网友指出杨达才有多块名表。网络上兴起一股“鉴表”热潮。在首块“价值3.8万元的欧米茄表”被指认之后，杨达才共被网民挖掘出拥有11块手表，而公布这11块名表详细信息的正是“花总丢了金箍棒”。不到1个月后，被称为“表哥”的杨达才被撤职，随后落马并被判刑14年。“花总”根据新闻照片鉴定过多位官员的手表，被认为是网络反腐代表人物，他以客观、理性的网络形象活跃在互联网上，有媒体称其为“知识构成相对专业，思想观点较为理性的意见群体”的代表。

2.具备较好的专业知识。“丁香医生”是国内知名医学新媒体，由医学网站丁香园团队研发，是一款面向大众用户的药品信息查询及日常安全用药辅助工具。对于医疗健康行业，其有深入的了解。引爆网络的《百亿保健帝国权健，和它阴影下的中国家庭》一文，便引用了大量的数据和文献。因此，面对权健公司对其报道的法律声明，“丁香医生”硬气地回应：“不会删稿，对每一个字负责，欢迎来告。”

3.专业记者投身自媒体。纵观3起舆论事件，舆论监督的发起人均熟练运用新媒体并熟悉新媒体的传播规律。“花总”作为微博大V，对新媒体传播手段和规律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而“兽爷”是前媒体人，“丁香医生”也吸收了来自凤凰周刊等媒体的专业记者。“兽爷”曾经是南方周刊的深度调查记者，因为多年的行业记者生涯，其对资料的挖掘和串联功力高人一等。《百亿保健帝国权健，和它阴影下的中国家庭》一文类似一篇调查报道，作者之一曾鼎为凤凰周刊的前主任记者。曾鼎在医疗卫生领域中绝对算是一名调查记者，这样一篇《百亿保健帝国权健，和它阴影下的中国家庭》虽然行走于边缘之上——自媒体眼下并无采访权，但是它的产出是经过严格的生产流程，由曾经的王牌调查记者披挂上阵、以笔为刀，向公众展示了自己所闻所见、搜集而来的全部事实。[1]熟悉新闻传播规律的专业记者加入自媒体，使自媒体文章趋于专业和严谨，对受众兴趣点把握会更准，对舆论场的影响也更大。

4.受制约因素相对较小。新闻媒体实施舆论监督，必须坚持党性原则，坚持正确舆论导向，需要把握时度效、需要顾及社会反响、必须遵守宣传纪律，还要克服片面性、彰显建设性，突出舆论监督的正面效应。而公共媒体的持有人身处体制之外，其舆论监督通过个人或所属的自媒体机构进行操作，因此只需要考虑在法律框架内活动，而往往不会考虑宣传纪律等约束，受制约的因素相对较小，也因此容易产生“爆点”。仅仅从新闻传播层面上来说，公共媒体与公民媒体的竞争，实际上是不平等竞争。

三、自媒体舆论监督演进的新媒体条件

1.影响力从媒体本身向核心事实转移。在旧的传播体系下，信息难以在移动互联网终端交互，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单一，信息相对稀缺，信息需要刊发在报纸显著位置、或者电视的重要时段，才能得到受众广泛关注和传播，传统媒体具备“一锤定音”的话语权。而在移动互联网高度发达的新媒体时代，公共媒体所登载信息的影响力已经割裂开来，一般的信息即便登在传统主流媒体的“头版头条”，也难以得到受众关注。并且，在“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新媒体时代，任何权威媒体报道的内容都可能在新媒体舆论场中面临质疑、反驳，甚至被“反轉”。在这样的传播环境下，舆论场出现具有与热点事件相关的，或者刺激受众敏感神经的核心事实，就能够得到广泛传播。即便这类信息最初只是发布在不知名平台上的微弱声音，也可能点燃舆论场的风暴。

2.媒体监督弱化为公民监督留下空间。由于调查记者流失等原因，主流媒体的舆论监督在发达的新媒体舆论监督面前，显得相对弱化。关于问题疫苗的话题，是2018年7月15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通告，长春长生生产的狂犬疫苗存在记录造假。但随后一周时间里，逐鹿媒体上几乎看不到一篇高质量的深度调查报道。直至南方周末前调查记者张育群写出《疫苗之王》，有理有据地扯开疫苗行业遮羞布，才彻底掀开了关于疫苗安全问题大讨论。2018年7月15日到21日，一星期的时间，竟然没有一家媒体对该疫苗问题进行调查，没有一篇传统媒体的文章发表。[2]纵观3起事件中，公共媒体在自媒体的深度调查文章引爆舆论之后，基本都是“敦促立即调查”“查明事实真相”等难以直指核心问题的评论，或者解读性、集纳性的文章，几乎没有寻找第一落点的延伸性调查报道。

3.新媒体发展为监督带来了便利条件。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微博、微信等自媒体广泛普及，使得公众参与舆论表达的门槛空前降低，人们随时随地都可以用手机在微信、微博、社交群组里发表看法，形成了“人人都有麦克风”的局面，成为信息的生产者和传播源，一个拥有数百万粉丝的“大V”发出的声音，影响力很可能超过传统媒体的报道。[3]当舆论场出现足以刺激公众神经的信息时，“人人都有麦克风”让公共舆论形成了强大的“围观”力量，助推信息快速裂变式传播。在四川广安的“严春风舆情”中，“严夫人”一句“你对严书记的女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只是发布在一个只有50名用户的微信群中，但经社交传播就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严春风随即落马，舆论监督变得如此见效。

四、自媒体舆论监督演进对舆论场的影响

1.突发舆情随时产生并难以调控。伴随新媒体的发展，传播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革，移动社交工具信息传播速度快、受众体验好、影响大、覆盖广，网络舆论形成具有自发性、突发性、难控性等多重特征。在旧的传播体系下，掌握内幕信息、核心信息的个人，要反映相关问题，需要借助公共媒体作为载体，通过拨打媒体爆料电话、联系媒体记者、记者深入采访、媒体签发人审稿等程序，才能够得到传播，是否公开刊发、报道尺度还需要公共媒体编审人员进行判断和把握，并且舆论传播范围也较为有限。而在移动互联网的条件下，掌握核心信息的个人，可以抛开公共媒体，通过网络便能传播信息、发表观点，并可能得以广泛传播。因此，旧媒体环境下的“举报人”“爆料人”，变成了当下的“新闻游侠”。加之这类作为个体存在的自媒体一般不会像新闻工作者那样考虑宣传纪律等约束，使得重磅信息随时可能被生产，从而影响网络舆论和社会舆论。

2.公共媒体影响力正让渡给自媒体。当前，包括都市报、电视台等传统媒体正遭遇困境，而如“兽爷”这样的调查记者创业做自媒体，一些自媒体机构也吸纳了部分离开传统媒体的新闻人，进一步加剧了舆论场的此消彼长。例如在揭露问题疫苗之后，“兽楼处”帐号通过发表揭示内幕的调查文章提高了自身的影响力、引导力。在此后的“碧桂园舆情事件”等舆情事件中，该微信帐号再次发力，发表的《漩涡中的碧桂园》等文章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

3.公共媒体引导社会舆论难度加大。当前，传统主流媒体人才流失现象较为突出，带来较为严峻的问题是“调查记者”正在减少，公共媒体深度调查报道较为稀缺。而一些受众高度关注的信息，如果长期在主流公共媒体上“失踪”，必然为网络舆论甚至网络谣言留下空间。在当前的一些舆情事件中，主流媒体声音发不出、传不开、难信服、被反转的现象较为明显，当群众遇到社会不公等问题时，已渐渐不习惯于求助于媒体，而是选择上网、上访，使得舆论产生和发展变得难以控制。

五、对策建议：做强主流舆论调控网络舆论

1.主流媒体做好正面监督。舆论引导需要“资本”，这个“资本”就是媒体的公信力。如果传统主流媒体将舆论监督的利器束之高阁，在舆论场的此消彼长中，影响力必然下降，舆论引导力必然让位与自媒体，进而丧失作为党的新闻舆论工具应有的功能。媒体的公信力是引导力的前提和基础，失去了公信力，媒体发声就没人信，在需要媒体进行舆论引导时，往往陷入被动。因此，提升传统主流公共媒体引导力，必须塑造公信力，不能只当“报喜鸟”，而要做“啄木鸟”，对公众高度关注的热点问题不能当“鸵鸟”，必须倾听群众呼声、关注百姓冷暖。宣传部门和新闻媒体要认识到，舆论监督是党的监督体系重要组成部分，是维护人民群众利益的重要途径，是提高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的必然要求，应当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做好舆论监督，从而做大做强主流舆论场，进而有效调控网络舆论场，牢牢把新闻舆论主动权。

2.利用舆情形成正面成果。在这3起事件中，如果将舆论生产传播看成是连续的过程，自媒体生产的有相当深度的文章是其中关键的一环，像是一个水准很高的“通讯员”，起到了“发现问题”并设置议题、引爆舆论的作用，公共媒体的跟进报道则是一个“分析问题”的过程。主流公共媒体类似的舆论事件中可以进一步找准定位，承担起平复公众情绪、修复社会裂痕、促使决策层重视、促进问题得到机制化解决的职能，从而推动舆论监督成果的固化，促进社会进步。

3.合理引导公民个人监督。应该认识到，舆论监督作为公民监督权的表现形式之一，是宪法权利的体现和常见形式，是社会公众运用各种传播媒介对社会运行过程中出现的现象表达信念、意见和态度的活动。公共媒体的监督，实际是公民利用网络平台行使监督权的表现形式，对于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推动社会民主进步是有益的。因此不能将这类爆发于网络的突发信息简单地视为负面舆情加以查删，而应分门别类，调查真伪，借助网络舆论促进相关问题解决，引导网络舆论和社会舆论。与此同时，自媒体持有人作为法律的主体，在网上发布信息必须规范在法治的框架内，不得侵害他人名誉权、侵犯他人隐私，对于触犯法律法规的行为应依法严肃处理。

4.加强对新媒体导向管控。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强调：“各级党报党刊、电台电视台要讲导向，都市类报刊、新媒体也要讲导向。”因此，不能只是传统主流媒体讲导向、新媒体不讲导向。如果只有主流媒体讲导向，保持“大江大河水清涟”，放任其他媒体“小河支流乱排污”，整个舆论生态环境不可能健康。[4]目前，一些影响力较大自媒体的背后隐约可见资本的身影，这应当引起高度重视，避免由资本控制的自媒体发表谋取私利而非公益的偏颇文章影响社会舆论;宣传、网信等相关部门应按照“党管媒体”的原则，加强对新媒体平台、社交媒体平台的管控，对违规进行新闻采编的自媒体及时依法进行整顿，从而打造清朗网络空间。

注释：

[1]搜狐网，《丁香医生与权健I调查记者的新风口》，http：//m.sohu.com/a/2 85512032_6507 86

[2]易艳刚、王钰刚：《2018年传媒界十大事件》，《青年记者》2018年第12（下）期

[3]李斌：《新闻传播“去中心化”趋势与“中心再造”路径》，《传媒》2017年第24期

[4]新华社课题组：《习近平新闻舆论思想要论》，新华社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