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里的别样风光

周世恩

拾阶下行，约莫五十米，才算进了恩施云龙地缝。

石阶逐渐变窄，湿漉漉的，螺旋下降。行至离地七八十米的距离，到了地缝中间。突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刚刚，耳边还萦绕着汽笛声、风声、鸡叫狗吠声……倏忽，这些声响就凭空消失了，只有泉水的叮咚，在耳边，在空中，在峡谷的每一处，下沉、上升，盘旋、环绕，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如梦似幻。

虚无和空幻，是云龙地缝赐予我的第一份感受。声音是不可靠的，会让你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小孩嬉笑声，明明从山壁上传来，抬头去望，却空无一人;游客近在眼前攀谈、喧闹，声音却飘在了半空之中，再钻进你的耳朵——地缝独特的地理结构，让它成为一个天然的回声壁。景象也不可靠，会让你疑心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一处你从未来过的地方：岩壁陡峭，怪石嶙峋，青苔葱郁，飞泉流瀑……这，明明是在远古时代才能看见的独特风光。感觉更不可靠——须臾之间，你似乎上天遁地，走进了天地混沌、宇宙洪荒。抬头望，蓝天如洗，苍穹若盖，再回头看身边的游人，这时，你才会有一些脚踏实地的感觉，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还在地球之上，活在这个时空之中。

地缝幽凉，在夏天特别明显，“缝”内“缝”外，天壤之别：地缝外骄阳似火，人热汗淋漓，进入地缝内，便顿觉凉意满身。且越往深处走，温度越低，周身越清爽，宛若走进了巨大的冰箱之中。岩壁之上，渗着清凉的山泉水。水小如滴，水中如线，水大如泉，从岩壁、青苔上四面八方爬进地缝底处。水凉如冰，大夏天触碰，手指顿起凉意，估摸温度，最高在四五摄氏度。不少游客边走边掏出空的矿泉水瓶，接从岩壁、青苔渗出的山泉，然后用来洗手、洗面，用这清凉退去夏日的炎热。中午，地缝光线充足，阳光斑斑驳驳地照射下来，映衬在青苔、峭石、绿树之间，有种朦朦胧胧的意境之美。

其间有飞瀑。最大的三处飞瀑，名曰黄龙飞瀑、彩虹瀑布、云龙瀑布。三处瀑布，不似贵州黄果树瀑布气势恢宏，却有小家碧玉的秀美。瀑布源头估计是来自地面的河流，奔涌到地缝，突然跌空，“哗哗”地从山壁之间垂直掉落下来。瀑布挂在峭壁之上，宛若银练，跌落水涧，姿态优美。与峭壁撞击时，便形成水雾，在阳光下弥漫开来，美不胜收。值得一说的是彩虹瀑布，稀奇的不在瀑布，而是瀑布下的水潭。水潭之中，正好矗立着一块巨石，瀑布跌落巨石之上，水花四溅，若有阳光照射下来，便在周边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彩虹。我想，这就是彩虹瀑布的得名缘由吧！

地缝有河，河水并不湍急。河水清澈见底，颜色与贵州荔波的水很相似，都是偏蓝的绿色。河流依山随势，在卵石和巨岩间蜿蜒盘旋，犹如游走的蓝绿色的龙。凝视这一汪绿，莫名让人想起白居易“春来江水绿如蓝”的佳句来。一些喜阴的植物零散地分布在水边，给这孤独的河增添了几分生机。河里的卵石大多呈圆形，这是河水长年累月冲刷后的呈现。

峡谷中的地缝呈喇叭状，上窄下宽，接近地面的部分窄小，地缝底宽。仰头，风景独好。岩壁错落有致，光滑、湿腻，间或有青苔绿树点缀，颇有一些看头。最奇特的，是冰冷的水从地上森林顺着岩壁而下形成的“冰瀑”，隔一段距离，就能见到一处。它们不似瀑布急流湍湍，而是不疾不徐，从岩壁淅淅沥沥而下，如从岩石冒出的泉水。泉白如玉，挂壁如冰。抬头更高些，会见到一座跨越地缝的石桥，宛若虹桥，高高地挂在天宇之上，壮观、宏伟。天空碧蓝，偶尔有苍鹰飞翔而过，自由肆意。从地缝瞧到的，不过是天空的一隅，但也足够让人惊艳——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在地面所见天空的感觉，仿佛是久居斗室之人，来到苍茫的草原，有一种豁然开朗、重归人世的惊喜。

两个多小时，足以饱览地缝美景。沿着“之”字形的石阶上行，回到地面，觉得天高地广——花艳丽，草葱郁，一切都那么脚踏实地，一人一景，都倍感真实。遂想起了一句话：所谓旅游，就是从自己待腻的地方，去看别人待腻的地方。只是，我不知道究竟在地缝中待腻了的“别人”，到底是谁？

责任编輯/周锦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