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灯塔

何竞 工学学士，文学硕士。曾出版个人小说集《爱情动物》，与人合著小说《落凤坡》，与人合著报告文学《向往》《铸剑》《鲁鹏现象》《大道兴川》等，参与写作报告文学《感动》《逐梦》《大爱华章》等。在国内公开期刊发表三百万字，有数篇小小说被选入年度选本。

小时候，我爱阅读而常常陷入“书荒”的境地。上世纪80年代中期，家里不富裕，我觉得应该将买书的钱省出来，用在“刀刃”上。我渴望读一本“厚厚的书”，缠了妈妈很久。在小学毕业的暑假，她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本厚厚的《基督山伯爵》，果真遂了我的心愿。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触外国文学，作为12岁的阅读者，我第一感觉是外国人名字都好长好难记，但当我读完前几页后，便情不自禁被书中内容深深吸引，捧着这本砖头厚的书，饭也不想吃了，觉也不想睡了，一心一意为爱德蒙·唐泰斯的命运浮沉而牵肠挂肚。

在阅读过程中，我的心如同被一只小手揪住，主人公的一举一动，都令我感到震颤。当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蒙受了不白之冤，他是该软弱地顺应命运安排，还是以自己的力量，反抗这不公？基督山伯爵以超强的意志力，扬善惩恶，报恩复仇。小说情节曲折生动，读来引人入胜，但比情节更为重要的，是内里贯通的一股“气”，这种气韵，显示出了人蓬勃的生命力与创造力。

在《基督山伯爵》之前，我并未接触过这般个性鲜明的文学形象，这本书仿佛是一道强光，蓦然照亮了我这一叶小舟航行的茫茫洋面，当我困顿或迷茫时，只要直起腰抬起眼，就能看到远处闪烁的灯塔。

好的书籍，真是指引我们前进道路的灯塔。升上初中，我开始一毛一分地攒零花钱。送给自己的第一本书，是从新华书店购得的《简·爱》。作为一个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女孩，这本书对我的意义实在是超出了它在文学上的价值。

简·爱让少女时代的我懂得了：一个女孩子，哪怕她出生贫寒，没有美丽容貌，没有傲人才能，她也有资格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女性的命运，绝对不应该从属于任何人，或者一受到挫败便怨天尤人。如果说基督山伯爵教给我的是一种男性强大的精神力量，简·爱告诉我的便是女人一样可以与男性并肩站立。生为女子，也许受社会和家庭潜移默化的传统影响，以为首要任务是成为“贤妻良母”，我却从简·爱的身上，汲取了不一样的精神能量，将“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摆在首要位置。

邻居家一位爷爷，是老牌的大学生，他看我喜欢阅读，欣喜地借一本书给我看。我翻了翻，为难道：“古文，看不太懂哎。”老爷爷正色道：“《古文观止》是清朝人选定的古代散文选本，是供学塾使用的文学读本，是从前学生的必读教材。”我一听“教材”两个字，头大了一圈。老爷爷又说道：“《古文观止》不仅对于你学习古代汉语有用，其中很多篇章所蕴含的哲理思想，足以令你一生受益无穷。”

我听了老爷爷的话，开始“啃”古文，没想到，我竟渐渐入了迷，比如读到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再比如李华的《吊古战场文》：“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还有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我一篇接一篇地啃《古文观止》，在离开家乡去上大学前，还了老爷爷的藏书，自己去书店买回一本。从此，我的行囊、我的书架、我的阅读单上，《古文观止》便是常常出现的老朋友，亲切，厚重，不但以美文滋养我的眼目，而且以哲思喂养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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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早早散了，我在花园劳作。

蜂鸟歇息在忍冬花上。

在这个尘世，我已一无所求。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嫉妒。

我遭受过的一切邪恶，我都已忘记。

想到我曾经是这同一个人并不使我难堪。

在我体内，我没有感到痛苦。

当我直起身来，看见蔚蓝的大海和叶叶船帆。

——切·米沃什《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