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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驴得水》的悲剧性分析

2019-08-09郑佳敏

戏剧之家 2019年20期
关键词:驴得水悲剧性人性

郑佳敏

【摘 要】电影《驴得水》是一部披着喜剧外衣的悲剧,影片从头到尾,从情节设定到角色塑造再到主题阐述都充满了悲剧性。影片讲述了几个乡村教师为了拿到教育部的拨款,以驴的名字臆造了一个叫作“吕得水”的英语教师,即以他的名义多领一份薪水用来维持这个三民小学的运转,而后为使骗局不被戳破而上演了一幕又一幕荒诞的闹剧的故事。本文从情节的设定、角色的塑造、主题的阐述出发对该片进行悲剧性分析。

【關键词】悲剧性;《驴得水》;人性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20-0086-02

电影《驴得水》由2012年的同名话剧改编,讲述了几个乡村教师为了拿到教育部的拨款,以学校里用来拉水的驴的名字,臆造了一个叫作“吕得水”的英语教师,即以他的名义多领一份薪水用来维持这个三民小学的运转。之后教育部特派员要来突击检查,老师们拉来目不识丁的铜匠冒充“吕得水”逃过检查,然而撒一个谎终究要用一千个谎来圆,故事最终还是走向了崩塌。导演将本片定位为喜剧,而事实上《驴得水》的内核其实是彻头彻尾的悲剧,片中所有的人物,无一例外都经历着向生而死的生命历程,他们知晓作为人的两面性,但在面对死亡的不可逆性时,抛弃了理性,作为一个抛弃理性的存在主体,以往对生命价值的追求,对生命本质的追问在这一刻显得微不足道。

一、悲剧性的情节设定

亚里士多德认为情节是悲剧的灵魂,所以用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来衡量,《驴得水》从情节设定上来讲是成功的。所谓悲剧的有机整体观念即是要求各部分必须相呼应、联系。影片从臆造“吕得水”骗取拨款开始,发展至拉铜匠入伙,再到张一曼被众人背叛、唾骂、剪去头发为高潮,在张一曼自杀,佳佳离开中结束。整个故事的发展被情节化,而情节也被故事化,将前半段荒诞的反讽与后半段的沉重隐喻相折叠,大大丰富了情节的意义。

虚构的故事要真切地引起观者充满现实感的怜悯与恐惧就需要情节发展中的冲突。至张一曼头发被剪之前,整个前半段缓慢而轻松,而后半段甚至没有明显的过度就进入到迅猛与疯狂之中,平和的初衷开始,惨烈的崩溃结束,非理性逐渐覆盖了理性,将情节牵制到一个最终一定会溃败的发展方向,这即是欢乐与绝望相冲突,带给观者的就是那使他们突然想起自己在舒适中主动遗忘或故意逃避的残酷现实的怜悯与恐惧。故事的一开始,所有人臆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人,以这个人的名义多领一份薪水的维持现状,后来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物——特派员,即将打破这个顺遂时,大家又拉来另一个新人物——铜匠来维护这个谎言。他们形成的新的群体使得情节又向前推进,直至小的问题积累为大的矛盾,大的矛盾在最后一个新人物——捐款的美国人出现后,原有的平衡彻底被打破,这个群体在荒唐地欺瞒哄骗后终于露了馅,当观者以为一切将明亮起来时,理性在经历了之前所有冲突后彻底被吞噬,情节最终走向混沌。结尾处,佳佳在车上打开了装满彩球的箱子,漫山跃动的都是掉落的彩球,而事实上彩球正象征着他们遥不可及的梦。那装满梦的箱子最终被开启,佳佳在车上行进着,小球在山间跃动着,漫山遍野都是跳动着的梦,但人们却再也握不住它们。曾经五颜六色单纯的梦已经破碎,并且再也找不回来,佳佳接下去的路是未知,也是已知,画面至此以这种独特方式,观者的悲伤感被激发到顶点,作为悲剧以这样的方式来画上一个句号达到了深化悲剧感的目的。

影片中张一曼的死亡并无镜头,而是通过在校长、周铁男、裴魁山自以为一切如初后的一声枪响来表现,张一曼的死亡是躯体的终结但并不是灵魂的新生,这既是生命的毁灭也是对现实悲剧命运的逃离,之后立即衔接的佳佳离开,漫山跃动着掉落的小球的结尾,苦难虽已消除,躯体虽已毁灭,但这样彻底悲剧性的收尾,给观者带来的是生理上以及心理上无限的双重悲剧快感。片中贯穿的学校里的五人穿着张一曼缝制的衣服合影的镜头使观众穿越了时间体会到最初在矛盾产生前的平和与欢乐,同时这对生命终结,理性彻底崩塌的时间性延宕使得《驴得水》在冲突中圆满完成了悲剧性的艺术表达。

二、悲剧性的角色塑造

戏剧对人产生陶冶以及净化,让人与人的灵魂相见并交谈,即导演和演员要与观众沟通,靠的是戏中的角色。而塑造角色正要像亚里士多德所说“刻画性格,正如安排剧情那样,须常常力求合乎必然率,务必使某种性格必然有某种言行,务必使此事必然继彼事之后哦发生。”角色的塑造相互矛盾又始终一贯。戏剧将想要表达的意义附着于角色之上,而剧中的角色要传达这个意义就必须通过日常生活中的欢乐与伤悲,最基本的生理与情感的需求来常态化表达,传递给观者,“正因为悲剧的主人公是与我们一样的人,所以当他们身处厄运时,我们总会不由自主地害怕这样的灾祸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感同身受的恐怖就必然引起对于主人公的怜悯——这种怜悯其实就是一种自怜,是在对悲剧主人公的怜悯中看到自身的可怜。”即是观者通过这样的传递联想到自身,这是一种怜悯角色遭遇,恐惧自身命运的审美反应,并且作为悲剧的恐惧情绪有利于缓和现实中的负面情感,使之得到净化。即如驴得水中,张一曼这一角色塑造。

片中的张一曼的价值观是她悲剧命运的导火索,这样一种对于道德绑架的无视,观者能判定这个角色是一个崇尚自由,不受制约的女性。她大胆说出的生理需求,与裴魁山的暧昧关系,对裴魁山的道德规劝轻蔑拒绝,与铜匠出于利益也出于生理愉悦的结合,都显示着她超前的价值观,她的身体归属于她自己,她提倡的是自由平等与人性的解放。但作为剧中的角色,这样的女性角色只会被视为道德沦丧的下贱之人。她积蓄着整部影片的悲剧能量,不断因为自己的价值观而经历灾祸,让置世俗的道德观于不顾的自由的人终究为自由消磨殆尽。她对铜匠的善意的谎言造成的是惨痛的后果,而那些无时无刻都在编造谎言的人却达到了他们的目的,这样一个典型的悲剧性的角色无时无刻不在用无言的悲楚敲击着观者的内心,在剧中,小人得志,恶人得逞,张一曼被道德观绑架、被人言毁灭,最终自己结束了自己。而在现实中,和张一曼这个角色一样敢于接受自己的真实想法、直面人生的人或许也有同样的遭遇。

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悲剧不是个人的偶然原因所致,而是人与实体性的伦理观念的必然性冲突,冲突的双方的根源实质上是性格悲剧的矛盾冲突,人士同支配着自己和别人行动的外在的必然规律作残酷斗争的——这条规律就是悲剧性。”周铁男几次差点将大家共同编织的谎言戳穿,他曾对小人恨之入骨,在铜匠要剪张一曼头发,要威胁佳佳做新娘时,他都展现了这个角色的骨气。他对佳佳有爱,对张一曼有敬,是一个完整的角色,而也正是因为他的完整,当子弹从头边擦过时,作为人的本能,他抛弃了理性,将原本的善恶观抛诸脑后,以至于是他劝佳佳扮演铜匠的妻子,是他斥责想要告发这整个荒唐的闹剧的佳佳幼稚。完整的人原本身上就带有两面性,剧中把周铁男塑造成不敢向心爱的人吐露心声,却敢于冲撞权威,被权威震慑后又胆怯懦弱的角色。处于现实中的观者同样能通过这一真实的塑造体会到基于自身性格所产生的需求与社会要求相抵触时的矛盾,如同席勒所认为的环境所迫,不得不然才是悲剧艺术。

《驴得水》中极恶之人必然是裴魁山与铜匠这两个角色,裴魁山自以为是的性格始终一贯也毫不隐藏。自以为他了解张一曼于是对她告白说别人不了解她,她需要他的爱,自以为是的他在张一曼多次拒绝后都不死心,直至亲耳听到张一曼“睡服”铜匠,自以为是的自尊心彻底瓦解,一个浪荡的女人宁可同目不识丁的铜匠欢好也不愿嫁给他,他的自以为是决定了自己并非是站在张一曼的爱慕者的角度上,而是站在了一个道德制高点上的救赎者,所以对他来说张一曼是在背叛他,这样的女人就得下地狱。而铜匠这个角色被塑造成了一个“牲口”般的人物,他如同牲口一般单纯善良却没多少智慧,想说话就说话,想唱歌就唱歌,被三人稀里糊涂地拉来冒充老师,也稀里糊涂地被“洗礼”,也如同牲口一般在稍懂些皮毛被特派员赞扬后真把自己当作了学富五车、品行兼优的“吕得水”。之后张一曼不得已骂铜匠是牲口,铜匠朝张一曼以最大的恶意进行了报复。这并不是角色性格的转变,从始至终这个角色都是一个“牲口”,只是在作為单纯的牲口时,他接受了教育,披上了人的表皮,这层表皮很脆弱,一碰就会碎。铜匠这个角色是个具有悲剧色彩的人物,对他来说这种带有利用性质的教育和暴力没有任何区别,这两者都具有破坏性,都是解决问题的极端方式,当你用暴力对待受害者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以暴力作为反抗,所以当教育沦为遮盖理性的工具,丧失理性的人也终将对教育报以最大的恶意。

戏剧中一些角色的塑造还承担着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在《驴得水》中即是特派员和铜匠的妻子。特派员第一次出现就打破了最初的平衡,也就促使了铜匠假冒的驴得水的出现,使得剧情方向朝着崩塌迈进,而他的第二次出现,让善良被利用陷入了危险境地,让人丑陋的嘴脸毕现或更加肆无忌惮,并使他们在被迫中促成更大的骗局,将理性彻底抛弃,使情节走向悲剧的深渊。

三、悲剧性的主题阐述

《驴得水》的主题是围绕着一个骗局而引发的一系列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不断产生的冲突而展开的,在剧中这一系列关系的不断深化中, 透过每一个冲突和人物的命运可以看出《驴得水》的主题虽不宏大但相当透彻,即展现人性中的反面以及个人命运同社会生活的不可对抗。

世界的悲剧首先是人的悲剧,是理智的消亡和人性的泯灭的悲剧,以至于悲剧对人性的赞美与批判总是如此深刻,作为一个处于有着约定俗成价值观的环境中的崇尚自由的人,坦率地表达出自己想要的,结局只能是被残忍地毁灭,更为残忍的是,当所有人将理性抛弃后他们人性中的荒芜与冷漠完全暴露,但他们仍能当作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就像《驴得水》的结尾,校长、周铁男、裴魁山三人微笑着握手庆祝学校一切照旧,并且如往常一般做着激励的动作,不反思过去,不清算错误,与人的本性妥协,与命运和解,看似自然实则刻意地回避错误、放任罪恶,这样的平静才是最深刻的悲哀。

悲剧的主题探测的是人的道德底线,所以悲剧虽不直接教导,却能使观者思考人何以为人,不承载说教功能,却担负着揭露人性的使命,《驴得水》就像是针对每一个观者运作的人性过滤器,不断揭露主题来提出发人深省的问题,却也从不给出标准答案,让每个观者的心灵得到考验的同时,产生对于戏剧主题的深入思考与探讨。

参考文献:

[1]张颐武.全球性后殖民语境中的张艺谋.当代电影,1993年第3期.

[2]杨慢慢.黑色幽默电影中的现实主义悲剧——以电影《驴得水》为例.西部广播电视,2018年第7期.

[3]韩涛.立足文本,突出核心——喜剧《驴得水》导演手记.当代戏剧,2018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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