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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产业落地中“精英帮扶”的实践及内在机理

2019-08-09闫春华

关键词:产业扶贫

闫春华

摘 要:在产业扶贫过程中,除了各级政府发挥主导作用外,村庄精英也有着重要的影响。辽宁省Z县A村实践表明,在关注“地方性知识”并依照贫困户特有“惯习”的基础上,村庄精英在产业定位、资金筹措、技术传授、市场开拓等环节给予贫困户以重要帮扶,能大大提高产业扶贫的效率。研究发现,在基于自保与自利理性形成的利益共同体中,政府、精英与贫困户的相互需求依赖以及熟人社会的场域基础是促成“精英帮扶”的重要因素。为确保并提升“精英帮扶”的效度,需要加强监督并注重思想引导,加大扶持力度,进而在精英与贫困户之间建立起稳定的帮扶关系。

关键词:产业扶贫;精英帮扶;利益共同体;需求依赖;熟人社会

中图分类号:F3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107(2019)04-0078-09

一、问题的提出

201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明确指出,各地扶贫工作在具体路径选择上要按照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具体情况,实施好“五个一批”工程。产业扶贫作为“五个一批”的首批工程,覆盖面最大,涉及对象最广,是当前扶贫工作的核心[1]。产业扶贫是以贫困地区特色资源禀赋为基础,以产业为依托,以脱贫为目的,以市场为导向,以扶持政策为支撑的扶贫开发新举措[2]。与以往相比,新时期产业扶贫的最鲜明特点在于更加“精准”。在精准扶贫的背景下,产业扶贫将产业透过村庄直接作用于贫困户,从“输血”到“造血”[3],是实现贫困地区、贫困人口持久性脱贫摘帽和增收发展的一种重要方式[4]。

为推动贫困地区经济发展,助力贫困户脱贫致富,各地都在积极探索发展适宜于本地的产业,并致力于形成“一村一品”特色产业格局。对于产业扶贫,政府已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但始终无法根治扶贫产业与分散农户间的逐一对接难题。为打破政府主导式的扶贫“路径依赖”与其他主体发挥作用空间较小的难题,激发出农村的内源发展动力,有必要把村庄精英纳入反贫困进程中来[5]。村庄精英作为农村扶贫主战场的一个重要角色,如果能充分发挥其角色优势,调动其参与扶贫工作的积极性,不仅能降低政府与分散贫困户之间的对接成本,也能减轻扶贫工作的难度,实现产业扶贫的精准发力。

作为一个既定社会网的中心人物[6],村庄精英具有较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有研究发现,村庄精英在扶贫行动体系中通常扮演领袖角色,表现出“魅力型权威”特征[7]。凭借着对当地资源和本村人员情况较为熟悉的优势,村庄精英的参与能够准确瞄准贫困户需求、激活贫困户生计意愿、提高扶贫效率,同时也会给予其人文关怀和心理疏导等多方位帮扶[5]。作为中介角色,村庄精英有助于促成“政府-精英-贫困户”协同合作的行动链条和扶贫格局,充分带动村域产业经济可持续发展,改善贫困户的可行能力[8-9]。因此在多元主体治理中,需要充分调动村庄精英的参与积极性并最大限度地挖掘其帮扶优势[10]。但一些研究也发现,扶贫资源的入村过程实际就是各村之间“分利秩序”[11]下的产物,村庄精英俘获了大量扶贫资源造成了贫困“治理内卷化”等问题[12]。在扶贫资源进村的过程中,无论是“精英俘获”还是“精英帮扶”都需经得起实践的验证。有关村庄精英的分类问题,学术界主要有两种认识:一是将村庄精英分为治理精英和非治理精英[13],二是将村庄精英分为体制内精英和体制外精英[14]。结合已有研究成果,聚焦于个案层面,本文中所提到的村庄精英主要是指活跃于体制内外并在村庄贫困治理工作中发挥重要作用的积极分子。具体包括村庄政治精英和经济精英。政治精英为以村支书为主的村庄政治共同体为提升扶贫工作绩效,Z县将扶贫工作责任落实到各村村支书。村支书全面负责扶贫工作并向上级汇报,他们因此面临着较大的工作压力,并试图寻找各种有效的方式进行自我“解压”。在具体工作中,村支书可以根据工作内容、工作强度等向其他村干部寻求帮助。就A村而言,村支书主要负责完成大部分扶贫工作,偶尔在上级领导突击检查时求助其他村干部或临时雇佣村内学历相对较高并有意竞选村委会委员的年轻人负责具体联络工作。基于案例呈现出的特点,本文将主要以村支书为叙事对象。,他们在村庄公共生活中具有较大影响力和较强的社会活动能力;经济精英为村内养殖大户,他们是在养殖业领域中展现出超凡能力并做出成绩的村内成功人士。基于此,本文通过对村庄精英具体帮扶行为的分析,揭示精英帮扶的内在机理,进而探讨扶贫产业落地中精英帮扶的价值及优势所在。

二、案例介绍与研究方法

A村位于辽宁省Z县西北部,科尔沁沙地东南边缘。村庄共有305户836人。土地总面积66 150亩,其中耕地13 300亩,草地与湿地14 850亩,林地38 000亩。村庄处于河川众多、水草丰茂的科尔沁草原,历史上是清朝三大皇家牧场之一。清末蒙地放垦以来,随着山东等地大批移民的进驻,农耕生产逐渐取代传统游牧成为该地区主要的生计模式。此后,村民便以种植业和养殖业为生。种植业主要以玉米等粮食作物为主,养殖方式为散放散养。新中国成立以后,随着人口密度增加、盲目开垦和过度放牧等人为因素及自然因素的影响,村庄所在区域土地荒漠化面积不断扩大。至20世纪90年代末期,地区生态系统呈现出整体性的衰退迹象,植被退化、土地沙化,生存环境恶化,养殖业日趋衰落,种植业收入微薄,村民生活日渐贫困。

为帮助村民发展生产、开发经济、摆脱贫困,Z县一直以来都鼓励农户发展养殖业,但受限于补贴政策不完善、补贴资金发放不及时等问题,县域内养殖业发展较为缓慢。随着国家对畜牧业发展的重视2013年,中央财政继续安排资金进一步推进畜牧品种改良。2014年,农业部办公厅、财政部办公厅联合印发的《2014年畜牧发展扶持资金实施指导意见》明确规定了畜牧业补贴范围和标准。,2015年以来,Z县也开始实施能繁母牛和母羊补贴政策农户饲养的基础母牛产犊后,按每头产犊母牛1 500元的标准给予补助;养羊户养殖规模在50只以上的,每只羊补贴20元;100只以上的,每只羊补贴50元;200只以上的,每只羊最高可获得补贴100元。。随着政策的完善与落实,村民养殖热情逐渐提高。在精准扶贫的背景下,Z县将养殖业确定为助力村民脱贫致富的特色扶贫产业。就A村而言,2015年建档立卡户102户233人,贫困率为28%。通过分析致贫原因,村庄制定了针对无劳动能力贫困户的社会保障兜底帮扶措施以及有劳动能力贫困户的产业帮扶措施。自2015年以来,在村庄精英的帮扶下,村内共有48户有劳动能力贫困户发展养殖业,户均饲养15头左右肉牛,仅养殖业一项年纯收入就达到4~5万元。贫困户不仅生活水平有所提高,生产信心也得以增强。

本研究综合采用文献法、参与观察法和深度访谈法。田野资料主要来源于笔者2015-2018年5次共计50余天调研所得。鉴于地区产业发展的历史较长,通过查阅区域县志、年鉴、相关书籍、历史文献等整体性地了解区域产业变化过程。实地调查过程中,综合采用参与观察及深度访谈法,重点了解村内产业发展以及精英帮扶的详细过程。主要访谈对象涉及村内老年人、村干部、养殖大户、普通农户、贫困户以及县镇两级政府相关部门负责人等。

三、扶贫产业落地中“精英帮扶”的实践样态

产业发展是集产业精准定位、资金与适用技术扶持、精细化日常管理、市场风险管控等为一体的系统性工程,是基于一定的技术经济关联,通过联系各个产业环节,形成环环相扣的一种产业链式运营形态[15]。由此可见,严格把控每个环节,确保整个产业链的畅通无阻是产业扶贫的重要保障。基于内源性发展理论内涵可知,贫困户是产业扶贫的主力军,但由于贫困户在经济基础、知识储备、产业发展经验等方面的弱势,单纯依靠他们分散式发展某一扶贫产业,可能引发诸多不确定性风险。为化解风险,推进贫困户能力建设,需要既具备产业发展知识,又具备丰富实践经验的人力资源来把控产业发展中的各个环节。就村庄内部扶贫潜能而言,村庄精英既掌握着乡土适用性强的产业发展知识,又具备丰富的实践经验,是集知识与实践为一体的“乡土人才”,也是理想的帮扶主体。

(一)精准定位扶贫产业

精准定位并选择出地区特色产业是产业扶贫的首要基础。就发展何种扶贫产业问题,A村结合县域产业发展规划,初步确定了养殖计划。但在养牛还是养羊这一问题上,村支书不太确定。面对上级领导频繁的扶贫绩效考核,A村61岁的村支书背负着沉重的工作压力。于是就何种养殖类型更占优势、发展条件更为可行、发展前景更加广阔等问题,村支书上门咨询养殖大户,请他们帮助分析评估。

作为长期生活在乡村中的本地人,精英对村庄适合发展何种特色产业有着切身感受和相对客观的认识。凭借这种“身体在场”优势和丰富的“地方性知识”,村庄精英制定出的扶贫产业规划也将更加契合村庄实际。在村支书和养殖大户的共同商讨下,A村最终决定发展舍饲养牛产业。具体考量因素有三:一是契合地区产业发展基础和市场需求。村庄所在区域历史上是水草丰茂的科尔沁草原,养殖传统悠久且市场需求量较大。二是村内养牛技术较为成熟。经过长期探索,养殖大户已经实践出了一套成熟的养牛技术,抵抗风险能力较强。三是农牧结合优势突出。村民主要种植玉米等粮食作物,而舍饲养牛也需要大量青贮、黄贮饲料和玉米面等原料,这不仅能使大部分饲料在家户内解决,而且具备来料容易、储存简便、成本低廉等优势。

A村在确定发展舍饲养牛业的扶贫方案后,亟待解决的是产业发展“高门槛”与贫困户发展能力不足之间的张力问题。简单来说,就是贫困户缺乏产业发展所需要的资金、技术和经验,缺少捕捉市场信息的能力等。为此,主抓扶贫工作的村支书多次上门动员养殖大户帮助贫困户发展养殖业。基于经济利益考量、个人威望提升以及熟人社会中人情面子等因素,经过慎重考虑,养殖大户最终同意帮助贫困户发展养殖业。对此,他们也提出了两点要求:一是每帮助贫困户购买一头牛,贫困户需要支付100元参谋费;二是养殖大户统一购置饲料、畜牧盐等物品,从中赚取运输费用。由此可以看到,在缺乏相关政策扶持与倾斜的情况下,作为理性个体的养殖大户即便介入贫困户的帮扶工作,也会优先考虑个人的经济收益问题。

(二)帮助贫困户获得产业扶贫贷款

有产业而无资金是贫困户参与产业扶贫实践所遇到的主要瓶颈之一。一直以来,Z县以及乡镇内企业较少,加之村民不愿外出务工,仅以第一产业为生的村民整体性收入都比较低。在不发生突发疾病、子女升学、娶亲等重大事件时,村民一般都能维持基本生活样态,一旦发生突发事件,他们就会陷入贫困的境地。发展肉牛养殖业需要高额资金,而世代以农为生的老百姓恰恰缺少的就是这“第一桶金”。正如村民所言:购买1头母牛需要1.5万元,1头小牛近万元,即使拿出家里全部积蓄,也买不到1头牛。因此对于发展肉牛养殖,老百姓不仅不看好,反而觉得是个笑话。发展产业是帮助贫困户持久性脱贫的保障,但缺少资金的现实困境严重阻碍了贫困户的产业發展积极性。

为解决产业发展的资金短缺难题,在县政府、扶贫办、村委会的共同努力下,最终为贫困户争取到了产业扶贫贷款。但考虑到贫困户还款能力问题,农村信用社也开出了附加条件:“必须在有足够经济实力还款人做担保的情况下,才能给贫困户贷款,如果限定期限内贫困户无力偿还,担保人需要负责偿还所有贷款,否则不予考虑。”产业扶贫贷款确实有助于解决产业发展中的资金短缺难题,但现实情况是贫困户较难从金融机构贷到款。因为金融机构不仅要评判贫困户的信用等级,更重要的是看他们是否有还款能力。一旦贫困户没有还款能力,即使信用等级再高也改变不了金融机构“嫌贫爱富”的现实[16]。

面对这一困难,县政府、扶贫办等部门领导承诺如果养殖大户愿意为贫困户担保,后续有关养殖业方面的扶持政策会优先向他们倾斜。虽然这是一个让养殖大户自由选择的问题,但却隐含着养殖大户最好为贫困户担保的另一层深意。综合考虑长远发展问题后,养殖大户最终同意为贫困户担保。养殖大户的担保有效地解决了贫困户产业发展的资金短缺瓶颈。以此为基础,农村信用社也围绕当地扶贫产业发展战略,拟定了低息贷款方案:即贫困户可以申请贷款的最高额度为20万元,月利息3.4厘,期限为3年时间。为谨慎起见并检验舍饲养牛的效果,自2015年以来,养殖大户L共累计选择为35户贫困户担保,担保款额为490万元;W累计为13户贫困户担保,担保款额为260万元。

(三)乡土性技术传授与精细化日常管理

乡土适用性强的养殖技术能有效地化解养殖风险,提升贫困户养殖信心。因农户不了解自然环境特点、不同牲畜生存特点而在实践中蒙受损失的例子比比皆是。就科尔沁地区而言,过于寒冷的冬天不适合一些外地品种牛生存,而初次接触养殖业的家庭因为缺乏相关经验和技术,也出现过大批牛死亡的情况,而养殖大户的帮扶与带领能有效地化解这一风险。因为市场定位及养殖方向不同,村内形成了两种养殖技术和方案。即以L为代表的“短期饲养”和W为代表的“长期饲养”(见表1)。两种饲养技术和方案都包含了“科学配比饲养、防病防疫、跟踪调整方案”等重要环节。这不仅是养殖大户基于长期实践总结出的经验,更是一套乡土适用性强的养殖技术。相对于政府提供的晦涩的专业知识讲座、标准化和流于形式的科学技术培训内容,养殖大户传授的乡土养殖技术更加“接地气”。因为他们能以更加朴实的、贴近村民生活的语言加以传播,乡土适用性强的技术也能够坚实地扎根在农村社会[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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