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国际化需要深度区域货币金融合作

摘 要：从日元国际化经验看，在美元本位制的当今国际货币体系下，人民币国际化必须依托区域国际合作才能有较大胜算。

关键词：人民币国际化；基轴货币惯性；日元国际化

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需要首先界定一些基本概念。一般来说，基轴货币是最大最强的国际货币，而某些国际区域内的基轴货币则是该地区最大最强的国际货币。而所谓“基轴货币”是指在世界或部分国际区域内充当各种货币间兑换的“中介货币”，在民间层面中充当“标价货币”、“结算货币”，在国家层面充当“基准货币”、“介入货币”、“储备货币”等角色的货币。而基轴货币化的前提首先是货币国际化，最成功的货币国际化则以该货币的国际基轴货币化为标志，而如果成为的是某些国际区域内的基轴货币则可视为其国际货币化的“准成功”，这两种情况都可视为其货币国际化的成功。那么如果以这个标准来看，日元国际化到目前为止可以说尚未成功，因为日元没有成为区域内乃至世界的基轴货币。同样，判断人民币国际化是否成功，也可以能否成为区域内或世界的基轴货币为判断标准之一。

在人民币国际化路径方面，国内学界存在仅依靠中国自身的力量就能够实现人民币国际化的主张。比如，赵海宽（2002，2007）①，认为中国只需凭借自身的经济规模和高速的经济发展，就能能够构筑人民币国际化成功的基本面，如果能继续完善国内的金融体系健全化改革和资本账户的完全开放，人民币国际化的成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从日元国际化至今受挫的历史经验来看，这样的观点可能过于乐观了。事实上，在美国主导的“美元本位制”的国际货币体系下，如果没有足够多的国家进行深度经济，甚至是政治合作，单一国家的货币国际化是很难成功的。

首先，我们可以简单回顾一下日元国际化战略的变迁②以及日本对于其战略实施进程的总结。

1980年12月以日本的《外汇交易法》的修正为标志，日本开始实施依靠自身力量推动日元国际化的战略。整个1980年代的初期的日元国际化，基本是以完全不依靠国际或地区货币金融合作为主要特征，可被称之为单打独斗的“直接的日元国际化”阶段。1984年5月当时的日本大藏省发表了《金融自由化和日元国际化的现状和展望》③，明确提出了当时的日元国际化战略。根据这个战略，日元国际化的定义被定义为：提高日元在各种国际交易中的使用和持有量。而国际交易定义为：（1）经常项目账户交易；（2）资本项目账户交易；（3）公共部门的外汇储备。也就是要在这三方面提高日元的使用和持有量。紧接着在1985年3月，日本大藏省又在外汇交易审议会上发表了《关于日元国际化》④的报告书，对积极推动日元国际化的方针予以再强调，对欧洲离岸金融市场的意义予以了高度肯定。紧接着，日本开始积极推行利率自由化，对外国金融机构开放金融市场，缓和对金融业务业态的管制，健全短期金融市场，促进和提高欧洲日元市场的自由化，建立东京离岸市场和东京金融期货市场等一系列措施。这样以提高日本国内金融市场的自由化为重点，辅以促进海外日元离岸市场发展的日元国际化战略方针基本形成。

同时期的日本已经长期居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位置，不单总量GDP，人均GDP也都位居世界前列。但即使在此经济基本面上，在上述主要依靠自身力量的日元国际化战略指导下，尽管在上述三個方面的国际交易层面，日元的使用和持有量都得到了一定提高，但其规模长期徘徊在较低水平上，日元国际化进程并没有获得明显进展。之所以这样判断是因为基轴货币的核心特征是作为国际的银行间外汇交易的中介货币⑤被使用，显然日元并非这样的交换中介货币，其至今仍然无法撼动丝毫美元的地位。包括日本在内的东亚地区依旧以美元作为基轴货币，日元国际化并不成功。

这一阶段的日元国际化战略的最大特征就是没有地区合作，全凭单打独斗。可见在当今“美元本位制”的国际货币体系下，仅通过一个国家单独推动自身货币国际化是非常困难的。对于其原因，日本也有过总结。比如，日本大藏省在日元国际化推进研究会上发表《中间论点整理》（2000年6月）⑥，其总结认为在“美元本位制”下，美元具有作为基轴货币拥有很强的“惯性”。这个“惯性”就是大家都使用美元，美元交易成本和风险就必然最低，自然大家就更偏好使用美元，形成良性循环，这使得任何试图挑战美元地位的货币都难以成功。同时他们还认为：（1）日元汇率的不稳定也导致了日元更高的交易风险和成本，那自然其他国家就更倾向于选择使用美元；（2）日元与其他亚洲各国货币间的外汇交易市场发展缓慢，这是因为日元并非基轴货币，亚洲各国货币之间直接交换难以高速高效寻找到交易对象，交易成本自然很高，因此陷入恶性循环；（3）很多亚洲各国事实上采取对美元稳定的固定汇率制，导致各国货币对美元稳定，进一步降低了美元的交易风险和成本，各国之所以这样做的重要理由在于美元作为基轴货币，交易成本和风险最低，因此对美元稳定，将能保障本国国际交易的稳定发展。当然日本还存在其它一些原因总结。比如：日本特殊的对外贸易结构问题，市场中输出方和输入方的交涉力差异问题，日本贸易企业财务管理体制问题等等⑦。但归根结底，这些问题都与美元作为基轴货币的“惯性”根本难以被克服相关。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日本开始注意到通过区域内高度的货币金融合作来形成合力，以克服美元“惯性”的重要性。与此同时，国际上接连发生了两次重大事件。1997年发生了席卷东亚的货币金融危机，各国都遭受了很大经济损失。紧接着，1999年，欧元诞生。这两个事件都让各国意识到了区域货币金融合作的重要性。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日本开始正式把促进东亚货币金融合作，以推动日元国际化上升为国家战略。1999年4月，日本大藏省在外汇问题审议会上正式提出《面向21世纪的日元国际化》⑧方针，以此为标志，日元国际化战略开始转向为日元亚洲化战略。该报告书明确指出：与其通过日本自身力量推动直接的日元国际化，不如通过深化日本与各亚洲邻国的货币金融合作，首先推动日元在亚洲地区成为国际货币。为此，日本应该致力于促进实体经济层面与亚洲各国的国际交易发展，向亚洲地区提供日元作为结算货币，奠定在亚洲内的国际交易中大量使用日元的基础。而其具体措施主要有：（1）从危机中尽快回复世界对日本经济的信心；（2）维持日元与美元，欧元汇率的相对稳定；（3）为了增加东亚各国货币对日元汇率的稳定性，应促进各国使用由美元，欧元，日元组成的货币篮子，并以该篮子价值稳定本国货币汇率，为此应该促进东亚货币金融合作；（4）继续推动日元金融资产市场的建设，提高日元使用的便利性；（5）重新检讨以前推动日元在国际贸易和资本交易中使用的方法。而且，1999年9月，日本还专门设立了“日元国际化推进会”这样一个机构，负责组织各种研究和交流活动，并为政府提供相应的政策方案。而这些政策方案的中心思想就是，只有通过区域内各国高度经济政治合作，才可能克服美元作为基轴货币的“惯性”，因此推动东亚高度的货币金融合作是日元国际化战略成功的基本前提。自此日元国际化战略发生了重大改变，由之前的单打独斗，转向通过区域内国际合作加以推动。

但是，日本的这种新战略推行得非常不顺利，其原因来自日本外部和内部两个方面。先看外部原因。日本推动的东亚⑨货币金融合作首先就遭到美国的强硬打压。其代表事件是，日本主张推动成立的亚洲货币基金（AMF）构想遭到美国的强有力抵制而失败。本来，1997年亚洲货币金融危机后，国际货币基金（IMF）的作用就受到国际社会广泛质疑，区域内各国都开始注意到可能需要一个能够取代或部分取代IMF的更公平公正的国际金融组织，而日本则希望通过这样的契机大力推动东亚货币金融合作，组建一个由亚洲国家共同出资，能够为应对货币金融危机和保障汇率稳定提供有力金融帮助的区域金融组织，因此日本提出了建立AMF的构想，但因为美国和IMF的打压，这个构想没有实现。美国的打压的理由表面上是以AMF与IMF功能重复，而且AMF的融资条件较低，容易导致道德风险为由，但实际的根本理由就是为了维持美元在东亚的基轴货币地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由于美国的反对，作为AMF的代替方案，1997年11月，美国主导构筑马尼拉框架集团（MFG），以此强化对东亚区域的经济状况的监视，帮助提高各国金融部门技术水平，协助IMF提高对应东亚货币金融危机的援助能力。之后由东亚各国自发创建的相互支援体系-清迈协议（CMI），也自觉不自觉地避开了与IMF和MFG的潜在利益冲突。因此可以说日本推动的东亚货币金融合作从一开始就遭到了美国的强力压制，这给其它试图通过推动区域国际合作实现本国货币国际化的国家一种重要启示：即便通过国际合作的道路正确，也并不容易实现，其间必会遭到美国的从中破坏。当然日本新的日元国际化战略除了这样的外部因素，其内部因素也不可忽视。简单来说，自泡沫经济崩溃以来，日本经历了所谓“失去的二十年”，由于处在长期经济衰退的困境，导致其国内政治保守氛围日渐浓重，国家战略出现了对美国一边倒的态势，对中韩关系发生严重恶化，在这种经济上衰落和政治上选择与中国对抗的大背景下，日本也就丧失了继续推动东亚合作的能力。

综上，日元国际化失败的经验表明了在当今的“美元本位制”条件下，要想使本国货币国际化成功，依靠高度区域货币金融合作才是最有效的方法，否则货币国际化的努力多半是徒劳的。但即便如此，其道路仍然充满了各种困难。中国在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道路上，也应认真考虑如何依靠推动深化地区经济合作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基本战略。而“一带一路”是一个具有巨大潜力的国际合作平台，中国应深入思考如何通过这个平臺循序渐进有力推动人民币国际化。

参考文献：

[1]李晓，丁一兵. 亚洲的超越[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6.

[2]赵海宽. 人民币可能发展成为世界货币之一[J]. 财经问题研究， 东北财经大学，2002（第11期）.

[3]赵海宽.人民币成为世界货币条件已经基本成熟[J].中国产经新闻，中国产经新闻报社，2007（3月21日号）.

[4]（日）安念潤司，岩原紳作，神田秀樹，北村行伸，佐伯仁志，櫻井敬子，塩野宏，道垣内弘人，福田慎一. 中央銀行と通貨発行を巡る法制度についての研究会[C].东京：日本銀行金融研究所，2004：8月号.

[5]（日）田中素香，岩田健治. 現代国際金融[M]. 东京：有斐閣，2008年.

[6]（日）中條誠一.アジアにおける円の国際化[J].経済学論纂，中央大学，第42巻1？2合弁号，2001.

[7]（日）大蔵省.金融の自由化及び円の国際化についての現状と展望[R].大蔵省，1984.

[8]（日）外国為替など審議会.円の国際化について[R].大蔵省，1985.

[9]（日）円の国際化推進研究会.中間論点整理[R].大蔵省，2000.

[10]（日）外国為替など審議会 .21世紀に向けた円の国際化[R].大蔵省，1999.

注释：

①参照：赵海宽（2002），（2007）.

②参考：李晓，丁一兵（2006）。这部分关于日元国际化经验的总结，本文参考了该研究提供的一定文献信息线索，重新查阅了日文原材料，并进行了重新整理总结.

③参考：大蔵省（1984）.

④参考：外国為替など審議会（1985）.

⑤由于这样的交换中介货币在外汇市场上最容易找到交易对象，其交易成本和风险是最低的，这也会进一步促进大家都使用这种货币，将会促使各国民间部门和公共部门都乐于采用该货币作为国际交易的计价和结算货币，甚至储备货币和外汇市场的干预货币，这些功能的具备正是基轴货币的主要特征。

⑥参考：円の国際化推進研究会（2000）.

⑦参考：中條誠一（2001）.

⑧参考：外国為替など審議会（1999）.

⑨本文的“东亚”是广义上的区域概念，主要是指“东盟+3（中、日、韩）”区域.

作者简介：

张毅来，出生年月：1977.11，性别：男，民族：汉，籍贯（精确到市）：天津市，当前职称：副教授，学历：经济学博士，研究方向：西方经济、国际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