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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血泪

2019-08-06胡箭飞

今古传奇·单月号 2019年4期
关键词:洪秀全王府天王

胡箭飞

1850年7月,广西桂平县金田村。

这天下午,村前的乡间小路上,有两个男人正在大步前行,他俩一边加快步伐朝村里走,一边不时地抬头看看天。这时,一团团乌云在西边的天际不断向上翻卷、滚动着,像缓缓扯起的一幅黑色大幕。刀剑般的闪电在乌云中凌乱地切割着,仿佛要撕裂这道无边无际的黑幕。远处的天空中隐约传来阵阵雷鸣声,一场雷暴正在酝酿。

转眼间,乌云越来越黑,闪电越来越亮,雷声越来越响,无形的狂风也不知从何处呼啸而来。风到雨至,铜钱般大小的雨点,稀疏不匀地砸到地上。

手持油纸雨伞走在前面的是拜上帝会的教主洪秀全,他身材高大,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炯炯有光。身背行囊、跟在洪秀全身后的是其得意弟子蒙得恩,两人刚进村,瓢泼似的大雨就倾盆而下,密集的雨柱模糊了天地山河。

洪秀全原名洪仁坤,年轻时曾多次参加秀才考试,然而屡试不中,为养家糊口,他与好友冯云山一起在家乡开办了一家私塾,两人成了私塾先生。洪秀全在广州参加棚试时,听说西洋人在广州东沙角盖了一座教堂,十分漂亮,他前去观赏后,当即被这个造型新颖奇特的建筑所吸引,他还在考棚边买了一本基督教的宣传小册子《劝世良言》带回家阅读。在一次感冒高烧时,洪秀全仿佛梦见了《劝世良言》中的上帝,两人还谈了话。病愈后,洪秀全便有了创立拜上帝会的念头,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冯云山时,两人一拍即合。正式传教前,他改名为洪秀全,“秀全”二字在汉字的结构中蕴含“我乃人王”之意,拜上帝会由此烙上了中国本土文化的特质。

拜上帝会创立后,洪秀全和冯云山曾在家乡附近进行传教,结果无人响应,于是二人决定到广西试试运气。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二人也没想到,他们在广西桂平县偏僻的紫荆山区的传教活动,竟然受到了生活艰辛的山民们的欢迎。作为教主,洪秀全第一次尝到了传教成功的喜悦。然而,拜上帝会时常举行大规模的聚众传教活动,引起了当地乡绅的不安,于是,他们以聚众谋反的罪名,把洪秀全和冯云山告到了县衙。县令接到举报后,十分震惊,立即派衙役把经常出头露面的冯云山逮捕了。洪秀全闻讯后逃往广州。他和在广州传教的美国传教士罗孝全有一面之交,便想让这位外国传教士为自己提供支持和帮助。但是,拜上帝会并不是基督教在华的分支机构,他的求助遭到了罗孝全的拒绝,最后无功而返。

冯云山听说洪秀全回来的消息后,带着弟子韦昌辉等人在教会门口迎接,此前他已从桂平县的监狱回来了。劫后重逢,二人悲喜交加,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洪秀全高兴地对冯云山说:“云山兄弟,接到你的书信,得知你被释放,我就连夜从广州赶回来了。”

冯云山一边拉着洪秀全向屋里走,一边说:“雨下大了,我们到屋里说话吧。”

洪秀全进屋后,放下雨伞,捋了一下头发,说:“快说说,你是怎么出来的?”

冯云山小声说:“大哥,我这次能这么快被释放,全是弟子杨秀清的功劳!要不是他机智果敢,稳住教民,我一时半会儿恐怕还出不来呢!”

洪秀全听后,小声问道:“听说那两个押解你回原籍的衙役,竟被你劝入会了,这是真的吗?”

冯云山笑着说:“这还能有假!他俩也是农家子弟,穷人都想过好日子嘛!上路后,我就向他俩讲解拜上帝会决心创立人间天堂的目标和宗旨,他俩听后非常神往,自愿加入,我就把他俩一起带到金田村来了。”

洪秀全钦佩地说:“云山兄弟,你传教的功夫的确比我强啊!哎,这是谁家的房屋?”

冯云山指着身后的韦昌辉说:“这是他的家,他就是我在信里说的富家子弟韦昌辉。”

韦昌辉忙上前一步,说:“教主,你回来后就住在这里吧,我家的生活条件要比其他地方好点儿。”

洪秀全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们韦家是金田村的大户,但入了会,大家都是兄弟,就不能再分穷富了。天下教民是一家,大家从今往后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韦昌辉说:“弟子明白。”说完为二人端上茶水后,就出去了。

洪秀全喝了一口茶,说:“云山,杨秀清这小子个头不高,鬼点子却不少啊!俗话说,矮子矮,一肚子拐。我以前还未看出来,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此人不简单。”

冯云山说:“你是说他搞的那个‘天父附体的把戏吗?”

洪秀全说:“是啊!我以上帝次子的名义创立拜上帝会,我这个教主也只是天父的次子,可他竟来了一个‘天父附体,代天父传话,以后我這个教主怎么向教民解释呢?”

冯云山认真地说:“大哥,天父、天兄和天堂的事,人世间又有谁能说得清?我们创教的最终目的,是要凝聚人心,组织民众,反清建国,只要对这个大目标有利的人和事,我们都要支持和鼓励。对杨秀清自编自导‘天父附体的事,你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必较真!”

洪秀全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一会儿,说:“他将来要是故伎重演,以天父的名义向我俩发号施令,该怎么办?”

冯云山一愣,想了想,说:“也许有这种可能!大哥,当地的山民十分迷信,当初如果不是他上演‘天父附体的把戏,我们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教民说不定就散伙了,现在要是戳穿它,那对我们今后的传教十分不利。我想,我们应借风行船,干脆公开承认它的合法性,这样既可增加教会的神秘感,又无形中进一步扩大了教会的影响力,何乐而不为呢?再说,我俩都是外来的广东人,杨秀清是本地人,他虽识字不多,却精明能干,是拜上帝会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在这山里数以千计的烧炭工中,他又有些声望,如果我们现在为这个事和他闹僵,那么我们三年来的努力岂不前功尽弃了?”

洪秀全想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他不承认我的教主地位,我们在这里传教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让我俩捧着鼓供他来敲打?”

冯云山说:“这个倒不会。你是拜上帝会至高无上的教主,这个地位无人能撼动!因为当时你我都不在,他才冒险搞了那么一次‘天父附体,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洪秀全说:“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冯云山又问道:“大哥,贵县的石达开那边,教民发展的情况如何?”

洪秀全兴奋地说:“他来信告诉我,自我们上次去他家邀他入会后,他就开始在家乡传教了,而且效果很好。他那儿的教民已发展到一千多人,并说随时可以集中赶到这里来与我们会合。”

冯云山说:“大哥,石达开年少有为,是拜上帝会的后起之秀,我们以后可用心培养他。”

洪秀全说:“此人的确是可造之才。”

冯云山说:“大哥,我在狱中闲来无事,便在心里默默谋划了起事的纲要,回来后已全部写了出来。”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卷手书文稿递给洪秀全。

洪秀全接过,稍稍浏览了一下后,说:“我晚上再细看,你先简要说一说。”

冯云山说:“我们是拜上帝会,因为有上帝,所以建国后不宜用帝为号,而应称王。国号为太平天国,老百姓都盼望有‘太平盛世出现,我们就用创建‘太平天国为号召;你为太平天国之天王,天王之下另设东南西北四个王;太平天国所有兵马统称为太平军,由东南西北王各领一支征战四方。另建圣库,军民的一切财物都交圣库保管和支出,将来战场上缴获的所有财物也一律入圣库。主要内容就是这些。”

洪秀全听后,高兴地说:“很好很好!云山兄弟,你是我太平天国的诸葛亮啊!我想太平军要设军师一职,由你来担任。”

冯云山说:“目前只是一个提纲,各王具体落实到人时,还须仔细推敲,也得让各营团的头头们议一议,只要教会上下齐心合力,就一定能成大事。”

洪秀全说:“约个时间,我们与大家在一起碰个头商量一下。”

冯云山忧心忡忡地说:“大哥,不能再等了!我们这次被乡绅告到县衙,只是个苗头。我估计,随着拜上帝会活动的规模越来越大,已引起了两广总督等官员的警觉,甚至会惊动朝廷。所以,反清起义的事不能久拖不决,以免夜长梦多。”

洪秀全说:“我在路上也在考虑这件事,明天我们先与本地的各营团头头们议一议。”

冯云山说:“好,我等会儿就去通知他们。”

“洪教主回来了!”随着一声洪亮的招呼,杨秀清闪身闯进屋内。他放下雨伞后,又说,“洪教主,您赶得巧啊,现在外面的雨更大了。”

杨秀清刚刚三十岁,虽说身材不高,却十分结实,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跟他一同进屋的男青年名叫萧朝贵,也是教会的青年骨干。萧朝贵比杨秀清要小几岁,像杨秀清的小弟弟,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洪秀全走上前,用双手搂了搂两人后,说:“好好,我们又见面了。秀清兄弟,云山兄弟能这么快回来,你和朝贵都出了大力,本教主要给你俩记一大功!”

杨秀清谦虚地说:“教主,云山兄弟是吉人自有天相,我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壮着胆子代天父传了一次话,没想到竟成功了。”

萧朝贵插话道:“教主,当时我真的为秀清哥捏了一把汗呢,害怕其他人不相信。”

冯云山说:“秀清兄弟,这不完全是侥幸,此事说明你头脑灵活,办事果断,在广大烧炭工中很有号召力。你有王佐之才,只要忠心跟着洪教主干,将来一定能成为本教会的得力干将!”

杨秀清马上向洪秀全跪下,说:“还请教主多多栽培!”

洪秀全满意地上前扶起杨秀清,说:“快快起来,在我们拜上帝会里,大家都是兄弟,不必行此大礼。”

杨秀清站了起来。

韦昌辉这时走进来,说:“众位兄弟,小弟我特意備下酒席,为教主接风洗尘,请大家到餐厅入席吧。”

冯云山极具亲和力地说:“既然韦昌辉有此美意,教主,你就带众兄弟过去吧。”

洪秀全原以为冯云山被捕入狱,他们这次到广西传教很可能会像在广东一样冷清收场,没想到的是,桂平县的拜上帝会却因冯云山的被捕入狱而人气飙升,不仅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贫困庄稼汉,甚至有部分富家子弟也自愿加入。他兴致更高,站起身,挥着大手说:“兄弟们,今天我们要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很快在山村的地上形成一道道溪流,在低洼处汇聚成河,最终形成势不可当的巨大洪流冲向山下。

两广总督没有想到,大清皇帝也没有想到,甚至连洪秀全自己也没有想到,一场震惊中外、改写中国历史的“教民风暴”,已在这偏僻的山里酝酿发酵,形成了暴风眼……

数年后的天京,天王府前广场。

这天清晨,气势宏伟、富丽堂皇的天王府前广场人声鼎沸,旌旗飘扬。一阵鞭炮声后,一支身着节日盛装的队伍,吹吹打打地从府前广场隆重出发了。

太平军攻占南京后,便将青年男女都集中到军营里,接受军事技能训练,整个城市仿佛成了一个大兵营。平日里,在街头巷尾只能见到老人和小孩,过去车水马龙、繁花似锦的江南名城,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死气沉沉的,像今天这样热闹的场景还是第一次出现,因此引得无数老人和孩童出门观看。

走在最前面的人手里高举着太平天国的各色旗子,还有几个人手里举着的是“状元”、“探花”和“榜眼”的大牌子,他们鸣锣开道,边走边喊,引得街上的人驻足观看。让人们无比惊奇的是,队伍中三位身披彩带、骑着高头大马的“前三甲”,竟有两位是女子,这真是破天荒的事情!

原来,这一天是太平天国首场科举考试的张榜公布日。太平天国的科考不同于大清的科考,不仅允许女子与男子一样应试,女子也能成为状元。考试结果出来后,南京人也真是大开了眼界,不仅状元和探花都是女子,而且她们都是南京本地人,状元名叫傅善祥,探花名叫傅鸾祥,她俩都是南京著名的才女,傅鸾祥是姐姐,傅善祥是妹妹。

太平军入南京后,洪秀全效仿朱元璋,改南京为天京,定为太平天国的都城,同时把江宁府衙改建成自己的天王府。大清的江南贡院,也就是江南地区的科举考试院,设在府衙附近。一天,洪秀全到江南贡院参观之后,忽然心血来潮,决定举办太平天国的首次科举考试。

洪秀全有个永远的心结,就是科举考试。他前些年曾数次赴广州参加大清的乡试,结果每次都不第,连个秀才的名分也没捞着。他最后一次落榜回家后,竟大病了一场,身心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也正是那次生病,让他在梦幻中见到了上帝,病愈之后,他即刻着手创立拜上帝会,并发誓今生今世永远不再参加大清的科举考试。

洪秀全觉得,自己现在是一国之主,可以像大清皇帝一样,亲自主持殿试,钦点状元、探花和榜眼,了却自己平生的一大夙愿。于是,回到天王府后,他把王府总管蒙得恩叫来,对他说:“得恩啊,你去转告东王杨秀清,就说我决定近期举办天国的首场科举考试,让他具体安排一下。”

太平军攻占第一个县城永安后,太平天国实行封王定制,杨秀清被封为东王,兼正军师,主持太平天国的军政事务。

杨秀清听完蒙得恩的汇报后,不满地说:“蒙总管,你回去禀报天王,一是清军已在天京城外分设南北两个大营,随时有可能向天京发动攻击;二是北伐的太平军由于孤军深入,现已陷入困境。我正忙着调兵遣将,哪有工夫安排什么科举考试?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

洪秀全听到这个回复后,十分生气,心想,作为天王,我洪秀全平时很少干预你杨秀清的军政事务,现在提议举行一个小小的科举考试,竟也被你一口回绝,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天王的颜面何在?我让蒙得恩给你传话,那是尊重你,实际上是天王向你下达的口谕!你杨秀清怎么能拒绝安排呢?你真有点儿不识抬举!我洪秀全是天国之主,你杨秀清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能当上东王和正军师,完全是我的恩赐,我如不让你干,你什么也不是。

洪秀全气愤地对蒙得恩说:“他东王既然没时间过问,那就算了,我们自己来安排!你以副主考的身份安排和组织考试,考点设在贡院,考题由我亲自拟定,届时你让分管官吏的尚书陈承熔,找几个人过来帮我阅阅试卷就行了。”

于是,一场中国历史上罕见的科举考试在南京拉开了帷幕。只不过,当盖有太平天国天王玉玺的布告在城内城外贴出来后,却没有多少人关注它。一个月过去了,报名参加考试的士子只有二三十人。出现这种情况是有许多客观原因的,一是天京周边省区仍处于战乱中,交通受阻;二是许多士子对太平天国政权并不认同,特别是太平军所到之处焚经书、砸孔庙,让读书人十分反感;三是杨秀清不支持,许多官员不敢出面帮忙。

洪秀全了解情况后更加生气,觉得这有损天国和天王的权威。但是,既然发了通告,也不能不考啊。只是应试的人数太少,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于是,洪秀全要求蒙得恩,无论如何也要凑足应试的人数。

蒙得恩无计可施,便把陈承熔拉到天王府一块商讨对策。

陈承熔对洪秀全说:“天王,臣有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

洪秀全说:“什么办法?”

陈承熔说:“江南乃风水宝地,天京又是古都,这里许多人家的女孩子从小就读书识字,其中有不少才女,她们就在城内,臣以为,可以让她们与男子一同前来应试。”

洪秀全一听大喜,忙说:“陈尚书,你这个主意很好!我们举行的是太平天国的科举考试,就是要与大清的不一样。再说,女子为什么不能应试?自古就有才女嘛,李清照的诗词我还背过呢!得恩,女官不是由你主管吗?你赶紧传旨下去,凡读书识字的女子都可以登记报名参加科举考试。”

蒙得恩如释重负地说:“臣领旨。”

太平军占领南京后,要求青年男女全部从军,分男女营集中传教和训练。蒙得恩兼女营总管,实际上并不参与女营的管理,他兼任此职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为天王挑选年轻貌美的少女,分送到各王府做女官。这些女官许多后来都成了各王的“爱娘”、“喜娘”和侍妾。“爱娘”、“喜娘”这些新名词,是洪秀全亲自撰取的,跟“嫔妃”同义。

蒙得恩到女营中宣布洪秀全的旨意后,果然有一大批女子前来报名应试,其中就有傅鸾祥和傅善祥姐妹。这二人出身于书香门第,不仅长得漂亮,诗书画也很有功底,是南京有名的才女。

杨秀清因战事繁忙,也没有再过问科考的事,当他听说这次科举考试的状元傅善祥竟是一女子时,感到十分好奇。作为仅次于洪秀全的第二号人物、太平天国的实际决策人,杨秀清的行为作风一贯霸道,他随后向吏部点名要女状元傅善祥到东王府当自己的书记官。吏部不敢不从,因此,傅善祥成为状元后不久,就进了东王府。

蒙得恩把傅善祥的事向洪秀全做了禀报,洪秀全老大不高兴,觉得杨秀清做人做事实在太过分了。让他安排考试他推说没时间,如今考完了,他一句话就要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连个招呼都不打,根本没把他这个天王放在眼里嘛。

蒙得恩随后把傅善祥的姐姐、探花傅鸾祥送到天王府。看到温文尔雅的傅鸾祥后,洪秀全胸中的那股恶气才消了一半,可另一半仍堵在心里,只是引而未发罢了。

此时的楊秀清却没有工夫顾及洪秀全的感受,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太平天国的战事上,当务之急是如何解除“天京之围”。

这日,在东王府书房内,杨秀清正焦急地走来走去,他的两个谋士,东殿尚书侯谦芳、李寿春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三人都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着扬州前线的战报。

俄顷,东王府总管、杨秀清的弟弟杨元清手持信袋,快步进来禀报道:“大哥,前线送来最新战报了。”

杨秀清急切地问:“前方战况如何?”

杨元清一边取信,一边说:“李秀成攻破江北大营后,又按你的计划南下,与陈玉成一起捣毁了江南大营。清军主将自杀的自杀,被革职的被革职。”

杨秀清眼睛一亮,挥手道:“我就不看了。”他转向侯谦芳、李寿春,一脸的得意,“我杨秀清怎会看错人,我早就知道这俩小子能打仗,没想到他们这次打得这么好!”

连日来,杨秀清坐镇天京,快马传书,调集了太平军的全部机动兵力,命令李秀成和陈玉成采用人海战术,与清军死拼,终于在付出重大伤亡后,一举攻破了清军设在扬州的江北大营和设在南京附近的江南大营,缓解了天京的安全压力。

楊秀清心里很清楚,太平军的北伐军全军覆没,主将被俘,自己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当初,太平军顺江而下,势如破竹,各地驻防的清军不堪一击,他以为清军会兵败如山倒,于是不顾翼王石达开和众将的反对,冒险决定分兵北伐和西征,以为可以一鼓作气攻占北京,推翻大清,一统天下。他没意识到,中原地区是大清的根基,那里的清军还很强大,加上北伐的太平军人数有限,又无后援,孤军深入是会遭到清军围歼的。结果,北伐功败垂成。这次失利,是太平军有史以来最重大的损失,严重地挫伤了各路太平军获胜的信心,此时此刻,若再不能及时破解天京之围,自己的威信必将下降,甚至连三军统帅的地位也难保。他也知道,天王洪秀全对自己独揽军政大权一直心存芥蒂,只是没有正当理由,不好从自己手里分权而已。现在好了,危机终于解除,他也可以长长地松口气了。

侯谦芳高兴地说:“东王,要不要将此喜讯禀报给天王?”

杨秀清面无表情道:“早报晚报,报与不报,都无所谓!他当甩手掌柜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寿春说:“东王,臣以为今晚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杨秀清说:“这个当然要。元清,你晚上把陈承熔、石镇吉也叫来,老子好几天没喝酒了,今晚我们就来他个一醉方休。”

侯谦芳说:“东王,这次胜利来之不易,您又为天国立了一大功,不能仅喝喝酒就算了,应借这次大胜的机会做点儿文章。”

李寿春也附和说:“是的,这次荡平江南江北大营后,天京外围已无强敌。东王您是太平天国唯一的栋梁和柱石,天王应有奖赏才是。”

杨秀清哈哈一笑,说:“本王已是九千岁,在天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洪天王还能赏我什么?难道要封赏本王为万岁?”

侯谦芳趁机说:“东王,就是加封万岁又何妨?天国的江山本来就是您打下来的,没有您,哪有天国?”

杨秀清听后,半天没有说话,他看了看侯谦芳,心想,这话也对呀!自己居功至伟,众所周知,我为何不能享受万岁之尊?若是借这次大胜之机敲打一下那个自命不凡的洪天王,一是有利于进一步强化自己三军统帅的权威和地位,二是可以顺便震慑一下那些对自己不满、野心萌发的各部将领。但有些话自己不便说啊,别人也不好说,唯有天父才可以说。

想到这里,杨秀清在心里笑了起来,看来只好再上演一次“天父附体”的把戏,这出戏自己以前已演过多次,好久不演,心里早痒痒着呢。

数日后的天王府内,洪秀全裸露着下身,痛苦地趴在宽大的龙床上,愤怒中的他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露。

蒙得恩站在床头,看着郎中在洪秀全红肿的屁股上敷上清凉消肿的中药。郎中处理完毕,退出去后,洪秀全的两个弟弟洪仁发、洪仁达才走了进来。

洪秀全艰难地侧卧着,轻声问:“你俩有什么事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大哥,听说你挨打了,我俩是来看望你的!”

洪秀全忙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挨打了?”

二人道:“东王府的人说,东王昨日又被‘天父附体,代表天父指责天王违反天道人伦,该打屁股。”

蒙得恩在一旁插话说:“什么‘天父附体!这纯粹是东王耍的阴谋诡计,目的是要压天王的威望,长自己的威风!”

洪仁发说:“大哥,你是拜上帝会的天王,是太平天国的皇帝,你不能让他东王骑到你的头上拉屎撒尿啊!”

洪仁达也说:“是啊!太平天国是姓洪的天下,他姓杨的算老几,竟敢责打大哥!”

洪秀全听后,挥了挥手,对两个弟弟说:“好了,这些话以后在外面不要乱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洪仁发、洪仁达只好说:“那我们走了!”说完退出了房间。

蒙得恩随后也准备离开,却被洪秀全叫住了。

蒙得恩忙走到洪秀全的床前,问:“天王,您有什么事?”

洪秀全小声说:“你立即传旨,让石达开的堂弟、守城主将石镇吉和东殿尚书陈承熔晚上到天王府来,我有重要事情要和他们商量。”

蒙得恩说:“臣领旨。”说完退了出去。

洪秀全目送蒙得恩离去后,伸手摸了摸刺骨般疼痛的屁股,愤愤不平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回想自己在东王府挨打的经过……

那日,洪秀全在天王府刚吃完中餐,酒足饭饱的他在两个侍妾的搀扶下正要午睡,这时,东王府总管杨元清到天王府禀报,说:“天王,东王现在被‘天父附体,请您速到东王府听天父宣旨。”

洪秀全听说是“天父宣旨”,他虽不想去,但也不得不去,因为这是拜上帝会的铁定条规。于是,他立即让蒙得恩准备轿子,急忙赶到东王府。

“天父附体东王杨秀清的事”是太平天国的最高机密,在拜上帝会的广大教民中被传得神乎其神,因为拜上帝会的几个最高领导人都是天父耶和华的儿子、耶稣的兄弟,当兄弟之间发生争议,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天父就会附体东王,让他传达自己的旨意,拜上帝会的所有人都不得违背,包括教主洪秀全。

金田起义后,太平军顺利攻克永安,这是太平军攻占的第一个县城。洪秀全决定在永安举行“封王定制”会议。

大会开始后,与会众人一致推举洪秀全为太平天国的天王,但在议论天王之下的东南西北王人选时,大家却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就在众人争论不休之际,杨秀清突然在会场上昏倒,又一次上演了“天父附体”的把戏。

过了一会儿,杨秀清坐起来,代天父宣旨说:“秀全吾儿,跪下听旨。”

洪秀全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向杨秀清跪下,说:“儿臣接旨。”

杨秀清接着说:“永安即万世平安。拜上帝会能顺利攻下永安,虽是为父的安排,也靠杨秀清的落实。你现为太平天国的天王,要论功行赏,更要赏罚分明。金田起事至今,杨秀清率领的烧炭营人数最多,功劳最大,应封东王和正军师,主持天国军政事务;冯云山功勋卓著,应封南王;萧朝贵和韦昌辉也立有大功,应封西王和北王;石达开虽年少但智勇双全,就封他为翼王吧!你听明白了吗?”

洪秀全对这样的安排虽不太满意,但当场也没有办法改变,只得说:“儿臣遵旨。”

杨秀清迷糊了一会儿后,才慢慢苏醒过来,恢复了常态。

会后,洪秀全以天王的名义正式下诏,册封杨秀清为东王、正军师,全权处理太平天国的军政事务。冯云山为南王,萧朝贵为西王,韦昌辉为北王, 石达开为翼王。

这件事过后,洪秀全埋怨冯云山,说:“云山,在杨秀清第一次搞‘天父附体的时候,我就发现这家伙的鬼点子特别多,感觉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对我俩指手画脚,现在不幸被我言中了。我本要封你为东王、正军师,全面主持天国的军政事务,现在这个位置却被他抢占了,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冯云山胸有成竹地说:“天王,我还是那个意见。满清入关已二百多年,树大根深,而我们的天国才刚刚起步,目前太平军里大多数人都来自广西,杨秀清与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沾亲带故,他说话比我俩管用。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我俩是外乡人啊,既然杨秀清尊你为天王,你就是天国的当家人。至于我嘛,当不当二把手无所谓,因为领军布阵并非我的强项,我在幕后帮你出谋划策岂不是更好?楊秀清有声望又有才干,就让他替你冲锋陷阵打天下好了。将来队伍发展壮大了,人才聚集多了,你有教主和天王的双重身份,伺机再作进一步的人事调整,他东王权力再大,也不敢不接你天王的旨啊!”

洪秀全搓着手,想了想,说:“你考虑的确实比我长远,那我们现在就顺水推舟,暂时把权力交给杨秀清。不过等大事初定后,我们一定要着手解决这个难题,否则教会的规矩何在?我天王的权威何在?”

冯云山说:“天王,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过急则易生乱,一乱则万事休矣!”

洪秀全仍有些不放心,说:“云山,你私下里还得再给杨秀清上点儿药,劝他以后不要再搞什么天父代言了!”

冯云山说:“我会的。”

杨秀清被封为东王和正军师后,的确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上演那个“天父附体”的闹剧。随着太平军南征北战,他作为三军主帅,权力大自然事就多,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实际上他已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去演那个把戏了。杨秀清虽识字不多,但天赋过人,在太平军战长沙、攻武汉、克南京的过程中,他的领导和组织才能也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获得了拜上帝会教民和太平军各营将领的信任和尊敬。太平军在他的指挥下,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不到三年时间就占领了将近半个中国。

洪秀全此间也乐得轻松,不大过问军政事务,无事之时就在大营内编写教会教材,与不断纳入的美娘爱娘们嬉戏,甚至亲自主持了规模宏大的天王府的建造,过了一把皇帝瘾。

洪秀全住进天王府后,虽逍遥自在,但有时也感到不安,因为南王冯云山、西王萧朝贵在离开永安后都不幸阵亡,天王之外只剩下东王、北王和翼王了。而北王韦昌辉生性懦弱,翼王又太年轻,两人根本无力制衡东王杨秀清。特别是定都天京后,杨秀清的权势越来越大,已大有赶上甚至超越他洪天王的势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洪秀全觉得,自己作为太平天国当家人的地位已受到威胁,便开始考虑如何扭转这一不利局面。他这边还没有思考和布局好,杨秀清却突然再次“天父附体”,洪秀全不知道杨秀清这次又要提出什么新要求,于是决定先过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作决定。

洪秀全来到东王府的内室,只见杨秀清躺在镶嵌着黄金和红蓝宝石的大床上,双目圆睁着。侯谦芳、李寿春和东王府的几个高级官员都在床边低头肃立,气氛十分诡异。

杨元清走到床前,小声禀报说:“天父在上,天王已到。”

洪秀全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到床前,面朝杨秀清跪下,说:“儿臣洪秀全前来听天父宣旨!”

杨秀清躺在床上没有动,他用父亲般威严的语气说:“吾儿秀全,你可知罪?”

洪秀全不知如何回答,连忙说:“儿臣不知,请天父示下!”

杨秀清突然大声说:“你到天京,大建天王府,耗费民脂民膏;强令童子为太监,害死害残了80名童子!你做了天王,还要封你两个弟弟为王。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洪秀全自知理亏,便低声说:“儿臣这些事确有不妥之处。”

杨秀清又说:“你不能说说就算了,知罪就要改过!你说,天国有今天的大好局面,谁的功劳最大?”

洪秀全回答道:“诸王之中,当数东王功劳最大!”

杨秀清问:“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既然你能称万岁,东王为何只能称九千岁?”

洪秀全回答道:“东王可以和儿臣一样称万岁!”

杨秀清紧接着又问:“东王的世子呢?”

洪秀全回答说:“东王的世子自然也可以称万岁!”

杨秀清说:“他怎可自己封自己为万岁?这事应由你去安排!”

洪秀全机警地说:“再过几天就是东王的四十大寿,届时儿臣将在朝堂上正式颁下诏书,以示庆贺。”

杨秀清说:“为父已警告过你两次,没想到你屡教不改!这次定罚不饶,来人啊,杖打秀全儿屁股三十,让他长点儿记性!”

门外的卫兵得令后,持木板进来,二话不说,对准趴在地上的洪秀全的屁股,狠狠打了三十板子,打得洪秀全浑身颤抖。但洪秀全坚持着一声没吭,只是脖子上青筋暴起,满脸通红。

杨秀清躺在床上动也没动,听到板子打完了,才说:“秀全吾儿,你今后如再一意孤行,不听东王等人的劝告,为父还要从重处罚你。现在你可以回府了。”

洪秀全忍痛站了起来,也没像以前一样谢恩,就一拐一拐地走出内室,出了东王府,艰难地爬上了轿子。当他回到天王府时,天已经快黑了,蒙得恩在门口迎接洪秀全,亲自把他搀扶到内室治疗。

这日夜深人静,洪秀全在蒙得恩的扶持下,来到天王府内的议事密室坐下,他的两个弟弟洪仁发和洪仁达、陈承熔和石镇吉已在密室里等候着。

洪秀全挥手让蒙得恩关上密室的大门,然后转向陈承熔,问道:“陈尚书,太平军对南北大营的围攻情况现在怎样了?”

陈承熔回答道:“托天王的洪福,这两个大营近日都被我太平军全部攻破,清军主将自杀的自杀,丢官的丢官,天京已无忧矣!”

洪秀全喝了口茶,说:“好。现在外患既已消除,我们就可以着手解决内忧了。”他伸手抚摸了一下仍在疼痛的屁股,怒不可遏地对众人说,“本王经慎重考虑,决定调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回天京勤王,解除杨秀清的东王和正军师职务,让韦昌辉主政,石达开主军,你们意见如何?”

陈承熔马上说:“天王圣明。但杨秀清主持军政事务多年,势力很大,他如抗旨不遵,那该怎么办?”

洪仁发马上插话说:“他狗日的不服就宰了他,我不相信没他这个杨屠户,我们只能吃带毛猪。”

石镇吉担心地说:“天王,东王手握兵权,他若调兵作乱,京城岂不成了战场?”

陈承熔说:“天王可下旨,让北王和翼王各带三千精兵秘密进城。石将军手下还有九千守城将士,谅他东王不敢胡来。”

洪秀全沉思片刻后,说:“陈承熔,你马上拟旨,选派可靠得力之人,密令韦、石二人接旨后,各带三千将士,三日内赶到京城,你负责接应他俩进城。石镇吉,你负责京城的防卫,届时全城街禁,关闭九门。蒙得恩,你负责天王府的守卫。”

三人站起来,大声说:“臣领旨。”

洪秀全又对两位弟弟说:“你俩回去后,哪里也不许去,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更不许对别人说起此事,明白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起身说:“臣弟遵旨,请天王放心。”

洪秀全最后站起来,说:“这几天,请诸位保持常态,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决不能让东王手下的人有所察觉,否则他们先动了手,我们可就功亏一篑了。事成之后,本王将对六部重新调整,并加封诸位为王。本王不信,天国没有他杨秀清就撑不下去了!”

众人全部跪下,齐声说:“天王圣明。”

再说那日洪秀全挨打出东王府后,杨秀清洋洋得意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对杨元清和侯谦芳、李寿春等人说:“怎么样?别看他洪秀全名为天王,我东王照样打他的板子,你们都看到了吧,他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杨元清忧虑地说:“大哥,天王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他会不会对大哥怀恨在心啊?”

杨秀清十分自信地说:“他怀恨在心又能怎样?天国的江山是你大哥帮他打下来的,现在军政大事都出自东王府,他的话只能在天王府里管用,出了天王府,还是我说了算!”

侯谦芳担心地说:“东王,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有时会突然下口咬人。我知道天王他平时不多话,也不大管事,但他毕竟是天王,他如若真的讲话了,大多数教民还是会听的。”

杨秀清说:“教民们听管屁用,太平军里的各级将官大都出自我东王门下,进天京后,我把当年跟我一起烧炭的兄弟每人官升一级,他们都只听我一个人的。”

杨元清劝告说:“大哥,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以后就不要再打天王的屁股了,人都是要脸的,何况他是天国的天王!你让他当众丢了脸,他心里怎会乐意?为官做人,还是与人为善好!”

杨秀清本要留眾人在府里喝酒,没想到被自己的弟弟扫了兴,于是沉下脸,说:“别说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杨秀清这次上演“天父附体”的把戏,是他的一次试探,目的是想看看洪秀全敢不敢和自己翻脸。他心想,冯云山和萧朝贵死后,特别是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自己名为太平天国的第二号人物,实际上是天国的最高决策人。通过近几年的贴身观察,他发现洪秀全虽为教主,但并无特别的才能,更别说什么文韬武略了。杨秀清很清楚,拜上帝会能在紫荆山区迅速发展壮大,主要是冯云山的功劳。他对能言善辩、目光远大的冯云山还是十分敬佩的,两人交往后都有惺惺相惜之感。金田起事后,是自己和冯云山在一起研究制定了太平军的进攻路线与攻击方向,洪秀全完全是置身事外,坐享其成,成天只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那些狗屁不通的拜上帝会教材。定都天京后,洪秀全对建造天王府兴趣十足,亲自选材,亲自监造,把天王府修得富丽堂皇如皇宫。他住进去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与将士们交流了,就是与教会中的高层领导人也很少见面。洪秀全成天与府内的数十名美娘爱娘在一起写诗作文,还给这些正式妻妾杜撰了不同于皇帝嫔妃的各种名号。

杨秀清想到这些年自己披星戴月,东奔西走,竟是为这样一个昏庸无能的人打天下,自然窝了一肚子的火。前些天,洪秀全又让蒙得恩给杨秀清传话,问可不可以册封他的两个弟弟为王,这更让杨秀清怒火中烧。他想,这二人寸功未立,只因为姓洪,就要被封为王,而自己的弟弟杨辅清一直在前线指挥打仗,屡建战功,至今也只是个侯,这也太不公平了。于是,他决定借天父之口,好好教训一下天王洪秀全,这才有了这次“天父附体”的把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杨秀清想博身边的美人一笑,她就是新科状元傅善祥。

杨秀清转身来到与内室相邻的书房,见傅善祥正站在窗前沉思,便走上前去,得意地说:“傅状元,你看到了吧,我说要打他洪天王的屁股,他就得乖乖地趴在地上挨揍。”

这傅善祥被洪秀全钦点为状元后,当即被杨秀清点名要到东王府做了书记官,负责处理东王府的文书工作。杨秀清不知道的是,洪秀全钦点傅善祥为状元,本是想安排她到天王府做女官,视情况再纳她为喜娘或爱娘,没想到杨秀清却捷足先登,抢先要走了她。洪秀全虽然好色,也不好再开口,随后直接让蒙得恩把傅善祥的姐姐傅鸾祥送到了天王府。傅家姐妹俩性格迥然不同,傅鸾祥温顺,傅善祥刚强,杨秀清在傅善祥进东王府后,也有纳傅善祥为妾的想法,并让王府总管、自己的弟弟杨元清去传话,结果被傅善祥一口回绝了。杨秀清也是采花老手,府内也有数十位妻妾,所以没有霸王硬上弓。他在心里盘算,孙猴子本领再大,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只要傅善祥留在东王府,总有一天会乖乖就范的。

傅善祥日常工作是帮杨秀清处理书案,这天上午,她帮杨秀清批完奏报后,两人便闲下来聊天。

傅善祥问:“东王,我看您每天都要批阅许多奏报,天王是不是每天也要批阅?”

杨秀清笑着说:“天国的全部奏报都送到东王府,他虽为天王,但无报可批。”

傅善祥不解地问:“他既然是天王,那就应是天国的当家人,怎么会无报可批呢?”

杨秀清不屑地说:“我东王才是天国真正的当家人,他名为天王,实际上如同甩手掌柜,天国的大事小事都得听我的,包括他洪天王,否则我照样打他的屁股!”

傅善祥听后,捂嘴一笑,说:“我不信,您东王还敢打天王的屁股!”

杨秀清笑着说:“你不信是吧!好,你下午在这书房里呆着,看看我是怎么打他屁股的。”说完就起身离开了书房。

当天下午,杨秀清果真以“天父附体”的名义,打了洪秀全的屁股。随后,他就来到书房,向傅善祥炫耀。

傅善祥转过身来,说:“东王,我上午和您说的,只不过是句玩笑话,您不会真的因我那句话而打了天王的屁股吧!”

杨秀清笑了笑,说:“也是,也不是!我原本就要给他提个醒,顺便让你见证一下而已。”

傅善祥说:“东王,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杨秀清笑着说:“你在我面前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不会计较的。”

傅善祥说:“那好,我就说了。东王,您下午的做法太过分了,他毕竟贵为天王,您在众人面前让他下跪,又打他的屁股,他一定会记恨您的。自古君臣有道,而且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一同造反起家,何必相互过不去呢?”

杨秀清一拍胸脯,说:“没有我东王统兵打天下,哪有他天王的半壁江山?他敢记我的仇?老子一生气,可以把他的天王给废了。”

傅善祥皱了皱眉头,说:“东王,您这话可不要随意乱讲啊!从名义上讲,他是君,您是臣,您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了,会落人口实的!”

杨秀清看了看傅善祥,乐滋滋地说:“傅状元,我听出来了,你是真心为我好。”

傅善祥没接他的话茬,继续说:“东王,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现在相当于天国的宰相,不能没有容人容事之量。上次,北王的哥哥和您内弟为了房产打架出了人命,您非要判他哥哥极刑,我认为您那是意气用事。”

杨秀清说:“我没判啊,是他自己上报的。”

傅善祥说:“您第一次发回要他重审,意思就是判轻了,他第二次才以极刑上报的。北王以为您一定会考虑到你们多年的兄弟情谊,予以改判。这样一来,他秉公执法,您仁义宽大,你们俩都有面子,多好呢!特别是最后天王来说情,也被您顶回去了。您还亲自在案卷上批了红,我想北王看到批复后,一定对您恨得咬牙切齿!”

杨秀清轻蔑地说:“北王怎敢恨我,他那点儿能耐我还不清楚?他文不能作赋,武不能上阵,要不是我帮忙,他能当上北王?他一条小泥鳅还能翻起什么大浪!”

傅善祥忧虑地说:“东王,我真想说句话,但您听后一定会生气的。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杨秀清笑着说:“你说出来,我不生气。你要是不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傅善祥只得說:“好,那我说。东王,您其实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

杨秀清笑问道:“你仔细讲讲,我听着呢!”

傅善祥说:“东王,您功高震主,天王肯定对您也有所顾忌,而您却不以为然!您大权独揽,各王必然嫉妒,而您却我行我素!听说您处处和天王攀比,他娶了88个老婆,您就娶了54个。这些自古都是凶兆,我担心您再这样下去,不仅会害了自己,甚至还会祸及您的家人!”

杨秀清听后,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傅状元,你书读得多,你要是我的话,现在会怎么办?”

傅善祥想了一会儿,说:“我也说不好。不过我是这样想的,今天的事,您应该过去向天王当面谢罪,求得他的谅解。同时主动让出一部分权力,让天王安排其他人去做。如此您就能安全些,也能轻松些,等有了闲暇时间,您也可以认真读点儿书嘛。”

杨秀清说:“我杨秀清大字认不了几个,能读什么书?”

傅善祥真诚地说:“您若真的想学,我可以教您识字读书啊!您天赋很高,我相信要是学起来,也很快的。”

杨秀清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傅状元,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俗话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要是辞了东王和军师之职,手里无权了,谁还买我的账?再说我手下那班兄弟还靠我罩着,他们也不会同意的啊!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和关心。”

傅善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东王,我今晚想回去看看我母亲,她病了好几天了!”

杨秀清说:“哦,你为什么不早说?做儿女的应该多尽孝,只是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了。你赶快回去吧,这几天也不用到府里来了。”

且说驻兵安庆的北王韦昌辉,接到天王洪秀全的勤王密旨后,立即选调三千精兵来到江边码头,准备南下的船只。

这日,他登上为首的大船,在船舱里与弟弟韦俊杰密商此事。

韦俊杰很是担心地说:“大哥,此事非同小可,杨秀清党羽众多,经营天京多年,我们要不要多带些兵马前去?”

韦昌辉说:“天王只让我带三千兵过去,所以不宜多带。兵在精不在多,我带的这三千精锐都是以一当十的猛士,另外,我昨天已派快船送信给老部下秦日纲,让他带一千精兵在天京城外等我,届时我们一起进城。”

韦俊杰点了点头,说:“还是大哥考虑得周到,你这样做,既不违旨,又增加了人手,可谓两全其美。秦日纲是员猛将,的确是个好帮手。”

韦昌辉笑了笑,说:“我过去对他有恩,他对我向来言听计从。”

韦俊杰又问:“大哥,你这次去天京,天王会不会让你留京接替东王的位置?”

韦昌辉思考了一下,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他已被杨秀清搞怕了,决不会再把军政大权交到另一个人手上。我估计天王会同时让翼王石达开带兵回京勤王,然后让我俩一个主政,一个主军,相互制约。”

韦俊杰说:“大哥分析得有道理,但军国大事往往需要独断专行,两人主政,若是意见不一,也容易产生矛盾,反不如一人当家好!东王虽然行事霸道,但还是很能干的,又为天国立下了大功,不知天王准备如何处置他?”

韦昌辉反问道:“那你认为天王会怎样处置东王?”

韦俊杰想了想,说:“解除东王的军政大权,让他在王府赋闲!”

韦昌辉冷笑一声,脸上突然现出杀气,说:“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来,东王对天王多有不敬,甚至凌驾于天王之上!听说最近,他又当众杖打了天王的屁股,我想这次,天王一定要和他算总账!”

韦俊杰不解地问:“天王密旨的意思,是让东王交出大权,并没有说要杀他呀!”

韦昌辉诡秘地一笑,说:“小弟,天王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城府深得很啊!他是万岁,东王是九千岁,所以他比我们都期盼东王早死呢。再说,他就是想杀东王,也不能和我们明着说,不然传出去,人们会说他心胸狭隘,诛杀功臣,那岂不是自毁长城!”

韦俊杰的担心又出现了,说:“这么看来,天王是想借刀杀人!如果我们杀了东王,他的部属起兵反抗,那该怎么办?会不会引火烧身?”

韦昌辉鼻子一哼,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杨秀清,我和他本是同乡,以前我一直尽心尽力地帮他,可没想到他狗日的欺人太甚,竟一直拿我当跟班的看待,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眼里哪有我这个北王!我这次进京,一定要出这口恶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

韦俊杰说:“大哥,兹事体大,要不要我再带些人马随后赶过去,做你的后援?”

韦昌辉拍了拍韦俊杰的肩膀,说:“小弟,你不能去。我已向各部将领交代了,我进京期间,由你代行我的职权。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京城是虎狼之所、是非之地,我这次去,主要是为了复仇。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我在内为臣,你在外为将,一可遥相呼应,二可两头兼顾。我们分开后,你要注意和我保持秘密快捷的联系,知道吗?”

韦俊杰点了点头,说:“小弟明白了。”

这时,有将官进舱禀报,说:“北王,三千人马已全部上船,等待启航!”

韦昌辉威严地说:“知道了。”说完,他起身亲自把韦俊杰送回码头上,然后回头观察了一下整个码头的情况,小声对旗手说,“传令启起航,三日内赶到天京。”

说起来,金田起义前后,作为同村老乡,韦昌辉与杨秀清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韦家家境富裕,不仅向拜上帝会捐出了许多金银,还经常拿银子供杨秀清与兄弟们吃喝。在永安定制分王时,韦昌辉力挺杨秀清为东王、正军师,杨秀清也投桃报李,为韦昌辉争得了北王的封号。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韦昌辉又被杨秀清任命为天京守城主将,担负起都城的守卫重任。但随着地位的上升和权力欲的膨胀,杨秀清对手下的文臣武将越来越蛮横,韦昌辉虽贵为北王,也经常受到他的训斥,最终,两人因亲戚之间的一场房产争夺案反目成仇。

关于房产争夺案,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韦昌辉的大哥韦昌耀原本在老家经商,后随韦昌辉加入了拜上帝会。太平军攻占南京后,韦昌耀退役,准备经商,并看上了莫愁湖畔的“莫愁酒楼”,据说,朱元璋和徐达当年曾在这栋临湖的小楼里下过棋,朝代更迭后,这栋小楼已成经商之所。韦昌耀与楼主接洽购买,楼主因生意红火不想出让,韦昌耀便亮出北王大哥的身份,楼主无奈之下只得同意出售。韦昌耀留下100两银子作定金,要求十日后前来收楼。

俗话说,冤家路窄。杨秀清宠妾的弟弟尹衙内不知从哪里了解到了这个信息,他也看中了这家酒楼。于是,他仗着东王的权势,抢先向楼主付足了银两,直接把酒楼从楼主手里盘了过去,连酒楼的牌子都没换,就继续营业了。

韦昌耀在预期交割的日子,带着众家丁前来收楼。当他来到酒楼后,才知道有人竟然把自己到嘴的肥肉抢走了,不禁气得七窍生烟。他不知道酒楼的新主人是杨秀清的内弟,更不清楚东王与北王在地位和权力上的差别,愤怒地指使众家丁进店打砸。那位尹衙内更是嚣张,见有人公然进店打砸,他站在二楼上大喊道:“他妈的,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砸老子的店!伙计们,操起棍棒菜刀,给我狠狠地打,出了人命我顶着。”双方遂大打出手。结果,韦家人多势众,不仅砸烂了酒楼,还打死了酒樓里的两个伙计。这事在天京城闹得满城风雨,影响极其恶劣,杨秀清闻讯后大怒,责令负责京城治安秩序的韦昌辉亲自查处,并上报结果。

韦昌辉回家后,方知是自己大哥犯的事,便把涉案人犯全部关进了大牢,并让天京府的判官把查处细节及处罚意见上报东王府。他原以为,杨秀清会给他北王一个面子,从轻发落哥哥韦昌耀。没想到的是,杨秀清接到案卷后,一字未批,就将案卷发回重审。韦昌辉十分恼火,一气之下竟将韦昌耀定为五马分尸的极刑上报,他还是以为杨秀清会改判,这样的话,双方都有面子和退路。万万没想到的是,杨秀清也不知会韦昌辉一声,悍然在案卷上亲笔批下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红字:立即执行!

看到批复后的韦昌辉傻眼了,他感到自己弄巧成拙,意气用事害死了大哥,但是,慑于杨秀清的权威,他敢怒不敢言。他哪里知道,杨秀清听到宠妾的哭诉后已动了杀心,同时也想借机敲打一下越来越妄自尊大的韦昌辉,树立东王在天国的绝对权威。

韦昌辉的父亲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连夜赶到天王府向洪秀全求情。洪秀全在金田村时常住韦家,与韦父熟悉,他亲自接待了韦父,并当场亲笔写下“从轻惩处”的手谕,让韦父转呈东王杨秀清。

谁知杨秀清接到洪秀全的手谕后,竟在手谕背面写下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几个字,让韦父回去禀报天王。当韦父第二天准备再去天王府求救时,韦昌耀已在城中校场被执行死刑了。韦父因此大病一场,差点儿一命呜呼。韦昌耀的死,成为韦昌辉心中永远的痛,也因此埋下了要报复杨秀清的种子。

七月的长江波涛汹涌,韦昌辉的船队日夜兼程,顺流而下,第三天傍晚时分便赶到了南京的燕子矶码头。他与秦日纲会合后,立即暗中派人给陈承熔送去口信,然后雇了一顶小轿,化装成商人悄悄进城,潜入天王府。

蒙得恩把韦昌辉、陈承熔领入议事密室时,洪秀全已坐在那里等候多时。

二人跪下请安后,韦昌辉说:“天王陛下,臣奉旨勤王,所率兵马已到江边码头,臣以为三更后再让他们进城,先占据城中要地,再包围东王府,捉拿杨秀清。是否可行,请天王训示!”

洪秀全知道韦昌辉想报复杨秀清,便淡淡地说:“北王啊,領兵之事你比本王内行,何须问我?你和陈尚书具体商量着办就是了!”

陈承熔说:“天王,北王此议甚好,东王耳目众多,天黑之后再让将士们进城较为稳妥。”

韦昌辉说:“臣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天王觉得妥否?”

洪秀全说:“请讲。”

韦昌辉说:“臣请陛下赐臣天王金牌,便于臣在行动时号令各军!”

洪秀全略一思索后,说:“准奏!得恩,你去取金牌来交给北王!”

韦昌辉又说:“陛下,东王府墙高门坚,又有精兵护卫,若势成骑虎难以成功,臣还想天王赐予臣便宜行事之权,臣在捉拿东王时可随机处置。”

洪秀全看了韦昌辉一眼,犹豫了片刻,才说:“准奏!”接着随口问道,“北王,你弟弟韦俊杰这次没和你一块过来?”

韦昌辉沉着地回答说:“陛下,安庆战事胶着,我怕前线有事,就留他在那里代我主持军务!”

洪秀全意味深长地说:“北王,你考虑得挺周到的啊!秦日纲也率兵到码头了,他是你调来的吧?”

韦昌辉暗自一惊,忙说:“臣正要向陛下禀报,臣不知翼王的勤王人马何时能到,怕一时难以制服东王,而秦日纲是员猛将,臣便调他来做臣的帮手。”

洪秀全说:“北王,他既然来了,你就带他进城吧!不过,这样的事你应该提前向本王禀报,让我心中有数啊。”

陈承熔忙帮腔说:“天王圣明,北王在调秦日纲来京前,曾与臣商量过此事!”

韦昌辉感激地看了陈承熔一眼,补充道:“陛下,臣是怕走漏风声,所以没有提前禀报,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洪秀全有意提高音量,说:“本王赦你们无罪!时辰不早了,你们去准备吧!得恩,传旨石镇吉,届时让他配合北王的行动!”

韦昌辉和陈承熔跪下说:“臣领旨。”

蒙得恩送二人出天王府回来后,对洪秀全说:“天王,北王似有野心,我们不能不防!臣请天王下诏,令石镇吉增调将士护卫天王府!”

洪秀全冷笑着说:“韦昌辉那点儿小伎俩岂能瞒过本王的眼睛?我刚才有意点了一下韦俊杰和秦日纲,目的就是在敲打他。你去告诉石镇吉,让他以本王的名义,再派些士兵到北王府和翼王府外加强守卫,以为震慑!我就坐在天王府里看他们是怎么狗咬狗好了!”

韦昌辉摸黑回到船上,秦日纲忙问:“北王,你回来了,天王的金牌拿到了吗?”

韦昌辉坐下后,掏出金牌递给秦日纲,颇为不爽地说:“拿是拿到了,只是不知道天王是怎么知道你也带兵来了的!”

秦日纲说:“天王阴险得很,我听说他在太平军各部都安排了眼线,码头上肯定也有,要不然,他深居简出,为何对天京城内外的情况了如指掌?”

韦昌辉点了点头,说:“看来天王不仅对东王不放心,他对谁也不放心,这其中包括你我,还有翼王!”

秦日纲说:“要不,我们在灭了东王之后,连他也一块灭了?这样的话,天国就是你北王的了。”

韦昌辉连忙摇头,说:“不妥不妥,天王老谋深算,又深受教民的爱戴,他这个旗帜我们一时还不能丢,起码现在不能丢。我们如今是为天王平叛而来,如若把他杀了,那我们怎么向天国军民交代?我们把东王一党灭了之后,我保你为燕王,天京就是你我二人的。只要他不多事,就让他在天王府里继续当他的甩手掌柜好了。”

秦日纲说:“翼王要是来了呢?”

韦昌辉说:“翼王年少自负,他的人马还在皖南的山里,山道又难行,我估计他不会带很多人马过来的。他带的人少,也就说不上话,到时我俩让他靠边站。”

秦日纲嘿嘿一笑,说:“大哥,我秦日纲永远听你的。我们几时进城?几时动手?”

韦昌辉说:“我们三更就近从水西门进城,陈承熔在那里接应。进城后,你立即率兵秘密包围东王府,我分兵占据城内各重要路段,五更时刻再动手!”

秦日纲说:“天京城主将石镇吉手里也有数千兵马,他们会不会干预我们的行动?”

韦昌辉摆了摆手,说:“不会的,天王已下诏给他,所以他只会配合我们,而不会干扰我们。再说,我任天京守城主将时,石镇吉还是我的部下,他肯定会听我的话。”

秦日纲十分轻松地说:“北王,天京已在你的掌中,你现在可以放心地回王府睡大觉了,天亮之后等我的好消息!”

韦昌辉忙说:“不不,今夜也是一场大战,不可轻敌,不能懈怠!总指挥部设在北王府内,五更前我要亲自赶到东王府。”说到这里,他阴险地一笑,“杨秀清这个家伙,平日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惯了,我就想亲眼看看死到临头的他会不会向我跪下求饶?”

夏季的五更时分,天已蒙蒙亮,天京城起伏美妙的轮廓已显现在天际线上。城内此时仍静悄悄的,沉睡中的人们谁也没有料到,一场血腥屠杀已悄悄拉开了帷幕。

韦昌辉亲率一队骑兵,悄然无声地来到东王府门前,他们的战马衔枚裹足,骑兵臂缠白布,一个个手持长刀,杀气腾腾。

潜伏在东王府附近的秦日纲见韦昌辉来了,赶紧从黑暗处现身,快步迎了上去。

韦昌辉在马上低头轻声问道:“夜里东王府内有什么动静?”

秦日纲摇了摇头,说:“没有。”

韦昌辉说:“士兵们都准备好了吗?我说几句话后马上动手。”

秦日纲向黑暗中挥了一下手,埋伏在东王府周边树林里的数百名士兵便迅速围拢过来,排成圆形的队伍。

韦昌辉从怀里取出天王府的金牌,高高举起,缓缓绕场一圈,让士兵们观看后,压低声音厉声说:“兄弟们,你们都看清楚了吧,这是天王御赐的金牌。东王谋反,我奉天王密旨,剿杀东王一党。兄弟们进入东王府后,不论老幼妇孺,一律斩杀。我听说府内金银珠宝无数,事后兄弟们人人有份。”说完,他收起金牌放入怀中。

秦日纲接着说:“兄弟们进府后,先杀后取,谁占谁得,不得相互争抢,否则,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现在开始行动!”

韦昌辉骑在马上督战,秦日纲走到王府门前,指挥两组士兵在围墙边搭起人梯,迅速翻墙而过,进入东王府。不一会儿,东王府的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门外的大队人马这时点燃火把,但没有呐喊,而是快捷无声地从大门冲进府内,紧接着,一阵阵刀剑的碰撞声、男人的格斗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就从王府内传了出来。很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王府里弥漫而出。

韦昌辉坐在马上没有动,只是用拿马鞭的手遮掩了一下口鼻。

秦日纲闻到这血腥味后,反而来了精神,他回头对韦昌辉说:“北王,我先进去看看。”说完抽出宝剑,大步走进东王府。

这时,王府内的各种声音已渐渐稀疏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声响终于彻底平息了。韦昌辉这才拍马来到府内的庭院中央。

几个士兵押着全身赤裸、浑身是血的杨秀清从内室来到院中,强按着他在韦昌辉的马前跪下。

韦昌辉得意地哈哈大笑说:“东王,实在对不起啊!兄弟我打搅你的春梦了吧!那个美女状元在你那张红宝石大床上是不是也光着屁股啊?”

杨秀清抬头一看是韦昌辉,不禁愤怒地站起来吼叫说:“韦昌辉,原来是你!你这个无耻小人,竟敢暗算我!老子没有你想的那么肮脏,她还是个姑娘,你不要坏了人家的名声!”

韦昌辉反唇相讥道:“我是小人,你是君子?你杨秀清不是老子天下第一吗?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这个色鬼,一天也离不开女人谁不知道?你看你,身上连一块遮屁股的布头都没有。”

杨秀清傲气地说:“韦昌辉,你要是有本事,就和老子面对面干一场,偷偷摸摸的从背后下黑手算什么能耐?”

韦昌辉从怀里取出金牌,在杨秀清面前晃了晃,冷笑着说:“杨秀清,老子可不是偷偷摸摸的,你看好了,这个牌牌你应当认得吧,天王的金牌,我韦昌辉是奉旨捉拿谋反叛贼的!”

杨秀清反驳道:“你他妈的放屁,老子是东王,天国的正军师,谁不知道天国的大事小事皆由我作主?我谋谁的反?”

韦昌辉说:“你不是要天王加封你为万岁吗?你九千岁的东王要封万岁,那就是谋反。”

杨秀清愤愤地说:“早知道是你狗日的在背后下我的烂药,老子上次应该灭了你姓韦的九族!”

韦昌辉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后悔也没用,因为你永远没有机会了,老子今天先灭你三族!”

杨秀清仰天长叹,说:“姓洪的,老子辛辛苦苦为你打江山,想不到你竟如此狠毒,你狗日的也决不会有好下场!”然后怒视着韦昌辉,“姓韦的,你给我听好了,姓洪的现在杀我,将来也会杀你,你相信不相信,你死得一定比我还要惨!”

韦昌辉翻身下马,走过去,得意地用马鞭点了点杨秀清的头,说:“东王啊东王,你是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要是你,早就把他灭了。”

杨秀清说:“你韦昌辉敢杀天王?”

韦昌辉冷笑着说:“你还是天父呢,他都敢杀,我又有什么不敢?你以为天王真的相信你是天父的代言人?萧朝贵也曾做过天父的代言人,不也早早就死了?你们能糊弄谁?糊弄鬼还差不多!不过聪明也好,愚蠢也罢,这颗脑袋已不是你的了,因为它马上就要搬家了。杨秀清,你说我是现在砍了你呢,还是到天王府再砍?”

杨秀清霸气地说:“姓韦的,你他妈的有本事就来砍,老子眼皮要是眨一下,就不是我杨秀清!”

韦昌辉伸手拔剑,恶狠狠地说:“你以为老子不敢啊!”

秦日纲这时拔出佩剑,走上前来,说:“北王,让我来!你离远点儿,别让这狗日的血污了你的王袍!”

……

次日早晨,盖有天王红印的通告就张贴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通告内容如下:

北王误杀东王,依律杖刑。天王降旨,杖打北王韦昌辉、秦日纲各三百军棍。

北王韦昌辉杀死东王杨秀清的消息传开后,东王的亲朋好友和部属既震撼又惊恐,加上大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许多人都不敢出门,提心吊胆地呆在家里。直到知道了通告上的内容,他们才走出家门,以为天王洪秀全会出来主持公道。他们纷纷想,北王的行为太过分了,他虽然没有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但杖打三百也够他受的。

韦昌辉抄杀东王府后,立即让秦日纲将杨秀清的首级送到天王府让洪秀全验看。面对杨秀清血肉模糊的头颅,洪秀全且喜且惊,心情十分复杂。杨秀清过去的许多言行的确让洪秀全十分恼火,有时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才觉得解恨,但真的看到杨秀清的头颅时,他还是默默地低下头,伤感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们从金田村一同走出来,这几年同生死共患难,兄弟之情、战友之谊还没有完全消失。洪秀全心里清楚,太平军能迅速壮大,天国能定都天京,自己能住进金碧辉煌的天王府,杨秀清居功至伟,无人能比。永安定制时封王六名,南王馮云山、西王萧朝贵早已阵亡,现在东王又死了,一种莫名的悲哀随即涌上他的心头。当他听秦日纲说东王的家人、数十名妻妾和府内的百余名卫士全部被斩杀殆尽时,他对韦昌辉和秦日纲的冷血与残暴感到无比的恐惧。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过去唯唯诺诺的韦昌辉,一旦痛下杀手,甚至比杨秀清还让人害怕。

韦昌辉简要地向洪秀全禀报了剿杀东王府的经过后,说:“天王陛下,东王虽死,但其党羽的势力还在,如不立即加以清除,天京很可能会发生兵变。臣以为,现在必须斩草除根。”

洪秀全缓缓地问道:“北王,你准备怎么做?”

韦昌辉说:“时间紧迫,臣的人马不多,没时间也不可能挨家挨户一一搜捕,臣有一计,还请天王恩准!”接着他把自己的诱杀计划说了一遍。

洪秀全听后,没有立即表态。

秦日纲在一旁插话道:“天王陛下,您如果不同意,我们只得马上离开天京了,否则我们将自身难保,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不可能回来了!”

洪秀全听出秦日纲是在威胁自己,心想,现在如果不同意他们的计划,他们也许马上就会跟自己翻脸,甚至会杀入天王府,到那时局面就更无法掌控了。于是,他说:“既然你们已谋划好了,本王准奏。”

陈承熔取出撰写好的通告,说:“天王,通告已拟就,请天王审阅后加印,臣随后安排人四处张贴。”

洪秀全快速地扫了三人一眼后,说:“通告本王就不看了。”回头对身后的蒙得恩,“蒙总管,你去取印过来!”

于是当日早晨,南京城的主要街头就出现了“北王误杀东王,罚三百军棍”的通告。

又一日的早晨,许多人都来到城中太平军校场,这里过去是太平军的执法之地。他们中间大部分是东王的亲友和部属,其中也有许多喜欢看热闹的市民,他们来此的目的,是想看看天王洪秀全如何惩处北王韦昌辉。

韦昌辉、秦日纲双双跪在校场阅兵台上,台边是一排手持长杖板的刀斧手,陈承熔作为执法官,高坐在台的另一侧。

那些人哪里知道,这里是韦昌辉精心布下的引蛇出洞、赶尽杀绝的屠杀之网。操场四周站立着数百名手执大刀的士兵,其实是韦昌辉预先安排下的刽子手。

日上三竿,突然三声炮响,场内观众以为执法官要开始执法了,谁知硝烟散去后,刚才还跪在台上的韦昌辉和秦日纲却不见了,连陈承熔和刀斧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操场四周手执大刀的士兵紧紧关上校场的大门,分头举刀向观众们砍去。场内的观众此时已无路可逃,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校场内乱窜。手执大刀的士兵瞪着血红的眼睛,无情地追杀着那些手无寸铁的观众。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前来观看的绝大多数人已成为刀下之鬼,整个校场到处是尸体和血腥的泥浆。

韦昌辉再次出现在阅兵台上,他居高临下,残忍地环视了一下校场内横七竖八的尸体,阴森冷笑着说:“你们想看老子的笑话,就是找死!”他回头对秦日纲说,“日纲啊,你杀得好,现在我们可以回去安心地睡一觉了!”

陈承熔毕竟是文官,他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上前对韦昌辉小声说:“北王,夏季太阳烈,气温高,请尽快安排人手将这些尸体掩埋了,以免城内发生瘟疫!”

秦日纲粗声粗气地说:“还埋什么?这么多尸体谁来埋?全部丢到大江里喂鱼好了!”

韦昌辉接着说:“陈尚书,你没上过战场,那里尸体比这里要多得多,也没有人去埋呀!”

秦日纲说:“北王,只要把这些尸体丢到秦淮河里,他们很快就会顺水淌到长江里去。”

韦昌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行,这样更省事。”

且说太平军攻占安徽宁国后,该县的县衙就成了翼王石达开的前线指挥部。

石达开接到天王洪秀全让他率兵回京勤王的密旨后,立即召来副将萧发胜、谋士张遂梁和曾锦谦一起商量。

石达开让三人观看密旨后,说:“东王没有读过书,有点儿像汉初大将周勃,在太平军起事时,他登高一呼,万众奋起响应,是个难得的干将。尤其是在一县一府之地的周旋中,他的确有过人之处。但在举国大局的决策上,他就不行了,这是他的短处,由他一人总揽天国的军政要务,天国前景堪忧啊!”

萧发胜说:“东王有将才无帅才,早就应该让贤了。我记得在议论要不要北伐时,翼王曾向他提议太平军暂不北伐,学朱元璋先稳定江南,然后再组织多路大军分头北上,方可一举驱逐满清至关外。可东王刚愎自用,不用翼王之谋,反而命林凤祥、李开芳二人率两万将士渡江北上。北伐军全军覆没,林、李二将军惨遭不幸,东王负有不可推卸之责!”

石达开难过地说:“南京就是林、李二人打下来的,他们死得冤,死得惨啊!我一想到他们就心痛。现在,天王决定解除东王的兵权,我想他必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天国最高决策班子必须进行调整,否则,类似北伐失利的悲剧还会重演!”

张遂梁说:“翼王,天王現在要收东王的兵权,恐怕也很难啊,因为东王掌军多年,手下有一班亲信将领,他怎会乖乖地让出攥在手中的权力呢?”

曾锦谦也说:“是的!天王让翼王带三千精兵去天京,估计也是怕不能和平解决争端。可乱兵进城,势必会发生冲突,甚至是流血,翼王还是多带些兵前往天京为好。”

石达开摇摇头,说:“你们都多虑了,天京是都城,他们之间即使有矛盾,也不会有太大的冲突。再说,有我和北王从中协调,我想双方还不至于动刀动枪。我们刚攻下宁国,估计清军很快就会反扑,这里的兵马原本就不多,前线更需要人手。再说我堂弟石镇吉现为天京守城的主将,我只需带一百骑兵卫队赶去即可,本部人马都留给你们固守宁国防线吧。”

这日傍晚时分,石达开率骑兵卫队赶到天京城南门时,发现城门紧闭,他便让卫兵上前叫门。

此时,杨秀清被杀已过去三天,全城仍处于戒严状态。

守门将官认识石达开,便上前禀报说:“翼王,东王兄弟谋反,已被北王所杀,他们正在追杀东王的余党。天京全城街禁,没有天王的谕令,任何人不得带兵入城。”

石达开听后,大惊失色,不满地说:“大家都是兄弟,太平军都是自家人,怎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原来,石达开他们虽然骑着马,但沿途山道实在难行,按常规昼行夜伏,走得既累且慢。而韦昌辉他们是乘船走水路,可以日夜兼程,走得既轻又快,所以韦昌辉比石达开提前三天赶到了天京。

石达开估计,韦昌辉肯定带着三千精兵提前入了城,在剿杀东王和他的部属后,已基本控制了天京城,天王洪秀全恐怕也失去了对他的约束力,石镇吉人微言轻,更不敢轻举妄动。

他想了一下,说:“本王只带两名卫兵进城,其余的卫兵都留在城外休息,这个没问题吧!”

守门将官说:“王命在身,只能委屈翼王了。”

石达开说:“我们同朝为臣,你职责所在,本王岂能怪你!”说完,他带着两名卫兵进了天京。

石达开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立即前往天王府拜见天王洪秀全,他想了解一下天京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天王府的客厅里,石达开一边不安地来回踱步,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天王的召见。过了好一会儿,精神疲惫、脸色阴沉的洪秀全才出现在客厅门口。

石达开赶忙上前,单膝跪下行礼,道:“天王,达开奉旨回京,请天王训示!”

洪秀全有些心不在焉地说:“翼王,你回来了,快起身吧!”

石达开站起来,惊问道:“天王,听说东王兄弟谋反,已被北王韦昌辉斩杀,这可是真的?”

洪秀全支支吾吾地说:“翼王,我让你和北王来京,目的是想平和地解除东王的职权,然后由你二人共同主政。没想到北王提前来了后,竟与东王谈崩了!”

石达开气愤地说:“天王,双方即使谈不拢,也不能杀人啊!韦昌辉是公报私仇,因为东王杀了他大哥,他就杀了东王全家,简直是无法无天!天王,您是天国之主,一定要主持公道,惩处北王。”

洪秀全面有难色地说:“北王带来的三千精兵,一个个如狼似虎,还叫来了猛将秦日纲,现在本王的话他们也是爱听不听,我若是把他们逼急了,他们说不定会连我也一起杀掉的。”

石达开说:“北王难道也要谋反不成?”

洪秀全试探地问:“翼王,你带来多少兵马?”

石达开说:“回禀天王,宁国战事未了,臣只带了一百名亲兵前来,因为进不了城,他们暂驻在城外,我是只身进城的。”

洪秀全点头说:“哦,我知道了。翼王,你年少气盛,但有的时候要学会忍耐。我以前对东王是忍耐,现在对北王也是忍耐。”

洪秀全话未说完,就听到门口卫兵高声通报道:“北王到!”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韦昌辉和秦日纲身披铠甲,径直走了进来。

韦昌辉一眼看见了石达开,也没顾得上向洪秀全行礼,脱口问道:“哦,翼王是何时到的?”

石达开很不高兴地说:“我奉旨来京,正在向天王报到,难道我还要向你北王报告吗?”

韦昌辉气势汹汹地说:“翼王,天王让你我回京勤王,你竟然迟迟不到,延误军机者,按律当斩!”

洪秀全急忙插话说:“北王,山路不如水路便捷,你是提前到的,翼王攻下宁国就赶过来了,虽比你晚到,但情有可原!”

韦昌辉大声说:“翼王,既然天王为你说情,我也不再计较了。你知道吧,东王兄弟谋逆,已被满门抄斩,你对此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石达开不甘示弱地说:“东王为天国建有大功,你说他们兄弟谋逆,可有证据?”

韦昌辉提高嗓门说:“此事路人皆知,难道你不知道?”

洪秀全赶忙打圆场,说:“翼王,你久在前线,不甚明了朝中之事。东王确有不臣之心,他的死是罪有应得。天国今后的军政大事本王还要靠你二人主持,希望你们俩相互提携,共同开创天国的新局面。”

石达开坚持说:“天王,此事关乎天国安危,非同小可,如无确凿证据就杀功臣,我们怎么向天国的军民交代?”

洪秀全不急不慢地说:“北王正在搜集东王谋反的证据,近日将由本王公告三军将士。翼王,你既然回来了,先回家看看吧!明天中午本王请你俩到这里吃饭,到时我们再详谈。”

石达开听出了洪秀全话外之意,便站起来向洪秀全行礼,说:“谢天王,臣先行告退!”说完,他也没和韦昌辉打招呼,大步离开了客厅。

韦昌辉在石达开离去后,对洪秀全说:“天王,翼王与东王关系一直很好,我担心他将来会替东王兄弟翻案,不如这次一起杀个干净。”

洪秀全摇摇头,说:“北王,翼王年少,还不大懂事,你是大哥,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东王谋逆之事尚未了结,天国的军政事务现在是你在全权负责,本王不希望再生是非!”

韦昌辉见话不投机,没有再说,换了话题道:“天王,秦日纲诛杀东王兄弟立有大功,臣提议封他为燕王,留京辅政!”

洪秀全这次很是爽快,说:“准奏。本王明日将正式下诏,封秦日纲为燕王,并在京营建燕王府!”

秦日纲闻言大喜,立即上前向洪秀全跪下,说:“臣秦日纲,拜谢天王陛下!”

韦昌辉受秦日纲的感染,也向洪秀全行礼后,说:“天王,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洪秀全淡定而威严地说:“你们去忙吧!”

韦昌辉和秦日纲出了天王府大门,两人翻身上马,韦昌辉对喜气洋洋的秦日纲说:“燕王,你回去后,立即安排人手监视翼王府,这小子和我们可不是一条心的,要防止他耍花招。”

秦日纲说:“北王请放心,他要是敢对你不老实,我立即进去宰了他全家!”

韦昌辉说:“燕王,你现在也是王了。我们两个王联手,还怕镇不住他一个王?暂时还不能动手,石镇吉是他的堂弟,我们要动手,也得认真谋划后才行!”

秦日纲说:“北王,我秦日纲一切听你的安排。”

这头,石达开回到翼王府刚吃过晚饭,就收到石镇吉派人送来的一张纸条。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翼王,京城十分危险,请速从东门悄悄出城!石镇吉亲笔。

石达开阅后大惊,他迅速烧毁纸条,也不敢和家里人声张,独自一人从后门骑马而出,直奔东门而去。

石镇吉已在门前等候着,见石达开赶来后,他陪同他一同走上城墙,小声说:“翼王,韦昌辉突然派人赶到了各城门布哨,我听到他们议论,说今晚又有什么行动。现在天京城内他没有其他对手,我估计他们是要对你下手。三十六计走为上,你最好立即离开天京,我已通知了你带来的骑兵卫队,让他们赶到东门外,你出城后与他们会合,立即返回宁国,越快越好!”

石达开回头看了看天京城,心情沉重地说:“镇吉,我先出城,你也要保重!”说完,他接过石镇吉准备好的绳索系在腰间,缒城而出,渡过护城河,与前来接应的骑兵卫队会合一处。

石达开翻身上马,说:“兄弟们,我们回宁国!”

第二天中午,韦昌辉来到翼王府,名义上是约石达开一同前往天王府,实际上是想了解一下翼王府有什么动静。获悉石达开已离开翼王府,他立即和秦日纲率兵赶到天王府。见蒙得恩站在门前,他便在马上大声问道:“蒙总管,翼王可来天王府了?”

蒙得恩说:“他还未来啊!我奉旨在这里恭候你们呢!”

韦昌辉和秦日纲欲翻身下马,带着剑就要闯天王府,却被蒙得恩伸手阻挡了。蒙得恩说:“难道二位王爷要搜查天王府吗?”

韦昌辉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秦日纲正要拔剑,洪秀全这时出现在门口,两人只得下马,上前行礼。

韦昌辉说:“天王,臣现在可以确定,翼王就算不是东王的同谋,也是东王的党羽。他见东王全家被诛,做贼心虚,可能已逃离翼王府了。”

洪秀全暗自一惊,但仍淡定地说道:“哦,怪不得他到现在还没过来,我以为你们俩会一块来呢!”

秦日纲说:“天王,我马上带兵去追!”

韦昌辉一语双关地说:“燕王,他要是出城了,你追也追不上。他若还在城内,谅他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天王,请准许我们立即在城内张贴通告,悬赏缉拿翼王石达开。”

洪秀全瞪了韦昌辉一眼,威严地说:“准奏!”说完就转身向府内走去。

韦昌辉和秦日纲面面相觑。

韦昌辉使了个眼色,两人掉头翻身上马,拍马而去。

秦日纲靠近韦昌辉,小声说:“北王,天王看上去好像有些生气呢!”

韦昌辉嘲讽地说:“他就会生气,别理睬他。”

秦日纲又说:“翼王是不是出城回去搬救兵了?他要是带人马来打我们,那该怎么办?”

韦昌辉满不在乎地说:“他的兵都在宁国,他若真敢和我们翻脸,老子先杀他全家。”

秦日纲残暴地说:“大哥,这事你就交给我吧。几天没杀人,我手都痒得慌呢!”

石达开连夜赶回宁国大营后,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就急忙召集副將萧发胜等人前来商量对策。

石达开心情沉重地向他们介绍了天京事变的大致情况,然后说:“我准备立即率兵勤王,你们有什么意见?”

萧发胜气愤地说:“翼王,韦昌辉那狗日的也太狂了,杀了东王不说,竟然还想谋害您,等进了天京城,我饶不了他!”

张遂梁马上说:“翼王,此时不可轻举妄动啊!您的家人都在天京城内,您若进兵,韦昌辉一定会杀他们泄愤的。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翼王拥有重兵在外,北王必然顾忌,翼王的家人也就安全了。我们也可就地经营皖南,扎牢根基,以观天下。我想,许多事不好办时,就缓一缓等一等再说。”

曾锦谦赞同地说:“翼王,遂梁此议稳妥!”

石达开考虑了一会儿,说:“稳妥是稳妥,但天京危急,天王危险,我是翼王,怎能袖手旁观?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不能因家而忘国。再说,我若按兵不动,韦昌辉还以为我怕他,那他胆子就更大了,还不知他在天京要杀多少人呢!”

萧发胜说:“翼王英明!我们不去就是胆怯,他们没有了顾忌会更加放肆。我们真的率大军过去,他们反而不敢乱来了。”

石达开点了点头,说:“我认为发胜说得有理。你们也知道,天王素不理政,东王已死,韦昌辉是北王,又占据都城,那他不就成了天下第一?这个时候,我若是畏首畏尾,不肯出头,天王会怎么看?别人会怎么说?我将来又怎么做人?”

张遂梁和曾锦谦相互看了一眼,说:“还请翼王三思!”

石达开没有马上回答,他走到窗前,推开窗,遥望南天,又想了一会儿,说:“为了天王和天国,我还是决定发兵。发胜,你立即传令,全军轻装,明早进兵天京。”转身对张遂梁和曾锦谦二人,“烦请两位先生速拟讨贼檄文,口号是‘杀北王,清君侧,写好后立即抄送太平军各部!”

萧发胜挽起袖口,说:“翼王,我愿率三千精兵做先锋,立即乘船从水路启程,赶赴天京。”

石达开高兴地说:“好,我随后率全部步兵跟进。”

在天京的北王府内,韦昌辉正独自一人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仰望着风云变幻的天空发呆。

他获悉石达开已返回宁国,正率大军赶来天京,同时还向太平军各部发出了“杀北王,清君侧”的檄文,既愤怒又紧张,立即让秦日纲将石达开在天京的家人全部羁押起来。

秦日纲率兵赶走了翼王府原来的卫兵,接管了翼王府的防卫后,他手下的将士在东王府尝到了甜头,随即入府大肆抢劫,结果遭到翼王府家丁的拼死反抗。秦日纲见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令士兵把翼王府的人全部杀死,把府内的所有财产一抢而空。

韦昌辉本想留下石达开的家人做人质,没想到秦日纲竟自作主张把人都杀了,他知道秦日纲投入太平军前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现在又指望秦日纲帮自己抵抗石达开,既然人都已经杀死了,他也没有多说,这个时候,他不愿也不敢再得罪秦日纲了。

随着石达开大队兵马的一天天逼近,天京城内谣言四起,人心浮动。韦昌辉发现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不妙,他心里清楚,自己和秦日纲的滥杀虽让人感到恐惧,却也引起了人们的厌恶,甚至连自己带来的士兵中也有人对这种做法产生了疑惑,近日甚至出现了逃亡的现象。他不知道的是,这些逃亡的士兵在参与剿杀东王府和翼王府时,趁机抢劫了许多金银珠宝,他们害怕石达开率兵来攻城,最后人财两空,便纷纷带着抢劫来的财物潜逃出城。

韦昌辉从天王府回来后,急忙把守城的秦日纲叫来商讨对策。

秦日纲一进门就说:“北王,你找了天王,他怎么说?”

韦昌辉说:“他哼哼哈哈了半天,也没说什么,总的意思是让我们好好守城!”

秦日纲说:“我们虽有坚城可守,但天京城这么大,人少了肯定守不住!”

韦昌辉说:“我已给韦俊杰去信了,让他立即调兵过来。”

秦日纲说:“远水难解近渴,他远在安庆,就是要来,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我的本部人马就在天京附近的丹阳,我立即赶回去把他们全部带过来,你看好不好?”

韦昌辉为难地说:“我这里离不开你啊!”

秦日纲又说:“北王,三十六计走为上。要不我们一块离开天京回前线去,拥兵在外,谁也为难不了我们。”

韦昌辉摇摇头,说:“燕王,我们不能走。你想想,现在我们和天王是在一条船上,我们所有的行为就是合法的。如果我们离开了天京,天王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俩身上,他干净了,我俩就成了千夫所指的乱臣贼子。”

秦日纲说:“那该怎么办?要守城就得搬兵。”

韦昌辉无奈地说:“燕王兄弟,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一定要赶在石达开攻城之前赶回来。”

秦日纲拍了拍胸脯,说:“北王请放心,我秦日纲向天发誓,决不会一去不返。我马上动身,最迟后天一早就能率兵过来。”

韦昌辉心绪不定,像是自言自語地说:“石镇吉虽是我的旧部,但也是翼王的亲戚,该如何处置他呢?”

秦日纲马上说:“杀了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万一他到时在城里为石达开做内应,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韦昌辉忧心忡忡地说:“他一直躲在兵营里,手下也有数千人马,若是马上动手,恐怕我们也难占到便宜,要除掉他,得等你调兵过来才行!好在我们现在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有天王这个挡箭牌在,谅他目前还不敢不遵我之令!”

秦日纲说:“那万一石达开真的攻城怎么办?”

韦昌辉笑着说:“我想好了,届时我们把天王带到城头上去,他若敢强攻,我们就先杀了天王,石达开是个书呆子,他决不敢冒逼死天王的罪名强行攻城的。”

秦日纲敬佩地说:“大哥,你临危不乱,是大帅之才。我已和部下们打过招呼了,我离开天京后,他们全都归你节制。”

韦昌辉站起来,拍着秦日纲的肩膀说:“好兄弟,我在天京城里等你的好消息!”

再说天王洪秀全,他在听说翼王石达开发布了“杀北王,清君侧”的檄文后,真是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石达开并没有责难自己,害怕的是,万一韦昌辉和秦日纲狗急跳墙,对自己下手,那就麻烦了。特别是秦日纲在东王府、翼王府的残暴行径,让他心有余悸。于是,他让蒙得恩悄悄召陈承熔、石镇吉到天王府商量事情。

洪秀全一见陈承熔,就急切地说:“陈尚书,你可知道翼王的勤王兵马已到何处?”

陈承熔回答说:“据报,翼王以副将萧发胜为先锋,兵船昨天已到芜湖。”

石镇吉说:“天王陛下,臣以为北王韦昌辉决不会束手就擒,我们要做好应变的准备。”

蒙得恩忧虑地说:“我最担心的是韦昌辉和秦日纲会狗急跳墙,前来攻打天王府,加害天王。”

陈承熔却说:“天王,臣以为翼王不来危险更大,如今翼王率大军前来,陛下反而安全了。”

洪秀全忙问:“此话怎讲?”

陈承熔说:“天王,眼下北王势大,又独据京城,必有取代天王的野心。翼王领重兵在外,北王兵马不多,他现在只有依仗您的天威,才能守住天京城。”

石镇吉点头说:“是的,失去天王的支持,他北王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臣也可以将他绳之以法。”

陈承熔说:“天王可暂不表态,二王争到最后,还是要请天王出面裁决的。天王是天国之主,一言九鼎,届时各打五十大板,即可平息事端!”

洪秀全说:“韦昌辉让秦日纲杀了翼王全家,肯定害怕翼王对他报复,他两人势同水火,你死我活,怎能平息?我看两人不分出胜负,天国将难得安宁。”

陈承熔说:“天王,要化解此事并不难。届时可令北王杀秦日纲向翼王谢罪,天王再下旨让两人共同主政,相互制衡。”

石镇吉谨慎地说:“天王,北王入京后滥捕滥杀,已渐失人心;翼王为人忠厚,又深得民心。天王可伺机诛杀韦、秦二人,再召翼王入京主政,可迅速稳定军民之心,恢复京城秩序。”

蒙得恩插话说:“秦日纲残忍凶悍,现又和北王抱成一团,他若蛮横起来,你能否应对?”

石镇吉说:“秦日纲又无三头六臂,不过一匹夫而已。天王下诏,臣可设计先把他除掉,韦昌辉就不难对付了。”

洪秀全点头说:“镇吉将军,单凭这一点,你有大将之风。说说看,你有什么谋划?”

石镇吉说:“回禀天王,臣暂时还没有好的计谋,但只要他与北王分开了,臣就有机会下手。”

陈承熔考虑良久后,说:“天王,臣以为,由镇吉将军派可靠得力之人与翼王取得联络,互通消息。同时增兵守护天王府,令韦昌辉不敢轻举妄动。”

洪秀全看了看石镇吉,夸赞地说:“陈尚书思虑周全,石将军,你以为如何?”

石镇吉起身说:“天王,臣马上回去安排!”

洪秀全说:“你先去忙吧。”

石镇吉走后,洪秀全对陈承熔说:“陈尚书,你是各方面都说得上话的人,你抽空去北王府走动走动,探探那边有什么动静,摸摸北王是怎样的心思。”

陈承熔说:“天王放心,臣马上就过去看看。”

秦日纲离开北王府后,带了俩兄弟卫兵径直出城,刚走到天王府前的大道上,他突然马失前蹄,差点儿摔下马背。他狼狈地从歪倒在地的马身上下来,自言自语道:“真他妈的见鬼了,走得好好的,怎么会跌倒呢?难道这马儿也害怕天王?”

卫兵哥哥赶紧下马,上前扶起秦日纲,说:“燕王,您没伤着吧!我们回去换几匹好马!”

秦日纲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说:“是要换马,但不用回去换,否则来回要耽搁不少时间。”

卫兵弟弟说:“这里没有马。”

秦日纲笑着说:“谁说这里没有马?我听说天王府里就有不少千里驹,我们进去挑几匹好马骑骑。”

卫兵哥哥说:“那是天王的马,他要是不给怎么办?”

秦日纲一撸袖口,说:“天王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也是王,他们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谅他也不敢不买老子的账?”

卫兵哥哥说:“燕王说得对,我们有急事,只是借着骑一下,回来再还给天王就是了。”

三人来到天王府门前,见大门紧闭,两个卫兵上前高喊道:“燕王拜见天王,快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蒙得恩站在门口,看到秦日纲,忙说:“哦,原来是燕王驾到,失敬失敬。天王正在书房中读书写字,请问燕王有什么事?”

秦日纲上前一步,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说:“蒙总管,你来得正好!我准备回丹阳搬兵,没想到坐骑在天王府前跌坏了腿,现在走不了了。军情紧急,只好就近过来,向你借几匹马骑一骑!”

蒙得恩看了看秦日纲和他身后的兄弟二人一眼,回头对天王府的卫兵们说:“你们去个人,陪燕王到后面的马厩选马!”然后对秦日纲说,“燕王,你请进!我过去向天王禀报一声。”

秦日纲得意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卫兵,说:“你们在门口等着,我进去挑几匹马就出来。”

蒙得恩目送秦日纲去马厩后,立即快步走到内室,向正对外观察的洪秀全说:“天王,秦日纲今日是自投罗网,我们可以先把他拿下,就断了韦昌辉的一条臂膀,一举扭转当前的被动局面。”

洪秀全问:“秦日纲是员猛将,你有把握制服他吗?他带了多少卫兵过来?”

蒙得恩回答说:“有把握,我已安排了刀斧手埋伏在附近。况且他只带了两个卫兵,现在还留在门外!”

洪秀全略一思考后,说:“你就说我要见他,诱他到里屋后,你们再动手,这样动静会小一些。”

蒙得恩立即召来数名精干的刀斧手到内室埋伏好,然后走向天王府的马厩,见秦日纲已挑选了三匹高头大马往外走,他快步迎上前去,赞叹说:“燕王,你果然慧眼啊!比伯乐还会看马,这三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马!”

秦日纲狂妄地说:“蒙总管,太平军里会看马的人没有几个,我秦日纲应挂头牌!”

蒙得恩借机恭维说:“燕王果然是帅才,天王听说燕王来了,想与你说几句话!”

秦日纲顺手把马缰交给旁边的卫兵,问:“天王要见我,他人在哪里?”

蒙得恩从容地说:“就在前面屋里。”说着,他在前头带路。

到了屋前,蒙德恩伸手推开大门,带头走了进去。秦日纲毫无防备,也跟着迈步进入,大门随即被刀斧手关了起来。

秦日纲这才有所警觉,他没有再前进,而是站在屋中央,皱眉问道:“蒙总管,你搞什么名堂,天王人呢?”

蒙得恩回过头来,厉声喝道:“刀斧手,把秦日纲拿下!”

秦日纲闻言大惊,刚伸手要去拔剑,说时迟那时快,已有两把锋利的钢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另外两名刀斧手则死死地按住他的双臂。一名刀斧手抽走秦日纲的佩剑,秦日纲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转眼间刀斧手已熟练地把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蒙得恩上前一步,顺手摘掉秦日纲的王冠,厲声喝道:“秦日纲,跪下!”

秦日纲终于清醒了,当即气得破口大骂,大声道:“狗日的蒙得恩,你他妈的敢在背后下黑手!”

这时,洪秀全威严地走出来,看了跪在地上的秦日纲一眼,说:“秦日纲,你知罪吗?”

秦日纲愤然道:“老子有什么罪?”

洪秀全淡定地说:“秦日纲,你是我天国的一员猛将,本王真的不忍心杀你,谁知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秦日纲大声说:“姓洪的,你他妈的最阴毒!先叫北王杀东王,现在又想杀我和北王,你是想杀人灭口吧?”

洪秀全反驳说:“本王什么时候让北王杀东王?”

秦日纲说:“北王说,你密旨的意思就是让他杀东王!北王怕杀不了东王,所以才让我带兵来的。”

洪秀全辩解道:“那是韦昌辉妄猜圣意!秦日纲,只要你老实回答本王的话,我可以饶你不死!你说,韦昌辉现在哪里?”

秦日纲停顿了一下,说:“他在北王府。”

蒙得恩插嘴问道:“北王府现有多少卫兵?”

秦日纲回答说:“百十来人吧,反正不多,因为其他卫兵都到城墙上守城去了。”

蒙得恩回头对洪秀全说:“天王,机不可失,请下诏,让石镇吉立即率兵前去捉拿北王。”

洪秀全说:“你去办吧!”

秦日纲忽然长叹一声,道:“北王啊北王,你总是自作聪明,你要是听我的话,我们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洪秀全警觉地问道:“听你什么话?”

秦日纲不假思索道:“杀东王的那天晚上,我提议把你也一起杀了,我们就可以独占京城。北王不同意立即下手,说要等等看再决定,要不然你早就成了我秦日纲的刀下之鬼!”

洪秀全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地说:“好一个秦日纲,我本想饶你一命,想不到你竟然想杀本王,我岂能再留你?”

蒙得恩对刀斧手说:“给秦日纲戴上重枷,押入府内死牢。”

洪秀全轻轻地摇了一下手,冷酷地说:“不,立即将秦日纲押到后院斬首!”

石镇吉率大队将士把北王府重重包围起来后,他和卫兵骑着马来到门前。见大门敞开,他便命令弓箭手四处散开,张弓搭箭以待。然后,他从怀里掏出黄绢圣旨,大声说:“北王府的护卫亲兵们,你们听着,本将军奉天王亲笔手谕,前来捉拿逆贼韦昌辉,与你们无关,抗旨者格杀勿论!”

北王府的卫兵听后,都惊呆了,纷纷往后退,缩到府内的主楼下,府内府外一时鸦雀无声。

石镇吉接着高声喊道:“逆贼韦昌辉接旨。”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韦昌辉出来,他继续大声说,“韦昌辉,你率兵进京后,擅自杀害东王和翼王全家以及数千太平军将士,有违圣意。天王下旨,革去你北王封号和本兼各职,收监待审。你若抗旨不遵,依律就地正法!”

石镇吉收起诏书,拔出腰间的宝剑,向府内一指,命令道:“兄弟们,捉拿叛贼韦昌辉者有重奖!”

韦昌辉这时已站到府内主楼的二楼阳台上,百余名亲信卫兵持大刀守在楼下。他也从怀里掏出天王金牌,对冲到楼前的士兵们大声说:“兄弟们,你们过去是我北王的部下,都仔细看好了,这是天王亲赐的金牌,并授权于我,可临机专断。石镇吉是石达开的亲戚,石达开又是东王的同党,你们不要跟他一起作乱,否则会祸及家人。谁杀死石镇吉,本王赏黄金五百两,不,赏黄金一千两。”

石镇吉笑着说:“韦昌辉,你能糊弄人一时,岂能糊弄人一世?你蒙骗天王,诈取金牌后胡作非为,天王已令我马上收回。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去见天王,否则,我不能保证你家人的性命安全。”

楼上楼下的士兵虽然都剑拔弩张,但没出手,双方一时僵持不下。这时,蒙得恩率领天王府的卫队骑兵及时赶到。

蒙得恩拍马走到石镇吉身旁,一只手高举着秦日纲的首级,说:“兄弟们,秦日纲和北王相互勾结,不仅杀了东王,还企图谋害天王,真是罪恶昭彰。你们看,天王已将秦日纲斩首了。”

韦昌辉看到蒙得恩举着的秦日纲血淋淋的头颅,顿时浑身瘫软,要不是身边的卫兵搀扶,他很可能跌倒在地了。

石镇吉趁机挥刀大喊道:“兄弟们,冲啊。”

“杀啊!”大队士兵立即举着亮闪闪的大刀,呐喊着跟在石镇吉身后,冲上前去,与韦昌辉的卫兵们砍杀起来。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楼下楼上的卫兵死的死,逃的逃。数十名士兵冲上二楼,把垂头丧气的韦昌辉拖到石镇吉和蒙得恩马前。

石镇吉说:“姓韦的,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韦昌辉不甘心地说:“我要面见天王!”

蒙得恩大声说:“天王口谕,韦昌辉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军心民心,抓获后立即就地正法!”他头也不回地一挥手,“刀斧手,将韦昌辉拖出去砍了!”

安庆城外湘军大营,清军统帅曾国藩正坐在帅帐内,和谋士赵烈文、李鸿章,以及曾国荃、彭玉麟等高级将领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议事,全无大战在即的气氛。

曾国藩呷了一口茶后,问弟弟曾国荃:“老九,你发现城内城外的发逆最近有什么异动没有?”

曾国荃说:“没有啊!都快成一座死城了,能有什么异动?”他看了看在座的众人,不满地说,“大哥,安庆城内的长毛已弹尽粮绝,我们为什么不立即发起攻击?”

彭玉麟接过话茬说:“曾帅,拿下了安庆,我水师就可以顺水东进,直捣南京了。”

曾国藩看了看曾国荃,没有应答。

李鸿章幽默地说:“九哥,你披坚执锐,勇猛可嘉,安庆已是烤熟了的鸭子,唾手可得,但若是现在取出来吃,恐怕有些烫嘴!”

赵烈文淡淡地问:“国荃将军,听说发逆里都在传一首民谣,不知你听到没有?”

曾国荃说:“我怎么不知道,是南京城里发生内讧后开始传的,只是内容我记不清了。”

赵烈文诵道:“天父传旨杀天兄,王府处处空;打上包裹回家去,还是做长工。”

曾国荃听后,不屑地说:“嗯,差不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文人就喜欢鼓捣这些玩意儿,我记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它和我们打仗又没有什么关系!”

曾国藩则说:“老九,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这首歌谣里,你可以了解对手的军心士气,怎么能说和打仗没有关系呢?”

李鸿章插话说:“洪秀全就是靠‘天父天兄这些鬼话起家的,但装神弄鬼的事只能蒙人一时,岂能糊人一世?这些神话一旦被戳穿,洪秀全就从神坛上倒了下来,接着倒下来的东西就多了。”

赵烈文说:“少荃兄高见!我看第一个跟着倒下来的就是安庆城。国荃将军,你很快就会看到。”

曾国藩说:“老九,果子熟透了会自己掉下来的,你何必再费力上树去摘呢?我让你围而不攻,攻而不取,知道是为什么吗?”

曾国荃说:“我怎么不知道!八旗兵已成一群废物,大清国现在最能打仗的也就是我们湘军了,要不是我们出手,大清的江山早就改姓洪了。但要我们去拼命,就得满足我们的要求。”

曾国藩说:“九弟,你总算长进了。满人从进关之日起,就对我们汉人不放心,尤其是对手握兵权的汉将,如果我们一口气把姓洪的给灭了,那你我都得回湖南老家种田去。”

李鸿章恭维地说:“曾帅,学生今天又长见识了。”

赵烈文笑着说:“大清入关多年,我们汉人的‘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那一套,他们也学得很会了!”

曾国荃说:“我知道,这句话是汉朝大将军韩信说的,前面还有一句吧,叫什么‘狡兔死、走狗烹。”

曾国藩和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烈文对曾国荃说:“国荃将军,曾帅留几只鸟在天上飞,目的是让你拿着弓好好瞄着,你可不能一下子全给射下来了!”

曾国荃这次听懂了,他看了曾国藩一眼,说:“大哥,我明白了!”

曾国藩又呷了一口茶后,换了个话题,说:“朝廷有旨,让我们分兵赶到上海,保护那里的洋鬼子和关银,诸位,你们谁愿意带兵过去?”

曾国荃马上说:“我去不了,安庆是块到嘴的肉,我得先把这块肉吞下去再说。”

彭玉麟起身说:“曾帅,玉麟愿率水师去上海。”

曾国荃马上说:“玉麟,你不能去啊,你的水师要支持和配合我把安庆拿下来。”

赵烈文说:“曾帅,上海是沿海通商重地,洋人又十分狡诈,非文武双全之将难以掌控大局,我看湘军诸将中能胜任此事的人不多!”

曾国藩笑着说:“我看在座诸君中就有一位可担当此重任!”

曾国荃看看周围众将,问道:“大哥,你说的是谁啊?”

曾国藩没有回答,而是侧身问李鸿章:“少荃,你的淮军现在能出战了吗?”

李鸿章谦虚地说:“曾帅,可以出战了。只是学生才疏学浅,加上训练时间太短,淮军远不及湘军勇猛善战。”

赵烈文说:“少荃兄,听说你们成军不久就在江淮攻防战中大获全胜,淮军实力不容小觑啊!”

曾国藩说:“少荃,湘军各部都身陷战场,无法抽身,你能否亲率淮军南下上海?”

李鸿章马上站起来,说:“曾帅,只要您一声令下,学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曾国藩说:“守上海是陆战为主,我想淮军可以胜任。少荃,守卫上海后,少不了要与各国洋人打交道,这方面是你的强项,本帅认为你是最佳人选。”

李鸿章说:“感谢大帅信任,我将有理有节地与他们周旋。”

曾国藩又说:“听说上海的各国洋行都自行组建了火枪队,他们的新式火枪杀伤力极大,你去那里后,先了解一下行情,我想尽快买一批回来装备湘军,组建我们自己的火枪队。”

李鸿章说:“学生去后,立即着手办。”

曾国藩又说:“用我们的水师战船目标太大,我已和武汉的洋人轮船公司谈妥了,你们乘他们的铁壳船要隐蔽些,悄悄偷渡过南京,赴上海。”

李鸿章问:“曾帅,何时出发?”

曾国藩说:“越快越好,尽快启程!”

李鸿章行礼后,说:“曾帅,学生立即回去做准备,三日后出发!”说完,他转身缓步退出大帐。

赵烈文见李鸿章走后,说:“曾帅,少荃此去如虎入深山,龙归大海,他恐怕不会再回湘军大营了!”

曾国藩点头,说:“少荃乃青年才俊,无双国士,本非笼中之鹰,终有飞天之日,本帅只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正如你所说,湘军诸将勇猛有余,智谋不足,皆不及少荃之能矣!”

赵烈文恭维道:“大帅知人善任,何愁长毛不灭!”

曾国藩说:“洪贼小富即安,不思进取。当初他们攻占南京后,稍作休整,再乘胜分道北上直取北京,天下说不定早就改姓了。可惜他们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坐困南京,争权夺利,以致相互残杀,坐失良机,今后怕是再难有作为了。”

彭玉麟说:“曾帅,南京内讧后,发逆实力大损,我们今后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屡屡强攻了。紫禁城内的王爷贝勒们最乐意的事,就是看着我们汉人内耗,他们好稳坐江山。湘军水陆之师苦战数年,伤亡巨大,现存将士是百战之精华,是大帅心血之硕果,是将来治国平天下之猛士,不能把这点儿家底都耗尽了!”

曾国藩点头说:“你说得对,凡事要从近处着手,远处着想,这方面烈文先生是我俩的老师!”

赵烈文马上说:“大帅,您这样说,学生就无地自容了,这些都是我随跟大帅南征北战后,慢慢领悟到的。”

曾国藩这时站了起来,对众人说:“今天也算是一次群英会,烈文和少荃两位的高论,本帅受益匪浅,请各位回去后再好好用心体会一下,定有收获。我还要给朝廷上折子,大家都回去吧。”

天京城外翼王大营,石达开和众将站在大帐外,注视着陈承熔、石镇吉一行从持刀列队的士兵中间迎面走来。

陈承熔走到石达开面前,高声说:“翼王,臣奉旨前来拜见。”说着手一挥,两个士兵捧着两个小木箱放到石达开面前。陈承熔上前一一打开箱盖,说,“这是天京事变的罪魁祸首韦昌辉、秦日纲两人的首级,请翼王仔细验看。”

石达开面无表情,走过来稍稍看了一眼,说:“陈尚书,天王还有何旨意?”

陈承熔说:“天王请翼王立即进城,主持天国军政事务!”

石达开回头对众将说:“我们一起进城。大军仍在城外驻扎,不得扰民滋事。”

众人随即一起入城,前往天王府觐见洪秀全。

洪秀全已站在天王府外迎接石达开。

石达开和众将官远远看见,赶紧翻身下马。石达开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说:“天王,臣石达开不得已率兵来京讨贼,还请天王恕罪!”

洪秀全上前将石达开扶住,大声说:“翼王,快快请起!你做得对,来得好!”

洪秀全把石达开拉到自己身旁,环视众人后,心情沉痛地说:“本王听信了韦昌辉的一面之词,受了他的蒙骗,误赐金牌,致使东王全家和翼王家人,以及數千太平军将士被害,本王愧对东王和翼王,愧对死难的太平军将士,也愧对江东父老及兄弟姐妹。本王将下罪己诏,向天国军民谢罪!”说着已是满目含泪。

听到洪秀全如此痛心疾首的表白,在场的将士们都受到了感染,纷纷难过地低下了头。

洪秀全见自己的检讨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便继续大声说道:“教会的兄弟们,我们虽有王侯等级之分,但都是上帝的子民,要听从上帝的旨意。现在混入教会的乱臣贼子已受到了上帝的惩处,内患消除了,只要兄弟们能像过去一样团结一心,本王相信,我们一定能建成人间的太平小天堂。”说完看了一眼身旁的蒙得恩。

蒙得恩反应极快,马上站到前面,大声说:“天王已在府内备下酒席,为翼王和众将军接风、庆功,请大家进府赴宴!”

石达开再次单膝跪下,说:“谢天王!”

众人也跟着跪下,异口同声道:“谢天王!”

洪秀全上前扶起石达开,亲切地用手拉着石达开的手,旁若无人地说:“翼王兄弟,咱们走!”

晚宴过后,石达开离开天王府,带着萧发胜、张遂梁、曾锦谦等人来到翼王府。

石镇吉已率卫兵站在门前迎接,他早前已安排士兵对王府进行了清理和粉刷,此时的王府虽干干净净,但是冷冷清清。石镇吉见石达开脸色铁青,也就没有多说话。

石达开径直进了王府,众人便在府门内停了下来,只有石镇吉跟了进去。

石达开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苦涩的泪水。他没有去擦拭,而是任凭泪水挂在脸颊上。

石镇吉悲怆地说:“大哥,小弟惭愧,没能保护好王府!”

石达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擦了一下眼睛,说:“这事也怪不得你,韦昌辉和秦日纲纵兵作乱时,连天王都忍气吞声,你势单力薄,又能怎样?你的部下中有许多人过去都是他北王的部属啊!”

石镇吉懊恼地说:“我知道韦昌辉对你不满,但没想到他竟然会对王府里的人下手。”

石达开说:“听说韦昌辉并没有下令,而是秦日纲擅自下的手,真相究竟是怎样的,现在也搞不清楚了。我要是不及時带兵过来,还不知他们要在城里杀多少人?我不明白,他们俩为什么那么喜欢杀人,跟疯了似的。”

二人说着,进了议事厅。

石达开坐下后,说:“镇吉,你过去让他们都进来吧。”

萧发胜、张遂梁、曾锦谦这才进了议事厅。

石达开让三人坐下,说:“你们也都知道了,天王刚刚在酒宴上让我接替东王的职务,主持天国的军政事务,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萧发胜快人快语,说:“翼王,这是明摆着的,天国当初册封六王,现在只剩下天王和翼王了,理应由您统帅三军,主理国政。”

石镇吉说:“翼王,韦昌辉的家人还关在北王府,是继续关着,还是都杀了?”

石达开叹了口气,说:“都放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休?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萧发胜说:“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石达开说:“不能再杀了。你们想想,东王的弟弟杨辅清、北王的弟弟韦俊杰都还领兵在外,如果我们再不收手,继续杀下去,那何时是个头?他们可能会闹兵变,甚至会向清军投降,那天国的局面就更无法收拾了。我以为,现在最重的是重聚军心,稳定大局,天王也是这个意思,我岂能因私人恩怨而不顾大局?”

石镇吉说:“不知韦家人会不会领翼王的恩情?”

石达开宽容地说:“他们领不领情我无所谓,我只是想借此告诉兄弟们一个道理,公是公,私是私,如果大家都因私而废公,太平天国就不会太平,甚至会很快崩溃。”

张遂梁看了看石达开,说:“翼王,我以为这次天京变故,就是因天王和东王争权而引发的,天王对大权旁落似乎心有不甘,东王权欲熏心且喜独断专行,双方不仅不松手,反而死拧,终成死结,这个教训极其深刻啊!”

曾锦谦补充说:“翼王,遂梁兄一语中的。天国还处于草创阶段,天王又不擅军务且喜欢干预,谁在东王这个位置上都不好干!”

萧发胜说:“是啊,战场上瞬息万变,往往需要专断速行,哪有工夫议论来议论去?否则这仗还怎么打?”

石达开看了看石镇吉,说:“镇吉,你久居京城,你也说说。”

石镇吉说:“大哥,诸位分析得很有道理。天王本有让你和北王进京共同主政的想法,就是因为对东王独揽大权一直不放心,他肯定也不希望翼王成为第二个东王。”

石达开说:“这一点我也清楚,我准备主动把兵权分为数份,与他人共享,以释天王的猜疑之心。”

石镇吉说:“大哥,你若放权了,各部将军们将来拥兵自重,不听王命,怎么办?”

石达开点点头,说:“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人世间的事都很难两全啊!所以我真的不想留在京城主政,可天国的这半壁江山是无数兄弟用命换来的,现在局面又如此凶险,我岂能撒手不管?我想找时机跟天王好好谈一谈,谈得好我就留下,若是谈得不好,那我就仍回前线去算了!”

第二天早上,洪秀全用过早餐后,便来到议事大厅。很快,蒙得恩陪着陈承熔一同走了进来。

等二人坐下后,洪秀全淡定地问:“陈尚书,翼王带来的兵马都回宁国去了吗?”

陈承熔刚坐下又站起来,说:“回天王,翼王对臣说,天京的局势已趋稳定,而皖南的战事再起,他准备让副将萧发胜率全部兵马尽快返回前线。”

洪秀全亲热地说:“陈尚书,你坐下说。明天的全城军民大会,本王不便参加,你等会儿过去与翼王商量一下,让他代表我讲讲话。”

陈承熔说:“臣遵旨。”

洪秀全又说:“你告诉翼王,本王的意思是,东王和北王的事过去了就算了,不必再追究他们的罪与过了,否则牵涉的人过多,对稳定大局和人心不利。”

陈承熔想了想,说:“天王,目前天王之下只有一个翼王,臣以为,等二王变故之事安顿之后,须及时对六部人事加以调整。”

蒙得恩忧虑地说:“是啊,天王!这次变故中,翼王的宽容大度,深得军心民心,如由他一人独掌朝纲,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东王。”

洪秀全说:“今天请你们俩过来,就是要商量这个事。陈尚书,你有何看法?”

陈承熔心领神会,说:“天王可册封新的王,让他们与翼王共同主持大局。臣以为立即册封天王的兄弟为王,别人也不好攀比。另外,再提拔几位忠于天王的年轻将领为各部主将,让他们各领一军在外拱卫天京。”

洪秀全说:“李秀成、陈玉成前不久建有大功,他们这一批青年将军都是忠于我的!我以前就有封他们为王的想法,只是东王不同意,现在王位空缺,我这次一并封了,好不好?”

陈承熔说:“天王,臣以为可缓一缓,一次封王不宜过多。再说他们都还年轻,一旦封了王,他们也就失去了进取之心,可先提拔他们为主将,等他们立下新功后,再封不迟!”

蒙得恩笑着说:“陈尚书果然老谋深算!”

陈承熔接著说:“天王,在局势稳定后,臣以为天王可在六部之上增设内阁,精选数人和翼王一起入阁议事,重大军务政务由天王您亲自决断。”

洪秀全说:“当年朱元璋就是这样做的吧!”

陈承熔说:“正是。”

蒙得恩插话说:“天王,如依古制,封王的都是皇家子弟,外姓功臣不可加封。”

洪秀全说:“是的,仁发、仁达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俩一直吵着让我封王,我曾和东王商量过,东王坚决不同意,所以我才没有册封。”

蒙得恩说:“天王,现在时机正好,不然翼王掌控大局后,他如果也不同意,再想封王就困难了。”

洪秀全问:“陈尚书,你的意见呢?”

陈承熔说:“天王,拜上帝会在永安封王时,实行的是众人推选的共议制,臣以为现在要改变这个旧制,建立新规,即封王之权收归天王独掌,不再推荐共议。蒙主管说得有理,趁此次变故之机,天王立即下旨,封仁发为安王,封仁达为福王,共同参与朝政。翼王即使有意见,他现在也不好公开反对。等调整六部后,二位王弟可与翼王一同入阁议政,让翼王做个挂名的牵头人最好。”

洪秀全听后,哈哈大笑,说:“得恩,陈尚书有宰相之才,他这个主意好啊!”他站起来对两人说,“你们二位是本王的股肱之臣,在这次事变中也都立了功,本王决定你二人将来也入阁。”

陈承熔和蒙得恩异口同声道:“谢天王!”

翌日,石达开和陈承熔、石镇吉、蒙得恩等人来到太平军校场。站在高台上,石达开见太平天国的各级官员、将领和军民代表都已陆续入场,便示意陈承熔先上前讲话。

陈承熔走到台前,高声道:“天国的兄弟们,都不要再说话了,现在开会。洪天王偶感风寒,不能到会,委托翼王代表他讲话,下面请翼王训示。”

石达开走到台前,环视了一下会场,哀伤地说:“兄弟们都已知道了,韦昌辉和秦日纲为报私仇,擅自率兵围攻东王府,不仅杀了东王和他的家人,也杀了许多无辜的将士和官员,还杀死了我在天京的家人。韦、秦二人是这次动乱的罪魁祸首,罪不容赦,天王英明果断,已将他二人斩首示众。本王认为,这件事到此了结,谁也不许再继续为此事纠缠。”听到台下议论纷纷,他接着说,“本王率兵进城的目的是‘清君侧,并无私心,许多人以为我一定会去北王府杀人报复,大家都看到了,我石达开并没有那样做!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当初入会时都发过誓,入了会,不论贫富,不分贵贱,大家互为兄弟姐妹,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呢?”

石达开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人要凭良心说话,我认为东王和北王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人,他俩过去还为天国立过大功。俗话说得好,死了死了。现在他们都已死了,本王以为我们现在也没有必要再去追究他们过去的功过是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石达开接着话锋一转,说:“大家可能还不太清楚,天国目前的情形仍很严峻,曾国藩正带领湘军反攻安庆,如果他们攻下了安庆,就会水陆并进,顺江而下围攻天京。李鸿章的淮军也已到了上海,正从东南方向我们反扑过来。天王已授权我暂统三军,主持大局,本王在这里再次重申,从现在起,不论是谁,如果再私自杀人,一律严惩不贷!各部各级官员回去后,要各司其职,全力救治事变中受伤的军民,抚恤死难军民家属。各部将领回去后,要迅速整顿兵马,准备出击迎战。本王希望天国的兄弟们抛弃个人恩怨,团结一致,誓死保卫天京,保卫天王,保卫天国!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天国的红旗在天京城上永远高高地飘扬。”

校场上的欢呼声沸腾了,全体军民一齐高喊道:“翼王!翼王!翼王……”

1864年7月,天京太平门。

太平门是南京城的九门之一,太平军当年围攻江宁时,首先攻占此门才顺利占领了南京城。太平天国进入南京后,洪秀全改南京为天京,改此门为太平门,并亲笔题写了“太平门”三个大字。

太平门对面的山冈名叫龙头坡,曾国荃把他的攻城指挥部就设在那里。

这天早上,湘军统帅曾国藩和曾国荃、彭玉麟、赵烈文等人,站在山坡上向南京城内眺望。

曾国荃一边用望远镜观察南京城,一边说:“大哥,李鸿章刚送来的这批德国造的望远镜就是好,比法兰西造的望远镜看得远,也看得清楚。”

曾国藩端详了一下手中的望远镜,说:“德国在西洋诸国中工业最为发达,不仅是望远镜造得好,枪炮也比法兰西和英吉利造得好。李鸿章现在上海得风气之先啊,他的淮军现在不仅肥了,也壮了。你们不要不服气,不出十年,淮军必将崛起并取代湘军,不过那时我早已归隐了。”

彭玉麟说:“曾帅,李鸿章是您的学生,淮军虽没有纳入湘军序列,仍是湘军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以为,他李鸿章的淮军是没有湘军番号的湘军。”

曾国藩笑着说:“玉麟将军,你是在宽慰我吧!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

曾国荃说:“大哥,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李鸿章打下苏州后,就一直慢腾腾的不肯上来,他要是有能耐,为什么不来攻打南京?”

曾国藩听后,没有应答。

赵烈文接过话说:“国荃兄,淮军攻下苏州后实力大增,已从东南方向直接威胁南京城了,他没有沿江而上急攻南京,可能是不愿和你争功。”

彭玉麟点头说:“烈文兄言之有理,鸿章目光深远、素有大志,他把攻克南京这天下第一大功留给你,以报曾帅多年的关爱和提携之恩。”

曾国藩这时才点头,说:“九弟,你听明白了吧!他不是不能为之,而是不愿为之。”

曾国荃说:“大哥,那我们也不要再拖了,动手吧!我们埋在城墙下的炸药也是德国造的,据负责安装炸药的洋技师说,他那两千斤炸药能把南京城墙炸出一个十丈多宽的大口子。”

曾国藩没有接话,而是举起望远镜观看了一下,说:“哎,国荃,爆破口附近的那座城门叫什么门?”

曾国荃回答说:“长毛叫太平门,原先叫得胜门。洪贼当年也是从这儿挖地道、埋炸药,最后攻进南京城的,所以改称此门为太平门。”

曾国藩环顾众人后,转向弟弟说:“国荃,北京紫禁城里的小皇帝已连下九道圣旨,限我们三日内拿下南京。我已回奏,你今晚就发起总攻吧!”

曾国荃笑着说:“大哥,要想拿下我早就可以拿下了,我为的就是吊吊他们的胃口。那个小皇帝,胎毛还未脱净,他知道个屁啊!”

曾国藩忙说:“国荃,你要管好你这张嘴,不许胡说。大战在即,要谨言慎行,更不可轻敌。”

曾国荃说:“大哥,南京城现在就像一艘坐滩江边的大船,从外表上看,这船还是有模有样的,其实内部早已腐烂入骨,我只要上前踹一脚,整个船就立即散架崩塌。”

曾国藩摸了一下额头,说:“城里的情况我比你还清楚。”说着又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前方,“哎,国荃,在城墙外和堑壕之间,怎么有许多老弱妇孺?”

曾国荃回答说:“那些人是长毛从城里赶出来的,估计城里早就没吃的了,李秀成为了卸包袱,省口粮,就把他们赶出来了。我为了增加李秀成的口粮负担,没让他们出来,并把他们往城内赶。守城的长毛不再让他们回城,他们来去无门,只能滞留在城墙和壕沟的中间地带。”

曾国藩一边抚摸手里的望远镜,一边说:“老九,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你当初这样做也没有错,但现在胜券在握,不必再用这些无辜的百姓作筹码了,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也为我积点儿阴德!”

曾国荃说:“好的,大哥,我听你的!我这就让士兵们放他们离去。”

天京事变之后,太平天国实际上已分崩离析,太平军也很快成为一盘散沙。事变之初,洪秀全让翼王石达开留京接替东王杨秀清主持大局。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洪秀全为防止翼王成为第二个东王,立即封他的两个弟弟为安王和福王,与石达开共同主政,名为协助,实为监视。石达开并没有杨秀清那样的威望和谋略,在此情况下,更无法施展自己的軍事政治才能,遂渐渐心灰意冷,直至最后负气离开天京,返回本部大营。洪秀全见大局已败,无人收拾,只得取消了两个弟弟的王爵封号,加封石达开为“义王”,再次请翼王回京主政。没想到石达开书生气十足,仍不为所动,拒绝回京。洪秀全无奈之下,便提拔李秀成为忠王,留京主持大局。可时间一长,他对李秀成同样不放心,为了达到他权力制衡的目的,他不久又册封了一批又一批的王,前前后后陆续共册封了两千多位王。俗话说,龙多旱,人多乱。有王封号的将领太多,洪秀全又开始将王分为一二三等,虽都是王,但等级不一样,结果越封越乱。各王拥兵自重,各自为政,太平军各部在曾国藩的湘军、李鸿章的淮军的两面夹击下,被动挨打,全面溃败,天京很快成为一座孤城,深陷湘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李秀成坐困危城,无计可施,便劝洪秀全弃天京而去,结果被洪秀全拒绝了。洪秀全已陷入癫狂的臆想中,他对李秀成说,上帝会派天兵天将下凡为他守护京城。但天兵天将始终也没有出现,眼看天京城弹尽粮绝,洪秀全绝望之后竟服毒自杀,他是宁愿死也不愿离开自己精心构建的天王府。

洪秀全临终前,把幼天王洪天贵托付给李秀成,让李秀成带幼天王突围出城。这对李秀成而言,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湘军素以“扎硬寨、掘深沟”的攻守战术见长,他们已在天京城外挖了三道深沟长壕,并配置重兵防守。李秀成知道,现在既失去了突围的时机,又没有突围的兵马,如要强行突围,根本没有胜算。在草草安葬了洪秀全后,他一边悄悄做突围的准备,一边在苦苦寻找突围的方法和路径,他知道,目前唯一可行的就是带着幼天王伺机潜逃出城。

李秀成最终选择了太平门。

曾国荃借鉴当年太平军攻占南京的经验,也从地下掘坑道至城墙脚下,然后用炸药爆破,在城墙上炸出缺口,士兵便可由此冲进城内。

攻城的当天夜里,湘军引爆了城墙下的炸药,只听到一声巨响,城墙被炸开一个二十来丈宽的大缺口,湘军突击队从缺口攻入城内后,首先占领了附近的太平门,但未敢立即深入展开巷战。这是湘军攻占的第一个南京城门,太平门也成为湘军后续人马进城的主要通道。

李秀成心想,其他各门虽仍在太平军手里,但门外有大批的湘军和道道沟壕,就算能出门也无法远行,唯有太平门外的道路已被湘军填平补实,如能从此门出去,可快速逃逸。他也知道湘军组织严密,警觉性高,从这里突围是一步险棋,也是唯一一步可以走的棋。于是,他决定在当天深夜,趁湘军睡觉之机,轻车简从,用隐蔽的方式从太平门突围。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黑夜降临后,李秀成的卫兵和幼天王的卫兵全部换上缴获的湘军服装,悄悄从天王府后门而出。幼天王、李秀成和洪仁玕等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突围小分队从偏僻的街道直奔太平门而去。当他们到达太平门口时,几个哨兵以为他们是自己的队伍,也没多问。李秀成大喜过望,带着幼天王快速从城门而出,朝远处的村庄奔去。城外虽有许多湘军营帐,但疲惫的湘军士兵们都已在帐内休息,谁也没在意这支在营地里穿插而过的人马。

李秀成回头一看,太平门已被甩在身后,他以为自己的这步险棋成功了。不料,一位湘军士兵夜起到帐外尿尿,无意中发现这支匆匆忙忙赶路的“湘军队伍”,便随口问道:“哎,你们夜里要到哪里去啊?”结果无人理睬。那人尿完后,上前抓住一个李秀成的卫兵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财路?带上我们兄弟啊!”

李秀成的卫兵是广西老兵,他一边挣脱,一边说:“哪里有什么财路,我们在赶路。”

湘军士兵一听对方说话不是湖南乡音,而是广西口音,而湘军里没有广西人,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一边向营帐里跑,一边大喊道:“不好啦,长毛化装成我们湘军逃出城了!”

这一声喊,把营帐内的湘军官兵都吓了一大跳,因为曾国荃战前下过死令,谁放走太平军,杀无赦!他们立即拿着刀枪冲出营帐,边追边喊道:“长毛突围了,快追啊!”

喊声很快传遍了湘军各营,他们纷纷向李秀成突围的队伍追赶过来。

曾国荃对此也早有防备,已在堑壕外围布置了机动骑兵分队,骑兵队听到城边的叫喊声后,立即举着火把从四面围攻上来。李秀成一看,知道突围人马要想全部脱身已不可能,遂决定舍生取义。他让洪仁干保护幼天王洪天贵先走,自己率亲兵卫队留下阻截、迟滞湘军的快速追击。也正因为李秀成奋不顾身的拼死阻截,洪仁干和幼天王终于突出重围,而李秀成却受伤被俘。

曾国藩听说李秀成被俘,心中大喜。他知道太平天国后期是李秀成为帅,他俩作为两军的主帅,交手数年,还从未见过面。曾国藩想见一见这位很难对付的敌手,便让曾国荃把李秀成押解到了中军大帐。

曾国藩坐在帅椅上,看到士兵押着戴着镣铐的李秀成进来,便挥了一下手,让士兵将李秀成的镣铐摘下,并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

曾国藩坐着没动,用鹰一般的眼神仔细端详了一下李秀成,缓缓问道:“你就是忠王李秀成?我是曾国藩,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面了。你请坐,上茶!”

李秀成站着活动了一下手脚,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士兵送上的茶水,连喝了几大口后,说:“曾帅,你我较量多年,虽互有胜负,但最终还是你胜了,我败了!你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曾国藩笑了笑,说:“忠王,我们是棋逢对手,我只是胜得侥幸而已。我没什么要说的,我倒很想听听你想说点儿什么!”

李秀成放下茶杯,仰天长叹一声,说:“我想说的是,天机难分辨,人心更难测,成也神话,败也神话!”

曾国藩点点头,说:“忠王,这是对你自己,也是对你们太平军最经典的总结,很有见地。你再说说我们。”

李秀成放下茶杯,想了一下,说:“怎么说呢?湘军嘛,都是文人为将,败是文章,胜是文章。”

曾国藩离开帅椅,站起来击掌道:“精辟!十分精辟!忠王,你不愧为一代名将!你总结得真的比我好。”

李秀成说:“不过,我们的天王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科考出身的文人,他常说的一句话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对此我并不苟同。人生在世,无论为将还是为臣,无缘明主是一大憾事!不知曾帅有无宏愿大志?”

曾国藩忙问:“若无,又怎样?”

李秀成说:“若无,就不必多谈了!”

曾国藩忙问:“若有,又怎样?”

李秀成说:“若有,我就有话说。曾帅肯定也清楚,天京虽破,但太平军各部尚在。曾帅如能奋湘军之勇,振三军之威,兵锋北指,驱逐鞑虏,光复中华,我李秀成可招旧部十万做前驱!”

曾国藩听后一愣,起身缓步走到帐前,忽然转身说:“忠王,你看,本帅早前为自己题写了一副对联,就贴在帅帐的大门上。”接着念道,“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我本一书生,讨伐征戰并非所愿,也无心他求,唯一心愿就是不忍让源远流长数千年的中华文脉为洪贼所断,这是炎黄子孙生生不息之根本。但我还是应当谢谢你的美意,在九弟国荃收复南京后,我已向朝廷上奏,表明心迹,立即裁撤湘军三万,放老弱疲惫之兵回乡务农,我也回湖南退隐山林。”

李秀成默默地站起来,无比悲愤地说:“汉家子孙千百万,竟无一人学穆王。可恨!可叹!我该走了!”

曾国藩没有接李秀成的话茬,而是低声说:“忠王,我顺便向你通报一声,免你遗憾。幼天王洪天贵和洪仁干已在江西被俘,正在被押解去京的途中,十有八九是要被凌迟处死。你我虽为敌手,但我敬佩你的为人,不想让你到北京受那份罪!”

李秀成站起来,朝曾国藩拱了拱手,说:“谢了!”然后大义凛然地向营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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