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的抒情

周宗飞

又 到 清 明

又到清明，很多事物又开始清晰起来

比如星空、眼睛、一些远逝的亲人

比如平时看不清的一些灰

灰尘的灰、灰心的灰、灰暗的灰

灰烬的灰、烟灰的灰、骨灰的灰

也发现很多生命已经远游，灵魂还在行走

皮囊依旧清明，人心却已冬至

还好人到中年，日积月累的爱

总比恨多出那么一点点

让我苟活在道德的天平上

还有一点点的重量、庆幸和尊严

小狗

自小它就被绳子牵引着

那日我有意把它的绳子解开

它却拼命挣扎，死活不肯

仿佛要割去头颅似的汪汪直叫

解开了，它居然又叼起那根绳子

一路拖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好像我要把它抛弃似的

就连平时的叫声也都藏了起来

不要随意去嘲笑一棵墙头草

出身卑微，生性软弱

风狂，它摇;雨骤，它摆

内伤再重，也没有放弃

自己的生命和位置

一有机会，就会战士一般

挺直腰杆，成为一面旗帜

磨 刀 石

磨杀人的刀

它是帮凶

磨砍柴切菜的刀

又成功臣

荣与辱都攥在别人手里

只能黑着脸

默默接受命运的摆布

任由身子一天天地

消瘦、佝偻

直至消失

油坊里的黄牛

小時候

在油坊里看到

为了悬挂在眼前的那一把

永远够不着的青草

它拼命地转着圈

长大后发现

自己居然跟它一样

在生活的油坊里转了几十年

美好的理想

依然还在一步之遥

在 花 园

终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离开多年以前种植的

红杏、牡丹、木棉和芍药

这些被我一一点燃过的火焰

但我知道，能燃烧的

终归要熄灭。那些

甜蜜与温馨，热烈与激情

都要降到冰点

降到地底与暗流中间

我总是跑在我的后面

活了一大把年纪

才发现，这个世界

原来有两个我

一个在前面奔跑

一个在后面猛追

追着追着，另一个我

就落到了后面

而且越落越远

远得只能看见他细小的

背影，在很远的地方飞

比春梦还要恍惚

比落叶更加阒寂

责任编辑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