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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与事

2019-08-06

新民周刊 2019年29期
关键词:明人厨房机关

性情中人周师傅

柏代华(上海,高管)

跟着旅游大巴在西班牙飞驰七天四处打卡后,弟弟回到马德里,只字不提名胜景点,却不停地叨叨,你投资的项目不是要找大厨么,见见周师傅,日式餐厅的大厨,真真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率性而为,不藏,不装,不太计较得失,属濒临灭绝的物种,值得一见。于是约了在西班牙广场东侧的香港厨房茶餐厅共进午餐,据说马德里只有这家能喝到真材实料的奶茶。

周师傅一开口,便超凡脱俗——我烧的菜谈不上好吃,出国前连煮饭熬粥都不会,也从来没有拜过师傅。最初跑到荷兰打工,厨房里什么活都干过,完全靠仔细观察,慢慢琢磨。“三脚猫”功夫,全是“偷”来的。

他是上海人,年近六旬却身无赘肉,精干麻利,快人快语。年轻时曾在上海足球乙级队踢球,淘汰出局后做了几年列车员,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跟几个朋友闯荡欧洲,荷兰无法定居,付了六千欧元办妥了西班牙居留,才安顿下来。

周师傅笑道,做了几年炉头,以为自己本事大了,开了家餐厅,偏碰上经济危机,生意一塌糊涂,赔了四百万元人民币,怎么办?只好再回厨房打工。语气风轻云淡,好像亏了钱的不是自家,是阿拉伯酋长。我会做中餐,也会日料,铁板、烧烤、寿司都行,日本老板把厨房交给我负责,要对得起人家,做事体我绝对不捣糨糊的。

大半生跌宕起伏,周师傅经历过风雨,也梦见过彩虹。既有拼搏向上的狠劲,也有认赌服输的气度,仰不负天,俯不愧人。

我说,有位上海游客和我弟弟同团旅游,一路上念叨你人品好,重情义。这次来西班牙玩了四十多天,费用全是你掏的。周师傅解释,他以前是列车长,我在他手下工作,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他吃住都在我家里,还要挤时间陪他到处走走,餐厅又忙得眼皮都没空眨,瘦掉了四斤肉。

我满腹狐疑,友情无价,但钱包有限啊,试探着问,这么为朋友大把花钱,家里没意见?周师傅神色骤然一暗,轻声说,我这位朋友得癌症了,再不来好好玩一次,或许没机会了。

哦,我瞬间全明白了。

父亲和玉米

韩彩英(大连,职员)

母亲在厨房忙做饭,门忽地“吱呀”一声推开,父亲走进来,戴着夸张的卷边草帽,背着一个褪色的军绿色书包,里面装满了青皮玉米。“老伴,今天煮玉米吃。”父亲的声音里满是喜悦,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去接应,脚不由得一踢,醒了。抹一下脸,满是泪水,是梦。

上世纪60年代初,父母从山东来到黑龙江,为了能有口饱饭吃。父亲做了一名林业工人,虽然辛苦,但除了工资外每天早晨配发两个玉米饼子,晚上额外加一顿玉米面粥,一碟芥菜咸菜。一日下午,父亲腿疼得抽起筋,咬牙挨到下班准备去卫生所,行至途中听到食堂开饭的敲钟声,便想着先吃饭再看腿吧。待喝完粥,腿居然不疼了!原来是太饿的缘故。

因上过几年私塾,父亲后来被安排到林场商店工作,一家人的生活逐步有了改善。然而,挨饿的滋味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生命里。一到休息日,父亲便扛着镐头去山里,在觉得能种出庄稼的地方乐此不疲地刨地——有了地,有了粮食,日子才踏实。他最爱种玉米,即使病倒了,也不忘问来看望的哥“玉米好不好”“我能不能吃上今年的玉米”。哥安慰他:“马上就能吃了。”他又叮嘱:“等它长成了再掰,别掰早,糟蹋了。”

父亲最后的离去,就像一穗老玉米,以成熟的姿态悄然谢幕。送别父亲,我看到一穗玉米挂在大哥家仓房前,玉米粒风干了,粒有些扁。那是哥特意挑出给父亲看的,我仿佛看到父亲手里摩挲着苞米,像摩挲着珍贵的宝贝,慢慢挪步到仓房前把它挂到铁钉上,嘴里叨咕:“今年玉米長得好啊,这一穗粒咋也得有三两重。”

现在,父亲住进了松岗的坟墓里,我一直认为他只是出了趟远门,随时都能回来。这里有他热爱的土地,有依赖他的母亲,有长大成人的儿女。也许,在某个阳光温煦的日子,他带着新鲜的玉米就回来了。

机关里的兄弟俩

安谅

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明人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他叫钱途,在某机关工作,也是明人的朋友。明人抬高了嗓音:“听说近期有好消息啦?祝贺你哦。”钱途呵呵笑了:“您消息灵通呀,事情八字只一撇呢!”“那也应该预祝呀,你和你兄弟,在机关那么多年,也该熬出个更好的样子了。”明人老大哥似的口吻,钱途也频频点头:“都奔50的人了,还都是副处级,明大哥,还是你有出息呀!”“哎,也不能这么说,你们兄弟俩在机关系统还是蛮有名声的,不在官位高低,在于你们的能量和影响呀!”“我就是机关跑腿的,搞行政接待嘛,上蹿下跳的,哪里称得上名声。”钱途笑嘻嘻地说。

钱途一笑,明人眼前立马浮现出他兄长钱程的形象来,笑的样子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仔细辨别,一个笑得畅快笑得随性,另一个则笑得矜持而内敛。这也反映了他们两人不同的性格,一个豪爽些,另一个文静些。“你哥哥这次没机会了吧?”明人禁不住发问。他知道他们哥俩关系还不错,此类敏感话题,并不会十分突兀。

钱途的眉头明显皱了皱:“你知道的,我哥这人有点书生气,有时不讨人喜欢。”

几个月前,明人还和他们兄弟俩一起茶叙过。当着明人的面,钱途就对钱程说:“我知道你嗜书如命,可是在机关,你好读书,还常在报刊上发书评短文,人家以为你是有自留地,就看不顺眼了,其实,你工作比我更尽心。”钱程开口:“这是我的爱好,不占工作时间、不影响工作的,随便人家说吧。”明人听了,表示了赞成。钱途嘟囔了一句:“你们读书人碰在一块,我就没话说了。不过,我也得强调,我的应酬都是有底线的哦!”

兄弟俩不在同一个处室,但都是比较资深的副处长。他们的父亲是位老工人,给他们起的名字也实在,寓意前途无量。两人都还算争气,大学毕业后,先后都进入了这个系统。发展得也不快不慢。早就耳闻,钱途做事挺规矩,和领导、同事们关系融洽,群众基础不赖;明人也听他们机关的一把手悄声说过,相比较,钱程工作能力和业绩虽不俗,就是业余时间和大家相处少了些,看书写文章的,显得清高孤僻。对此批评,明人不敢苟同,他心里虽然为钱程感到惋惜,但这次他们机关提任一位办公室主任,钱途呼声很高,而钱程少有人推荐,也是可以想象和理解的。

数月之后,明人在机关门口巧遇钱程,明人握了握钱程的手:“本来已听说你提任办公室主任的,怎么忽然又来了一个大转变?”

钱程笑了,依旧内敛:“也谈不上大转变,基本顺理成章。”

原来机关办公室主任的人选,是钱途的。他上下都比较看好,可是还未开始走程序,机关一把手调离了。新来的一把手据说也是一个好读书之人,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提名钱程作为主任人选。

可是,钱程后来找到一把手,感谢了领导对自己的关爱,同时递交了一封调离申请。一把手很吃惊,但最终还是理解并批准了,重新物色办公室主任时,钱途又被众星捧月。

钱途认真问过钱程:“你是不是给我让路?”也有些机关同事怀揣此类想法,询问过钱程。

钱程说:“哪有这回事!我只是要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工作岗位。”

钱途履新了,钱程后来调任另一大机关工作,都干得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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