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将相是什么味道

文_李尧

今年3月份，韩国央行公布数据称，2018年韩国人均国民总收入已跨过3万美元大关。韩国从此跻身“5030俱乐部”——人口超过5000万、人均国民总收入超过3万美元的发达国家俱乐部（此前成员有美国、德国、法国、英国、日本、意大利）。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韩国国民庆祝的事情，但迫于近年来美国一直要求韩国政府增加驻韩美军军费的压力，以及与日本贸易问题不断升级，韩国社会的经济状况看上去并不像财报里描述的那么光鲜。

赶巧的是，就在今年5月，韩国著名导演奉俊昊执导的电影《寄生虫》在第72届戛纳电影节上摘得金棕榈奖，一时间让这部描绘韩国底层生活的故事片大火，也将这位俱乐部新成员不为人知的一面搬上了世界舞台。

《寄生虫》是一部类型片，一部从剧本到演员到拍摄再到运作上都非常成熟的商业电影。故事讲述的是四次高考落榜的基宇（崔宇植饰）到富人家里担任家教，家境落魄的他通过伪造证件等方式，先后将妹妹、父亲（宋康昊饰）和母亲安插进豪宅，开始了寄生上流的生活。

影片开头着重描绘了基宇一家在半地下居室里的潦倒日子。居所半掩在路面以下，如同爬虫在石头底下挖开的巢穴。这里不通信号，过往的醉汉随地小便，投资失败的父亲以午睡打发着分文不入的日子，曾拿过铅球银牌的母亲则靠给披萨店包装纸盒让家人糊口。

一家人改头换面的转机来自基宇的高中同学，他因私心推荐基宇去富人家做家教，基宇恰逢其时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当他注意到女主人还想为年幼的儿子物色一位美术老师时，又凭借一通谎言把妹妹基婷包装成了美国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富有野心的基婷不但顺利登堂入室，甚至薪水还要高出基宇许多。一家人开罐庆祝，一步更大的棋局也缓缓拉开，他们步步为营，先后栽赃并挤走了富人家的司机和帮佣，最终完成了一家人的集体跨越。

寄居生活开始了，在一个富人全家外出露营的日子，穷人一家的精神生活也达到了高峰，他们畅饮着洋酒，幻想着如果这栋豪宅属于自己的情形。正当他们谈论着“有钱却很善良”和“有钱所以善良”这样的问题时，被挤走的那位帮佣哀求着重新回到了庭院。原来她几年前就把自己负债累累的丈夫藏在了豪宅的地下室里，如今，他已经饿了几天肚子。

在一阵争执中，基宇一家四口的关系曝光，两个穷人家庭为争夺在豪宅里进食的权利大打出手，最终帮佣被误杀，她的丈夫被五花大绑。第二天，想去了结那位丈夫的基宇又因过于文弱而坏了事，精神已几近崩溃的丈夫遂冲出地下室，在富人们的party上展开了无情的杀戮。

如果影片在此时结束，对于《寄生虫》这个片名来说，故事已然完整了。如同资本主义社会里令富人们颤抖的寓言：穷人们将会揭竿而起，夺走我们的一切。事实上在中国的网络上，你也能找到不少类似的评论，人们眼中的《寄生虫》，说的就是穷人，有人甚至拿杭州保姆纵火案来举例。

但对于“寄生”这个概念，对于贫富，导演想要探讨得更深。于是我们看到了接下来最令人震撼的画面：宋康昊饰演的父亲手刃了那个说他身上有“葡萄干放久了的味道”的男主人。

什么是“葡萄干放久了的味道”？男主人模棱两可，他有钱，而且体面，因此就算是私下里与妻子交谈，他也没有说破——那种搭地铁的人的味道，那种令他不适的味道，实则就是穷人的味道。

他讨厌那种味道，却愿意让妻子穿上穷人女孩的廉价内衣，这不但不会让他不适，反而能令他兴奋。

在男主人的影响下，女主人也注意到了宋康昊饰角身上的气味，她原本是个神经大条的全职太太，如今也对这种气味谨小慎微。

气味，真是一种玄妙的东西。影片里，男主人的儿子第一次闻出了宋康昊饰角的气味，他凑近这个司机和新来的帮佣身上狠狠闻了几下，天真又惊讶地说：“他们有一样的味道！”

儿童会不会带着阶级的眼镜去审视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人？对于富人家的儿童来说，贫穷和贫穷的气味，可能都是陌生的，他可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从这种漫不经心的陈述里，你应该也能看到，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壁垒已经形成——富人与富人结成一个又一个密闭的圈子，跻身这些圈子的穷人们就像钉子一样扎在其中，可以寄食，但不能越界。正如影片中男主人忌讳宋康昊饰角以司机身份跟自己谈论婚姻情感，就像他身上的气味一样：“不过到底还是越线了。”

讨论气味，说到底是一个话语权问题。气味之于感官动物的人，正如收入之于社会人的阶级。

韩国在历史上曾笃信儒家文化，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论辩，也一定不会生疏。王侯将相没有天生的贵种，王侯将相有没有天生的气味呢？有的，《宋史•宋太祖本纪》载，赵匡胤出生时，“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到宋仁宗出生时，章懿皇后的榻下甚至生出了灵芝，宋人邵博（邵雍之孙）遂在其《闻见后录》中写道：“仁皇帝四时衣裌，冬不御炉，夏不御扇，禀天地中和之气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