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的新媒体纾解路径研究
——基于“MM市PX事件”的实地调研
2019-07-27舒瑾涵
舒瑾涵
“现代化所持的不确定性意味着不确定性的风险已经成为人类生活不可避免的一部分。”[1]在社会转型、现代化的过程中,环境公共事件的不断涌现,正预示着我国环境风险的升温。随着当前风险社会逐渐呈现出信息化、网络化、媒介化的特点,作为诠释风险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公共议题——环境风险传播,亦日益成为接近并认识风险社会的有效维度。[2]近年来,“后物质主义价值观和政治能力的提高推动着青年群体对环境行动的关注”[3],“青年群体作为‘现实公民’,正在不断积极参与构建环境议题的意义和行为”[4],环境公共事件参与主体日益呈现年轻化取向,青年群体心理变动和情感转换的独特性在新媒体重塑下也成为影响事件的风险变量之一。如学者所言,不断发展的互联网技术虽不能直接预测公众的“环境信心”,但被普遍认为是获取环境风险信息、影响公众认知的重要媒介。[5]“在新媒体的影响下,受众的主观规范、自我效能感、群体认同、环境意识,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其对环境参与。”[6]在当下的环境公共事件中,新媒体和青年群体的介入,正互构出一道别具一格的环境风险景观:新媒体重新书写环境议题、青年群体与新媒体联系紧密、环境议题背后多重利益博弈等,勾画出环境公共事件的基本架构。而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的泛化,正成为使其白热化的主要原因之一。
共振(Resonance)一词最早源自物理学,原指某种物体振动频率相同现象,亦是物理系统在特定频率下引发其他物体振动的情形。在心理学语义中,“共振(Resonance)”常与“移情(Empathic)”联系在一起,以移情共鸣(Empathic resonance)的形式出现,即指公众会由于心理上的“感觉、冲动、驱动”,对他人“可见”的身体语言、面部表情做出反应。[7]而“环境共振心理”指的是,在这样一个全媒介时代,公众面临环境风险,在信息获取和利益博弈失衡时,会或多或少产生共振,且以环境议题为宣泄口的心理。这是一种现实风险和环境议题的共振,也是媒介记忆与个人记忆的共振。共振所产生的风险,在新媒体介入下从个体蔓延到群体,并渗透了青年群体的认知、情感和行为。当青年群体的环境“风险想象”和媒体的“风险预言”形成同质牵连、因果牵连、扩散牵连关系时,个体开始根据群体情绪进行风险情境的再诠释与再建构,网络舆情风险的激化将不断导致现实环境风险的升级。因而,本文立足于大众传播环境,以“MM市PX事件”为案例进行分析,一是为考察当下青年群体参与环境公共事件的心理动因;二是为梳理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的生成路线和风险泛化机制;三是有针对性地提出对这一心理进行纾解的路径,从而消减青年群体环境参与的现实风险。
一、事件回顾及样本分析
2014年2月27日,MM市PX项目“上马在即”的消息一经传播,就带来了民间恐慌。面对网络上所传PX项目可能带来未知隐患以及官方缄默、传统媒体失语,公众心理逐渐陷入不稳定状态。新媒体随之介入,市民相互集结,展开沟通对话。随着游行信息在网络上的传播,2014年3月30日上午,以MM市青年为主的群众到市委门前大草坪聚集,并在个别路段展开了抗议。在网络传播的作用下,各类流言、谣言被引爆,公众情绪逐渐失控,最终致使游行开始呈非理性态势。直至2014年4月2日,在相关部门的承诺下,事件才告一段落。由此次事件可以发现,在新媒体的作用下,青年群体心理和行为的演变、交互是引发本次事件的关键。
笔者所在的课题组在前期资料整理的基础上,于2015年3月,前往MM市及周边地区展开了实地调研。课题组与直接参与事件的4位“意见领袖”进行了集体座谈,针对“您对PX本身和基层政府建PX项目分别怎样看”“参与游行的主要人群情况怎样”“环境问题在整个事件过程中的作用”“通过何种媒体关注事件的进展”“参与相关网络讨论的情况”等问题进行了提问,“意见领袖”的回答有“参与群体中出现了MM市飞车党”“环境问题影响子孙后代”“参与人群大都持观望态度”“会通过网络等媒体关注全国范围内环境事件进展信息”等。课题组随后进行了专题研讨,翔实记录了集体座谈的成果,梳理了参与群体呈年轻化、环境风险贯穿整个事件、网络在游行中的“汇聚”功能不能小觑等问题,对于惯常概念中“少不更事”的飞车党的参与、参与游行人群的心理过程和心理状态、基层政府与媒体之间的关联等细节问题也进行了“深挖”。更重要的是,对“环境传播”“风险传播”“心理极化”“心理泛化”“网络动员”“抗争心理”等概念进行了整理和总结。在调研问卷发放过程中,课题组对直接参与事件的70位调研对象亦同时进行了深度访谈,在比较甄别中基本了解了事件的真实轮廓,对贯穿事件的“真问题”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课题组力图不在涉事的任何一方“站队”,亦尽量避免先前媒介文本分析、集体座谈过程中“意见领袖”应对的影响。基于此,笔者认为,“环境共振心理”能够从另一个学术维度较好地呈现、延展、深挖整个事件,不是对现象的简单抓取,而是对现阶段社会公共事件中商业利益、政治意识、情感系统、传统经验等多方复杂博弈产生的“问题主脉”的深化。
本次调研主要遵循“由点及面,覆盖周边”的原则,选取了以下区域来进行:首先,沿着WM路、GS路、GD路、GH路、YC路、YB路等游行区域周围的店铺,以及街道附近的居民区展开;其次,以PX项目所在地起始点为中心,走访了附近的XT村、QJ镇、GZ湾、NSY 村、XWZ村及TTW村等;最后,选取了MM市青年群体所在学校,包括GD省高级技工学校、MM市职业技术学院、GD省石油化工学院分校区、MM市石油化工学院进行调研,主要集中于对通过新媒体或多或少地参与到事件中的青年群体进行访谈。由于事件本身具有“敏感性”,大部分受访者都选择沉默、回避。为尽量满足样本量需求,调研结合多种方式展开,包括集体座谈、深度访谈、问卷调查等。课题组准备问卷300份,发放194份,收回190份,得到有效问卷186份,有效率为97.8%,集体座谈“体制内抗争者”4人,深度访谈70人,具体见表1。
如表1所示,调查对象文化程度普遍在初高中以上,年龄主要分布在20—40岁之间,性别、职业的分布也相对合理。这说明参与对象大多为具备一定的判断、思考、决策能力的青年群体,能确保调研具有相对的客观性。本文选取“MM市PX事件”进行实地调研有三方面的原因:首先,心理因素的呈现是关键——在“MM市PX事件”中,MM市青年群体与其他区域青年群体联合,环境利益诉求成为包含多元利益的载体,而正是心理上的勾连,将利益间的碰撞书写为一道完整的风险景观;其次,新媒体与青年群体的相互借力是关键——此次事件中,“媒介化”和“年轻化”色彩富有典型性;最后,新媒体助推了事件不断扩大,本质上体现了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的现实风险,即青年群体的“环境共振心理”对其认知、情感、行为产生影响。而实地调研可以了解这一过程并采取相关措施。
表1 样本特征
二、环境风险中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的生成
纵观近几年的环境公共事件,如“KM市PX事件”“XM市PX事件”……可以发现,参与主体日渐呈现出“年轻化”趋势。而在“MM市PX事件”中,社会背景、文化特征、利益配置等因素导致的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则令其不同于以往的环境公共事件,这种“环境共振心理”主要体现为生存心理、结构心理及动机心理的聚合、共鸣和互动,其生成经历了焦虑感—锚定感—共振感这一过程。
(一)从本体安全缺失到环境焦虑感
本体安全即“大多数人对其自我认同之连续性以及对他们行动的社会与物质环境之恒常性所具有的信心”[8]。通常来说,公众本体安全与主流媒体密切相关。当面对PX项目隐患的似是而非,传统媒体天然的“权威性”令MM市青年群体纷纷第一时间向其寻求帮助。然而,与公众的期待背道而驰的是,传统媒体不约而同地表现出缄默、缺位的态度。面对事件过程中环境风险信息的不确定性、风险沟通的缺失、风险认知的错位等带来的消极信息体验,身处“风险弱势”中的青年群体则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本体安全缺失的状态。
本研究对事件发生期间当地日报和晚报上的相关报道展开分析发现,在事件前期,传统媒体以科普式报道居多,且未详细阐明运行PX项目的风险,更是鲜少回应公众忧虑。当地传统媒体反复宣传报道的效果并不理想,64.6%的民众表示不清楚或认为几乎没有对民意进行报道,见表2。
表2 事件发生前传统媒体对民意报道的程度
“当基本性本体安全所包含的信心一旦缺失,个体的存在感将被焦虑意识与危机意识取代,个体因而处于基本本体性安全缺失状态。”[9]诉求无门、信息缺失,令MM市青年群体对自身作为社会主体的存在感产生质疑,对环境问题的焦虑逐渐强化,同时,这种心理也反过来导致他们时时处于本体性安全缺失状态中。有接受采访者说:“PX污染肯定是有的……因为官方没有明确说法。[注]课题组2015 年3 月20 日8: 02 于GD 省MM 市文明中路中国银行门口对林女士的访谈记录。媒体营造了关于运行PX项目的风险环境,错误引导着人们对于信息的态度、观感、评价甚至行动,环境焦虑感正逐渐幻化为民众恐惧的心理表象。
(二)从责任归咎到环境锚定感
“对于风险社会中的环境问题的考虑需要建立在对公众信任的研究基础上。”[10]“在环境信息的选择过程中,比较一般群体,青年群体的选择是具有主动性的,他们更愿意相信他们认为值得信任的信息。”[10]数据分析显示,事件发生前期,74.2%的青年群体用新媒体来获取相关信息,且引发了“没用的,政府、媒体根本就不管,听说打了电话也没人接[注]课题组2015 年3 月20 日16: 32 于GD 省MM 市港湾大酒店对酒店员工的访谈记录。
“锚定理论指出人们在不确定条件下进行决策时,不需要对所有的信息进行分析,而是依据上下文中已有的信息使复杂的问题简单化。”[11]带着从新媒体获知的信息反差,以及对传统媒体与相关部门的责任归咎,“青年群体常认为政府对环境的宣传是出于负面的环境的意图和行为”[12]。尤其是当普遍性的风险介入到现实层面时,个体会根据现实风险情境对风险进行自我诠释、建构。当传统媒体与地方政府缺位沟通使青年群体身处环境焦虑时,他们迫切需要形成自我的某种“心理框架”以进行风险归因,进而“帮助个体去‘定位、感知、确定和命名’周遭的环境和信息”[13]。当他们发现,需用大量的时间、精力、资源对海量信息、利益各方进行分析后决策已非最优选择,而如何以最便捷、合理的途径步入下一个阶段才是关键。此时,锚定感产生,青年群体不谋而合地将环境诉求作为了表达情绪的载体。此时,环境锚定感成为连接各个风险因素的逻辑链条,促使了“环境共振心理”的自我生成。
(三)从多元利益博弈到环境共振感产生
作为统一利益符号的环境被具象化时,可以是“物价房价都很高,生意不怎么好做”[注]课题组2015年3月21日13:49于GD省MM市光华北路绿之岛饭店对吕女士的访谈记录。,也可以是“环境原因”[注]课题组2015年3月20日8:02于GD省MM市文明中路中国银行门口对林女士的访谈记录。的责任归咎。,甚至可以是“触动他人的利益”[注]同②。,也可能仅仅只代表了“闹事”“瞎掺和”。此时,不同阶层的青年个体在同一利益共振机制中将环境作为特定的宣泄点,而新媒体则使得这种内在共振成为可能。在整个事件中,新媒体“基于社群爱好、职业、身份、年龄、地域等因素,而恰恰基于个体连带着复杂利益的目标从多元指向中整合而成,通过社群一致目标实现个体目标”[14]。采用SPSS(Statistical Product and Service Solutions)软件[注]SPSS软件,即“统计产品与服务解决方案”软件,是IBM公司推出的一系列用于统计学分析运算、数据挖掘、预测分析和决策支持任务的软件产品及相关服务的总称,是国际上最有影响的三大统计软件之一。在SPSS软件中,通常N值指样本量;Sig意为“显著性”,其值即统计出的P值,当P值的取值范围为0.01
三、新媒体对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的影响机制
“纵观历史,信息和传播都是权利斗争,控制和社会变化有关的根本资源,因为社会中最基本的斗争就是发生在人们头脑之中的斗争。”[15]在“MM市PX事件”中,经由新媒体,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的风险不断泛化,经历了从萌芽到刻板印象的阶段,最后固化为存在于青年群体“头脑”中的心理态势。随着新媒体的进一步搅动,其风险也经历了由意义向现实转化的过程——当新媒体赋予狂欢的平台时,青年群体原先的隐忍被具体行动所替代,且进一步延续,其中情感、信息和权利意识交织碰撞,使事件不断升温。
(一)新媒体与“环境共振心理”的泛化
1.“被迫式”选择与青年群体产生“环境共振心理”定势
“利国利民”“风险可控”等是传统媒体报道MM市PX项目时反复使用的叙事标签。而这种科普式、刻板化的叙事风格,与青年群体对信息的诉求相悖。当处于信息量和话语权缺失的境地时,“较之于基层政府的信息优势,民众易感知自身的弱势地位,产生‘相对剥夺感’”[16]。有了这种剥夺感,原本依赖主流媒体权威性解释的青年群体便“被迫”转向新媒体,从中去弥补自身的不安感和缺失感。“心理定势是心理活动的一种准备状态,是在知识、经验的影响下解决问题时的倾向性。”[17]在“被迫”选择中,新媒体给青年群体带来了全新的信息体验,不同于传统媒体信息的匮乏、单一,新媒体的信息往往具有海量性,由此,“环境共振心理”定势被启动,青年群体认为传统媒体所发布的信息不如新媒体的全面、真实,便开始有了“改变不了什么”[注]课题组2015年3月21日19:50于GD省MM市红旗北路136号对张先生的访谈记录。以及“传统媒体就是政府控制群众思想的工具,唯有网络才是群众真正想听到的”[注]同⑤。等言论。
2.网络共通利益空间与青年群体刻板印象泛化
新媒体不仅为青年群体提供了相互交流、凝聚共识的渠道,而且制造出一个共通利益空间。调研数据表明,青年群体对新媒体的接触与其对PX项目看法的改变呈显著相关,见表3。换句话说,青年群体通过新媒体关注PX项目相关信息的频次越高,其关于PX项目的看法就越容易改变。此时,“先前任务中启动的心理定势会影响接下来的任务完成,并且这种影响可以是无意识发生的”[18]。且“思维定势水平的不同,则会影响个体对刻板印象的采用”[19]。随着“环境共振心理”定势的启动,越是深入网络空间,青年群体对“PX事件”的认知越会不断变化,刻板印象也由此被泛化。通过深度访谈,笔者发现,运行PX项目对经济发展是有一定帮助的,值得支持。但由于传统媒体或相关部门所发布的信息匮乏,就导致“大家都形成刻板思维了”:“不相信报纸、电视,不信任新闻,不信任任何政府组织”“新媒体比报纸、政府可信”。[注]课题组2015年3月20日18:30于GD省MM市港湾大酒店对林先生的深度访谈。这些与新媒体所营造的交互、自主的共通利益空间氛围形成鲜明对比。青年群体由此就会对相关部门、传统媒体在PX项目中的所作所为产生负面刻板印象。而与此同时,环境安全议题被长期置于安全和风险的话语体系中,青年群体便成为了直接承担风险的群体,其对抗情绪逐渐高涨。
表3 利用网络关注的频次与个人看法改变的相关性
注:**是指在0.01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
(二) 新媒体对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 的风险放大
“危险是真实的,但风险却是一种社会建构”[20],“媒介是一个社会的终结者和控制者,它负载的信息作用到人的身上,对人的行为产生影响,从语言方式、行为方式到思想方式”[21]。在“MM市PX事件”中,新媒体和青年群体相互勾连,并共振出了价值和情感的共同体,体现了“环境共振心理”的风险放大。“风险放大即指将具备一定风险的危害变成社会关注焦点或社会政治行为的过程。”[22]新媒体不断给青年群体的利益表达提供渠道,同时也使“环境共振心理”被具象化为具备一定风险的现实行为。
1.风险酝酿:“群体效能感”提升下的隐忍性试探
“根据班杜拉的定义,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是有关自我认知的重要概念,它指的是人们有能力实现预定目标和成功做好某事的信念,并被认为是人类特定行为的强大动机。”[23]对于青年群体来说,网络社会的到来强化了他们的“我群”身份意识。面对新媒体的“技术资助”,“被迫借势”的青年群体开始主动争夺信息资源。“而中国的微博主要是传播意识形态,微博上的争议基本都是意识形态的竞争。”[24]当所持信息、话语等意识形态资源不断增多,青年群体的“群体效能感”也随之攀升,并成为开启后续行动的钥匙。在事件初期,因渴望和平解决,青年群体将隐忍性试探作为了行动的第一步。
具体到访谈过程中,民众对于相关问题大多表示“不清楚,不知晓”或“民众意见对政府影响不大”[注]课题组2015年3月20日21:02于GD省MM市海港食府对酒店员工的访谈记录。,以及“还是少发言好”[注]课题组2015年3月22日9:25于GD省MM市光华南路华侨城购物中心对路人的访谈记录。。而新媒体的出现则给青年群体的利益表达带来了转机。当他们通过新媒体积累了一定的信息、话语资本,互相之间有了心理联系,在“群体效能感”的推动下,青年群体便迅速集结并抱团。但出于对抗争风险和成本的衡量,他们采取了隐忍性的试探。正如受访者所言:“民众游行基本上以和平静坐为主,一开始是很平和的。”[注]课题组2015年3月20日18:30于GD省MM市港湾大酒店对陈先生的深度访谈。
2.风险爆发:秩序失控下的智能式狂欢
在新媒体平台上,“环境共振心理”不断促使青年群体将行为由线上共振至线下。随着隐忍性试探的顺利进行,青年群体开始通过新媒体进一步沟通、组织,并相互信任。此时,“虚拟团队可能会建立起‘快速信任关系’,但是这种信任可能会很脆弱、很短暂”[25]。在事件过程中,由于“网络信息,你发我也发,很难保证真实性”[注]课题组2015年3月21日17:49于GD省MM市GD石油化工学院对黎先生的访谈记录。,各类不实、虚假言论由线上蔓延至线下,“环境共振心理”的风险开始进一步放大,此前通过新媒体所形成的信任关系也开始分崩离析。“没有组织化的社会运动,就没有有序的抗争。”[26]这种情况下,青年群体的行为不断被卷入到非理性的群体暗示、模仿之中,“这种夹杂着风险猜测、风险想象的‘恐慌情绪’可能被那种不可控感所操纵、加剧,演变成更加严峻的心理危机”[27],进而导致虚拟和现实风险的不断交织。“环境共振心理”与非理性情绪相互碰撞,初期有序的行为逐渐失控,最终演变为一场智能式狂欢。
3.风险延续:媒体选择中的信任缺失
在“MM市PX事件”渐趋平息的表象下,个体和群体间累积的“非理性”“偏见”并非可以被轻易消除,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仅靠基层政府或传统媒体的言说得到改变,也有可能在后续过程中演化为一种累积性的信任缺失。调研数据显示,有63.4%的青年群体表示,新媒体极大程度地影响着事件的进程,有84.9%的青年群体表示,“如遇到类似事件”,会选择新媒体进行关注。也就是说,青年群体普遍认为,新媒体能够在他们维护权利的过程中起到实质性作用。当被询问后续报道是否对判断有影响时,仅有3.8%的被访者表示了肯定,见图1。这就意味着,传统媒体的“冷处理”,导致青年群体产生了“传统媒体与相关部门是一体,不可信”的认知。而这种差异化评价,实质上体现了青年群体对于传统媒体信任的缺失:“报纸、电视、广播都是政府把持,唯有网络上的才是群众真正想听到、想看到的事实,虽然网上谣言很多,我们无法去分辨其中的真伪,但是,我们又能如何呢?”[注]课题组2015年3月21日19:50于GD省MM市红旗北路136号对张先生的访谈记录。“网络有时会夸大,但有时候会告诉民众一些信息,这些信息在其他地方看不到。”[注]课题组2015年3月21日16:09于GD省MM市GD石油化工学院对该校学生的访谈记录。“不大会关注报纸、电视,都是假的。”[注]同②。
图1 传统媒体后续报道对青年群体关于事件认知的影响
四、群际治疗:新媒体对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的互动式纾解
环境群体性事件的诱因多样化以及影响因素的主体多元化,使政府在治理危机过程中陷入困境。[28]在“MM市PX事件”中,正是因为多元利益的碰撞,才导致了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现实风险的扩大。因此,如果想要正确引导青年群体行为,降低环境公共事件所带来的风险,就要重视对“环境共振心理”所带来的种种风险进行引导和化解,从而实现政府、媒体、青年群体三方利益的协调。新媒体作为泛化和放大风险的重要中介,也是纾解风险、缓和关系的重要中介。而群际关系的治疗是关键所在,“群际接触的确可以通过减少群际偏见来促进群际关系”[29]。“群际接触理论减少偏见的作用机制包括群体间的依存关系、群际互动、情绪因素以及认知因素四个方面。”[30]因而,本文就此提出对青年群体“环境共振心理”的纾解路径,以化解青年群体参与事件所带来的现实风险,减少环境公共事件的发生。
(一)完善网络舆情引导以促进话语生态平衡
在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交织下,在各种利益的碰撞中,话语失衡的状况屡见不鲜,“而在群际接触中,接触的群体双方都希望能够拥有平等的地位”[31],话语体系的失衡导致公众对环境信息认知存在误差和对自身角色认知存在弱化。在环境公共事件中,舆情调控失误或缺位往往是公众“话语—心理”失衡的关键。因此,如何正确引导网络舆论,从而促进话语生态平衡尤为重要。新媒体在提供话语平台时,应及时建立起与青年群体的联系,了解青年群体所思所想,从而建立起相应的网络规范,提高对舆情的预警能力。此外,还应加强对舆情的分析,用来指导对网络舆情的引导。而最关键的是,新媒体要深入青年群体的心理,结合其心理进行舆情引导,从而达到由认知平衡到话语平衡,再到纾解“环境共振心理”的良好局面。
(二)扩展网络平台以化解认同危机
“社会认同是媒介在与受众的复杂互动过程中形成的,并处于不断变化的过程之中。”[32]反映在受众的社会认同上,就必须将主流价值观与受众的感情共鸣、文化归属结合起来。随着近年来环境公共事件的不断升温,青年群体对共有的环境观念、利益观念、价值观念的认同,以及对传统媒体、相关部门的不认同,使新媒体和“环境共振心理”的碰撞不断被瓦解,且不断被卷入到非理性传播的场域中。“通过群际接触来减少偏见,从而构建共识,需要接触的群体双方共同努力,且态度积极、目标明确。”[29]因此,作为“第三方”的新媒体应当及时参与到其中,具体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展开:第一,与相关部门及时对接,设立政务微博等,以保证信息传达的畅通,从而建立青年群体对相关部门的认同;第二,积极规范好网络空间,在提供便利的同时,也应当促进理性协商的达成,从而促进青年群体间的相互认同;第三,帮助传统媒体建立自身的网上媒体,保证传统媒体及时跟进信息、与公众沟通,从而正确引导青年群体的“环境共振心理”。
(三)重视网络意见领袖以凝聚官民合作关系
意见领袖即指具有一定的人际关系、具备某一方面突出才能、对信息传播有重要影响且能获得大家认可的人。而网络意见领袖同时还具备一定的网络技术、了解网络传播特性,可以熟练使用各类社交平台,对网络舆论有一定的导向作用,如一些网络大V等。网络意见领袖不仅能够影响青年群体的看法、态度,甚至还能左右青年群体的行为。“各群体间的相互依存关系,能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影响群体间的态度、行为的改变。”[33]而其中“积极的依存(合作)有利于促进对外群体的好感,反之,消极的依存关系(竞争)则易对外群体生成更为消极的态度”[29]。可见,如何在环境群体性事件中构建官民合作关系,从而消解“环境共振心理”的风险是要点,而从网络意见领袖入手,不失为一个可行之道。具体来说,网络意见领袖通常能迅速与青年网民建立联系,也能够解读青年网民的心理,从而更好地了解青年网民的认知、态度、情感等。因其具备一定的影响力,还能成为网络民意的“传声者”和“代表者”,成为连接相关部门和青年群体的桥梁,去凝聚官民合作关系,化解“环境共振心理”的风险,促进环境公共事件向好的方向发展。
中国当下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存在各种不确定性风险。而以新媒体、环境议题、青年群体为主要元素的环境公共事件正日益成为解释当下环境风险、利益碰撞、制度隐患的关键。在已发生的环境公共事件中,传统媒体和相关部门的“被动”“无力”与新媒体的交互、开放形成鲜明对比,青年群体在其中的信息、话语资源问题日益凸显,环境议题逐渐成为他们宣泄的统一出口,他们的“环境共振心理”也就成为环境公共事件中各类风险泛化、扩大的重要动因。因此,本文认为,从群际关系的角度,围绕媒体、青年群体和相关部门,实现三者关系的和睦、平衡,是化解当下环境风险的重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