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拉华湾看美洲鲎

林吴颖

当天就是满月之夜，一月一度的大潮将至，正是鲎上岸产卵的最佳时机。可是天气预报突然有异，大家都担心会影响鲎上岸产卵。夜晚降临，最高潮将在9点半左右到来……8点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已经有成对的鲎陆陆续续出现在海浪中，努力地往沙滩方向游着、爬着……随着潮水不断上涨，上岸的鲎越来越多，终于在9点半左右的时候，遍布了整篇海滩。终于等来了这个壮观的时刻！

2014年，由中国大陆、香港、台湾地区的22家机构，40多名学者、专家、保护区及民问团体代表的共同推动下，成立了“两岸三地鲎保育联盟”，并确立了每年农历七夕节为倡导爱鲎护鲎的“鲎保育日”，共同推进鲎的保护与传播。

“美境自然”的滨海湿地与海洋保护项目一直致力于中国鲎的保护。2016年5月，作为IUCN鲎专家组的成员之一，担任“美境自然”海洋项目负责人职务的我访问了美同东海岸的特拉华州，在特拉华州渔业与野生生物管理局的专家的陪同下，深入了解了美洲鲎的现状，希望能够由此有所借鉴，为中国鲎的保护提供一些新思路。

特拉华湾（ Delaware Bay）：鲎的天堂

特拉华州（ Delaware）在一般中国人的印象中，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美国小州，而我对该州也有着非常贫乏的认识，可以说几乎一无所知。我只知道，这个我一无所知的地方却有着我一生中最期待看到的景象——美洲鲎的产卵盛景！而我来到这里目睹这一盛况，不仅仅承载着自己的梦想，还同时承载着“美境自然”海洋项目所有成员、志愿者、合作伙伴们、朋友们的梦想，是我们在中国南方的海滨旧梦中失去已久却渴望再见的盛况。

终于，在这个五月阳光灿烂的下午，我来到了特拉华湾的海边。下午，低潮，海边的鲎已经不见踪影，但它们依然在不远的地方伺潮而动。没有鲎的沙滩却并不寂静，迁徙的水鸟成群地在沙滩上忙碌地补充着能量，为前往北极圈的长途旅行做最后的补给。这个季节的特拉华湾，是许多长途飞往北极繁殖的水鸟们最后的能量补给站，而它们的补给品，就是鲎卵。

鲎卵为5月来到特拉华湾的水鸟们提供了lOO%的食物来源。以红腹滨鹬为例，一只初来乍到的红腹滨鹬体重仅85克，而它们如果希望顺利飞抵北极并繁殖成功，则需要在半个月内迅速增肥到180克以上，然后在5月28日之前准时离开补给站。

在广西北部湾开展鲎研究与保护的3年问，我和我们的朋友们都未能在野外见过鲎卵的样子，于是鲎卵研究专家Dick Weber教授挖了几团鲎卵给我看。他告诉我，在产卵高峰期，每平方米的沙滩最多能够挖出上百团这样的鲎卵！这样惊人，难怪水鸟们趋之若鹜！

见过了鲎卵和它们的捕食者，我期待见到鲎上岸产卵的心情更加迫切！当天就是满月之夜，一月一度的大潮将至，正是鲎上岸产卵的最佳时机。可是天气预报突然有异，大家都担心会影响鲎上岸产卵。夜晚降临，最高潮将在9点半左有到来……8点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已经有成对的鲎陆陆续续出现在海浪中，努力地往沙滩方向游着、爬着……

随着潮水不断上涨，上岸的鲎越来越多，终于在9点半左右的时候，遍布了整片海滩。终于等来了这个壮观的时刻！

对于我而言，这样的景象已经是梦境的重现了。可是当地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这还不是最壮观的景象，如果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一般能够看到上万对鲎布满海滩！由于产卵空间有限，它们常常层层叠叠地拥挤着，占据一条马路那么宽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整个海湾。我所看到和为之震惊的场景，从数量上可能仅达到高峰时的十分之一！我忍不住用了许多的惊叹号来表达白己所受到的震撼。但是对于难得来此一次的机会来说，我已经非常满足于现状了。

美洲鱟的前世今生

美洲鲎曾经的命运，跟中国鲎很相似。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鲎不属于美同政府的渔业管理或保护对象，也未曾进入人们的视野。对于当地的渔民来说，上岸产卵的鲎是他们司空见惯的景象，他们常常将鲎用于捕鱼的饵料。至少可以上溯到十九世纪初，就有将鲎作为鱼饵捕鳗鱼的记录。更早的时候，还有印第安人将鲎作为肥料的记录。

到上世纪80年代，鲎血制剂被开发出来后，美洲鲎被大量用于取血，同时饵料市场也十分缺乏管理。每到繁殖季节，渔民可以轻易地从海滩上成卡车成卡车的往外运送成对的活鲎，而不必遵守任何管理条例或者支付任何费用。由于鲎壳含有大量几丁质，大部分鲎也被作为原材料大量运往几丁质厂。

上世纪90年代初，有一位经常在当地进行白然观察的老太太，意识到这种没有管理的捕捞可能带来的灾难性结果，开始呼吁当地政府不要视而不见、应及时采取措施进行监管。那个时候，关于美洲鲎的种群数量没有任何的监管，科学研究和监测也很缺乏，当地政府也并未重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跟中国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情况是一样的！）可是老太太和其他关心这件事情的人们并没有停止行动。

很快，1990年，特拉华州的渔业与野生生物管理局开始重视这件事情，开始规定捕鲎需要许可证和上报，并且设置了全州捕鲎的配额;1992年认识到鲎对保护迁徙水鸟的重要性，特拉华州开始在联邦所有地和州所有地范围内全面禁止捕鲎;即使如此，到1995年的时候，美洲鲎的数量依然呈下降趋势，而鲎作为饵料的市场需求和市场价格也一路飙升，不少捕鲎船到特拉华湾的海滩上捕鲎，公众的反对呼声也不断传来……公众和政策的压力使得特拉华湾沿岸的特拉华州和新泽西州都紧急禁止了对鲎的捕捞;最后，渐渐地，对于鲎的资源管理终于成为了全联邦政府关注的事情，美国其他有鲎分布的州都开始重视美洲鲎的保护和资源管理，规定了各自的资源管理条例。随着资源管理的日益完善和严格，美洲鲎的野外种群监测数据不断积累，各州的捕鲎配额和管理措施也更加有针对性。在2000年后，特拉华州美洲鲎的种群数量终于开始慢慢恢复。

现在，当地的美洲鲎保护与迁徙水鸟保护已经成为该地区保护的重要模范案例，鲎和水鸟的研究者与保护者、政策制定者、教育工作者等在各个方面进行深入的合作。特拉华州的鲎保护，成为了全美其他州保护者的学习榜样。这一切，都源于这一代又一代热心于鲎的保护的人们的不懈努力。

写给中国鲎的未来

中同鲎，又称“中华鲎”。这个带有民族特色名称的海洋“活化石”，生活在最具有爱同情怀的国度，却并没有因此得到人们的珍惜与爱护。白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鲎的数量急剧减少。以北部湾地区的中国鲎野外种群数量变化为例，按照保守估计，近20多年间竞已经减少了90%以上！看看上文中美洲鲎的故事，曾经同一祖先、走着同样道路的鲎，在美洲和在亚洲，竟然是这样不同的命运！不禁令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