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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勇与中国水下考古同成长

2019-07-18轮奂受访者提供

收藏·拍卖 2019年7期
关键词:考古队南澳沉船

文:轮奂 图:受访者提供

崔勇研究员、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

水下考古,在很多人看来是神秘而“炫酷”的,但对从事了三十多年水下考古的崔勇看来,潜水、勘探、发掘,这些他早就习以为常。“中国水下考古三十多年的发展历程如果你压缩一下看似很有故事性,但其实我们每天都这样,在平凡中度过。”回忆起自己水下考古的经历,崔勇看似平静的脸上浮现着幸福感。他笑称自己是幸运的,赶上了好时代,从事着自己热爱的水下考古工作,而自己三十年青春,也见证了中国水下考古从蹒跚学步到全球领先的跨越历程。

二十年捞一条船

1987年,“南海Ⅰ号”被意外发现,当时被认为是宋元沉船,出水的200多件文物由广州救捞局转交给广东省博物馆的文物工作队。而崔勇则是当时参与接收这批文物的代表,也许那时候的他还不曾想到,自己由此与“南海Ⅰ号”结下不解之缘,与沉船打了三十多年交道。

同年,为跟进“南海Ⅰ号”并发展中国自主水下考古力量,国家博物馆成立了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召集了第一批学水下考古的11人,崔勇幸运地位列其中。崔勇回忆,那一年年底前往北京参加了日本水下考古专家田边昭三在国家博物馆举办的水下考古学讲座,原本考古队里研究陶瓷方向的崔勇,对水下考古产生了浓厚兴趣。另一方面,而崔勇在当时广东考古队里是最年轻、身体最好的一位,符合水下考古的要求。兴趣、专业契合,加上自身条件的优势,让崔勇顺利成为最早的一批水下考古员。

“南澳Ⅰ号”水下发掘中的瓷器

但1989年,中国与日本合作调查“南海Ⅰ号”后,出于经费以及各方面因素的考虑,暂停了“南海Ⅰ号”考古项目。“当时国家并不富裕,要想对沉船实行考古发掘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太耗钱了,而且当时水下考古刚刚起步,一切都不是时候。”崔勇说道。

随后十年,崔勇被派到山东长岛、海南文昌海陵港、福建定海、辽宁绥中三道岗等多个水下考古项目进行调查、发掘。所谓十年磨一剑,崔勇渐渐成为水下考古的领军者,中国水下考古队伍也在快速成熟起来,可以独自承担大型水下考古项目。而“南海Ⅰ号”仍在水下静待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转折发生在1999年,香港启动迪士尼乐园建设时,广东水下考古队受邀参加了前期水下考古调查,一名香港潜水爱好人士从考古队口中得知“南海Ⅰ号”的情况后,决定捐资120万元支持“南海Ⅰ号”考古,他成立的香港“水下考古探索协会” 还提供了一艘改装的潜水专业船,于是,“南海Ⅰ号”调查再次启动。在2001年4月由中国国家博物馆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青岛、福州等地水下考古专业队员,共同组成了一支12人左右的考古队,崔勇也位列其中一员。考古队先后利用旁测声纳和GPS卫星定位系统在两个作业海域进行了拉网式巡回扫描。但经过多次潜水探摸,均未发现“南海Ⅰ号”的踪迹。

更糟糕的是,香港方面资助的经费即将耗完,被寄予厚望的调查计划似乎要无果而终,水下考古队员们也逐渐变得心灰意冷。但崔勇并未放弃,他决定采用新技术来寻找沉船。由于沉船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凝结物,与泥质海床完全不同,他认为用声波探测浅地层剖面结构的浅地层剖面仪在这里或许能够发挥作用。

幸运的是,换上浅地层剖面仪后果然发出了信号,先后六次扫到疑似目标。崔勇在发出信号的地点抛出临时浮标之后,只身潜入海底。在20多米的深水下,由于淤泥翻起能见度极低,只能依靠经验和触觉。崔勇用浮标的绳索绑住沉船,做了一个定位。这一次他终于摸到一块坚硬的凝结物,有的地方却手感平滑,便将其带出水面。经过鉴定,这是一片青白瓷片,和十多年前发现的“南海Ⅰ号”遗存相同,考古队再次找到期盼已久的沉船。

沉船位置精准定位后,如何对其进行考古发掘才是更大难题。针对这一“世纪宝船”,考古队积极向当时的省政府申请支持,并逐层报告,请求启动“南海Ⅰ号”的考古发掘,最终国家同意整体打捞方案,由广东省政府出资,并在当地建设博物馆。

在崔勇今天看来,当初提出整体打捞简直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方案,在当时国外尚未有可借鉴先例的情况下,广东水下考古队创造性地提出迁移式保护,技术难度是难以想象的。崔勇解释,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方案,与“南海Ⅰ号”所在海域的特殊环境有关,沉船所在海底没有能见度,无法进行大规模考古发掘。所以沉船整体打捞是最优的选择。

为了万无一失地将沉船打捞出水,考古队付出了无数的艰辛,他们与救捞局以及中山大学等多家机构联合攻关,利用等比缩小的模型在水塘模仿试验,测试数据,反复讨论,并制定了详细的打捞计划以及各种备选措施,最终在2007年启动整体打捞,在克服重重困难后,才成功将其打捞出水并移入“水晶宫”。

这一年,距离上次意外发现“南海Ⅰ号”,已经整整过去二十年。

构筑水下考古的多元样本

“南海Ⅰ号”考古发掘现场

“南海Ⅰ号”的成功打捞也让国际同行投来艳羡的目光,他们更惊讶于中国水下考古的快速崛起。崔勇记得2008年时到台湾参加一场国际水下考古学术研讨会,中国、英国、美国、法国、荷兰以及澳大利亚六国的水下考古专家逐一报告各自水下考古项目。崔勇代表的中方被安排在最后发言,而前面五个国家的专家在报告完后都会加上一句:“当然,我们这一项目无法跟中国的‘南海Ⅰ号 ’相提并论。”足见这一项目在国际水下考古界的地位。

而崔勇的考古生涯也不断收获丰硕成果,带领广东水下考古也不断引领全国。在“南海Ⅰ号”打捞的同一年,又意外发现了 “南澳Ⅰ号”(当时称“南海Ⅱ号”),崔勇又马不停蹄地带队调查,做了三年的研究,对“南澳Ⅰ号”进行了三次大规模的打捞发掘,“南澳Ⅰ号”也成功入选2010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

在被问及为何不对“南澳Ⅰ号”也进行整体打捞时,崔勇解释:“‘南澳Ⅰ号’发掘难度大于‘南海Ⅰ号’,前者周围遍布暗礁,不能用沉箱将船只整体打捞出水,只能用传统的潜水方式清理发掘。”在清理船货后,崔勇根据其环境及船体自身情况,提出暂时原址保存的方案。并努力做成中国水下遗址原地保护的样板。

崔勇在工作中

近年,崔勇又潜心于广东另一处水下考古遗址——西樵石燕岩水下采石遗址。不同于以往的水下考古项目,石燕岩采石场水下遗址不在海上,也并非沉船,而是山洞中,是一处因不明原因被水体淹没的古代采石场,同样是蕴含诸多历史信息的宝库,尤其是被水体淹没的部分没有任何风化迹象,十分难得。崔勇介绍:“每次潜水进去,就像时光穿越般一下子进入了古人的采石工地现场。”为此,对该遗址的调查始终贯彻最小干预的原则,对人类遗留物、人工生活工作场景及遗迹现象等仅采取影像资料收集和个别遗物的现场测量,不对遗址进行扰动。“为解决测绘难题,我们在水面以上使用激光三维扫描,获取激光三维点云数据,水下使用三维声呐扫描,获取声呐三维点云数据,再结合人工定位、拼合、建模等手段最大限度复原了遗址三维立体结构,为其保护研究及开发利用奠定了基础。”崔勇这样说。

从“南海Ⅰ号” “南澳Ⅰ号”再到石燕岩水下采石遗址,三个项目分别采取不同的考古方式,构筑起广东水下考古的多元样貌。崔勇笑称:“为了‘南海Ⅰ号’与石燕岩水下采石遗址,我总是反复穿梭于两大阳江海陵岛与佛山西樵山‘5A’景区。”言语中带着满满的幸福感。的确,崔勇不仅幸福,也很幸运,自己与中国水下考古同成长。总结多年考古经验,他表示很多项目需要有魄力、有想法,要敢于尝试、敢于突破,先构思出好方案,然后再去寻求资金、技术支持,要敢想敢做,才能真正把水下考古做好。

令人欣慰的是,如今“南海Ⅰ号”船内货物的考古发掘已经进入尾声。崔勇还透露,今年“南海Ⅰ号”将申报2019年中国十大考古发现。在被问及今后的愿景时,崔勇表示:“我已经做了三十多年了,光‘南海Ⅰ号’就至少要两代人的努力才能把它做透,后续很多工作还要留给后人继续研究。”他也期待更多新生力量加入水下考古,参与这些沉船、水下遗迹的故事,今后还会有更精彩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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