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用学习行为——俄罗斯核心素养框架研究

张 艳，周武雷，潘苏东

近年来，“指向核心素养”的基础教育改革风靡全球。我国在2016年9月颁布的《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中明确提出了核心素养框架，并在随后修订的各学科课程标准中贯穿融入了核心素养这一价值取向。为了寻求更好的核心素养可行性方案，我国学者对美国、澳大利亚、芬兰等国基础教育的核心素养框架、内容、实施以及评价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然而，从谱系学的视角来看，当今普遍共识的核心素养体系肇始于经济发展与合作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简称OECD)，而于1961年成立的OECD其前身是美国和加拿大在1948年主导设立的欧洲经济合作组织，其教育职能深受美国和冷战格局的影响。无论是包含“同一世界”愿景这一重要元素的冷战文化，还是以西方政治、经济、文化模式为透镜而催生的“普世价值”观，以及生产核心素养的“经济人”(注：人力资本是OECD最常用的概念框架之一)与“道德人”假设，皆在深层次上影响并制约着核心素养体系的构建、教育功能的发挥与价值内核的实现[注]杨惠雯.核心素养的谱系学考察——基于OECD的分析与反思[J].比较教育研究,2019(2):53.。

回溯核心素养的历史场域，冷战文化语境中站在欧美对立面的重要国家苏联(以及其重要传承者俄罗斯)的基础教育改革文化主旨又是何面貌？是如何架构、操作的？从教育研究的逻辑来说，这些相关问题值得我们给予必要的关注和研究。然而遗憾的是，对于俄罗斯基础教育的核心素养框架体系——通用学习行为，国内这方面现有研究的深度和广度皆较为欠缺[注]常丽.俄罗斯现代基础教育课程范式研究[J].外国中小学教育,2016(4):49.。事实上，进入21世纪，俄罗斯在基础教育改革方面擅长在继承与发展中谋求平衡，改革之路极具民族特色[注]张艳,Н.С.普里舍娃,潘苏东,周武雷.俄罗斯基础物理教育改革三十年述评[J].比较教育研究,2017(5):26.;鉴于我国基础教育领域存在着曾经全盘借鉴苏联的历史渊源，因此，本研究关注和研究俄罗斯基础教育[注：俄罗斯基础教育又叫普通教育，包括初等普通教育(1～4年级)、基础普通教育(5～9年级)和完全中等普通教育(10～11年级)]改革的核心素养框架——“通用学习行为”(универсальные учебные действия)，希望我们的研究对深化和拓展我国基于核心素养的教育改革有所启示。

一、 俄罗斯通用学习行为提出的背景

(一) 国际背景：新时代教育背景下对公民素养的呼唤

进入21世纪，工业时代被信息时代所取代，信息化、全球化、知识经济成为新时代的主要特征。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传统上以“知识与技能”为本位的教育已经无法适应日益复杂的社会工作环境，因此，需要培养学生什么样的能力、养成什么样的品质才能满足新时代对人才培养的需求，已成为教育的世界性话题。为回应21世纪信息时代对教育的挑战，建构未来公民的形象，世界各主要国家、地区和经济体围绕核心素养这一发展战略来推动教育改革[注]高伟.论“核心素养”的证成方式[J].教育研究,2017(7):4.。OECD在21世纪之初率先提出了“核心素养”结构框架，旨在帮助公民实现成功生活并发展健全社会。之后欧盟(European Commission)在2005年正式发布《终身学习核心素养：欧洲参考框架》，目的指向学生终身学习。在两大国际组织的引领下，世界各主要国家纷纷提出各自基于基础教育改革的核心素养框架。澳大利亚在2010年提出通用能力，美国在2011年提出21世纪技能，日本在2012年提出基础学力，芬兰在2016年提出跨界素养。

在这一轮基础教育改革大潮之下，密切关注国际教育改革动向的俄罗斯急切寻求、积极探索本国基础教育改革的新坐标和参照，亟需先进的教育理念彻底改变其长久以来遵循的“知识传递式”的认知范式，尽早转向以学生个体发展为指向的课程范式。国际教育改革的趋势和新的教育研究成果为俄罗斯酝酿许久的教育改革提供了理论上的概念框架启示，也构成了俄罗斯在2010年正式提出本国基础教育核心素养框架——通用学习行为的一个重要外驱力。

(二) 国内背景：对“知识传递式”教学传统的深刻反思

1988年，苏联开始基础教育现代化改革，摒弃之前持有的国家集权、集体大于个人的教育理念[注]宋官东,陈震,耿海天.俄罗斯的个性化教育改革初探[J].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01):80.,以“多元化”“国民化”和“个性化”为改革指导原则，旨在建立人道化、个性化、人文价值取向的基础教育。1992年俄罗斯颁布的《教育法》标志着俄罗斯基础教育现代化改革走向了制度化，其中第十四条对“教育内容要保证学生个人的自我选择，要为学生的自我实现创造条件”的规定再一次明确了基础教育改革的个性化和人道主义取向。只是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发生的一系列社会动荡导致了基础教育改革的步履维艰，改革一度徘徊不前。进入新世纪，俄罗斯进入“普京时代”，普京政府通过出台的一系列基础教育政策，如《联邦教育发展纲要》(2000年)，《实行国家统一考试组织实验的法律》(2001年)，《普通教育阶段实行侧重专业式教学的构想》(2002年)，《关于小学、中学与高中普通教育国家教育标准》(2004年)(简称一代标准)，全面推动了基础教育现代化改革进程。一代标准更是将发展学生的潜能、学习兴趣以及良好的个性品质放在了首要位置，并以保证“学生个体发展”作为主要的教育任务之一。但俄罗斯很快意识到一代标准只靠教育内容的系列改革，无法彻底转变“知识传递式”的教学传统，也很难培养出学生学习的能力以及适应未来社会的素养。因此，俄罗斯迅速转变教育改革思路，加快深化改革的步伐，于2010年和2012年又颁布了新的国家教育标准(简称二代标准)。二代标准不再是“内容标准”，而是转向了“要求标准”，不再关注教育内容的改革，而是侧重“怎么学”和“怎么教”的问题。二代标准提出通过以“系统活动”的教学方式来培养学生通用学习行为能力，以达到最终实现学生认知能力最大化发展的目的[注]Н.А.Горлова. Методика обучения иностранному языку[М].Москва: Академия,2013:38-40.。至此，通用学习行为成为二代标准最为核心的内容。可见，俄罗斯长时期的个性化教育的改革发展最终为核心素养框架——通用学习行为的提出提供了内在动力。

二、 通用学习行为的方法论依据

系统活动(Системно-деятельностный подход)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教学模式，是在教师组织教学的过程中最大限度地让学生独立自主学习的认知活动。为此，它被看作是通用学习行为在教学层面上有效实施的重要方法论依据，也被视为推行二代标准的基础。它为学生学会学习提供了足够的空间和合适的土壤，因此，它是学生形成通用学习行为能力的良好载体。

(一) “系统活动”概念的界定

从哲学的范畴讲,“活动”是人存在和发展的基本方式,是人们对周围现实的有目的改造。也即人的创造性活动。活动具有对象性、主动性和创造性的特点[注]田慧生.关于活动教学几个理论问题的认识[J].教育研究,1998(04):47.。从教育的视角说，活动是一个有目的、有结果的系统。教育作为有目的培养人才的社会团体活动，具有“系统形成学习结果”和“创造性”两大功能，因此，活动是形成学生学习行为动机和实现学生学习结果的良好载体，也只有通过“活动”才能生成真正意义上的学生学习。

系统活动是1985年莎德里果夫(В.Д. Шадриков)首先引入的一个重要的概念，整合了俄罗斯心理家阿纳列夫(Б.Г.Ананьев)和拉莫夫(Б.Ф.Ломов)系统方法以及维果茨基(Л.С.Выготский)、加里培林(П.Я.Гальперин)、艾利康宁(Д.Б.Эльконин)和达维多夫(В.В.Давыдов)的活动理论，是将活动中各个组成元素有机结合的教学方法[注]П.Е.Анатольевна.универсальные учебные действия или умение учиться[J].Муниципальное образование: инновации и эксперимент,2010(2):39.。当今“系统活动方法”被引入二代标准中,作为一种指导教学的重要方法论原则，是让学生在教学过程中积极主动学习的教学方法，是在教师组织教学的过程中最大限度地赋予学生学习自由的认知活动[注]Системно-деятельностный подход как основа ФГОС. Системно-деятельностный подход в образовании[EB/OL]. [2018-06-10]. https: ∥businessman.ru/new-sistemno-deyatelnostnyj-podxod-kak-osnova-fgos-sistemno-deyatelnostnyj-podxod-v-obrazovanii.html.。系统活动方法的本质在于学生在活动中完成自身个性发展，能发现“新知识”而不是理解接受现成的知识[注]Системно-деятельностный подход как основа внедрения ФГОС[EB/OL].[2019-01-12].https://nsportal.ru/nachalnaya-shkola/raznoe/2014/10/28/sistemno-deyatelnostnyy-podkhod-kak-osnova-vnedreniya-fgos.。所以，系统活动的目标是引领个人发展，其主要价值就是通过系统活动将知识提升为能力。因此，学校的任务不是给予知识，而是让学生在系统活动中——“学会学习”。

(二) 系统活动的教学论原则

为了让学生形成通用学习行为能力，二代标准提倡以“系统活动”的方式进行教学。为了确保教师在教学实践中顺利掌握系统活动这一教学模式，二代标准还规定了系统活动的教学论原则(见表1)。

表1 系统活动的教学论原则[注] Системно-деятельностный подход как основа внедрения ФГОС[EB/OL].[2019-01-12].https://nsportal.ru/nachalnaya-shkola/raznoe/2014/10/28/sistemno-deyatelnostnyy-podkhod-kak-osnova-vnedreniya-fgos.

续表1

由表1可知，系统活动共有七大教学论原则，这七大原则确保二代标准在教学实施层面上学生通用学习行为能力的养成。从表层来看，七条教学论原则之间相互独立，但内部之间却存在着逻辑层级关系。活动系统性原则是七条原则中最为首要的原则，也是其他原则的基础，只有掌握好活动系统性原则，系统活动教学才能得以真正开展。在系统活动中，学生获得的不是现成的知识体系，而是系统获取知识的方法，并以此实现自主建构的学习过程。连续性原则和完整性原则表明系统活动作为贯彻基础教育所有学段的教学方法，在不同的学段培养学生通用学习行为能力的侧重有所不同，突出了通用学习行为习得过程是一个系统的连续性工程。最高和最低水平标准原则为学生确定了教育内容的上限和下限，这样双限的设计，一方面在教学内容上为教师提供可参照的标准，操作性强,另一方面为学生的学习提供了足够的内容空间，学生可根据自身情况选择所学的知识内容水平。心理适度原则体现了当代俄罗斯对学生个人情感的重视与关注。可变性原则和创新性原则是系统活动对教师教学最高层级的要求，要求教师在活动中培养和训练学生的高阶思维，最终让学生独立自主地掌握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创新能力。

(三) 系统活动课的具体实施

系统活动教学模式理论模型主要包括动机、设计、行动(操作)、评价和反思五个模块：动机——学生根据课程要求制定活动目标；设计——学生要根据自身学习知识的能力、完成的速度设计活动内容方案；行动(操作)——活动内容在教师的协助和支持下，以任务为导向，学生进行小组合作，通过搜索资料信息，提出假设，与同伴进行研究验证；评价——对研究结果进行评价和讨论，进行自我评价和同伴之间的相互评价；反思——反思自己在活动中的行为表现[注]Н.С.Пурышева,О.А.Крысанова,Н.В.Ромашкина.Формирование личностных образовательных результатов учащихся при изучении физики[J].Физика в школе,2012(4):11-17.。学生在系统活动教学模式中主要完成建立目标、解决问题和承担结果三大任务，如将系统活动教学模式落实到具体学科课程中，一般包括8个具体教学环节[注]Системно-деятельностный подход как основа внедрения ФГОС[EB/OL].[2019-01-12].https://nsportal.ru/nachalnaya-shkola/raznoe/2014/10/28/sistemno-deyatelnostnyy-podkhod-kak-osnova-vnedreniya-fgos.：

1. 开头语(1～2分钟)

(1) 目的：让学生有一个积极的情绪指向并能激起学生较高水平的活动动机。

(2) 方法：

① 教师在课程开始时向学生表达良好的祝愿，并祝彼此好运；

② 采用座右铭作为课程的开头语，如“巨大的成就从小成功开始”；

③ 教师提议让学生思考：在课堂上什么对顺利完成学习任务有帮助，之后学生进行发言；

④ 学生根据作业样本检测自己的作业；

⑤ 教师调整学生的学习任务，并与他们讨论上课的计划，如：“让我们来解决一个实际的例子”，“让我们熟悉一个新的计算算法”,等等。

2. 知识情景化(4～5分钟)

(1) 目的：让学生预习“发现新知识”所需的研究材料，并确定每个学生在个人活动中的困难。

(2) 方法：教师要使知识具有现实意义，首先就要在准备新材料的基础上提供必要的相关的旧知识，同时要保证这些新材料能有效地强化学生注意力、记忆力、言语及思维的训练。然后创建一个问题情境，明确活动课的目的，让学生在问题情境中获得新知识、新技能、新能力以及思维的发展(注意力、记忆力、言语)；让学生在交流中阐述和记录产生困难的成因。

3. 设置学习问题(4～5分钟)

(1) 目的：将课程的目标设置成需要回答的问题并讨论可能遇到的困难。

(2) 方法：鼓励从问题情境导入对话的问题，避免没有问题的对话。

4. 发现新知识——设计解决困难的方案(7～8分钟)

(1) 目的：独立掌握知识和技能并讨论解决困难所需要的方案。

(2) 方式：对话、小组学习或者其他学习方式；

(3) 方法：教师要鼓励学生在对话中建立问题假设，促使学生在对话中发现新知识，避免没有问题的对话；要组织学生进行独立自主的研究活动，并给出相应的活动程序；让学生能在教师的指导下独立获得研究结果，并用自己的话表达研究结果；在学生讨论结束时，要总结讨论结果，并给出结果的公认表述；要尽可能地使用图表的方式进行总结。

5. 知识巩固(4～5分钟)

(1) 目标：说出新知识，以信息的形式记录。

(2) 方式：小组学习、成对学习或者其他学习方式。

(3) 方法：用典型的示例来帮助学生巩固新知识，并让学生用熟悉的符号标注解释新知识，有效完成学习任务；让学生通过交流来表达已完成的学习任务。

6. 根据标准进行独立的自检工作(4～5分钟)

(1) 目的：每个人都应该以书面的形式对自己已经掌握的信息作出评价。

(2) 方法：自我检测，自我评价。

在课堂上进行独立学习时，每个学生都要叙述自己学到新知识以及新规则；在自检工作中，每个人都要检测自己是否理解一切，是否记得新知识和新规则。要为每个学生创造成功的可能。

7. 将新知识纳入知识系统中并复习(7～8分钟)

首先建议学生在一组任务中选择那些包含新规则或新概念的学习任务，然后完成新旧知识融合的练习；利用游戏、比赛等各种方式复习以前的学习材料；为学生创造了一个积极的情感氛围，促进学生自主学习的兴趣。

8. 反思活动(课程的结果)(2～3分钟)

(1) 目的：学生对自己的学习活动进行反思，并对自己的学习活动结果做自我评价，最后对整个班级的学习活动进行评价。

(2) 反思问题：

① 设置了什么样的学习任务？

② 是否顺利完成了这些的任务？

③ 采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完成任务？

④ 获得了什么样的结果？

⑤ 还需要再做些什么？

⑥ 在哪里可以应用到新知识？

从系统活动课的具体实施细节可以看出，当代俄罗斯基础教育的教学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改变，教师教学不再仅仅是传授知识与技能，而是一切以学生自主学习为中心，培养学生在学习环境中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因此，系统活动课从根本上转变了学生“要我学”为“我要学”的内部动机，为学生独立自主地发现新知识、巩固知识，为学生对自己的学习活动进行自我评价和自我反思提供了充分活动的空间。基于上述系统活动课的特点，可以说，它是学生通用学习行为能力形成的良好载体，同时也是教师在实践教学中落实二代标准理念可操作的依据。

三、 通用学习行为的内涵概述

(一) 通用学习行为概念的内涵

通用学习行为是莫斯科大学教授阿斯莫洛夫(А.Г. Асмолов)领导下的俄罗斯教育学院心理学家小组于2005年共同构建的概念框架。经过多年的调查与研究，阿斯莫洛夫研究团队出版了大量关于通用学习行为的研究成果，其中《在小学阶段怎么设计通用学习行为》[注]А.Г.Асмолов.универсальные учебные действия в начальной школе : от действия к мысли[M].Москва:Просвещение,2008.和《在初中阶段形成通用学习行为：从行为到思想》[注]А.Г.Асмолов. Формирование универсальных учебниых действий в основной школе: от действия к мысли. Система заданий: пособие для учителя[M]. Москва: Просвещение,2010.在俄罗斯教育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其他学者纷纷引用这两部著作中对通用学习行为概念内涵、能力要素的界定，从不同视角、不同层面对通用学习行为展开研究。根据阿斯莫洛夫的表述，通用学习行为在广义上是指学会学习，即主体自我发展和自我完善的能力；狭义上是指与主体学习生活紧密相关的一整套学习行为方法，具体指学生在学习活动中能够自我习得新的知识和技能，包括整个学习的组织和建构过程[注]А.Г.Асмолов. Формирование универсальных учебниых действий в основной школе: от действия к мысли. Система заданий: пособие для учителя[M].Москва: Просвещение,2010.。

进一步地，从狭义上说，通用学习行为与“通用技能”“通用认知行为”“通用活动的方式”和“元课程的行为”诸多概念有相近的意思[注]К.О.Александровна.что такое универсальные учебные действия и зачем они нужны[J]Муниципальное образование: инновации и эксперимент,2010(2):11.。“通用”具有学科课程之外的涵义，区别于学科课程的专业性，具有宽泛性、基础性和迁移性的特点。因此，一方面通用学习行为在其界定上确保了教育内容中的共同文化以及个人认知发展和自我发展的完整性；另一方面为教育过程提供了所有学段的连续性，是组织和调整学生学习活动不取决于学科课程专业内容的基础。通用学习行为中的“学习行为”指的是一整套学习行为的方法，即学习行为技能。其中术语“行为”(действие)在鲁宾施泰因(С.Л.Рубинштейн)《普通心理学基础》一书中被界定为“活动”的基本单位[注]С.Л.Рубинштейн. Основы общей психологии[M].СПб:Питер,2002.。因此，“活动”在某种程度上是操作和行为的组成,技能是掌握行为质量的指标，也是行为的实现形式。通用技能指的是共同学习技能和习惯，共同学习技能和习惯的综合体被称为“关键能力”[注]张艳.当代俄罗斯基础教育改革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2018:99.。我国核心素养的“核心”意指关键和共同;关键是指个体在解决复杂问题时具有的关键能力；“共同”是指对所有人而言共同具有的素养。因此，通用学习行为在本质和内涵上与我国及世界各国核心素养框架在价值取向上都基本类似，均具有综合性、共通性的特点[注]高伟.论“核心素养”的证成方式[J].教育研究,2017(7):4-13.。

从广义上讲，通用学习行为就是指学会学习，学会学习能够提高学生掌握学科知识、技能的效率。因此，通用学习行为是以完整地掌握所有学习活动的能力为前提的，其功能首先是保障学生能独立自主地进行学习活动，能够建立学习目标，寻求和使用必要的手段和方式达成目标，监测自己和同伴的行为，并能评价活动的进程和结果；其次是为学生个性和谐发展创造条件，并以社会的多元文化和职业流动性的需求为必要条件；再次是保障学生在活动中能顺利掌握知识、技能和习惯，形成世界的图景和各个学科的认知能力[注]П.Е.Анатольевна.универсальные учебные действия или умение учиться[J].Муниципальное образование: инновации и эксперимент,2010(2):39-42.。因此，通用学习行为的总体功能就是要全方位地保障学生在学习活动中形成自我发展和自我完善的能力，也即形成“能力对能力更新”。

(二) 通用学习行为之能力要素构成

为了可操作地实现通用学习行为的各项具体功能，通用学习行为被分为个人品质、自我调控、认知活动以及交流能力四个能力要素(详见表2)。其中个人品质保障了学生的价值-思维以及社会角色和人际关系的定位；自我调控确保了能够有效地组织学生的学习活动；认知活动保障学生能够有效思维，并学会处理各种信息；交流能力确保学生有能力与他人合作，并能与合作伙伴沟通或活动，有能力倾听并参与对话，有能力参与问题的集体讨论。从加涅的学习结果理论视角来看，通用学习行为四个能力要素中，个人品质、自我调控、认知活动、交流能力可以分别对应于加涅学习结果分类中的态度维度、认知策略维度、智慧技能维度以及言语信息维度。因此，我们可以说，通用学习行为四个能力要素指标的设定与划分，在内部逻辑上严格遵循了学习心理学的基础。通用学习行为能力要素所具备的系统性、可操作性等特点，非常有助于教师在教学层面完全理解、掌握并渗透于课堂教学。

表2 通用学习行为的能力要素构成[注] Виды универсальных учебных действий[EB/OL].[2019-01-29].http://surwiki.admsurgut.ru/2019.01.29.

四、 通用学习行为的评价方式

俄罗斯二代标准将学科课程的学习结果定位为个人结果、课程结果和元课程结果三个维度。通用学习行为作为学习结果中两个维度——个人结果和元课程结果，出现在各个学科教学大纲的评价体系里，其中个人结果主要评价个人品质，元课程结果主要评价自我调控、认知活动和交流能力。二代标准通过对学生学习结果三维的设定，巧妙地将通用学习行为融入学科课程评价体系之中[注]А.Г.Асмолов Системно-деятельностный подход к разработке стандартов нового поколения[J].Педагогика.2009(4):18-22.。这样的评价体系，一方面是要通过“以终为始”的理念来指导教师教学目标的设定以及教学过程的设计,另一方面，是为学生通用学习行为能力的最终形成提供评价上的保证。

(一) 学科课程作为通用学习行为评价的载体

掌握通用学习行为的最终结果是让学生养成独立自主获得新知识的能力以及掌握独立组织学习过程的技能，即掌握学习这种能力的能力。因此，它不仅为教师进行教学活动提供了理论上的支持，更为学生跨学科学习提供了更为广泛的可能。通用学习行为的四个能力要素——个人品质、自我调控、认知活动和交流能力的养成需要各个学科课程的基础知识来共同支撑，各个学科课程的内容和功能不同，形成通用学习行为具体能力类型的侧重也有所不同，所以需要学生在不同的学段、不同学科课程的学习过程中持续掌握。通用学习行为与学科课程之间既紧密相联，又超越于各个学科之上，因此二代标准采用了将通用学习行为作为个人结果和元课程结果的方式融入各个学科课程评价系统，这样学科课程就自然地成为了实现通用学习行为评价的最好载体。表3为俄罗斯基础教育二代标准指导下2016年发布的(7～9年级)物理教学大纲对学生学习结果的规定。

表3 2016年(7～9年级)物理教学大纲规定的学习结果[注] Г.Г.Никифоров, В.А.Орлов, А.Ю.Пентин, В.Г.Разумовский,А.А.Фадеева программа для 7-9 классов.физика[J].физика в школе,2016(2):14-31.

续表3

(二) 个人品质作为学科课程个人课程结果

俄罗斯自1988年开始基础教育现代化改革之后，一直将“学生个体发展”作为教育的最终目标，各版的国家教育标准也纷纷将其作为指导方针贯彻到标准内容的制定当中，二代标准更是通过个人结果的评价方式将其显化。系统活动教学模式定位的初衷是让学生通过知识的获得、能力的构建，获得个人学习的体验，最终形成个人发展。由表3可见，个人结果包括个人的自我感知、自我发展与自我教育、自我职业规划以及自我行为规范等内容的规定，体现了对学生个人能力的要求。课程结果作为对学生掌握学科知识、技能和习惯的基本要求，是学生形成个体发展的前提基础与重要媒介。个人品质虽然注重学生个性的形成、能力的构建，但并不排斥或否定知识、技能和习惯对学生培养的基础作用。只是个人结果侧重考察学生对自身的思考、形成正确的个人价值观和对待现实生活的态度。因此，个人结果是评价学生形成通用学习行为能力的关键，是从情感层面对“育人”的结果要求。

(三) 自我调控、认知活动和交流能力作为学科课程元课程结果

“元”有超越学科范围之外的意义，因此，元课程结果是对学生更深层次能力的要求，也即对学生共通能力的要求。系统活动主要是通过“知识—活动—能力”这样的途径将知识通过活动的方式转化成学生的能力，这种能力是让学生能独立自主地建构学习活动的整个程序，适用于各个学科，因此，这种能力具有通用属性。元课程结果也正是针对这一能力进行系统的评价。由表3可见，元课程结果中的“确定自己的活动目标、计划、研究类型和设计，实现自我检查和自我评价”是对自我调控能力的评价；“建立逻辑讨论，创建和使用模型，为了解释和描述物理现象提出假设，理解、重组和展示各种形式的信息,利用信息交流技术，解决学习问题”是对认知活动能力的评价；“实现人与人之间高效的互动”考察的是交流能力。可以说，元课程结果是从认知层面对学生掌握通用能力的要求，是基于物理学科又高于物理学科的学习结果评价。

五、 对我国的启示

概而言之，“通用学习行为”作为俄罗斯基础教育的核心素养框架，其通过具体建构通用学习行为的四个能力要素，清晰明确地定位于学科课程之上，又巧妙地采用“系统活动”教学模式将融入具体的学科课程中进行培养，并以学科课程中个人结果和元课程结果的形式将其并构到学习评价体系的“活动+行为+结果”整体化方法论模式，这种整体化建构和有效实施鲜明地彰显了俄罗斯基础教育的特色。

反观我国现阶段基础教育改革的焦点——如何让核心素养落地以及具有可操作性地将其贯彻到学科课程的教学实践中并整合到学科课程评价体系内,俄罗斯核心素养框架“通用学习行为”将在教学内容的定位、教学模式的选取、学习结果测评、监控及反馈方面，为我国深化基于“核心素养”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提供了参照系。

(一) 应该着力厘清核心素养框架下的能力要素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

核心素养与学科课程之间存在着两种基本关系：第一种是一对总的关系，即每门学科课程都承担起学生核心素养的培养责任；第二种是一对分的关系，即不同学科对学生核心素养有着不同的独特贡献[注]邵朝友,周文叶,崔允漷.基于核心素养的课程标准研制：国际经验与启示[J].全球教育展望,2015(8):16.。俄罗斯的通用学习行为，其框架建构侧重发展学生的“通用技能”和学生的“自主行动能力”，因此，其实施路径属于第一种关系。而我国基本遵循的是学生核心素养—学科核心素养—内容标准的思路来实现核心素养，所以，实施路径属于第二种关系。虽然俄罗斯和我国采用的实现核心素养的路径不同，但两国基础教育核心素养框架所表达的价值取向基本相同，因此，剖析俄罗斯核心素养框架下的能力要素组成，探寻其内在逻辑对我国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通用学习行为的四个能力要素个人品质、自我调控、认知活动和交流能力之间存在着较强的内部逻辑关系，其设置遵循加涅的学习结果分类理论。如按照情感和认知两个层面将能力要素分成两个维度，那么，个人品质属于个人情感维度,自我调控、认知活动和交流能力属于认知维度。在认知维度中，如果学习者表现出能“说”和“合作”，即掌握了交流能力；如果学习者表现出能“做”，即习得了自我调控和认知活动。若技能用于对内部思维过程的调节、控制，习得的是自我调控；若技能是对外运用信息处理学习活动，掌握的是认知活动[注]陈刚.物理教学设计[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0.。由此可见，俄罗斯在对核心素养框架顶层设计架构时，便严格遵从教育心理学规律，因此，到了教学实施层面上后劲依然很足，具有较强的可操作性和实践性。我国根据学科的不同，设定了不同的学科核心素养，如物理学科其核心素养分为物理观念、科学思维、科学探究、科学态度与责任四个维度。虽然我国学者对每个维度都进行了大量内涵上的解读和研究，但很少有学者能厘清四个维度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这也意味着将学科核心素养落实到教学层面时，会因为大部分物理教师难以厘清四个维度之间的逻辑关系而对其内涵理解产生偏差，可操作性不强而导致基于核心素养的教学流于形式。

(二) 核心素养的有效实施需要选择相应的方法论依据为支撑

2017年，我国发布的修订的各学科课程标准已将学科核心素养落实到了课程层面，如何将其落实到教学层面，标准中给出了一般性的教学建议。但这些建议没有与学科核心素养各个维度具体对接，多是泛泛而谈，不够聚焦，因此，缺乏付诸教育实践层面的可操作性。而俄罗斯在制定核心素养框架之初就已考虑到如何有效地将其落实到教学层面的问题。二代标准在界定通用学习行为概念的同时就已选定本国已有的教育心理学理论——“系统活动”作为二代标准研究制订的基础及推行通用学习行为的方法论依据，目的是通过系统活动教学模式为通用学习行为顺利实施保驾护航。制定系统活动教学论原则以及规定系统活动课的具体实施环节，是进一步将其教学模式具体化和可操作化，便于教师在教学实践中理解和掌握。我国虽然构建了整个核心素养体系，并通过课程层面的学科核心素养来具体实施，但在教学层面上，目前还没探讨出相关的方法论原则作为实现核心素养的有力支撑依据，急需相应的、行之有效的方法论来做统领。

(三) 核心素养的评价要实时、有效地融入学科课程评价体系内

如何使核心素养真实落地，评价工作尤为重要。因此，核心素养的评价是当前核心素养落实的关键问题[注]李刚,吕立杰.可见的评价：基于量规的核心素养评价单编制及应用[J].教育理论与实践,2018(29):12.。我国在2017年修订的各学科课程标准针对学业质量做了相关的规定，并给出了针对学科核心素养的评价建议，但标准并未给出针对学科核心素养具体的可操作性的评价量表。虽然我国已有大量的学者对核心素养的评价进行研究，其中不乏设计出各种维度的评价量表，但这些评价量表还处在理论探讨与试验阶段，并未大量地应用到教学实践当中去，因此，我国对核心素养的评价还处在理论研究阶段。俄罗斯二代标准将通用学习行为以个人结果和元课程结果的形式建构在教学大纲的学习结果评价系统中(见表3)，换言之，也即通用学习行为可通过教学大纲评价量表来具体检测学生通用学习行为能力的形成情况,这也意味着对通用学习行为的评价从设计之初就已到达了教学实施层面。俄罗斯在通用学习行为评价体系的巧妙设计展现了其教育设计的软实力，我国也应在设计核心素养框架之初就同时设计好配套的评价量表，为核心素养的有效、有序推行提供最有效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