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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凹里的低吟者

2019-07-16赵永才

群文天地 2019年4期
关键词:劳作花儿劳动

赵永才

上个世纪70年代初期,梅拉尚出生在大山凹里的一个贫穷的藏族农家,一个名叫小沟(藏语叫廓羌囊)的藏汉杂居的庄子里。他家里共有十口人,兄妹六个,他排行老二。

那些拥有大山的

那些至爱牲口的

那些围着耙子板镢的

那些手心结满了老茧皲裂的

那些酷爱手艺的

那些培育匠人的

修路的开拓者

修渠的开明者

翻灰的先驱者

大自然宠幸的默默者

哦一把把顶端酷似十字架的长把镢头

翻完了一个又一个土坯

好像越过了一座座山梁一条条沟

———(《灰》三、翻灰)

“灰”是最原始的土肥料,它与现代的农家人使用的化肥形成强烈的对比。他花了大量的笔墨纸砚倾写《灰》这样一首长诗,是一种怀旧还是另有隐情。“河湟人心坎里最好的磷氮肥”的“灰”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难道现在使用的化肥不好吗?上个世纪90年代以前,河湟流域最主要的肥料除了有机农家肥“粪”以外,就是最原始的熟土肥料“灰”。灰讲通俗点就是把生土疙瘩用火烧熟,晾干打碎成齑粉,撒在农田里,然后种上庄稼。灰的主要成分是磷和氮,既不伤害庄稼又不伤害人。自从在河湟流域的农村出现并运用上化肥和农药以后,农家房檐和墙头上常常做客的麻雀不见了,甚至绝迹了,这是茶余饭后的庄稼人嘴边常说的一件可怕的事情。有超前思维的他已经意识到化肥和农药对人体、农田、生态以及生物链的破坏性和危害性!这很可能是他写《灰》这首长诗最关键的寓意。告诫人们重视有机农家肥“粪”和“灰”的意图之一。这首长诗真实地记载了一段历史,一段河湟流域农民繁重、往复、复杂、沉重的人畜齐头并进的劳动场面。百年之后也许人们会忘得一干二净,也许人们又重新回到过去,当人们置办、拿起家什时,原来的劳作变得陌生不可思议。只有“史记”般的长诗《灰》教你怎么去劳作,却记载得一清二楚。可以这样断言这首长诗的使用价值和历史功能就在此显得多么重要!

纵观他的诗歌创作生涯,我很难说他是一个多产诗人,但他是一个涉及诗歌(古诗词)、散文(诗)、小说、评论、民俗等文体的人。长诗《灰》收录在这本诗歌集《半个月亮爬起来》里他确实显得不是一个多产诗人,读这本诗歌集时发现从2005年至2014年之间,长达十年时间里竟然没写过一首诗,这与他的初衷不相符,这里面绝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定有其某种原因的;可是这本诗歌集很有分量,诗歌所涵盖的地域,涉及面很广,意蕴深妙,读来别有一番滋味。他对诗歌创作持有一种谨慎的态度,他认为诗人要么不写诗歌,要写就必须写好诗歌,因而他对自己创作的诗歌作品非常苛刻,诗歌作品无论在题材和思想方面,还是在诗歌作品的形式、内容以及艺术表现手法方面,他总是一丝不苟,勇于探索、精益求精、力求做到尽善尽美,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他认为创作的诗歌作品应该当作人们在社会劳动生产生活过程中被提炼出的一件艺术品去观赏,愉悦他人,提升人格,或一则寓意深刻的座右铭时时提醒着有磨难、丧志的人。就其诗歌创作理论来说,作为劳动生活中一部分的诗歌创作,两者之间存在着直接、密切的关系,因而诗人创作诗歌作品时就应该尽力从劳动生活中提取素材,把握思想,匠心独运,应该反映劳动生活场景中感受最深的事。在劳动生活场景中感受最深的这样创作的诗歌作品在他的诗歌集里是很多的,举几个例子,例如:《灰》《碾场》《四月的男人》《背斗》《薅高草》《拔草》等等。他认为那些过于理智的诗人们创作的诗并不是启发读者,而是故意用自己的才气将诗写得晦涩难懂,玄奥深邃,像一团灰色的雾霾,令人窒闷。据说:“唐朝诗人白居易写完诗歌拿到老百姓们跟前读,老百姓们听懂了看懂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诗歌多是反映人们共同有普遍经验,关心的事:友情、爱情、亲情到家事、国事、民族情怀;从故里到眷顾、乡愁、客死他乡……以及从命运到生命不朽,再用视觉无法看到的抽象时间的流失与无奈和焦虑!因而他的诗歌作品既能反映一个时代,又能反映所有时代。在这些诗歌作品中,注重实际感悟人生,极为凝练的笔墨,衬托出极为深远的意境和广阔的情蕴,行文简洁犀利,想象奇特新颖;文字对仗工整,清娴淡雅幽香;语言质朴明达,描绘叙述细致真切。无论是谋篇布局还是整首遣词用句,都显示了其娴熟的艺术魅力,他想要表达的常常以强烈的感情作为载体低吟得淋漓尽致,多含蓄而平静、内敛而素雅,真可谓宁静之中见深情,輕缓之中见真情,平庸之中见伟大。

长诗《灰》写于2016年4月,全诗弥漫着一种大山深处随季节而辛勤劳作的宏大场面:田地、灰、蓝天、月亮、白云、牲口、庄廓、庄子、大山、深沟……这些是他永不抹去的历史背景和自由翱翔的时空,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他劳作的影子。他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劳动场景中,他的形象给人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他除了学校仅有的那几本书以外,时刻伴随他的就是《灰》一首长诗中所呈现的那些实实在在存在过的触摸过的使用过的家什:背斗(篓、篼)、轱辘、木屐板、磨扇、凿锨、耙子、板镢、粪杈子、口袋、鞍子、木模子、木锨、锯子、铲子、谷垛、铁锨、皮绳、麻绳、杈扬、榔头、枷板、犁铧、耱子、镰刀、锄头、笼头、筐子、磨石、石臼、镢头、磙子、斧头……当这些即将或已经丢失在文明边缘的汉字,在他那儿得到了挽救,可以这样毫不夸张地说,他这首长诗《灰》是一部丢失在河湟流域的词典,打捞在一个无名诗人的手里,可喜可贺啊!《灰》这首诗里还应用了很多在生活中不经常使用的字词:粪、爿、歇地、毡帽、毡褂、毡靴、搭手、瓷实、磨扇、锅盔、笼子、光灰、粪块、皴裂、庄子、庄廓、褡裢、头巾、别着、锟锅、茶壶、荷包、家什、疙瘩、搪瓷、山药、苫、匠人、点扎(带点贬义,指挥、率领的意思,还稍含有“捉弄”的意思。)稳子、墁墙、酩醪、掮起、搅团、撒欢、馓饭……读这样一首诗胜过读几百首诗,真是大开眼界,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这首诗在他的艺术表现形式上受传统的叙事和描写手法的影响比较凸现,尽管如此,他还运用了大量的艺术表现形式通感、排比、夸张、比喻、对偶、对照、拟人、象征等手法。它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局限性,将“灰”这一特殊的劳动场景放在整个河湟流域的两岸展开,不分民族、庄子、家庭,在这一刻,满山满坡满田地的人们在做:踏灰———挖灰———翻灰———烧灰———打灰———背灰———撒灰,庄稼人按节气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劳作,这样的劳作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里是循环往复的,看不到一点痛苦和埋怨。在劳作的歇息间妇女们还抓紧时间拿出荷包做针线,男人们抽两口旱烟来解困乏或提精神。也许人类有了“家”这个特定意义上的组合后,物质只是赖以生存的一种条件罢了,最重要的赖以生存下去的最有力的支撑我想肯定是精神的层面。因此,当有了“孩子”,“孩子”是未来的希望,有这样的表述。爱人、孩子确实是每一个家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完美的家除了物质,就是精神层面上的天伦之乐。诗歌也是家庭的一部分,我们从小离不开前人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诗歌!从呀呀学语到成为一名普通的国家公民,都需要文化层面的诗歌、小说、散文等文体。他的诗歌《灰》的最后一节里提到了“花儿”与“少年”。“花儿”是诗歌的一种形式,最主要的艺术表现形式是“赋、比、兴”手法。“比、兴”手法使用较广。“花儿”与“少年”流行于甘、青、宁、新等四省区,是西北地区广为流传的山歌,主要取悦于青年男女的相互爱慕,后逐渐演变成撩拨情趣或男女对唱的一种解闷的情调。往往在劳动之余或在劳动中串唱几句“花儿”与“少年”起着解乏解闷的作用。有时候一家人正在劳动时,对面漫过来一首“花儿”,实在是挺尴尬的。“花儿”一般在亲人或长辈或庄子等面前是禁忌说、唱的。因为“花儿”是野曲,即山歌,过去进不了大雅之堂,有些词和曲调(令)唱出来的实在有些肉麻。不过,随着现代文明社会的发展,改革开放的壮大,河湟流域人们的家庭思想观念的解放,慢慢融入到现代文明社会当中,意识和追求“花儿”本身的重要性是一种文化层面的精神享受,重新开始审视“花儿”的艺术形式和“花儿”所彰显的艺术魅力。花儿已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和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劳逸结合这种方式其实几千年前已经在河湟流域的田间地头推行着,乏了唱几首花儿既解闷又传承。“花儿”即兴或填词演唱是大山深处人们最拿手的事儿,甭看是个庄稼人,唱几首“花儿”,城里有文化的人即兴或填词绝对比不上。这样一首长诗———《灰》所展示的劳动场景和艺术魅力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中,从而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而这样创作的诗歌作品恰好是我多年来很少读到的,它像黄河和湟水河一样有浑浊也有澄清,有平静也有波涛,有混杂也有纯净。至于这首诗更多的解析是没必要的,人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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