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一座虚构的城市

胡平

奔 跑

突然，走在我后面的那个人

加快脚步，超过我

然后他开始奔跑起来

我朝他望了一眼

也像他那样，加快脚步

我也跟着奔跑起来

走在我周围的人，抬眼望我

目光中充满疑虑

其中有一个，选择像我一样

加快脚步，奔跑起来

另一个似乎在经过慎重的

考虑之后，也开始奔跑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

他们的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然而最终他们都选择相从

也都开始奔跑起来。现在

大街上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盲目地朝着殡仪馆跑去

我走在一座虚构的城市

深夜灰暗的天空是假的

五颜六色闪闪烁烁的霓虹灯是假的

金碧辉煌的酒店和夜总会是假的

干净整洁的街道以及

街道上来往穿梭的豪华车辆是假的

我迷路了

在一条虚幻的巷子里

我身后的尾随者

以及他们手中攥着的刀子是假的

为了壮胆

我对着自己的影子不停地说话

终于到家了

推开虚掩的门

一个自称是我妻子的女人走过来

张开双臂

紧紧地抱住我

我顺手取下了安在她身上的

节能电池

清 点

昨晚一片宁静

你坐在斗室里

闭目凝思

一些人经过你的窗口

渐次离开

到达渺无人迹的荒原

今天

你坐在昨天坐过的地方

清点自己的名片

另一些人推開你的门扉

悄然而至

你对此一无所知

不要相信这面镜子

不要相信这面镜子

它是幻觉的制造者

在它身体里面

一些虚假的事物正等待消化

而在它不能反射的背面

真实的人们经过伪装后

正体面地从大街上穿过

我和它们共享着这一具肉身

我的身体并不归我一人所独有

我的体内，生活着数不清的细菌

我干燥的头发、枯燥的指甲

和油腻的肌肤表面

时不时被数以万计的微生物占领

我的内心深处

一只名叫悲伤的动物已经发育成形

等待黑暗

黄昏降临，是谁在你的屋外

走动，当你站起身，离开房间

你怀疑那房间不是你的。接着

你怀疑那房子也不是你的，你

走到院子里坐下来，你怀疑那

院子也不是你的，那在窗外

一晃而过的女人，她仅仅只是

停留了一瞬，在玻璃的背面

映出半个雪白的影子，你来不及

叫喊她已经消失。如果此刻

一些人来到你院子就坐，你

坐在他们中间，对他们说，这

院子不是你的，这房子也不是

你的。他们不相信，你就这么

坐着，静静地等待黑暗降临

杀 鱼

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怎么能拿一条小鱼开刀

你怎么能用刀剖开它的肚子

它太小了

被刀切开的骨头是柔软的

你怎么能从它切开的肚子里

取出内脏

你怎么能将它的身体掏空

并在它掏空的身体里，撒上盐

这时候，它并没有死去

它在不停地抽搐，颤抖

是的，它只是一条鱼

一条没有智商的鱼

它只拥有七秒钟的记忆

但愿被你剖开身体的这条鱼

没有思想，没有记忆，没有感知

然而，它刚刚又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