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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40年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2019-07-14赵书峰

民族艺术研究 2019年1期
关键词:音乐学民族音乐民族

赵书峰

自改革开放以来,与其他人文社会科学一样,中国音乐学领域在西方新思想、新观念、新思潮的影响下,开始将西方民族音乐学理论与方法推介到国内学界,这在某种程度上拓展和丰富了中国音乐学的理论研究视野。综观中国民族音乐学近40年的发展历程,从学科教学、学科研究、人才培养、对外学术交流,以及为传统音乐文化的传承与保护等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文章针对学科近40周年的发展现状给予梳理与总结,并提出未来展望,由于篇幅所限,笔者只能挂一漏万,敬请学界给予斧正!

一、 回顾

(一)认知期

“认知期”[注]关于前两个阶段的分期问题,得益于伍国栋教授的启发,特此感谢。是指1980年至1990年左右,这一时期主要是对民族音乐学学科研究属性的系统介绍。学者们翻译了欧美民族音乐学的研究文献,介绍了学科的研究特点、研究对象、研究范围等等,期间学界出现了高厚永、沈洽、杜亚雄、乔建中、魏廷格、卢光等为代表的民族音乐学家对学科称谓、学科概念、研究属性以及学科研究阶段进行的论争,多种学术观点的出现和对外国文献的推介等等加深了国内学界对于学科研究内容的认知程度。

1.学科概念、学科名称、研究阶段、研究范围的观点论争

首先,学科研究阶段的划分论争。争论焦点是:1980年之前的“民族民间音乐理论研究”与“民族音乐研究”是否属于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阶段?上述争论主要分为两种观点:赞成者以高厚永、沈洽为代表。高厚永《中国民族音乐学的形成和发展》(1980)一文重点叙述了中国民族音乐学的研究是从五四运动以后开始的,自王光祈以来经过延安时期的“民歌研究会”,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民族音乐理论研究到1980年“南京会议”之间是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发展阶段。沈洽在1996年发表文章支持高厚永的观点。[注]沈洽:《民族音乐学在中国》,《中国音乐学》1996年第3期,第5-22页。然而杜亚雄却持相反的观点,他认为“民族音乐理论”不是“民族音乐学”在我国的发展阶段。[注]杜亚雄:《“民族音乐理论”不是“民族音乐学”在我国的发展阶段》,《中国音乐》2006年第2期,第8-11页。

其次,关于“民族民间音乐研究”“民族音乐学”学科概念问题论争。杜亚雄先后发文《民族音乐学的研究方法及其目的》(1984)、《民族音乐学的学科定位》(2000)支持用“民族音乐学”取代中国的“民族民间音乐研究”。尤其他还建议用“中国传统音乐研究”取代“民族民间音乐研究”。[注]杜亚雄:《民族音乐学的学科定位》,《交响》2000年第3期,第15页。乔建中《我国民族音乐学现状刍议》(1985)坚持“民族民间音乐研究”与“民族音乐学”同时并存的称呼,而不是谁取代谁的问题,因为毕竟两种学科产生的时代与社会背景不同。薛艺兵、刘国杰两位学者重点探讨了民族音乐理论与民族音乐学的学科研究属性的区别。薛艺兵认为:“民族音乐学与民族音乐理论在总体特征及学科宗旨方面的区别是: 前者是在一种观念理论和方法论的指导下,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对世界各民族音乐文化的宏观认识和解释,后者是在特定对象的制约下,从艺术学的角度对本民族音乐艺术的微观分析和总结。可以说,二者是在完全不同的文化环境中形成,向着不尽相同的目标发展的两门近似学科,但不是同一学科。二者之间存在着的上述差异,正是后者没能被前者所取代的原因之所在。”[注]薛艺兵:《民族音乐学与中国“民族音乐理论”》,《人民音乐》1988年第4期,第25页。刘国杰认为:“民族音乐理论着重于民族音乐 (自然包括民间音乐)本身的分析研究; 而民族音乐学除对民族音乐本身进行研究外, 还强调对研究对象的民族历史、经济、文化、生活、风俗、习惯、心理、审美观点等等,进行广泛的有联系的综合的考察研究。”[注]刘国杰:《民族音乐学浅论》,《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版)》1984年第4期,第74页。另外,有学者建议用“中国音乐学”取代“民族音乐学”的概念问题。如魏廷格认为:“民族音乐学, 顾名思义, 是关于民族音乐的学问, 以民族音乐为对象的学科。严格地说,音乐之前冠以民族二字, 并未带来新的含义。只有在民族音乐前再置以‘中国’‘俄罗斯’才有特指意义,他赞成‘中国民族音乐’应理解为全部中国音乐”。[注]魏廷格:《建议用中国音乐学概念代替民族音乐学概念》,《音乐研究》1985年第2期,第119页。然而,杜亚雄《有关民族音乐学的几个问题》(1986)和卢光《Ethnomusicology一词的辨义与译名》(1986)则持相反的观点。之后魏廷格《不单纯是Ethnomusicology的译名问题》(1987)针对卢光的观点进行了回应。乔建中、金经言《关于Ethnomusicolog中文译名的建议》(1985)认为,建议今后在使用 Ethnomusicology时,最好采用“音乐民族学”这一译名,以避免各种不必要的混乱。赵宋光《音乐文化的分区多层构成描述——关于音乐文化学学科建设的目标、方法、步骤的若干建议》(1992)提出在民族音乐学的基础上建立音乐文化学学科。还如赵宋光、黄翔鹏提出“民族音乐形态学”的口号。[注]杜亚雄:《民族音乐学的研究方法及其目的》,《人民音乐》1984年第6期,第31页。关于民族音乐学的学科称谓问题的讨论一直持续到21世纪初。如杜亚雄的《“民族音乐学”≠“音乐人类学”》(2009)、洛秦的《称民族音乐学,还是音乐人类学——论学科认识中的译名问题及其“解决”与选择》(2010),都针对Ethnomusicology被译为“民族音乐学”还是“音乐人类学”的学科译名问题进行了深度地互动探讨。

再次,民族音乐学研究对象与范围的争论。在“认知期”内学界对于民族音乐学研究对象、研究范围等问题缺乏相应的认知。如魏廷格认为:“按照EML的一种说法,任何音乐都可以是EML的研究对象,但我们还没听说过谁是贝多芬音乐研究的EML研究家。实际上大多数情况是欧美学者研究非欧专业音乐, 即‘非我音乐’研究。美国人研究印第安音乐, 亦属同一性质”。[注]魏廷格《对民族音乐学概念的思考与建议》,《人民音乐》1985年第2期,第45页。从当下学科的研究现状来看,民族音乐学不但研究“他者”音乐文化,同时也逐步将“我者”音乐文化、西方古典音乐、城市流行音乐等等都纳入了其研究的范围,并不完全是对“非欧音乐”的研究。

2.民族音乐学方法论认知

首先,学者们主要介绍了西方民族音乐学学科发展史、研究理论与方法等内容。代表论文主要有:高厚永《中国民族音乐学的形成和发展》(1980),该文全面系统地介绍了自五四运动以来至1980年的“南京会议”期间,中国民族音乐学的形成与重要的发展阶段,介绍了王光祈、萧友梅、童斐及刘天华等学者的比较音乐学研究。沈洽《民族音乐学研究方法导论(上、中、下)》(1986),主要介绍了西方民族音乐学的学科史、民族音乐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民族音乐学田野工作、民族音乐学的研究方法等内容。这是一篇较为全面、深入、系统、条理化地介绍西方民族音乐学学科特点、研究属性的参考文献。罗传开《埃利斯——民族音乐学的开路先锋》(1984),比较详细地介绍了比较音乐学时期重要的代表人物埃利斯的“音分标记法”的理论知识。

其次,民族音乐学的跨学科理念逐渐被国内学者认知。董维松、沈洽《民族音乐学问题》(1982)一文比较详细地介绍了比较音乐学与民族音乐学在方法论、价值观、研究对象范围之间的区别,以及如何提升民族音乐学学科的规范化、体系化,提倡民族音乐学要关注“历史的”,强调民族音乐学的跨学科特性。吕骥认为:“民族音乐学不是一个孤立的学科。它是跟很多的学科有联系的。民族学、人类学、历史学、社会学、考古学、思想史、艺术史、民俗学、心理学、美学,至少有十个方面。我们要发展我们的民族音乐学的话,研究人员都必须有这十个方面的修养,或者说必须去学习这十个方面的问题。因为就音乐来研究音乐,面太狭小了,不能深入下去。所以,我以为我们搞民族音乐学,必须要有多方面的知识。”[注]吕骥:《中国音乐学、乐学和有关的几个问题——在全国民族音乐学第三届年会(少数民族音乐专题) 上的讲话》,《音乐研究》1985年第1期,第11页。笔者认为,民族音乐学是研究音乐与其特定文化语境互动关系的研究,不但要了解音乐结构是什么(本体分析),而且要结合跨学科理念深入分析音乐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构的问题(探讨音乐与文化语境互动关系)。如今的民族音乐学研究不但重视音乐本体分析的描述与分析,而且将这种音乐风格特征形成的深层原因置于其特定的社会、历史、政治、民俗、宗教、语言等多重语境中观察和分析。用一句形象的话来比喻就是:只关注前者等于抓到一条“死鱼”,两者都观察等于看到一条“活鱼”在大海中“如何”遨游。

3.民族音乐学方法论贡献

首先,沈洽提出著名的“音腔”概念,其后连续在《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82、1983)撰文重点论述“音腔”的相关理论,一直到2015年出版的《描写音乐形态学引论》一书,凝聚了他一生在民族音乐学形态分析研究中所取得的杰出成果,并为建立中国民族音乐学的音乐分析学做出了突出贡献。杨沐认为:“沈洽的《音腔论》是一套在观念、思路和方法上都符合当代音乐人类学思路的分析汉族音乐形态的新理论, 不带文化偏见与民族中心主义色彩。虽然沈洽在文中明确地将这一理论应用的范围界定在汉族的音体系之内, 但由于此理论的本质是客观描述性的,路向是客位的而不是主位的, 所以它对于分析存在‘音腔’的其他民族的音乐也有实用意义。我认为这是一套重要的理论,它足以在音乐形态学领域引起革命性的变化。然而遗憾的是,近20年来它在中国音乐理论界与音乐学界并未受到足够的重视,学者们虽然对它时有谈论,但却基本上无人将此理论与方法付诸实施, 亦无人将其进一步发展完善。中国音乐形态学的主流仍然在‘民族音乐理论’的渠道中流淌,不为所动。”[注]杨沐:《中国音乐形态理论建设与汉族中心论问题》,《音乐研究》2000年第1期,第89页。对于沈洽的“音腔”概念的提出,蒲亨建撰写文章:《音腔之疑》(1998)、《“音腔”揭秘——由〈音腔论〉到〈描写音乐形态学引论〉缘起》(2018),对其概念表示质疑。

其次,音乐风格色彩区探讨成为热点。民族音乐学探讨的“音乐风格色彩区”问题实质上就是“区域音调”的问题,其形成与其特定的社会、历史、地理文化背景之间的互动关系密不可分。进入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苗晶、乔建中等为代表结合文化地理学理论探讨传统音乐的形成与其特定的地理形态的互动关系,即“音乐风格色彩区”问题。之后分别有学者撰文对该问题进行讨论,如杨匡民《湖北民歌的地方音调简介——湖北民歌音调的地方特色问题探索》(1980)、杨匡民《民歌旋律地方色彩的形成及色彩区的划分》(1987)、胡家勋《贵州彝族民歌的“色块”及其成因》(1985)、苗晶,乔建中编著《论汉族民歌近似色彩区的划分》(1987),尤其乔建中在民歌风格色彩区方面的研究成果,为其后期的“音乐地理学”学科概念的提出铺垫了丰厚的学术基础。

4.翻译、介绍国外民族音乐学文献

首先,译介论文。这一时期翻译的民族音乐学外国文献,主要介绍国外民族音乐学的学科概念、学科属性、研究对象与范围、研究方法与理念,这对于当时国内学者加快了解民族音乐学理论与方法提供了帮助。如顾耀明编译德国学者赫尔姆特·沙夫拉特《民族音乐学的概念、任务和方法》(1987),系统介绍了德国民族音乐学的概念、任务和研究方法。杨洸翻译苏联捷姆佐夫斯基《民族音乐学》(1984)、刘抗口翻译美国著名民族音乐学家胡德《谈谈民族音乐学的研究方法问题》(1984)、孙国荣翻译智利E·格雷贝《音乐人类学》(1983), 李春阳翻译前苏联伊·捷姆佐夫斯基《音乐人种志学》(1986),以及吴犇《民族音乐学在英国的发展与现状》(1989)、徐康荣《美国的〈民族音乐学〉》(1991)、张伟华《参加美国民族音乐学会温哥华年会观感》(1987)等文章初步介绍了欧美民族音乐学的发展现状。

其次,译文集。由于当时急需民族音乐学理论的专业教材,加上较长的出版周期与紧张的出版经费,学界先后内部刊印部分民族音乐学译文集作为教学资料。如上海音乐学院音乐研究所和安徽文学艺术研究所合编的论文集《音乐与民族》(1984)收录了江明惇翻译的山口修《民族音乐与民族音乐学家》、罗传开翻译的山口修《民族音乐·构成民族音乐的变数项目》、陈自明翻译的内特尔《民间音乐和部族音乐在它们的文化背景中》以及田瑛等译的《印度尼西亚的甘美兰音乐》等文章。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的加纳籍民族音乐学家恩克蒂亚《非洲音乐》(1982),中国艺术研究院章珍芳翻译的艾伦·洛马克斯《歌唱测定体系》(1986),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金经言翻译的巴托克《匈牙利民歌》(1985),还有人民音乐出版社编辑部编辑的《民族音乐学》(1988),汇辑了美国《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词典》、苏联《音乐百科全书》、日本《音乐大事典》等词条,比较详尽地介绍了民族音乐学的词源沿革、研究对象、研究目的和理论方法。上述翻译出版的国外民族音乐学文献被陆续推介到国内,为学界初步了解与认知民族音乐学的学科特性、研究特点做出了贡献。尤其是董维松、沈洽主编的《民族音乐学译文集》(1985),可以说是一部比较系统地介绍欧美日著名民族音乐学家(如埃利斯、梅里亚姆、胡德、内特尔、岸边成雄等)经典文献的译文集,它对于西方民族音乐学理论在中国音乐学界的系统传播奠定了重要的学术基础,是当今高校民族音乐学教学中比较重要的一本参考教材。

(二)实践期

如果说“南京会议”的后十年,学者们针对民族音乐学的学科概念、学科研究阶段、学科史还在纠缠不清的话,进入1990年之后,中国的民间音乐研究工作者在逐渐认知民族音乐学理论的基础上,开始结合自己的研究兴趣和专题,吸收、借鉴民族音乐学的研究理念和思维从事音乐的实践研究工作,因此,这个时期被认为民族音乐学在中国的“实践”期(1990年左右至2000年左右)。具体特点如下:

1.以“贵州兵团”[注]民族音乐学“贵州兵团”一名是由冯光钰先生提出,参见张中笑《民族音乐学与贵州》,《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2006年第2期,第9页。为代表的民族音乐学家群的异军突起

20世纪80年代至新世纪,中国民族音乐学界出现了以古宗智、萧家驹、胡家勋、王承祖、张中笑、杨方刚、邓光华等为代表,研究贵州少数民族音乐的民族音乐学家群体。首先,“贵州兵团”在西方民族音乐学研究翻译推介方面贡献较大,如古宗智翻译的《美国印第安音乐与舞蹈》(1979)以及古宗智编辑、萧家驹翻译的《东欧民间音乐》(1988),尤其是古宗智翻译的《EML理论、方法、应用》(1992)是国内较早系统介绍国外民族音乐学的“理论、方法、应用”的文献之一。其次,“贵州兵团”以扎实的田野工作为立身之本,运用民族音乐学理论与方法,针对贵州省内的少数民族音乐进行了非常深入的考察研究。尤其是他们多年的系列研究成果《贵州少数民族音乐文化集萃》(2010),共计7卷,约200多万字,是一部民族音乐学与文化人类学视野下的贵州少数民族音乐文化研究的系列重磅之作,并于2014年荣获“第九届中国音乐金钟奖理论评论类金奖”。目前中国民族音乐学界像“贵州兵团”学者这样群体的深入研究还较为缺乏,亟待结合音乐口述史,从学位论文选题与专项课题申报的角度展开系统研究。

2.“音乐地理学”研究成为学术热点

“音乐地理学”意在探讨音地之间互动关系的研究,是民族音乐学在中国的一个重要分支。关于民歌风格与地理文化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的考察,早在20世纪40年代中山大学的黄友棣撰写的《连阳瑶人的音乐》[注]本文原载国立中山大学研究院文科研究所编《民俗》(第一卷)1942年第4期,第28-35页,后收录杨民康主编的《瑶族传统仪式音乐论文集》,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4年版,第63-75页。,已经注意到瑶人的音乐风格与其生活的高山环境密切相关。20世纪80年代初,以苗晶、乔建中为代表的民族音乐学家开启的“音乐风格色彩区”的研究,为“音乐地理学”的学科构建奠定了良好的学术基础。如乔建中《论中国传统音乐的地理特征及中国音乐地理学的建设》(1998),从“中国地理地貌为中国传统音乐所提供的发生、发展环境”“中国传统音乐的空间分布及其与地理环境之间的依存关系”“作为文化地理学的音乐地理学研究”三个方面重点论述了中国传统音乐的地理特征及中国音乐地理学的建设的学术意义。尤其是乔建中《土地与歌:传统音乐文化及其地理历史背景研究》及“修订版”(1998、2009),是第一部音乐地理学研究的专著,该著作探讨了传统音乐的形成与其特定的地理历史背景之间的互动关系(如《音地关系探微——从民间音乐的分布作音乐地理学的一般探讨》)。

3.中国少数民族多声部音乐研究取得重要突破

著名作曲家、民族音乐学家樊祖荫教授对中国23个民族的多声部民歌音乐形态展开的系统研究,是这一时期的学术亮点之一。20世纪90年代以来,他开始从事少数民族多声部音乐研究,在长期的田野工作基础上,搜集了大量的少数民族多声部民歌音乐,结合自己的作曲技术理论与民族音乐学研究方法对少数民族多声部民歌音乐进行了非常深入的考察研究。如樊祖荫《多声部民歌的节奏节拍形式研究》(1990)、《论变唱——中国多声部民歌创作方法研究》(1992)、《羌族多声部民歌的种类及其音乐特征》(1992)、《多声部民歌研究40年》(1993)等等。最后形成其专著《中国多声部民歌概论》(1994),这是一部非常深入系统的研究中国23个少数民族多声部民歌的厚重之作。

4.民族音乐学方法论出版

首先,西方民族音乐学译文集的刊印。包括前述古宗智的译文集以及管建华编《音乐民族学译文集》(1992),都是较早的介绍西方民族音乐学家梅里亚姆、内特尔、胡德等民族音乐学家的经典理论文献。薛良主编《民族民间音乐工作指南》(1994),该书收录了刘安义、管建华、何晓兵、金经言、陈铭道等翻译的西方经典文献,为民族音乐学理论在中国音乐学界的知识普及提供帮助。其次,伍国栋先生撰写的《民族音乐学概论》(人民音乐出版社1997年版,包括2012年的“增订版”)是一本标志性的代表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的力作。该著作是国内第一本全面系统地介绍民族音乐学学科史、研究方法、学科研究特点的研究专著,作者将中国传统音乐研究理论完美融合到西方民族音乐学理论与方法论研究之中,可谓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专著,是当今各大院校民族音乐学专业的必读教材。

5.一部以族群为单位的音乐志的书写:《白族音乐志》

伍国栋《白族音乐志》(1992),是中国民族音乐学界一部真正的以族群为单位书写的音乐志。作者以历时性与共时性相结合的研究视角,对白族民歌、歌舞音乐、器乐、乐器、民俗音乐等进行了详细的记录。作为一部现代民族音乐学意义上的乐志的书写,该书的写作与民族音乐学的“音乐民族志”的书写范式略有区别,它多类似于集成式的书写与记录,而音乐民族志多是对某一场具体的音乐表演活动的详细记录与阐释,强调音乐表演文本在场的“浅描”“深描”。比如安东尼·西格尔著《苏亚人为什么歌唱:亚马孙河流域印第安人音乐的人类学研究》(赵雪萍、陈铭道译,2012),是国外民族音乐学研究领域中一本非常经典的音乐民族志专著。伍国栋的《白族音乐志》与西格尔“音乐民族志”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是对一个族群传统音乐的系统、整体地,零在场语境地描述与记录,而后者更多的是对特定社会文化语境中的一个在场的音乐表演文本的描述与记录。笔者认为,历代的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志的书写,多是对汉族传统音乐的记录和描述,很少针对少数民族某一族群传统音乐为单位的系统的记录与描述,伍国栋《白族音乐志》可谓是填补了国内族群民族音乐志研究的学术空白。进入新世纪之后,由沈洽主编的《贝壳歌:基诺族血缘婚恋古歌实录及相关人文叙事》(2004)是以基诺族传统音乐为描述与记录主体的,是一部真正的“音乐民族志”著述。

(三) 发展期

“发展期”主要是指新世纪以来(2000年)至2010年左右,在西方民族音乐学理论的影响下,学科从方法论、宏观与微观研究方面进入一个重要发展的关键阶段。进入新世纪以来,从欧美、香港等留学归来的民族音乐学硕博人才具有的思维多元、研究理念多样、前沿开放的研究意识给中国民族音乐学的深入研究营造了非常良好的学术氛围。同时文化人类学的两部经典文献:《作为文化批评的人类学》(1998)、《写文化:民族志的诗学与政治学》(2006)给这一时期的中国民族音乐学方法论研究带来重要启迪。尤其在西方文化人类学界“写文化”学术思潮的影响下,以洛秦、杨民康、陈铭道、韩锺恩等为代表于2009年8月在秦皇岛召开了中国民族音乐学界的“书写民族音乐文化”学术沙龙,并出版了由陈铭道主编《书写民族音乐文化》(2010)论文集。具体特点如下:

1.民族音乐学“香港军团”的异军突起,成为20世纪90年代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中一股新生的学术力量

首先,20世纪90年代初,以香港中文大学曹本冶为代表的中国大陆传统仪式音乐的系列研究计划开始启动[注]“中国传统仪式音乐研究计划——中国大陆、香港及台湾主要道教宫观传统仪式音乐的地域性及跨地域性比较研究”,启始于1994年,由香港中文大学音乐系曹本冶教授发起主持,并获香港“研究资助局”与台湾“蒋经国国际学术交流基金会”资助。(参见张振涛《来自香江的报告——“中国传统仪式音乐研讨会”侧记》,《中国音乐学》1998年第4期,第113页)。,为民族音乐学研究在中国大陆全面性、系统性、深入性的研究奠定了非常良好的学术基础。其次,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纪初,一批从香港中文大学攻读民族音乐学博士学位的学者(如张振涛、薛艺兵、杨民康、杨红、刘红等)学成返回大陆充实到高校的民族音乐学教学实践中,为民族音乐学理论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做了重要的人才储备。与此同时,民族音乐学理论给予中国传统音乐研究带来了某些观念的冲击,在此学术语境的孕育下,中国音乐学界产生了两大学术阵营。即运用人类学、宗教学、仪式学等理论背景下的中国传统仪式音乐研究,以及强调律、调、谱、器研究为主的中国传统音乐研究。再次,中国民间仪式音乐的方法论研究取得很多重要的成果。以曹本冶、杨民康、薛艺兵等学者为代表,在民族音乐学(仪式音声)方法论与个案研究方面取得了丰富的学术成果。如曹本冶《仪式音声研究的理论与实践》(2010),薛艺兵《对仪式现象的人类学解释》(2003)、《仪式音乐的符号特征》(2003)、《神圣的娱乐——中国民间祭祀仪式及其音乐的人类学研究》(2003),杨民康《论仪式音乐的系统结构及在传统音乐中的核心地位》(2005)、《贝叶礼赞——傣族南传佛教节庆仪式音乐研究》(2003),等研究成果极大地促进和发展了中国民族音乐学理论与个案研究。尤其杨民康《音乐民族志方法导论——以中国传统音乐为实例》(2008),该著作以中国传统音乐为考察个案,深入系统地介绍了西方民族音乐学的学科发展史、西方民族音乐学的前沿理论与方法,是非常重要的一部民族音乐学学术专著。

2.上海音乐学院两个重要的民族音乐学学术机构的成立

上海音乐学院作为中国民族音乐学的研究中心之一,这一时期成立了两个重要的学术机构,在学科推广与学术研究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其一,上海音乐学院洛秦教授主持的音乐人类学 E-研究院,吸引了一大批国内外顶尖的民族音乐学家(如薛艺兵、杨民康、宋瑾、管建华、汤亚汀、郑苏等)作为客座研究员,采用学术讲座与学术对话的形式针对民族音乐学理论与方法以及学者的研究实践进行深度访谈,分别在《音乐艺术》上刊登系列对话访谈录;其二,2005年,曹本冶教授正式受聘上海音乐学院,成立“中国仪式音乐研究中心”,并成为首任“中心”主任(现任主任萧梅),面向国内高校的青年师生定期举办仪式音乐研究圆桌会议以及“全国硕博田野论坛”,定期发布学术研究课题,策划了《大音》学术集刊(由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年出版)以及“亚欧音乐研究英文电子期刊”(2019),刊登民族音乐学田野个案、书评、国外文献译文等内容,极大地促进和推动了中国的民族音乐学研究。

3.中国少数民族音乐研究成果丰硕

首先,《中国少数民族传统音乐》(2001)的出版。作为中国少数民族音乐研究与学科的开拓者之一,著名作曲家、民族音乐学家、音乐教育家田联韬先生,多年来致力于藏族传统音乐的深入研究,并为中国少数民族音乐研究、教学与人才培养做出了杰出贡献。尤其是他主编的《中国少数民族传统音乐》(2001),极大地推动了新世纪以来的中国少数民族音乐研究。这本厚重的学术成果多是热心于中国少数民族音乐研究的地方音乐工作者多年来的田野实践和案头工作的结晶。其次,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史取得重要进展。冯光钰,袁炳昌主编(赵毅为执行主编)《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史(三卷)》(2007)的出版,是对中国55个少数民族音乐历史进行的深入研究,它不但补充了20世纪80年代袁炳昌,冯光钰主编《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史(上)》(1998)只记录部分族群的音乐史的缺憾,而且弥补了中国音乐史是一部汉族音乐文化史的尴尬局面。当然该著也存在某些问题:比如过多对近现代历史的描述,在少数民族音乐史史料的挖掘方面力度较为薄弱,而且书写范式缺乏史学特点,近乎是集成式的书写与音乐形态的分析。[注]赵书峰:《读〈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史(三卷)〉有感》,《歌海》2012年第1期,第95页。笔者认为,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史的研究要注意文化圈系统中的区域音乐文化史的挖掘,打破族群间文化史的编撰工作,以语系为单位的族群传统音乐文化史的撰写应纳入研究计划。

4.中国传统音乐形态学研究取得重要突破

王耀华教授在音乐教育学、民族音乐学、中国传统音乐形态研究方面硕果累累,尤其他在“韵腔”“工尺谱”、畲族、客家山歌旋律形态结构研究方面成果卓越。他的研究将中国传统音乐研究与民族音乐学理论融为一体。他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针对福建南音、歌仔戏、客家山歌的曲调形态结构展开研究。进入新世纪以来,他又开始针对中国传统音乐记谱法、畲族民歌的旋律形态结构、“腔音列”、中国传统音乐的结构思维等等问题进行重点关注。如王耀华《中国传统音乐记谱法特点初探》(2006)、《关于民歌旋律音调结构分析——以畲族民歌为例(上、下)》(2007)、《中国传统音乐工尺谱之特色及其它(上、下)》,(2007)、《论“腔韵”》(2009)、《论“腔音列”(上、下)》(2009)、《中国传统音乐的结构特点及其哲学基础》(2010)、《中国传统音乐结构的思维方式、创作方法及其特点》(2010)等等。尤其是其专著《中国传统音乐结构学》(2010),是一部系统化、体系化地研究中国传统音乐形态的学术专著,是对汉族传统民歌、戏曲音乐的本体结构进行的深入分析研究。

5.系统展开对民族音乐学田野工作问题的探讨

笔者认为,田野工作是学术问题意识的促发地,也是检验理论有效性的试验场。田野工作是民族音乐学研究的“立身之本”,是民族音乐学研究的根本保证,任何一项深入的民族音乐学研究课题都必须以扎实丰富的田野工作为基础。伍国栋先生说过:民族音乐学研究者既要“上得厅堂”,又要“下得厨房”。大致意思是说,作为一位成功的民族音乐学研究者,既要能在各种高端的学术会议上发表自己的学术高见,又能亲自到民间去进行扎实与深入的田野工作实践,只有这样自己的学术研究才有底气。[注]笔者于2018年12月24日上午在海南琼海拜见伍国栋先生时的谈话内容。有关民族音乐学的田野工作的学术理念与技术规范研究,其实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已经有学者进行了重点的关注。比如薛良主编《民族民间音乐工作指南》(1994)、伍国栋《实地调查的经验积累和科学意义及作用再认识》(1995),是较早介绍民族音乐学田野工作与技术规范的文献。进入新世纪以来,以张振涛、齐琨、萧梅三位学者分别从不同角度再次谈到民族音乐学田野工作问题。如张振涛《风起田野——杨荫浏与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的民间音乐考察》(2007),齐琨的两篇文章:《体验中的理解与见证——论民族音乐学实地考察的观念与方法》(2008)、《民族音乐学实地考察中的问卷、访谈、观察——以香港庙街高升歌座考察与分析为例》,(2007)。尤其萧梅的《中国大陆1900-1966:民族音乐学实地考察——编年与个案》(2007),是一部系统研究民族音乐学田野工作问题的学术专著,该书重点探讨和梳理了1900-1966年中国民族音乐学家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学术背景下呈现出的实地考察的学术观念、方法与考察成果。

(四)繁荣期

“繁荣期”主要是2010年左右至当下,民族音乐学的跨学科研究趋势逐步走向深入,学术成果大量涌现,中国民族音乐学在方法论与个案实践方面更具开放性、多元性,一些新思维、新理念、新方法不断涌现,标志着学科研究全部走向繁荣时期。

首先,民族音乐学学科从方法论到具体的宏观与微观研究获得了很多学术成果,在世界民族音乐学的发展格局中有了重要的一席地位。 2013年上海音乐学院成功举办的ICTM会议,让世界民族音乐学界真正了解中国民族音乐学自新世纪以来的发展状况,其后ICTM学术机构经常与上海音乐学院、中央音乐学院的民族音乐学家们进行互动,并召开了专题性的学术会议,逐渐加深了与世界民族音乐学领域的合作与交流。其次,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人才辈出。中央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音乐学院、南京艺术学院、福建师范大学等国内高校培养了大量的民族音乐学(音乐人类学)硕士、博士,他们(她们)在学界前辈的关怀下如今已经成为当下学科研究的骨干力量,其学术视野开放、思维活跃,善于吸收运用跨学科理论知识拓展自己的研究,为当下与未来的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储备了丰富的人才力量,标志着学科的研究真正进入了一个全面繁荣时期。然而,我们看到,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由于跨学科研究理念诉求的逐步深入,导致学科发展中出现一些学术问题,具体如下:

1.民族音乐学学科问题的反思

首先,由于受文化人类学学科理念的影响,民族音乐学研究逐渐偏离了音乐本体的结构分析特点,逐渐发展成为“去音乐化”研究的学科发展态势。对此,伍国栋、杜亚雄、蓝雪霏、蒲亨强等学者撰文对此问题进行批评。正如学者们认为,民族音乐学研究就是“音乐不够,人类学理论来凑”,这是音乐学界对民族音乐学“去音乐化”研究趋势的批评。如伍国栋《得失有三思皆可以为鉴——民族音乐学理论及方法传承反思录》(2009)一文总结了改革开放30周年民族音乐学学科建设和学理构成中的三个“所得”和三个“所失”。尤其在“三个所失”的“音乐形态,本体消解”论述中对于民族音乐学的“去音乐化”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学术反思。杜亚雄《民族音乐学是研究音乐的学问》(2012),批评了我国民族音乐学界“去音乐化”的不良倾向。笔者曾在《民族音乐学研究的学科跨界趋势》(2016)一文中论及民族音乐学“重音乐”还是“重文化”的研究特点,主要还是针对研究对象而定。

其次,对于民族音乐学学科问题与方法论思维的批判与反思。其一,蒲亨强的《音乐人类学:学科或方法?》(2012)、《民族音乐学在当代中国之命运》(2010)等文章,针对民族音乐学(音乐人类学)是学科还是方法,以及民族音乐学对中国传统音乐研究的思路、方法的冲击等等问题进行了批判性反思;其二,杨善武的系列文章针对民族音乐学研究观念与学科发展趋势给予严厉批判。杨善武分别于2015年、2016年先后在《星海音乐学院学报》《交响》《黄钟》《音乐研究》刊物上发表系列文章(《西方民族音乐学与中国传统音乐研究——在中国传统音乐学会第十八届年会上的发言》《民族音乐学的西方根源、西方视角与西方观念——〈民族音乐学的学科本质及研究局限〉之一》《民族音乐学某些观念的片面、绝对及后现代发展的极端倾向——“民族音乐学的学科本质及研究局限”之三》《民族音乐学传入后对我国已有传统音乐研究的否定——“西方民族音乐学与中国传统音乐研究”之一》《从梅里亚姆的界定看民族音乐学的学科本质——“民族音乐学的学科本质及研究局限”之二》)。笔者暂且不论两位作者的观点是否合理,但是这些系列批判文章或许是给当下发展势头正旺的民族音乐学研究下的一剂苦药。

2.学科研究动向

(1) 学科的跨学科对话已经成为常态

当下的中国民族音乐学与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民俗学等人文社会科学的跨学科对话逐渐成为常态。各种高端的人类学或民族音乐学学术会议经常看到历史人类学、民俗学、文艺学、文化人类学等专业的专家学者参与互动。因为,民族音乐学的跨学科研究能使我们从静态的孤立的乐谱形态文本的结构分析中跳出来,用全视域的研究视角审视研究对象所隐含的深层的人文社会内涵。如桑兵教授:“摘下单调的有色眼镜,打破学科的此疆彼界,能够贯通无碍,入木三分”。[注]桑兵:《历史的本色:晚清民国的政治、社会与文化》,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封底语。比如,2017年7月在内蒙古艺术学院成功召开的“音乐与认同——民族音乐学与人类学的跨学科对话”学术研讨会,可谓是将当下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跨学科互动研究态势推向高潮。本次会议吸引了国内人类学界著名学者如王建民、纳日碧力戈、潘蛟、关凯以及中国民族音乐学家如杨民康、刘红、杨红等学者以及一大批中青年才俊的热情参与。如笔者在长沙主持的每期民族音乐学“麓湘论坛”,其互动参与者多是来自湖南高校从事历史人类学、文艺学、音乐教育学、民俗学、宗教学、艺术哲学、民族音乐学等专业的硕士、博士、教授。所以看出,当下的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不管是大型高端的学术年会还是专题性的圆桌会议沙龙,其跨学科互动交流已经成为一种学术习惯。

(2)跨界族群音乐文化研究

首先,赵塔里木文章《中亚东干人关于民歌的概念和分类法 (上、下)》(2001),是较早已经开始针对跨界族群东干人的民歌的概念和分类法的研究,作者是国内比较早地从事西北跨界族群音乐文化研究的学者之一。其次是杨民康与赵塔里木近年来主要关注中国与东南亚跨界族群音乐文化的系统研究,并且获得很多重要的学术成果。如杨民康的专著《中国南传佛教音乐文化研究》(2016),是作者多年来在中国与东南亚跨界族群音乐文化研究的厚重之作。其次,自2011年以来,分别在中央音乐学院(2011)、中国音乐学院(2015)举办两次“跨界族群音乐文化学术论坛”,以此作为学术起点全面开启了跨界族群音乐文化研究的学术热潮。随后从中国跨界民族音乐的理论与实践出发,围绕中国跨界民族音乐的理论构建以及东南亚、中亚和东北亚中国跨界民族音乐的田野实践展开深入的学术研究。之后,《音乐研究》(2011年第6期)、《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1年第3期)、《中国音乐》(2017年第2期)等刊物特设“跨界族群音乐文化研究”专栏针对跨界族群音乐研究的概念、方法论、田野个案研究进行集中讨论。

(3)民俗学研究中的“表演民族志”理论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

以杨利慧为代表的民俗学家系统介绍了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民俗学与民族音乐学系原系主任理查德·鲍曼教授的“表演”理论,这不但推动了中国民俗学界关于口头文本叙事研究,而且对于民族音乐学研究中分析音乐表演文本的生成具有重要启发。自2003年以来杨利慧教授发表多篇表演理论的系列论文。如杨利慧《表演理论与民间叙事研究》(2004),杰茜卡·安德森·特纳、杨利慧译《旅游景点的文化表演之研究》(2004),理查德·鲍曼、杨利慧《美国民俗学和人类学领域中的“表演”观》(2005),杨利慧《语境、过程、表演者与朝向当下的民俗学——表演理论与中国民俗学的当代转型》(2011),理查德·鲍曼、杨利慧《“表演”的概念与本质》(2008),杨利慧《民间叙事的传承与表演》(2005)。尤其杨利慧、安德明翻译的理查德·鲍曼《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2008),是一部系统全面地介绍“表演民族志”理论专著,在民俗学、人类学、民族音乐学界具有超高的学术引用率。音乐表演民族志的理论研究是当下中国民族音乐学领域关注的热点问题。音乐表演民族志文本的书写,强调从静态的音乐本体的结构分析走向注重表演文本生成过程(“以表演为中心”)的记录与描述。这一时期,“表演民族志”理论已经被运用到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之中。如笔者的博士论文《湖南瑶传道教音乐与梅山文化-—以瑶族还家愿与梅山信仰仪式音乐的比较为例》(2011),运用鲍曼的表演理论审视了梅山信仰音乐文本的建构过程。杨民康《以表演为经纬——中国传统音乐分析方法纵横谈》(2015)、杨民康《仪式音乐表演民族志:一种从艺术切入文化情境的表述方式》(2016),等等文章都是对音乐表演民族志的深入研究。

(4)城市民族音乐学研究

城市民族音乐学研究(城市音乐人类学研究),涉及城市中流播的传统音乐的身份变迁、城市流行音乐的传播与受众研究、城市音乐的制作与商业化运作模式研究以及城市市民社区的音乐生活研究等等问题的思考。近些年来受到洛秦、杜亚雄、汤亚汀、张伯瑜等等学者的关注。早在2003年汤亚汀《西方城市音乐人类学理论概述》(2003),已经针对城市民族音乐学的理论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尤其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出版的布鲁诺·内特尔编《八个城市的音乐文化:传统与变迁》(2017),对于指导中国的城市民族音乐学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参考依据。杜亚雄认为,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我国城市化步伐的加快,中国传统音乐中的许多品种出现了流行地域城市化、演出目的商业化、活动性质世俗化、表演曲目流行化和形式内容西方化等多方面的转变。民族音乐学界应面对客观情况,将目光投向城市,大力开展城市民族音乐学研究。[注]杜亚雄:《民族音乐学家,请你也将目光投向城市》,《中国音乐》2011年第1期,第4页。洛秦教授提出了“音乐上海学”的概念,陆续发表了三篇论述“音乐上海学”的文章:《“音乐上海学”建构的理论、方法及其意义》(2012)、《城市音乐研究的语境、内容与视角及“中国经验”的方法论思考》(2017 )、《再论“音乐上海学”的意义》(2018)。随后汤亚汀发表《〈上海工部局乐队史〉写作三题:“音乐上海学”的阐释、结构与隐喻》(2012)。2015年7月,中国音乐学院又举办了“音乐北京学”研讨会,随后发表系列文章给予其理论支持。如张伯瑜《从音乐北京学看城市民族音乐学在中国的意义》(2015)对建立“音乐北京学”的学理知识和构建的学理北京进行了深入的讨论与反思。董晓明《音乐北京学:历史、文化及周边》(2015)、秦序《略谈“音乐北京学”的价值、意义与学科定位》(2016),对“音乐北京学”的学科性质、学科定位进行了初步探析。“音乐上海学”“音乐北京学”等城市民族音乐学研究概念的提出之后,有关城市民族音乐学学科边界的细化问题在学界引起强烈反响。

(5)音乐与文化认同

音乐与文化认同研究是结合跨学科思维研究在现代化、全球化、城镇化等多重文化语境中,如何看待传统音乐文化的变迁问题,如何观照民族音乐的族性建构与文化认同问题,等等。近几年,有关“音乐与文化认同”的专题研究一直是学界研究的热点话题。尤其是国内几位青年学者自发组建“音乐与认同”研究小组,举办多次学术沙龙与高端跨学科论坛。他们以“中国少数民族音乐与文化认同问题”为专题的系列学术成果在《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7年第2期)、《音乐研究》(2019年第1期)刊物分别以专栏形式发表,并出版了“音乐与文化认同”专题的三部著述:杨曦帆《音乐的文化身份:以“藏彝走廊”为例的民族音乐学探索》(2015年)、赵书峰《族群边界与音乐认同——冀北丰宁满族“吵子会”音乐的人类学阐释》(2017年)、魏琳琳主编《音乐与认同:民族音乐学与人类学的跨学科对话》(2017)。

(6)区域音乐文化研究

区域音乐研究同文化与历史地理学、音乐风格色彩的形成、区域音乐文化认同等学术问题关系密切。如何处理历史与地理文化形态积淀形成的区域音乐文化与国家行政权力建构区域文化的矛盾关系,是需要思考的关键问题。正如笔者认为:“区域音乐文化研究不能受制于地理行政区域化思维的束缚,而是应该基于文化圈背景下的区域音乐文化研究,甚至是同一区域音乐文化语境下的跨族群传统音乐文化的比较研究,而不是以行政地理区域为单位的区域音乐文化研究。”[注]赵书峰:《跨界·区域·历史·认同——当下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的四个关键词》,《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第23页。区域音乐文化研究也是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热点,为此,中国音乐学院分别与多个地方高校合作举办“区域音乐文化学术研讨会”,针对区域音乐文化的学理与个案研究进行集中讨论。同时,《音乐研究》(2011年第3期)专设由乔建中主持的“中国传统音乐研究30年区域音乐研究”专栏,登载四篇关于区域音乐文化研究的文章:蔡际洲《音乐文化与地理空间——近三十年来的区域音乐文化研究》,张晓虹、郑端《21世纪的中国文化地理学研究》,博特乐图《蒙古族传统音乐的多元构成及其区域分布》,李敬民《论音乐文化的过渡与融合——以淮河流域民间音乐文化区的基本特质为例》。其次,樊祖荫《乐种研究在区域音乐研究中的地位与作用》(2012)、周凯模《岭南民俗音乐研究的学理与实践》(2011)、杨红《民族音乐学视野中的区域音乐研究》(2010)、孟凡玉《关于区域音乐研究的几点思考》(2012)等文章,针对区域音乐文化研究的学理问题研究给予了深入讨论。

(7)历史民族音乐学研究

“历史的民族音乐学”的概念由英国学者理查德·威迪斯率先提出。美国学者蒂莫西·赖斯也曾强调民族音乐学的历史性研究,他的《关于重建民族音乐学》(汤亚汀译,1991)是对梅里亚姆的概念、行为、音声的三重模式缺乏音乐的历史性研究的修正。洛秦教授早在1999年就已经提醒民族音乐学界要关注历史性的民族音乐学研究,如洛秦《民族音乐学作用于历史研究的理论思考和实践尝试》(1999)。日本著名民族音乐学家德丸吉彦《民族音乐学》(2000),针对“历史的民族音乐学”也给予充分关注。近些年,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被学界诟病为缺少历史的民族音乐学研究。对其只关注当下的活态的音乐表演,而忽略其“历史构成”的研究提出反思。如项阳《传统音乐的个案调查与宏观把握——关于“历史的民族音乐学”》(2008)、《功能性·制度·礼俗·两条脉 ——对于中国音乐文化史的认知》(2007)、《接通的意义——传统·田野·历史》(2011)等等系列论文。随后其论文集《接通的意义:历史人类学视域下的中国音乐文化史研究》(2014),针对其历史与当下“接通”的理念进行了集中阐释,提倡历史与田野“接通”性质的历史民族音乐学研究,并于2016年10月在首都师范大学成功举办了“历史与田野——中国礼俗仪式音乐学术研讨会”。近年来,学界在历史民族音乐学方法论研究中积累了一些学术成果。如李延红《民族音乐学的“历史研究”》(2006)、齐琨《历史地阐释——上海南汇丝竹乐清音的传承与变迁研究》(2007)、洛秦《叙事与阐释的历史,挑战性的重写音乐史的研究范式——论音乐的历史田野工作及其历史音乐民族志书写》(2014)、杨民康《跨界族群音乐研究作为当代史及中国音乐文化史的释义性解读——以云南与周边跨界族群音乐文化比较为实例》(2015)、杨民康《历史民族音乐学:把音乐史还原到上下文语境中进行研究——兼论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史书写的难题与对策》(2017)、赵书峰《历史民族音乐学研究问题的新思考》(2015)等等。笔者认为,中国的历史民族音乐学只是在方法论研究方面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在实际的田野个案研究方面还不够深入,也就是说,有些学位论文的写作内容,在历史文献的挖掘方面还却缺乏深度,有蜻蜓点水之感。一项优秀的历史民族音乐学研究个案不但要有深入细致的音乐民族志文本书写规范,同时要建立在丰富、深入、全面的历史文献与口述信息的基础上,将田野资料与历史文本展开互证研究,不但关注音乐的活态呈现,而且要将这种在场的音乐文本置于其历史文献的书写语境中进行深入观照和审视,这样就要求我们的研究者既要有现实语境中的现场的田野资料的深度挖掘,又要对历史文献的书写语境中进行扎实的田野,思考与研究对象有关的音乐历史文献的书写与其所处的特定的社会、政治语境之间的互动关系问题。

(8)音乐口述史研究受到学界关注

音乐口述史是当下中国民族音乐学界关注的热点话题之一。作为“非虚构写作”的一部分,它具有还原和接近历史记忆的真实性特征,通过现场的口述访谈,再现民间草根艺人与边缘群体(当下又转向关注于音乐家精英阶层)真实的音乐社会生活的历史叙事。音乐口述史历史信息的可靠性、稳定性与真实性问题一直被学界诟病,因此亟待加强其本体论与方法论的研究,重点结合民族音乐学的田野工作与叙事学理论开展音乐口述史方法论的研究。如杨晓主编《蜀中琴人口述史》(2013)、齐琨《颠覆抑或延续——关于徽州乐人阶层变迁的口述与文献研究(上、下)》(2010)、单建鑫《论音乐口述史的概念、性质与方法》(2015)、赵书峰《权力与话语操演中的口述音乐史表述》(2018),这些文章都涉及音乐口述史理论与个案研究。自2014年以来,在北京、湛江分别召开了三届(2014、2017、2018)全国音乐口述史会议,有力地促进了民族音乐学关于口述史问题的方法论与本体论思考。值得一提的是“中国音乐口述史”研究已经被列入2019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申报指南,说明其研究已经被纳入国家学术话语系统之中。

(9)后现代主义研究逐渐受到学者的青睐

民族音乐学的后现代思维是运用后现代哲学人类学、反本质主义重新思考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研究、中国音乐文化的身份问题、中西音乐文化的主体性问题,以及在多元化的社会语境中音乐研究对象的文化认同与身份变迁等问题。尤其是已故的管建华教授可谓是国内较早对民族音乐学与音乐教育人类学进行后现代思考的学者之一。如他的《中国音乐文化发展主体性危机的思考》(1995)。进入新世纪之后,他相继发表了数篇关于后现代主义思维的学术论文,如《后现代人类学与音乐人类学》(2004)、《后现代音乐人类学的思考与写作》(2011)、《中国音乐人类学主体性的反思与建构》(2017)等。宋瑾教授近年来也比较关注后现代主义的研究,如他的《从后现代视角看音乐人类学的“音乐”观》(2006)、《后现代差异观与音乐主体文化身份》(2010)、《后现代主义“小型叙事”与音乐人类学的田野作业》(2011)、《后现代思想与音乐人类学(上、下)》(2011)等。其他还有杨民康《由反本质主义到臧否表象:民族音乐学后现代转型之路——兼论当代音乐民族志的语境研究观》(2014)、薛艺兵《拆除藩篱——对中国民族音乐学的后现代反思》(2010)、赵书峰《民族音乐学研究的后现代思维——基于中国少数民族音乐研究的反本质主义思考》(2017)等学者的文章都涉及后现代主义的学术思考。

二、 展望

第一, 继续加强中国民族音乐学的跨学科交叉互动研究。当下的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不但要深入探索民族音乐学的“中国经验”(“中国实践”),而且有必要进一步深化跨学科互动交叉研究。跨学科研究既是民族音乐学研究理念与方法的跨学科,又是针对某一研究对象展开不同角度的跨学科研究。作为民族音乐学研究者既要不断丰富自身的跨学科知识结构(如文化人类学、历史文献学、民俗学、社会学、语言学、文艺学等理论),又要多和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专家学者进行学术对话和学术交流。当下中国音乐学界学科之间边界过于清晰,彼此之间限制了各自学科的方法论的思维。因此,务必要坚持大学科、跨学科的思维,不能在学科边界、学科研究理念、研究方法方面画地为牢。

第二, 继续加强民族音乐学学术研究团队的建设。民族音乐学中青年学术群体与学术团队是当下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的主力军。如上海音乐学院“中国仪式音乐研究中心”“生态音乐学”研究团队。以萧梅教授为代表,吸引国内音乐学领域的音乐史学、音乐考古学、民族音乐学、音乐表演学等青年学者组成的“生态音乐学”学术团队,针对“丝路”音乐文化对其展开音乐图像学、考古学、历史民族音乐学性质的学术研究。由国内几位中青年学者自发组建的“音乐与认同”研究小组,发表了很多有关“中国少数民族音乐与认同”专题方面的学术成果,并在学界获得了较大的学术影响力,他们都是比较成功的学术团队典型案例。

第三, 继续开展具有历史人类学特点的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也就是说,中国的民族音乐学研究者不但继续坚守民族音乐学的学科本位(即强调对音乐表演活态文本的描述与阐释),同时要结合与研究对象相互关联的官方与民间历史文献(碑刻、家谱、地方志、口述史资料等等)、考古学资料(如壁画、古村落、历史古道等等)、古谱解译等资料,对音乐的“历史构成”问题进行详细挖掘和考证,继续加强历史与田野互动性质的历史民族音乐学研究。

第四,大力加强应用民族音乐学理论与实践研究。也就是如何结合“田野回馈”行动,为传统文化的可持续发展(如古村落的保护与开发)、地方民俗旅游经济的开发、构建自然和谐的社区生活环境以及为国家民族政策提供更多的可操作性的智力支持。学者们针对西方应用民族音乐学研究的现状与理论方法进行了初步的推介,如郝苗苗、梁辉《西方应用民族音乐学的演进与发展动态研究》(2015)和陈心杰翻译的加拿大学者克里萨拉·哈里森《应用民族音乐学:认识论,方法论与实践》(2014)。中央音乐学院张伯瑜教授热衷于关注应用民族音乐学理论与方法研究,出版了《应用民族音乐学——实践与思考》(2010)、《何为应用民族音乐学?》(2017)两部论著。尤其是在他策划下,2018年7月中央音乐学院成功召开“应用民族音乐学第六次国际研讨会”,会上从“对于文化可持续性方法的(批判性)反思”“应用民族音乐学和权力结构”“正规和非正规学习”“应用民族音乐学的方法论”四个议题展开学术互动。

第五,加强音响档案馆建设和影像音乐民族志的拍摄与制作工作,为民族音乐学教学与理论研究以及“非遗”项目的保护与传承提供帮助。笔者在《中国音乐民族志电影发展前景与展望》(2014)一文中,针对当下中国影像音乐民族志的学科研究特点、研究现状以及未来发展进行了初步的论述。笔者认为,当下与未来的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应该大力加强音响档案馆的电子数据库建设与影像音乐民族志的书写,这对于保护和传承急剧变革的社会语境中的传统音乐文化具有现实意义。

第六,运用“文化反本质主义”思维重新审视田野考察与案头工作观念。其一,要用动态的、持续性的音乐身份重建与文化认同思维重新看待传统音乐文化的发展与变迁问题;其二,结合后结构主义人类学与后现代史学理论,从“传统的发明”与本土音乐文化的重建问题切入,重新审视“非遗”语境中的中国少数民族民俗节庆音乐的身份重建与文化功能变迁,以及音乐文化认同的多层级建构研究;其三,针对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本真性”问题,对传统音乐文化的可变性、流行性、动态性与开放性进行深入思考;其四,要深入思考由于“非遗”运动给传统音乐文化的变迁,身份重构带来哪些变化,要思考“非遗传承人”的遴选机制给“非遗”的保护带来哪些正负面影响,并重点研究“非遗传承人”的遴选是否具有代表性、权威性等深层次的学术问题。

第七,加强民族音乐学的“自我民族志”研究。郭乃安曾撰文《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1991),强调中国音乐学研究应该首先关注到构建音乐的主体——人的研究。当下,自我民族志是将研究者的自我作为研究对象展开的一种反思民族志研究。自我民族志基于阐释人类学背景下的(深描),从传统民族志书写(“他表述”)走向以研究者作为研究对象或研究主体的,并对研究者亲身学术经历和学术观念进行学术反思的一种后现代民族志书写范式(“自表述”)。也就是说,民族音乐学的自我民族志是基于长期深入的田野经验基础上,研究者从对“他者”音乐文化的研究中跳出来针对自我学术研究经历与研究观念转变进行反思的一种“非虚构性写作”。自我民族志与反本质主义、东方主义(内部东方主义)、欧洲文化中心论、反思民族志、阐释人类学以及福柯的权力与话语实践、后殖民理论、文化霸权等等都有关系。自我民族志在人类学界已经开始研究,如蒋逸民《自我民族志 :质性研究方法的新探索》(2011)、徐新建《自我民族志:整体人类学的路径反思》(2018)等,但是目前在中国民族音乐学界缺乏相应的学术关注,亟待学界展开拓荒性研究。

第八,继续吸收、借鉴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研究精髓,为探索与构建民族音乐学的“本土化”(“中国实践”)做出积极的学术贡献。因此,为响应国家“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的大政方略,中国民族音乐学界应大力加强从其他人文社科领域中吸取精髓,不断丰富和完善学科内涵,为构建中国音乐话语理论体系做出扎实的知识储备。

第九,要不断总结和梳理民族音乐学在近40年的发展历程中的“得与失”,重点针对中国民族音乐学学科史与学科发展中存在的若干重要的问题进行深入系统研究。

结 语

自1980年“南京会议”以来,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走过了近40周年的发展历程,经历了学术的“认知期”“实践期”“发展期”“繁荣期”四个阶段。上述阶段不但是中国传统音乐研究与民族音乐学两种学科观念的博弈论争时期,而且是探索与构建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的“本土化”(“中国实践”“中国经验”)过程。所以,未来的中国民族音乐学发展不但要继续加强历史与田野互动性质的“历史民族音乐学研究”,要“走向历史的田野”,重新回到历史现场,展开“历史文本”“历史事实”与田野资料互证性质的历史民族音乐学研究。尤其要充分运用音乐口述史访谈策略,结合深度的田野工作与叙事学理论,加强音乐口述史信息的可靠性、稳定性与真实性问题以及音乐口述史的方法论、本体论研究。同时要运用“传统的发明与本土音乐文化的重建”思维,重点开展“非遗”语境中的中国传统民俗节庆音乐的身份重建与音乐变迁问题的思考,以及加强“田野回馈”性质的应用民族音乐学的理论与实践研究,为传统音乐文化的生态保护与可持续发展以及构建中国音乐话语理论体系提供更多切实可行的理论支撑。总之,民族音乐学在中国学界的发展历程中,要继续坚守学科研究本位、不断深入跨学科互动交叉研究,继续虚心接受学界的批评与质疑,深入完善学科发展盲区,为构建中国音乐话语理论体系做出自己的专业贡献。同时学科的发展也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即民族音乐学研究者不但要继续进行理论与个案的深入研究,同时也要将上述学术成果运用到具体的社会实践中,为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创新与发展,构建和谐生活社区,推动地方民俗旅游经济的繁荣,以及为国家制定相关民族政策提供可操作的理论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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