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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小雅》对传统诗学的传承与创新

2019-07-14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550025

大众文艺 2019年17期
关键词:君臣臣子金圣叹

(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 550025)

金圣叹的《释小雅》一文包含了《鹿鸣》《四牡》《斯干》《无羊》《采绿》《黍苗》《隰桑》七首诗的点评。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思想上的理解。其在思想上主要沿袭了传统诗学观,尤其是沿用了《毛诗序》和《诗集传》对《诗经》的理解。二是批评方法的创新。金圣叹一反“赋、比、兴”的传统,在点评加入了自己的新颖的见解和方法。

一、金圣叹对传统诗学的继承

《释小雅》中总共有七首诗,金圣叹对其中六首(《鹿鸣》《四牡》《斯干》《无羊》《黍苗》《隰桑》)的思想点评都是沿用了传统诗学观中的理解。

金圣叹在《鹿鸣》篇沿用了《毛诗序》“燕群臣嘉宾也。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的理解,认为此诗讲的是君臣以礼相待的盛景。在《四牡》篇继承了传统诗学上“化怨为美”的观点,点评此诗是君王在体会到臣子牺牲小我的忠义之举的情况下,为了安慰臣心所作的诗。对《斯干》篇的解读与《毛诗序》“宣王考室也”的说法一致,认为此诗体现了古人建室的礼仪,寄托着建室后的美好夙愿。在《无羊》篇中也继续使用了“宣王考牧也”的思想,说此诗是因为厉王时期,牧人这一职业被废怠,而宣王时期兴而复之,成果显拔,所以才作来载宣王貌,颂宣王德的。对《黍苗》的理解也仍是继承了《毛诗序》中的“刺幽王也。”

可以说,除了《采绿》篇和《隰桑》篇之外,金圣叹都沿袭了传统《毛诗序》中的诗学观点。当然,这和其自幼受到传统的熏陶,“十岁入乡塾,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书”的经历有关。但是金圣叹作为清代的文学批评家被关注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他对传统有一定的突破和创新。

二、金圣叹对传统诗学的创新

(一)揣摩人物心理活动

《鹿鸣》篇中,金圣叹除了同意其是 “此燕飨宾客之诗也”之外,还增加了对君王的心理活动的分析:

“是臣也,而宾之,何也?宾之者,好之也。好之也者,何也?则甚欲其好我也。是臣也,欲其好我,即不敢不好我尔,何用我先好之也如此?夫君臣之间,义虽莫逃,然人则既已人尔,我则既已我尔。人我之见,判然胸中,心礙于口,口又礙心,其嫌其避,未易数也。又岂独簾远堂高.体统阔绝之故而已。七八句,一‘人’字、二‘我’字,妙。此二句,是心曲中私自计较,直徒世情枉透处,算出交情极好处来,并非非面与嘉宾言。”

金圣叹认为在“我有旨酒”之前,是君王在默默地对臣子进行一个比较和衡量。君臣之间本来就是严格的上下等级关系,所谓“君为臣纲”就是无论君王如何,臣子必定是要对君王行恭敬之礼的,但除去这层等级关系后,仍心心念念辅佐君王,甚至能做到德音孔昭的臣子才是更加值得君王去款待的人。从这里也可以“爱人”思想是一个君王所必备的修养,只有重视“君臣之义”,国家才能安稳,百姓才能享福。

(二)多元分析叙述角度

《四牡》篇中,金圣叹认为这首诗中不仅有以君王作为叙述者的角度,还有以臣子为叙述者的诗句。

“委质为臣,则不敢以私恩而害公义,故‘四牡騑騑’,非使臣之所敢歌也。”

金圣叹认为前两章确实是属于君王代臣子所歌,从“四牡騑騑”的意象去分析,认为区区臣不会有如此语气,便退出这是以君王之身份而写。此后,金圣叹又论:

“‘翩翩’固鵻之飞时也,然欲下欲止,之小虫实得自主耳。”

金圣叹认为后面的这一部分是以臣子的角度去抒发的,同样分析了意象,指出“翩翩”指代的是臣子自己,并且将两个不同的角度进行对比,更加突出了臣子在面对公私矛盾时,所体现出的忠肝义胆,使得“忠义”二字更加厚重和感人。

(三)分段解读诗歌内涵

《斯干》篇中,金圣叹将其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表达积极勃发的环境,第二部分描写来往兴旺的朝堂,第三部分写其乐融融的室内生活:

“先赞地形环境有如竹苞,必然蓄势勃发,后写此筑成而分叙外朝之壮丽,与内室之弘深也。”

厉王被迫流亡,宫室损坏,政事荒芜,但到了宣王即位之后,环境复苏,宫室重兴。金圣叹点评此诗用竹苞暗示了政事的顺利之势,又以朝事的复兴反观到家庭的振兴:

“寝之床,早正其位也,衣之裳,早盛其服也,弄之璋,早象其德也。又特表其泣者,乃祖后稷,厥声载路。”

金圣叹认为此诗将传统上对于君臣、父子、妻女的所有美好愿景都包含在其中,赋予了最美好的祈望。

(四)重点说明字的意义

在《无羊》篇中,朱熹曰:“此诗言牧事有成,而牛羊众多也。”如此,前人都以宣王时期所做的功劳为立足点,从“三百群”出发,感知到羊群之多,牧人职之盛,与前朝荒廖的景象大相径庭,从而更是颂歌宣王的功高劳苦。金圣叹也同样感受到了这般盛况,抓住数字,进行重点说明:“三百为群,其羊知定若干;九十皆犉,非犉知有若干,盛誇之也。”

金圣叹光说数字还不足以表达他所感受到的盛状,还找出了“无”字的作用,以此增强宣王时期牧业的繁盛。金圣叹点评道:“看他两‘谁谓尔无’句,可见前此凋敝在眼,今乃新得牛羊众多也”,金圣叹认为此诗给人有“多”的感受,是因为曾经的“无”的对比,通过这般有无的对比,间接指出了厉王时期牧业的荒废,以此反衬今日的繁盛。

第二章中,金圣叹又对“或”字进行了新解,他认为:

“四‘或’字,想牛羊何等适意。蓑笠负餱,想牧人何等适牛羊之意。盖不苦雨,又不苦饥,则恣心任意,从牛羊以终日也。因而数之,为色三十,无不备矣,祭祀燕享,用之不尽也。”

四个“或”字,既写出了动物生活的惬意之状,也反映出牧人生活的舒适。人与动物如此和谐,生活不愁劳苦饥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谓是牧人最理想的生活状态了,能实现这样的生活,说明宣王之治着实有效。

第四章里,《无羊》一转笔锋,从实转虚,写了牧人的梦境:

“始梦是众,却是鱼。始梦是旐,却是旟。虽写梦境迷离,然都是中与初开,由渐而盛之征。”

这里同样写牧业前景的发展一片光明,不过笔法与“无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欲写盛况,先写衰景,从噩梦转化为好梦,使得好的一面更加突出。金圣叹在文中还提到了《中庸》里的句子:“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以此来赞誉周宣王拥有至诚尽性的美好德性。

《黍苗》篇也用了同样的批评方法。金圣叹对于这首诗的点评首先从第一章开始,以宣王的角度来看,点出两人相辅相成的关系。第二、三章从百姓的角度分析,抓住八个“我”字,写出申伯在百姓中的威望和善行,第四、五章又回到宣王的角度,写出宣王内心对于申伯的感激,宫室城郭皆有申伯的功劳。金圣叹将申伯与宣王分析得无比细致,申伯得民心,宣王也未曾嫉妒,反倒是一心怀揣感激,并且牵挂着百姓,这才是真正的君臣之道,君臣融洽,则百姓得福。这般好景,又设定在了宣王时期,可谓是对幽王从政局面的一大讽刺。

(五)重新解读传统观念

《采绿》篇是《释小雅》中金圣叹创新思想最有代表性的一篇,因为在这首诗的点评中,金圣叹在思想上和方法上都不同于前人的理解。

《毛诗序》曰:“刺怨旷也。”说的是妇女思念出门在外,无法按时归家的丈夫,以此刺幽王之政事的缺失。朱熹曰:“赋也。妇人思其君子,而言终朝采绿而不盈一掬者,思念之深,不专于事也。又念其发之曲局,于是舍之而归沐,以待其君子之还也。”说这诗写的是女子由于幽怨之思而不专农事。不论是怨君还是怨夫,《毛诗序》与《诗集传》讲的都不脱一个“怨”字。但金圣叹在此诗的点评中,却未提这“怨”的思想,反而大加赞叹诗中女子的恩情礼义:

“真是恩情、礼义兼至女子。”

金圣叹将女子无心采绿,回家沐浴的行为看作她重守承诺,相信夫君,以礼相待的美德。金圣叹眼中的女子并没有丝毫的怨气存在,而是一个充满妇德的高尚形象。

第三章,金圣叹又揣摩了女子的心理活动:

“之子还不知在何处,却已先算其于狩、于钓。且不惟之子于狩、于钓,连自家亦先于狩、于钓。又恐人识女子不应出闺门,已先算一解之辞,日:谁为之子张弓纶绳乎?总之,只为之子未归,之予一归,即当无处不双双并在。”

说的是这女子对于夫君的信任,相信他一定是为了家庭奔波劳累,虽未归家,却必定是心心挂念着家里。这般信任可谓是有仁有义。

第四章夫君归来,又曰:

“全用一段憨意,写恩爱出来。后来《乐府》:‘感郎千金意,回身就郎抱’,便是此副意态。”

这里金圣叹将女子的怨看作夫妻之间的打闹,本来是迟归之景,却俨然变成了一幕富有烟火气息的恩爱图。金圣叹从每一个句子里去细细揣摩妇女的心理,得出与前人截然不同的恩爱意来,给这首诗找到了一个新的诠释角度。

《隰桑》篇,金圣叹也打破传统观念,重新解读了它的思想。《毛诗序》认为这是讽谏之诗,但金圣叹显然并不赞同这一说法,而是更偏向于朱熹所说:“兴也。此喜见君子之诗。”认为这首诗是女子吐露爱意的诗歌。他评到:

“此诗前三章极力说爱,第四章极力不说爱,又前三章,极力说乐,却说不出,至第四章,极力不肯说爱,却说得尽情。《乐府》:‘思公子兮未敢言’,是从此变化出,又‘心说君兮君不知’,亦从此变化出。”

由此可见,金圣叹认为此诗将女子想要表达爱意,却又踌躇反复,最后坦诚表达的反转写的淋漓尽致。

三、总结

从上文可以看出,金圣叹对于《小雅》的点评,虽然对少数诗具有不同的观点,但是大部分还是遵从了《毛诗序》和朱熹的观点,也可以说是顺着朱熹的理解增添了新的点评方法。虽然思想与朱熹相差无几,但在具体的点评方法上,金圣叹可谓是别出心裁,比如对于君王心理活动的揣测、对于数字的敏锐观察和对关键词的解释都是具有金圣叹自己独特的风格的。其次,还融入了儒家的思想,引用《中庸》之道,话语之间透出他对君臣之德、天伦之乐的认知。最后,对于诗歌的赏析,还贯穿了《乐府》的思想,使得读者对于《小雅》的理解有了更开阔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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