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同一乐曲三重创作的差异带来的不同音响效果
——以《1812序曲》为例
2019-07-13刘艺萍
刘艺萍
中国传媒大学 北京 100020
《1812序曲》是由十九世纪俄罗斯作曲家、音乐教育家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于1880年创造的一部管弦乐作品。其创作缘由是受老师之邀,而为在1812年卫国战争中被焚毁的莫斯科救主基督大教堂的重新落成而作(另一说是为莫斯科艺术工业博览会而做),老柴用音符生动地描写了1812年库图佐夫英勇带领俄国人民反败为胜,最后击退拿破仑大军的入侵,最终赢得俄法战争的胜利这一激动人心、令人心潮澎湃的过程。
但当柴可夫斯基完成《1812序曲》后,他却在给他的朋友兼资助人的信中表达了对自己创作的作品的不满:“这首曲子将会非常嘈杂而且喧哗,我创作它时并无大热情,因此,此曲可能没有任何艺术价值。”然而有趣的是,这首乐曲最后却成为了他诸多乐曲中最受大众欢迎与喜爱的一首。所罗门·肖特曾评价说:“柴克夫斯基是1812战争唯一的胜利者”。
乐曲的引子是《主啊,拯救你的子民》,原版只由中提琴与大提琴演奏。一开始的氛围是和谐、平静,描绘了俄罗斯人们幸福安宁的美好生活。之后随着乐曲的推进,木管乐器也参与进演奏,整个音响效果转向了庄严有力、严肃的特点,并且高低频互补、相互呼应。突如其来的定音鼓使得整个气氛变得紧张,其中有一段旋律在各个声部轮流传递演绎,音乐节奏越来越快,音响效果逐渐增强,使人有一种呼吸急促、心跳随之加快的感觉,这便是预示着战争的到来。
在短暂的休止后,开始正式描绘两军对战场景,其中由法国号和短号相继奏出的《马赛曲》以变奏的形式不断出现,代表了法国军队。整体听感貌似是法国军队步伐统一、气宇轩昂,然而仔细听下来不难发现,作曲家老柴正是用了如此重复的旋律暗讽法国军队机械刻板、呆滞无脑。代表俄国人民奋力抵抗的旋律与呆板的法军旋律交错在一起,生动地描写了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在无论是情感还是音响听感的高潮之后,乐曲节奏慢了下来,出现了大的转折,有两个代表描绘俄罗斯的壮美的旋律的出现,高频三角铁向听众们展示了奥涅加湖上粼粼的波光,带领大家一览俄罗斯秀丽壮美的自然风光,也表达了俄国人民热爱自己国家的赤诚之心和定能保卫美丽家乡的信念,舒缓了紧张的战斗情绪。在这里应该能听到三角铁空灵的泛音,和第二个旋律中铃鼓清脆的演奏,如果在这两段只能听到喑哑、发扁的音色,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唱片录音欠佳,二是播放硬件设备的问题。
整首曲子的动态非常多变,既有庄严深沉的慢板,又包含激烈行进的快板。值得一提的是,在有的乐曲段落中,两种节奏截然不同的表现是相交替出现在整个乐曲中的,并不是整个割离开的,有时甚至高频弦乐演奏慢板,低频声部同时演奏快板,两者互相依傍,而不是谁衬托突出谁的关系。
美国泰拉克唱片公司曾出版过4张柴可夫斯基《1812序曲》唱片,3张CD唱片,1张LP唱片,接下来要分析的这个版本便是出自于此。泰拉克公司第一张于七十年代末出版的《1918序曲》就是这张LP唱片,采用240克超重装压制(常规LP唱片120克),同时,这张唱片是该公司在1978年开创以数码录音先河的第一批作品之一。在大炮效果音部分,该唱片的片纹十分宽大,纹距超过了1毫米(常规纹距0.1毫米左右)。于此,也便对播放器材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由于整个乐曲音高跨度非常大,所以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动态,在实际工作的动态测试中,高频是最容易暴露问题的。泰拉克公司对于前膛炮真炮录音部分的动态,将其记录地十分有表现力,重播音场宽大,以至于是十分良好的试机指定曲目的版本,是测试瞬态的必备。在现实测试中,有的听众反映大炮声音过于真实,吓人一跳,有的则认为大炮声像枪声。于是,设备之间的差异,由这一首泰拉克公司录制的《1812序曲》便可轻而易举地体现出来。
由于作品极具张力、配器复杂,给整体的录制想必带来了不少麻烦。空间感、宽度感、纵深感以及声像定位,甚至包括声音形象的塑造,这些都离不开传声器的位置摆放,其中其主要起关键作用的是传声器距离声源的远近。
距离过近会出现过于强调局部细节造成的各声部之间比例的不协调,过远的话,虽然能较为容易地达到均衡的效果,但细节成分就会被模糊,造成听者有“听不清”的状态。而泰拉克公司运用高超的技术,在编制如此全面的管弦乐团和大炮声中,找到了声音的平衡点,完美地弱化了细节与整体感之间的矛盾,既突出了和声效果,使得听众们沉浸其中,又能让大家轻易地分辨各个声部在其中担任的重要作用,如三角铁、铃鼓。不光是细节与和声的平衡,整首乐曲的空间位置也没有因注意处理前者而被忽视——没有造成丝毫的声像集中或中空现象。相反的是,不光是因大炮声的存在而使得整首乐曲的听感极具宽度感,小提琴等高频与贝司等低频的交相呼应,基于传声器合理地摆放,这其中的空间感与纵深感也可便于后期适当的调整,使得二者显而易“听”了起来。如8min20s左右的铃鼓与其他声部的对比,铃鼓站位是在乐团的后边,又由于高频和录制方式的巧妙,就有了一种凌驾于整个乐队之上而乐队也在下面托起它的感觉,这便是良好的纵深感的体现。
第二个版本是由日本某个高中生管乐团演奏,是当时比赛同期录音和视频资料。在演奏过程中,有的地方甚至还有错音的存在,但演奏技术与技巧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在观看视频的时候,笔者仔细观察画面,发现乐团的内部没有很多的传声器来进行拾音。只有在视频的开头,远景处看到整个乐队的前方,天麦采用AB型的立体声拾音制式,也许在乐队中添加了隐藏的辅助传声器,采用主辅式拾音方法,更多的利用的是通过自然混响来达到平衡。
在各个声部的复杂程度(该管乐团只有唯一的弦乐贝司作为低频声部)、声部间细节的处理上,都不如泰拉克公司录制的第一版《1812序曲》LP唱片。由于缺少各种乐器与人数较少的缘故,整个曲子的动态范围也不是很大,但也正是因为没有弦乐声部(除贝司)的存在,使得整个曲子呈现出声部之间配合的融合度很高的效果。其中在4min5s左右,指挥左侧的单簧管声部,乐曲情绪与组成整个声部的同学们动作起伏一致,在听觉与视觉上达到了良好的统一的效果,让人感觉被更加柔和的单簧管所代替的小提琴声部高频的缺少,在此时此曲中,正是恰到好处。不光是全指向性的传声器在高频段也会存在指向性,导致有可能出现高频声部“冒泡”的情况,更是由于圆号与单簧管相较于小提琴与单簧管的音色更接近,跨度没有那么大,就听觉而言,也是完成了一个良好的统一的效果,十分通透自然。
在演奏乐曲的结尾时,为了突出盛大的气氛,镜头拉向了远处,在剧场舞台两侧的墙边,各设立了一个大鼓一个钟,同时在钟的后面也站了一排管乐组的同学和立麦,他们的站位为现场的观众提供了很直接的环绕声体验和更简单、直接的最“盛大”的感受,虽然用大鼓代替了大炮,但整个乐曲的动态在一定程度上也被拉了起来,在辉煌中演奏完成了整个乐曲。
就演奏水平而言,该日本高中生管乐团肯定不及辛辛那提通俗管弦乐团,但日本对于中学生艺术素养的教育程度令笔者感到震撼,同时木村吉宏的编曲也使人有一种“这首曲子本就该只有这些配器”的错觉,其中有“和”的意味。
通过分析比较两个版本的《1812序曲》,我们不难发现,细节感与整体感之间的矛盾,是需要录音师亲自感受并且加以准确调节的。如何找到那个令听众既能拥有良好的整体听感,又能感受细节微妙变化的平衡点是乐曲呈现的关键,均衡不只是后期调出来的,更多的是录音师们在乐曲录制之前就预想好拾音方式,与录制过程之中一点点磨合体会、用心丈量、感受出来的,进而在三度创作中增加更多富含人情味的“佐料”,使得“菜肴”更加丰富多彩。
同一首作品,由不同的乐队编制与不同的指挥家来演绎,这其中的不同,包括配器、指挥家个人风格等等,都非常值得人细细品味。泰拉克公司动用真的大炮来进行声音素材的采集,这在录制现场基本上不可能重来的,准确的判断来构成稳定的声像定位是成功的关键,所以对于录音师来说同时,掌握制定声像分配方案、调整均衡和突出乐曲特色的要领,都是至关重要的。日本高中管乐团的演奏水平——不仅仅因为乐器音色相近——使得整个曲子在缺少大部分弦乐的情况下,仍有很高的完整度,甚至不让人察觉,与原本的配器方式相比缺少了弦乐组。
在完成每一首优秀作品的其中,一度创作优秀的编曲演奏、二度创作的指挥、三度创作的录音师都为达到理想中的和谐做出了很多努力。其中录音师们的付出,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不能很明显地被大家察觉,但这就是他们的初衷与目的——听众能够全身心地享受、沉浸在完整的盛宴,而不去过分纠结于某个节点或在某时感到某一声部很突兀,这就是对于所有创作者来说最好夸赞了。
主传声器找平衡,每一个辅助传声器都有其放置的道理,把利用率达到最大化,在后期对简洁明了的分轨进行适当的调整。如此这样,清晰自然的声音便可被制作出来,既突出了应有的真实特色,表达出了相应的正确演奏起伏情感,又合理化规避缺陷。一场调和适中的盛宴,经过三重创作就这样,凝结了每个人的心思与智慧,得以完整地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