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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沈从文杂文创作的思想意蕴和艺术个性

2019-07-13黄高锋许昌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河南许昌461000

名作欣赏 2019年30期
关键词:读经杂文沈从文

⊙黄高锋[许昌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沈从文是一个“多产作家”,他一生创作了大量的小说、散文。同时,他还发表了一系列杂文。尤其是20世纪30年代后期到40年代,沈从文小说创作数量锐减,在沉溺于“抽象的抒情”之外,将更多的将精力投向了杂文创作。《沈从文全集》第14卷杂文卷收录杂文多篇。其实,远不止这些。有些杂文并没有收录,特别是近年来新发现的一些杂文佚文。如解志熙在《沈从文杂文拾遗》中就挖掘辑录了发表在当年昆明《生活导报》上的《狂论知识阶级》《都市的刺激》《明天的“子曰”怎么办》《中庸之道》《统治责任与权力测验——平价中的小问题》等几篇杂文。沈从文的杂文创作涉及面广,触及政治、社会、教育、文化、文艺等诸多领域。然而,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和高度重视,更缺乏宏观的整体审视和应有的文学评价,亟待进一步的深化研究。通过杂文视角,可以让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沈从文的精神思想,洞悉其幽微的创作心理,也能进一步凸显沈从文创作的多棱角色彩,拓宽其艺术贡献。

一、沈从文杂文的思想意蕴

沈从文的杂文创作从内容上来划分,大体上可以分为社会评论、文艺杂谈和政论文三大类。

对于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现象和痼疾弊病,他往往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敢于发声议论。如围绕“读经”问题参与社会讨论,对国民党当局的罪恶行径及文艺政策表达不满和抗议,对妇女解放问题发表己见,对国民劣根性问题持续关注,对报章杂志的教育意义和办刊观念发表评论,对现代教育问题进行反思与批判等等。如围绕“读经”问题参与社会讨论。20世纪30年代,针对社会上弥漫的一股恢复读经、倡导读经的不良风气,沈从文发表了《从“小学读经”到“大众语问题”的感想》《论读经》《尽责》等一系列杂文,阐述自己的立场和见解。在《从“小学读经”到“大众语问题”的感想》中他指出:“国家与民族厄运,也不过在这些人统治交替中,多读一次经书,加深一层僵梦而已。”在《论读经》中,他指出:“徒然提倡读经,对于中国当前或以后的一系列严重问题毫无补益。”沈从文透过倡导读经的表象,进而揭示开历史倒车的本质。在《尽责》中,他把目前的读经和清党运动相提并论,指出是历史的倒退。“总而言之,这时代实行读经几近于民族自杀,凡已经实行读经的省份,皆是已经起始在那里自杀。”这些杂文言辞犀利、尖锐,可以说是对当时社会复古守旧社会风气的有力抨击。在这些社会评论杂文中,沈从文反思历史,关注现实,揭露民族历史积习,鞭挞国民精神痼疾,批判一切不良社会现象,表达了一个有良知、有责任感的作家的态度和心声。

沈从文的杂文中,创作数量最多、占比重最大、影响最为广泛的还是文艺杂谈。可以说,文艺杂谈贯彻其杂文创作始终。他还关注各种文艺现象和“文运”发展,以至于屡屡卷入纷繁的文坛论争。20世纪三四十年代,沈从文相继发表了《文学者的态度》《论海派》《关于“海派”》《作家间需要一种新运动》《再谈“差不多”》《一般或特殊》《文学运动的重造》等一系列文章,卷入了纷繁复杂的文坛论争之中。这一时期,通过一系列的文学论争,沈从文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之上。尽管沈从文对左翼文学存在隔膜,但沈从文追求作家的人格独立、思想自由和文学健康发展的精神,值得大力肯定。20世纪40年代,沈从文谈论“五四”的文章骤然增多。作为一个自由主义作家,他将“五四”精神奉为圭臬,以继承和发扬“五四”精神为己任。他对于“五四”有着自己的独立认知和判断。沈从文一方面对五四运动高度评价,但同时他也沉痛地指出,由于工具的“误用”和“滥用”,“文运实已堕落了”。沈从文在质疑的同时,也是对“五四”及“五四”精神的捍卫。

20世纪40年代中后期,沈从文还围绕国共两党内战爆发和国家命运前途、民族未来走向问题,关心时局,评议政治。沈从文一生厌恶政治,对政治一直没有好感,但同时又时不时爱谈论政治,发表对政治的见解。《政治与文学》《性与政治》《政治无所不在》……沈从文的多篇文章直接用“政治”二字来命名。在《政治无处不在》中,沈从文指出“近四十年的政治现实,前一段军阀争夺割据,此兴彼替,变而不变。尽管说‘政治’高于一切,实看不出特别高处。后二十年是四大家族连锁政治专政,自然使我对于它更感到绝望”。沈从文从政治视角评价了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社会政治历史发展,得出的结论是“绝望”二字。从他的一系列言论中,我们不难看出,沈从文对政治是持怀疑和否定态度的。而在《欢迎魏德迈》《忆北平》等文中,沈从文对魏德迈、司徒雷登等人心存幻想。这些政论文无疑又暴露出了他政治思想上的弱点,是充满幼稚的书生之见。

二、沈从文杂文的艺术个性

在艺术方面,沈从文的杂文具有独特的艺术个性。

(一)善于从现象入手,有感而发,情理融合

杂文是现实的神经。沈从文的杂文也是复杂社会现实的产物和迅捷反应。他善于观察和思考,多从现象出发,有感而发,夹叙夹议,情理交融。《从“小学读经”到“大众语问题”的感想》《论读经》《尽责》等一系列杂文,对当时社会上的读经现象发表议论。置身文坛,沈从文时刻关注着文坛的变化。对文坛“海派文人”的“票白相”态度、文坛“差不多”现象以及作家从政现象等,都频频发表议论,挑起文学论争。在《论“海派”》中,沈从文详细地列举了社会上的众多形形色色的“海派”现象,可谓穷形尽相,针针见血。西南联大时期,沈从文对“读书人”的生存方式如“玩牌”“跑银行”这类现象忧虑重重。他将“读书人玩牌的嗜好”看作是“一个‘懒惰’现象,而且同时还是一个‘自然’现象”。沈从文善于从现象入手,有感而发,发现现象背后的问题本质。他的问题意识很强,分析根源,或表达自己的看法,或提出问题解决之道。

(二)以讽喻、劝诫为主,婉而多讽,绵里藏针

鲁迅的杂文犀利尖锐,犹如匕首和标枪,极具“杀伤力”。沈从文的杂文也不乏“狂气”和“火气”,但更多的杂文都是讽喻、劝诫为主。《从“小学读经”到“大众语问题”的感想》文尾几个段落,连续用“我们是不是还可希望”开头的问句。“我们是不是还可希望军人来抛开经书读读历史……”“我们是不是还可希望教育家放下了文白的讨论……”“我们是不是还可希望对于大众语慷慨陈词的作家……”《烦闷》中“我们要提起的是在社会上各方面‘负责的人’,看看他们是不是注意到这个‘烦闷’病。若已注意到了,应当想什么方法来防止这个病的传染,且找出什么方法来治疗这种病”。《艺术教育》中针对艺术教育方面存在的问题和不良现象,最后指出,“笔者深望最高教育当局,对此后中国艺术教育,应当重新有种认识,如年来对于体育教育之认识,而加以重视”。“沈从文自从事杂文创作开始,就依凭自己的文学理想,逐步形成相应的杂文笔法。他不赞同那种尖锐锋利的态度,习惯于采用一种温和而又带有些许愠色的讽刺手法”。婉而多讽,绵里藏针,是沈从文杂文的艺术特点之一。

(三)善于用典,巧妙化用

沈从文的杂文具有丰富的传统文化含量,他善于用典。通过植入典故,巧妙化用,随意点染,起到独特的艺术效果。《知识阶级与进步》中引用一千四百年前的故事,探讨知识阶级与国家社会进步的关系问题。《劝人读经》引用了《百喻经》中一对夫妇打赌吃饼的故事,讥讽世人轻重颠倒、不明事理。《应声虫》由一篇古代关于“应声虫”的记载入笔,引用典故,由应声虫传染怪病,批判知识分子中的应声虫现象。《驴子故事》引用佛经故事,讲一头倔强的毛驴被主人柔软的语言软化后,态度大变,转而乐于效劳主人。《吃大饼》以寻常的吃饼、制饼为切入点,以求博得一笑,表达战争背景下些许生活的困苦和无奈。通过引经据典,谈古论今,沈从文针砭时弊,鲜明地表达爱憎。同时,这些杂文也体现出沈从文知识的渊博。

(四)生动形象,文字简洁

沈从文的杂文通篇一般都不长。在每一篇杂文中,他往往寥寥数笔,文字简洁形象,善于对人物描摹、画像,勾勒形象。如《新文人与新文学》中指出,一个新文人的特征是:“活下来比任何种人做人的权利皆特别多,做人的义务皆特别少。”他将海派特征概括为“名士才情”加“商业竞卖”。在《新的文学运动与新的文学观》中,对于无作品还称为作家的文化人,他指出:“精神风度,完全如《金瓶梅》中之应白爵、谢希大一流人物,本色是凑趣帮闲,从中捞点小油水。”在《读书人的赌博》中,他指出:“我于是妄想从病理学上去治疗这种人,由卫生署派出大批医生给这些读书人打打针;从心理学方面对付这种人,即简简单单,当顽童办理,用戒尺打手心。两个办法中也许后面一法还直接简单而有效果。为的是活了三四十岁的读书人,不知尊重自己,耗费生命的方法,还一如顽童。不当顽童处治,是不会有作用的!”而《政治与文学》中,他的“一个帝国固然伟大,然而说到经久时,有时又似乎还敌不过一首七言诗”宏论,可以说堪称经典名言。

姚春树、袁勇麟主编的《20世纪中国杂文史》(福建教育出版社)一书提到了“昆明杂文作家群”的概念,指出1937至1949年这一时期,在内忧外患之际,社会矛盾激化,人民饥寒交迫,昆明西南联大的学者教授,如闻一多、朱自清、吴晗、王力、钱钟书等人“抗战救国”,反内战、反法西斯独裁,要求民主自由,呼吁和平之声在心中激荡,创作了大量有着鲜明艺术色彩的杂文,是中国现代杂文发展史上的新气象。但丝毫未提及沈从文及其杂文,不能不说是个大大的遗憾。“纵观沈从文在整个40年代的写作,不难发现他在小说上用力渐少、作品寥寥,而显然把更多经历倾注于杂文的写作,连续不断地在一些评论短刊上慷慨陈词、发抒议论。就此而言,40年代的沈从文委实成了一个杂文家。”沈从文的杂文是中国现代杂文史上不可忽略的一部分,他为中国现代杂文创作注入了别样的风格和姿采,是对现代杂文的丰富和拓展。

纵观沈从文的杂文,可以发现,他始终关注人、关注社会、关注国家和民族,关注人的精神主体、关注社会的发展进步,关注国家的重造和民族的出路。概而言之,即一个关键词“重造”。在杂文中,沈从文发挥了他的另外一方面才能,或置身于风口浪尖之中,或退居幕后保持距离,尽管不像鲁迅“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却也风格独具,自成一格。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具有强烈民族忧患意识、责任意识和担当精神的沈从文,一个满怀深沉爱国主义情怀的沈从文,一个具有虔诚文学信仰和执着理想追求的沈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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