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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问题的跃出到问题簇的产生

2019-07-13肖珍珍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110036

名作欣赏 2019年30期
关键词:文学批评讲话意识

⊙肖珍珍[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 110036]

新时期以来,备受压抑的文学批评和文艺理论从政治的严苛束缚中挣脱和解放出来,积极引进西方现代文论与批评的各种新学说、新观念、新方法,结合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具体文学面貌,“破”“引”与“构”三者彼此呼应互动,使中国文学批评和文艺理论重新走上了一条学理之路。从1985年开始,人们针对文学主体性、图像文化转向、大众文化与消费文化转向、文化研究转向论、审美日常生活化与文学理论边界消解论等问题上展开了比较广泛而深入的探讨,在探讨中形成了一些新的理论成果,也生成了一批“切中要害,锋芒犀利,发所未见,洞悉深刻”的文学批评。可是,时至当下,对于文论的现实阐释能力和文学批评的应有作用,不少人陷入了空前的困惑与焦虑之中。曹顺庆的“文论失语症”、张江的“强制阐释论”更为这份困惑与焦虑提供了理由。现实的研究实践中,很多文学批评者,尤其是中青年研究者原地踟蹰、不断徘徊,要么“有论域而无论题”,看似面面俱到地进行了介绍,却让人觉得“该说的说了,该提的却没提”;要么“言必称西论”与“理论焦虑”并存,生搬硬套;要么四处撒网,却迟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研究方向。而事实上,问题意识仍是其最基础的逻辑起点和学术生长点,而文学批评应有的生成路径便是——从问题的跃出到问题簇的产生。

在理论上,最早提出“问题意识(problematic)”(也常翻译为“问题式”)这一概念的人是雅克·马丁。但是,这一概念被阿尔都塞成功地用于他的理论体系建构,并构成了他的核心理论范式。“问题意识”是对一些尚待解决的有科学价值的矛盾的认识以及积极解决这些矛盾所表现出来的主体自觉。可见,“问题意识”不仅要有问题的发生和追问,还要以合理、科学、有效的方式来展开和求解这个问题。阿尔都塞指出,“问题意识”是一种隐性的理论构架,要把它从一个思想家的思想深处和文本中挖掘出来就需要“指出理论形态的特殊性以及这种特殊差异性的位置”。

问题的跃出奠基于当下新的文学对象。林建法等说:“每一代批评家都不能轻易放弃对‘当代’问题的阐释和回答,每一个优秀的批评家也无不是他生活时代的最热情的参与者、最深切的困惑者和最坚定的探索者。”而“如果刻意回避或者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那不是批评家的懦弱,就是他的失职”。社会转型、思想解放都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新的文学现象,而这些新的文学现象召唤着批评者问题的跃出。比如,当下网络电子媒介快速发展,大众文化空前繁荣,网络以其更为突出的开放性、互动性和对话性,开创了新一代读者无纸时代的“狂欢化文学”。因此,当下的批评者再也不能无视这些新现象的兴起和繁荣,用密不透风的学术高墙囚禁他们对新时代文学的洞察力和创造力,也不能只满足于在“无我”的学术研究中做一个西方文论的学术“二传手”。而应认真思索,面对网络文学的铺天盖地之势和时代的滚滚洪流,网络文学能产生经典吗?如果能,又会产生什么样的经典呢?这是时代留给当代文学批评的必然课题。新的文学对象的出现必将带动文学批评,甚至文艺理论的重构。这正如阿尔都塞所说:“这问题式本身是一个答复,但它回答的不再是它自己的问题,即问题式内容包括的问题,而是时代向思想家提出的客观问题。”因此,好的文学批评要向文本敞开,更要向当下敞开,只有在变化的文学现象中了跃出了问题,并时时携带着这种种问题,文学批评才有了精准的切入点和思考的深度,否则,只对作品或现象做出一些浅层次的扫描,或牵强的西论阐释无疑是毫无意义的。

问题的集结来源于不同文学对象的差异性展现。文学实践会永远不断地向前发展,有发展就会产生差异。批评者发现了这种差异性因而对其何以会产生差异而质疑,问题形态便在质疑中形成。纵深地将这种差异性进行比较,问题便开始集结。那么,这种差异性,即问题是如何生成和提出的呢?专注差异哲学研究的法国后现代哲学家德勒兹曾提出过“域外”的范畴,认为一切思想的核心都是被“域外”引发。这“域外”就是在人们所熟悉、理解之物以外,德勒兹又把它称作“差异性系统”。即高楠所说的“域外之力”“问题源于问题之外”。也就是说,文学批评的起点不是冥思玄想某种理论,更不是强求自己的批评按照某种方法论系统展开,而是在阅读中结合历史语境、立足当代实践,于差异处寻找真实的问题。这问题中彰显着“正在的历史化”“曾在的当下化”的“视野融合”。比如,阅读十七年文学的过程中,有人提出,如果没有毛泽东这位热爱文学且有一定造诣的政治家,是不是就不会有类似《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文艺方针,这样中国当代文学发展会不会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面貌呢?要回答这个问题,仅用当前的视角来思考,得到的答案必然不够客观。结构主义代表人物吕西安·戈德曼曾说:“研究者只有把一部作品重新置于历史演变的整体中,把作品与整个社会生活联系起来,才能从中得出客观意义,而这种意义甚至常常是作品的作者很少意识到的。”因此,我们必须回到当时的历史语境,甚至“一般的历史背景,无法准确地说明文学的实际,只有更具体的、更特殊的历史语境,才能真实地说明文学的实际”。聚焦了这个历史语境,我们才可以客观地评论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事实上既有中华几千年的历史渊源,又有抗战相持阶段民族在多重矛盾中求生存的历史必然,研究中国文学,不管是古代文学、近代文学还是现当代文学,从来不可忽视民族话题,这一话题一直是中国各个历史时期的一种情结、一种母题,一种不得不优先解决的主要矛盾。这就是深邃而具体的历史意识在文学批评中的体现。而历史意识和当下意识的有效结合,在历史与当下的对比中发现问题,即洪子诚所说的“为问题寻找参照”是使问题集结并深入的路径之一。当我们因“十七年”文学考察了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历史必然性之后,2014年习近平同志《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必然也会跃出到我们的研究视域中。二者在历史语境、作用、影响等方面的对比无疑既有历史意义,又有时代意义。在比较二者的差异过程中,我们追问的就不只是跃出的一个问题,而是多个问题的集结,这个集结既连接了历史,也连接了当下。这是因为,人文学科中的很多问题都是在历史中生成并被反复追问的,我们可以从历史的源流中找到它若隐若现的演进轨迹。

问题簇的生成是问题集结的必然结果。沿着不断发掘的差异,我们发现需要研究的问题进一步增多,进而生成了一个问题簇。继续讲话的研究,洪子诚在20世纪90年代北大授课过程中又提出一个问题,《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后,中国与苏联“在相近的社会状况,相近的社会政治体制之下,苏联为什么还能出现那么多‘有价值’的精神成果?原因是什么?”刘小枫的《这一代人的怕和爱》讲述了“知青”一代的遭遇,和他们对“历史”的了解和描述。可是,时至今日,莫言以其富有“本土性”的作品获得了诺贝尔的青睐。再重审这个问题,不仅“十七年文学”、1966年至1976年的历史值得思考,中华几千年的文学传统以及当代人的思考、创作、阅读方式都应一并进入我们的考察视野。联系当下,继续深入思考,新世纪文学的勃兴与《讲话》的传统是否还有关系?文学史视域下的1942年《讲话》与2014年《讲话》的继承和革新关系有哪些?新的时代条件下,文学和政治又将处在什么样的关系中?这时,我们发现文学批评中的问题往往是环环相关的,一个问题的提出不是简单地得到是与否的答案,而是由此问题引发出其他问题,既有文学的基本问题,也有当下问题,它们形成一个彼此有关联的问题簇、问题群,这样一些相关问题的思考便可以构成一个系统性的研究框架。

从问题的跃出到问题簇的产生,文学批评的路径就此生成。按此方法训练下去,问题意识便可逐渐形成一种自觉,文学批评走出困惑与焦虑也就成为可能。但是,问题或问题簇的产生毕竟只是一种思考的方式和方向,它只是为研究和批评提供一个具体支点,在如何求解的路上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问题的思路可能被完全堵死,这时我们还要反过来重新验证提问的方式、方法,问题的价值和解决的办法,可以说,这是一个建立在丰富的阅读实践和独立的思考之上的不断调整和修正的漫长过程。

①高楠:《文学批评的问题场域》,《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年刊》,河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9页。

②⑤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出版社2010年版,第43页,第47页。

③④林建法、周立民:《问题意识与批评主体》,《辽宁日报》2003年8月8日,第12版。

⑥朱立元:《二十世纪西方美学经典文本(第3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70页。

⑦王文进:《问题意识的发掘与文艺学研究的生长点》,《文艺评论》2010年第3期,第15页。

⑧洪子诚:《问题与方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第1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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