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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刘以鬯小说意象技巧的运用

2019-07-13陈持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610012

名作欣赏 2019年30期
关键词:酒徒意象结构

⊙陈持[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 610012]

刘以鬯,原名刘同绎,字昌年,1918年12月7日(农历十一月初五日)生于上海,原籍浙江镇海,是著名的华人现代派文学作家,2018年6月8日在香港去世,终年99岁。他1936年开始创作,多年来创作了很多优秀的小说、散文、诗歌、评论作品。刘以鬯先生在创作上非常富于实验精神和创新精神,他在善用意象表现主题、组成复杂多变的结构方式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一、意象与主题

刘以鬯小说极富创新意义的手法之一是不仅仅通过人物和情节来表达主题,还通过大量富有含蓄性的意象描写及意象的组合与跳跃来表现作品的主题。

意象是经过作家主观选择的注入了作家主观意识和感情色彩的客观物象,也就是指在特定时刻意识和形象的浓缩或压缩。意象在中国文学中古已有之,古人曾说“立象以尽意”,就是通过描写“象”这种外界事物来表达思想感情;而“意象”的说法最早则是出现在刘勰《文心雕龙》中。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有大量的意象描写:如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商山早行》),没有一个动词,只通过“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几种诗人精心选择的注入浓厚感情的意象的组合,描绘出了山区早晨的独特景色。报晓的鸡声,天上独坠的冷月,寒意侵入的白霜,影影绰绰的茅舍、板桥,无不透露出山野的凄冷的情调,浸透着“悲故乡”的辛酸,反映出了旅人深深的愁绪,呈现出一种与旅人心境同样悲凉的色彩。此外如柳永的《雨霖铃》中用“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象表现主人公与恋人离别后只身异地对景伤情的悲切心情,范仲淹在《苏幕遮》中用“碧云天”“黄叶地”“秋色”“寒烟”“斜阳”“天”“水”“芳草”(原词为“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的一系列景象写离愁别恨,都是古代诗词中意象运用成功的范例。在这里要特别强调的是,意象只是经作家主观选择的带有思想情感色彩的客观物象,虽然有的意象具有象征色彩,但并非所有的意象都具有象征性。(以上所举的意象都不具有象征性)

在西方的意象派诗歌中,意象的使用又有所不同。

意象派是1909年至1920年间在英美诗歌中出现的一个现代派诗歌流派,其代表人物有四个是美国人:是埃兹拉·庞德、希尔达·杜丽特、约翰·格尔特·弗莱契、艾米·洛威尔,三个英国人:理查德·阿尔丁顿、F·S·弗林特、D·H·劳伦斯等,最具影响的是庞德,他认为意象是“一刹那间思想和感情的复合体”。他们提出的意象主义强调用鲜明的意象来表现情意,把诗人的感触和情绪全部隐藏到具体的意象背后,其要点在于:第一,直接处理各种事物,不管它们是属于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事物;第二,绝不使用抽象的词,要求将抽象的东西具体化、形象化。麦克利许在《诗艺》(1926)里说:“诗不隐有所指,应当直接就是”,金斯堡也说写诗“不需要象征主义的调味品”,即意象不需要有象征性。在此我举一首意象派诗歌为例来说明以上特色:

苍白的曙光/一睹石板灰的云块沉重的覆盖着它/月亮,像奔跑的猎物,掉进云里。(约瑟夫·坎贝尔:《苍白的曙光》)

这首诗简明地描写了“曙光”“云块”“月亮”“云”等几个意象,它对意象的专注已到了几乎排斥一切超诗歌素材的地步,虽然也通过意象多少暗示了一种沉郁、苍凉的心境或心态,却把诗人亲身卷入减少到最低限度,当然更不具有象征性。

现在我们来看看刘氏小说中的意象运用。笔者在《香港文学》杂志社采访刘先生时,他曾告诉我他20世纪三四十年代在大学念书时曾有半年时间专门研究诗,在小说创作时受诗歌的影响相当大,因此他的许多小说都创造性地运用了类似以上中国古典诗歌和西方意象派诗歌式的意象和语言。其中以《酒徒》《寺内》为最突出的代表。例如《酒徒》中描写:

生锈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烟圈里捉迷藏。推开窗,雨滴在窗外的树上眨眼。雨,似舞蹈者的脚步,从叶瓣上滑落。

通过“生锈的感情”“落雨天”“烟圈”“雨滴”“叶瓣”等意象的描写形象地刻画出主人公内心的寂寞、无聊、迷茫和忧郁,充满了诗意。刘先生在港接受笔者采访时说:“人在醉时往往最有诗意,醉时所见到的‘事实’,跟事实有所区别,喝酒时眼睛看出的景象,用诗更能表现。”因此在《酒徒》中充满了醉眼蒙眬中幻化的诗化的意象,大大加深了作品的主题和思想。同时我们可以从以上这些描写中看到刘氏小说语言具有的与意象派诗歌相似的集中短小、含蓄凝练、形象鲜明、意象清晰的特色。

然而,刘以鬯并非简单地借鉴诗歌的手法,而是将此手法创造性地与小说相结合,使之更好地为小说的主题服务。让我们来看看下面几段《寺内》中描写张生与崔莺莺最初产生爱情时相互在梦中思念、渴望对方的文字。

莺莺在梦中追寻新鲜。

一对会说话的眼睛,红色与绿色。如来佛的笑容,摇扇的年轻人,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墙。墙。墙。墙似浪潮。般若波罗蜜多。【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西洛人氏,年方二十三……】净土。院中有雨枝苦梅。喝第四杯酒,琴与剑。盛花的对白,红裙,大【喜】字,拜堂,花烛的火光在微风中跳跃,帐内的调笑,欢乐与一瞬,魔鬼最怕白色与光。

邂逅,妖怪一再打呵欠,虹上的足印,喜鹊成千成万,天庭也有隔河对唱……

张君瑞在梦中追求新鲜。

一对娇艳的眸子,蓝色与紫色,如来佛有两对大耳朵,蹑手蹑足的闺阁千金,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墙。墙。墙。墙似高山。南无阿弥陀佛。【夫人郑氏带着一位十九岁的小姐,名唤莺莺,字双文……】极乐世界。院中虫鸟唧唧,喝第二杯龙井,针与线,珠帘的狂笑。题着“清风徐来”的折扇。大“喜”字。拜堂。贺客们喜作猥亵的调侃。床前两双鞋,所有的忧愁全都忘记了,魔鬼最狡猾,意外的邂逅,妖怪在黑暗中舞蹈,湖面上的疾步。喜鹊搭成一座桥,牛郎欣然越过银河……

在这两段文字中,“眼睛”“红色与绿色”“如来佛的笑容”“年轻人”“月色溶溶月”“花阴”“墙”“雨枝古梅”“酒”“琴与剑”“红裙”“大喜字”“花烛”“足印”“喜鹊”“眸子”“蓝色与紫色”“大耳朵”“虫鸟”“龙井”“针与线”“折扇”“床前两双鞋”“桥”等丰富多彩、极富跳跃性的意象像万花筒般在我们眼前快速变换,让我们看到双方互相在梦中回忆初见时对方的眼睛、容貌、着装打扮、表情;在梦中感叹各自寂寞无伴的青春;在梦中对像高山浪潮般将自己与心上人隔开的院墙——实际是封建礼教观念而怅恨不已;对对方的姓名、年龄和身世念念不忘;对初会时院中的景致回味不尽;然后又都梦想到热闹的拜堂成亲的场面。这一切小说的情节内容都是通过简洁明了的一连串意象来表现的,刘先生通过这一系列精心选择的意象描写表达了男女双方的思念和渴望之情,揭示了两人热恋中的内心世界,其中尤其是用“墙”字的意象表达张生和莺莺对封建礼教阻隔爱情的憎恨,用“大喜字”的意象表达两人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幸福生活的向往。这样写法的好处在于:由于基本上是用动词极少的一系列名词词语的组合,用意象本身去构成内在的联系——包括句内联系和句外联系,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读者的想象力去自由结构画面,而不受语法关系的拘束;在文字上又干净利落,符合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去发挥最大的表现力的艺术要求,从而深刻地揭示了主题——男女双方渴望冲破围墙、冲破封建礼教枷锁、争取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对幸福生活的大胆追求。

再看看《酒徒》中描写酒徒回忆往日经历的文字:

现实像胶水般黏在记忆中,母亲手里的芭蕉扇,扇亮了银河两旁的牛郎织女星。落雪日,人手竹刀围在炉边舞蹈……

轮子不断地转,点线面旅行于白纸上。听霍桑讲述吕伯大梦。四弦琴嘲笑笨拙的手指。先是公司门口有一堆冒充苏州二年的江北野鸡。青春跌进华尔兹的圆圈。谜一样的感情……

轮子不断地转,孱弱的希望打了强心剂,红油水饺,嘉陵江边的纤夫不会唱《伏尔加河船夫曲》。树的固执,小说的主题在火中燃烧,白云瞌睡于遥远处。家书来自沦陷区,父亲死了,泪水掉在饭碗里……

轮子不断地转。香港在招手,北角有霞飞路的情调,天星码头换新装,高楼大厦皆有捕星之欲,受伤的感情仍须灯笼指示,方向有四个,写文章的人都在制造商品。白兰地。将憎恶浸入白兰地……

书中整个第四节都是用这样的意象组合的文字来回忆过去,从以上几段来看,通过“轮子”“芭蕉扇”“人手竹刀尺”“炉边舞蹈”“四琴弦”“手指”“江北野鸡”“红油水饺”“泪水”“饭碗”“北角”“天星码头”“白兰地”等大量的意象的连续转换回顾了主人公童年的欢乐、青春时代的浪漫激情、“抗战”时重庆的生活、“抗战”胜利后回上海、到香港、在香港将文学当商品出售的生活历程。通过主人公在生活中被环境所迫不断沉沦、堕落的经历揭穿了黑暗的社会现实。

从以上两段引文我们可以看到,刘以鬯在小说创作过程中充分认识到了意象对小说主题的重大意义,一方面将诗歌的意象使用手法引入小说,一方面又注意到意象在小说中运用的特殊用法,成功地通过大量鲜明的意象描写给人强烈的感觉上的冲击力,使人内心受到强烈的震撼,从而深刻地揭示小说主题,深深地打动读者;同时将意象运用得自由洒脱,极富跳跃性,通过大量快速变幻的意象的连接简练集中地浓缩了故事情节,使小说中意象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二、意象与结构

意象对刘以鬯小说的作用和意义还远不止以上所分析的内容,它还在刘氏小说结构方面担当了及其重要的角色。刘氏小说往往不是通过情节的安排,而是通过意象的组合来结构小说,使小说内容有一定的内在联系,形散而神不散。

纵观刘以鬯锐意创新的实验小说,结构上的大胆突破和形式多变是最引人注目的成就。在他的小说中,结构有时甚至超越或取代了传统小说中人物、情节的作用,成为表达主题的主要手段。通过对他小说中意识流结构、双线并行结构、链环式结构、舞台景物式结构、对照、反衬结构、梅花间竹结构、反复、重叠结构等等多种结构方式的分析,我认为刘以鬯小说结构最突出的特色是善于运用各种生动的意象的多种组合方式的变化,来构筑小说的结构方式,从而有效地表达内在的意念。正如刘以鬯在《酒徒》出版序中所言:“现代社会是一个错综复杂的社会,只有运用横断面的方法去探求个人心灵的飘忽,心里的幻变并捕捉思想的意象,才能真切地、完全地、确实地表现这个社会环境以及时代精神。”刘以鬯不仅善于捕捉心灵和思想的意象,而且善于将意象作为结构作品的纽带,意象就如闪光的珍珠,串起了一条条缤纷绚丽的美妙珠链。

刘氏用意象串联小说的结构手法,可以分为反复式、发散式、并列式、糖葫芦式等多种,通过意象的串联使小说形散而神不散,达到一种内在的连贯。最具代表的有《酒徒》《春雨》《蟑螂》《陶瓷》《时间》《邮票在邮海里游来游去》《吵架》《动乱》等。

反复式的意象串联结构往往以某种意象为全篇小说的中心点,全书的发展围绕此意象进行。如《酒徒》中酒的意象反复出现,酒徒不断地在醉与醒之中浮沉,他曾数次下决心戒酒,改过自新,开始严肃文学创作,但在残酷的现实和沉重的生活压力之下不得不一次次到酒中去逃避;酒的意象成为结构全篇的重要环节。在《陶瓷》中,由于旧式陶瓷产品不再出产,而引起了香港的收集热,作品便以主人公四处收购陶瓷公仔为线索展开,在他一次次近乎狂热的搜寻和上当受骗、患得患失的过程中表达了“欲望,像电兔弄格列狗,也将人类当作玩具”的主题,《邮票在海里游来游去》也是通过反复描写各种珍贵邮票的意象来表达与《陶瓷》相近的人的欲望无法满足的小说。

《时间》这篇小说是以时间这个客观意象在小说中反复出现来陪衬人物在赶时间时紧张的心理情绪,表现香港特有的紧张的生活节奏,通过分分秒秒时间的流动来结构全篇。

再如《寺内》的第七卷中,用一连十五句“墙是一把刀,将一个甜梦切成两份忧郁”中“墙”和“刀”的意象反复出现,串联起张生和莺莺恋爱受挫时充满矛盾和忧虑的思想感情,表达了封建礼教的“墙”和“刀”一样将相爱的人残酷分割的怅恨之情。

发散式的意象串联结构则是用具体的意象作为触发人物自由联想的纽带,就像一支蜡烛,一经点燃,便将光芒任意发射向四面八方。这种手法常常运用在意识流小说中,意识流小说是20世纪以来欧美小说中一种通过描写人物内心活动来结构作品的小说,往往描写意识的流动性、非逻辑性、非理性,相关的心理学家认为意识并不是片段的连接而是流动的,用一条河或者是一股流水的隐喻来表达它是最自然的了,也可以说是思想流、意识流,或者是主观生活之流。因此许多现代派小说家通过描写如河流般涌动的意识流动来表现主题。其代表作有爱尔兰乔伊斯的《尤利西斯》(1922)、法国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1913—1927)、美国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1929)、索尔·贝娄的《赫索格》(1964)等。

自由联想是意识流小说的一种重要结构形式,它常常通过现实中的物象为触发点,使人物的意识向多个方向流动,形成发散式的意识流来结构小说。如刘氏的《春雨》,就采用了发散式的意象结构,通过人物看到蒙蒙春雨的自然景象,触发对人生、社会、政治、经济、人类生存、战争等各个方面的联想和思索。《蟑螂》则是通过主人公见到蟑螂并击死、击伤蟑螂来联想许多人类生与死、权力与弱者等问题。这与英国女作家维吉尼亚·伍尔夫1919年发表的意识流小说《墙上的斑点》有相似之处,该作品写一个妇女看到墙上的一个斑点后引起的种种联想,如人生无常、莎士比亚、法庭上的诉说程序,最后又回到斑点,原来是墙上的一条蜗牛。笔者在香港采访刘以鬯先生时,他曾对我谈到他的小说受乔伊斯、福克纳、普鲁斯特、伍尔夫、海明威等许多欧美现代派小说家影响,其意识流小说受伍尔夫影响由此可见一斑。他的作品也是通过一个意象引起的环形联想来显示人物头脑中意识流动的状况,表达作品深刻的思想内涵。

《龙须糖与热蔗》则采用了并列式的意象串联结构,该小说的男主人公亚淘是卖龙须糖的,女主人公珠女是卖热蔗的,龙须糖和热蔗都具有“甘甜”的性质,这两个意象在小说中交叉并列出现,推进了情节和男女主人公情感的发展,表现了双方越来越甜美的相互爱恋的思想感情,从而将小说内容有机地串联在一起。

在《吵架》和《动乱》中,则采用了糖葫芦式的意象串联结构,这两部小说打破了传统小说的叙述模式和结构方式,抽象时空,分解情节,成为无情节的小说,与奥地利作家卡夫卡的《审判》(1914)、《城堡》(1922)、《地洞》(1923—1924)、法国加缪的《局外人》(1942)、纪德德《伪印制造者》(1926)、罗布-格里耶的《橡皮》(1953)等现代派小说有相似之处。由于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甚至虚化情节没有情节,这类小说就非常重视描写意象,从物看人、叙事。如《橡皮》,小说用客观照相的手法冷静地描写各种事物,甚至将广告牌的内容、快餐店中出菜机的陈设、程序都照实记录下来。零碎、散乱的故事与事件都是靠意象来紧密联系。刘氏的《吵架》就是像串糖葫芦式地将倒在沙发上的落地灯、破碎的灯罩、玻璃杯、花瓶、撕碎的报纸、剪烂的衬衫、撕裂的婚纱照、打碎的鱼缸、刺耳的电话铃声这一系列凌乱不堪的意象串在一起,来表现吵架的激烈程度,并组合成小说的框架。《动乱》也是通过将吃角老虎、石头、汽水瓶、垃圾箱、计程车、报纸、电车、邮筒、水喉铁、催泪弹、炸弹、街灯、刀、尸体这些物象有机串联在一起,组成了一篇结构独特的小说。

在刘以鬯先生六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他始终不懈地致力于小说创作的大胆探索和创新,几乎创作了一切形式的现代小说:新感觉派小说、意识流小说、存在主义小说、超现实主义小说、魔幻现实主义小说、象征主义小说、寓言主义小说、心理小说、抒情小说、哲理小说、新小说派小说等等;他的小说的对意象技巧的创新运用,对表达主题和形成独特而新颖的多样化的结构做出了非常大胆和创新的探索,对其他人今后的小说创作有着积极的指导意义。

①庞德:《一位意象派者所提出的几条禁例》,参见郑敏:《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卷》,“庞德”一条,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2年版。

②④选自《酒徒》,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年版。

③摘自《寺内》,选自《刘以鬯卷》,香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版。

⑤《酒徒》(初版序),香港文学研究所1979年版。

⑥《陶瓷》(题记),香港文学研究社197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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