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良诗歌创作研究初探
2019-06-28梁学翠
梁学翠
摘要:萧子良是“竟陵八友”文人集团的领导者,同时也参与文学创作,寄情于翰墨。文章主要从他的诗歌创作方面展开,分析其诗歌的题材,即山水写景诗、应酬诗和佛事诗等三种类型,并在此基础上分析了其诗歌创作的特点。
关键词:萧子良;诗歌;题材;创作特点
一、引言
萧子良在南北朝文学史上占有较为重要的地位,他居帝王之尊而雅好文艺,左右南齐一时之风气。他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不仅仅在于他赏接文士,组织文学集团,是“竟陵八友”文学集团的领导者,还在于他本人亦能写作诗文,常常寄情翰墨。任昉在《齊竟陵文宣王行状》称其:“天才博赡,学综该明,沛献、东平、淮南、陈思,方斯蔑如。”又云:“乃撰《四部要略》《净住子》,并勒成一家,……岂古人所谓立言于世,没而不朽者欤!”对子良的称颂,虽有过誉之辞,却也包含实情。《南齐书》本传云其“所著内外文笔数十卷,虽无文采,多是劝戒”。而关于他的诗歌现存篇目不多,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共辑萧子良诗六首。但无论是四言诗还是五言诗,都写得儒雅而有文气。具体而言,内容方面可以分为山水写景、应酬之作、佛事活动三大题材类型。以下略加分梳。
二、诗歌题材类型
(一)山水写景诗
刘宋时期,庄老告退,山水方滋,以谢灵运为代表的山水诗派兴起。从此,山水诗就成为人们经常创作的一种诗歌。作为永明文学领袖的萧子良也爱作山水诗。那么,自然山水也就成为萧子良创作感物起兴、引发诗思的源泉。如《游后园》:
托性本禽鱼,栖情闲物外。萝径转连绵,松轩方杳蔼。丘壑每淹留,风云多赏会。
诗题所云“后园”指他西邸中的东园,在今江苏省南京市的鸡笼山上。永明年间,萧子良开西邸,移居鸡笼山,他常与“竟陵八友”游于其间。诗人借“萝径”、“松轩”两物表现自我喜爱自然风物之情。他称自己的所爱是性情所致,故有“托性本禽鱼”之说,仿佛处在尘世之外了。这里所说的“赏会”反映出了诗人对于山水景致静观默赏的审美心态,充满了怡然自适的心情。此诗即以淡雅之笔写悠闲之情,富于理趣。
再如《行宅诗并序》:
余禀性端疏,属爱闲外。往岁羁役浙东。备历江山之美,名都胜境,极尽登临,山原石道,步步新情,回池绝涧,往往旧识,以吟以咏,聊用述心。
访宇北山阿,卜居西野外。幼赏悦禽鱼,早性羡蓬艾。
“行宅”指远行居留在外。这里的“宅”,亦是鸡笼山邸。诗《序》记叙了作者本性疏懒,喜欢清闲在外的行旅生活。并历述江山之美,独取“山原石道,步步新情;回池绝涧,往往旧识”两组对句,画景画人,写情写心,形神俱出。这两组对句,还运用了互文见义之法,足见山水均有“旧识”,又有“新情”,作者一边作诗一边行吟,表明了其饱赏不厌,为江山之美陶醉不已的爽朗情趣。紧接着诗中以“幼赏悦禽鱼,早性羡蓬艾”一句写出了萧子良对自然情性的向往,如是的表白使此诗颇有几分玄风遗韵。萧子良在其诗中多次提到“禽鱼”,其《后园诗》中有“托性本禽鱼”,此诗中又有“幼赏悦禽鱼”,禽鱼的自然而自由正是他心中所要表白的。难道萧子良真如其诗中所说的那样喜欢闲居野外,不问世事的生活吗?他招募宾客,且在永明十一年计划夺取皇位,足以证明他并不是真正想要放弃权力。阮忠说:“这显示了萧子良诗歌品格与现实人格分裂状态,对比之下反倒觉得他的表白是韬晦之计,以心性的好自然掩饰政治上的权力欲。”
萧子良仅有的两首山水诗正是山水诗从尘世之外,回到尘世之中,不仅可与都邑融为一体,而且与仕宦生活融为一体的反映。随着人们对自然美的认识逐渐加深,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山水美,必然会逐渐受到注意。因此,永明诗人将观赏山水纳入士人的日常生活,取景也不必浅近平熟,不求深幽奇奥,而取自身边,为人们所熟见。自然山水从观照对象成为审美契机,故消除了人与自然之间的距离和隔膜。
(二)应酬诗
相比较山水诗,萧子良的应酬诗创作明显逊色很多。而其应酬诗又可以分为两类:
其一是以诗应诏侍宴。齐代文学集团集会赋诗活动较为兴盛,尤以文惠太子萧长懋和萧子良这兄弟二人为领袖的文学集团为人注目。文惠太子喜好游乐,《南齐书》本传曾载他大建宫苑之事:“开拓玄圃园,与台城北堑等,其中楼观塔宇,多聚奇石,妙极山水。……”这玄圃园,就是文惠太子宴集宾客之所,也是进行文学活动的场所。萧子良《九日侍宴诗》当是描摹玄圃园九月九日重阳节宴集之作:
月殿风转,层台气寒。高云敛色,遥露已团。式诏司警,言戾秋峦。轻觞时荐,落英可餐。
全诗共四言八句,笔墨重点在写景上:月殿、秋风、天气、高云、露水等。然而即使写景,也显得景滞情枯,毫无生气,应制性太强。九日游宴赋诗活动在汉魏六朝较为普遍。宗懔《荆楚岁时记》记载:“九月九日,四民并藉野饮宴。按:杜公瞻云:九月九日宴会,未知起于何代,然自汉至宋未改。今北人亦重此节。佩茱萸,食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近代皆宴设于台榭。”可见,九月九日宴会是一个沿续已久的风俗传统。《南齐书·武帝本纪》曰:“九月,己丑,诏曰:‘九日出商飙馆登高宴群臣。因此,文惠太子在其玄圃园宴集宾客。萧子良《九日侍宴诗》应为此所作。此外,王俭有《侍太子九日宴玄圃园诗》,沈约有《为临川王九日侍太子宴诗》。
萧子良另一首应诏侍宴诗同样产生于文惠太子所举行的活动中。永明三年,文惠太子文学集团组织了一次较大的文学活动,就是“侍奠”。《南齐书·武帝本纪》载,永明三年冬十月壬戌,武帝下诏曰:“皇太子长懋讲毕,当侍奠,王公以下可悉往观礼。”《南齐书·礼志上》载:“(永明三年)其冬,皇太子讲《孝经》,亲临侍奠,车驾幸听。”这是说,齐武帝也参加了这次活动。观礼之后,许多人纷纷作诗述这次活动。萧子良作《侍皇太子释奠宴诗》:
霜轻流日,风送夕云。雕檐结彩,绮井生文。四琏合旨,八簋舒芬。
诗作采用了四言六句的短小篇制,运用了较工整的对偶句,通过描绘雕檐、绮井、四琏、八簋,写出了“侍奠”的盛大场面。作者似是为歌功颂德而作诗,诗作风格完全是颂美应制性的。这次活动产生了大量的侍奠宴诗,除萧子良之外,还有王俭《侍皇太子侍奠宴诗》、阮彦《皇太子释奠会诗》、王僧令《皇太子侍奠会诗》、袁浮丘《皇太子侍奠诗》等。
其二是朋友之间唱和之作。《登山望雷居士精舍同沈右卫过刘先生墓下作诗》:
沛国刘子珪,学优未仕。迹迩心遐。履信体仁。古之遗德。潜舟迅景。灭赏沦辉。言念芳猷。式怀嗟述。属舍弟随郡,有示来篇。弥缜久要之情。益深宿草之叹。升望西山。率尔为答,虽因事雷生,实申悲刘子云尔。
汉陵淹馆芜,晋殄洙风缺。五都声论空,三河文义绝。兴礼迈前英,谈玄逾往哲。明情日夜深。徽音岁时灭。垣井总已平。烟云从容裔。尔叹牛山悲,我悼惊川逝。
所谓“刘先生”,即南齐名儒刘瓛。此人身材矮小,儒家学识是当时最渊博的,连萧子良都亲往拜谒。诗《序》几乎采用四言,交代了所咏人物刘瓛的有关内容、作诗的缘起,同时定下诗歌悲痛的基调——“实申悲刘子云尔”。其诗全部五言,皆为工整的对偶句。“汉陵淹馆芜,晋殄洙风缺。五都声论空,三河文义绝。”几句,间接写出了刘瓛的死给南齐所带来的损失。徽音、垣井、烟云令全诗呈现一种无限悲凉之感。诗歌的最后两句表达了萧子良对刘先生的深深悼念之情。然而这首诗异文甚多,艺术成就也不高,不但比不上谢眺、沈约等名家之作,也不如其弟萧子隆那首。
(三)佛事诗
萧子良佞佛,事佛,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因此,不少作品中都融入了佛学内容。然而,其关于佛学题材的诗歌仅存一首,即《后湖放生诗》:
释焚曾林下,解细平湖边。迅翮抟清汉,轻鳞浮紫澜。
“后湖”即玄武湖,在江苏省南京市东北玄武门外。南朝宋文帝时,见湖中出现黑龙,改名玄武湖。此诗题目标明“放生”,那么一二句就是“破题”了,第一句是在林中放生,第二句是在水边放生,而第三句承接第一句,第四局承接第二句,写放生后的姿态。具体论之,“释”与“解”有解开、解脱、放开等意思,指放生的行为。“焚”与“细”是放生的对象,指三四句中小鸟和鱼儿。为什么以“焚”和“细”指代这两种生物?据笔者查证,“焚”,是烧的意思,对应着佛教中“凤凰涅磐”的典故,即凤凰在大限到来之时集梧桐枝于自焚,在烈火中新生,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细”,作“细色”,指男女容色之微细、柔滑、美好;一般多用于女色。又与“粗色”之对称,色法之精妙者,称为细色。若比较欲、色二界之法,欲界为粗色,色界为细色。“细”指代第四句中“鱼”,是因为在古诗和民歌中,鱼为配偶、情侣之意,打鱼、钓鱼隐指求偶,烹鱼、吃鱼喻合欢或结配。放眼全诗,只言放生的行为及小鸟和鱼儿被放生后自由自在的姿态,而未及佛理,与以往那种通过记叙佛教活动而阐释某种佛教观的诗歌迥异,可视为佛学题材诗歌中之别调。
三、结语
通观萧子良所有诗歌,笔者认为其诗歌创作特点集中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取材受限,往往局限于宫廷和藩镇幕府以内的生活。如《游后园》、《行宅诗》《后湖放生诗》。第二,与诸多文人同题作诗,即在同一个时候围繞同一个题材乃至同一个题目作诗。如《九日侍宴诗》、《侍皇太子侍奠宴诗》、《登山望雷居士精舍同沈右卫过刘先生墓下作诗》。由上述两方面而致使萧子良诗歌并不出众。所以钟嵘只是说“齐永明中,相王爱文,王元长等,皆宗附约”,而未论及其诗。然对其诗歌亦不能全盘否定,糟粕之中也偶有佳作。其山水诗读起来就有清新闲雅之感,“丘壑每淹留,风云多赏会”被评为传世之名句。《登山望雷居士精舍同沈右卫过刘先生墓下作诗》亦较好,王夫之赞其“生气绵连,正不在肤血间也”。
参考文献:
[1](清)严可均.全梁文[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梁)萧子显.南齐书·刘瓛传[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
[3](梁)钟嵘著,曹旭笺注.诗品笺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4](明)王夫之著,李中华、李利民校点.古诗评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