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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隐喻下的疼痛记忆

2019-06-28姚瑶

北方文学 2019年15期
关键词:隐喻爱情身体

姚瑶?

摘要:《一根水做的绳子》是鬼子第一部长篇小说,这部作品不同于“瓦城三部曲”等鬼子代表性的中篇小说“冷峻、鬼魅”的创作风格,小说以阿香和李貌的坎坷爱情为主线,其小说情节之绵密,时间跨度之长,人物刻画之细腻,可见鬼子在这部作品中的转型实验,这部小说在看似“俗套”的故事模式下借助“爱情”这一中心隐喻承载着同样的社会性命题。

关键词:身体;爱情;隐喻

以深刻剖析底层生存写作见长的作家鬼子,对于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无论是从情节的把控上,还是语言的组织上,其创作风格都与以前的作品有所不同,较之以前的“冷峻”叙事风格,《一根水做的绳子》显得温情许多,大段讲述男女主人的心理描写朴实无华,故事情节貌似发展缓慢却也贴合人物线索发展。主人公阿香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以女性特有的坚韧特质为爱痴狂,阿香的爱情向我们展现了一个真挚单纯的女子历经蹉跎的一生,悲悯动人更是牵动着读者的心。仅是从爱情故事解读这部小说并不全面,鬼子的“瓦城三部曲”等作品从整个时代背景,对于人性深刻的剖析和社会体制不完善批判和反思。鬼子擅长从简单的故事情节道出深远的内蕴,《一根水做的绳子》小说讲述乡村老师李貌与女学生阿香几十年的爱情纠葛,他们的爱情终不随人愿,命运总是捉弄他俩,不断打击这对恋人终成眷属的期望。本文以鬼子的长篇小说《一根水做的绳子》解读何为爱情基础上,一方面切入苦难书写的爱情隐喻,另一方面融入作品本身的重要意象,力图对小说的女性人物塑造作出新的审视,将精神与肉体的现实爱情与小说表现得动人爱情故事作对比,引申出新的思考。

一、纯美爱情故事背后的苦难隐喻

著名哲学家罗素认为“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这三种纯洁但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1)关注底层书写苦难不在是简单的文学创作题材,在当下文坛,在众多以底层生存状态为视角创作的小说数不胜数,面对日新月异的现代化进程,关注底层民众,当今文坛不在单纯以犀利的鲁迅式批判视角,在书写苦难生活的悲喜与无奈,也作出了各自的独立思考与探索,呈现了复杂、多层次的创作深度。鬼子的作品体现出广泛意义上苦难书写的进一步升华,较之以往的作品,鬼子另辟蹊径,作品《一根水做的绳子》讲述了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没有金钱财富,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有的只是人本身至纯的真心和顽强生命力。他们的爱情历经磨难,人生也几经坎坷,作者用这样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来探讨人世间永恒的话题——“何为爱情”。芸芸众生之中我们平凡而普通,他们的爱情却有着“鹅卵石”般的坚韧品质,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作者用纯粹的爱情淡化苦难本身,升华苦难主题。

主人公阿香和李貌的师生恋产生的“不伦不类”,阿香因为家里没了老母鸡下蛋,没能用鸡蛋换取作业本而读不了书,老师李貌却因独身一人在孤僻偏远的乡野,女学生阿香姣好面容和秀丽长发动摇着他的心。李貌用作业本“诱惑”阿香以身相许,阿香自小无父无母,当一只陌生男性温柔抚摸她美丽的长发时:“她知道,她只要愿意,他肯定还会摸她的长发的,而且会不停地摸下去。”(2)这样的“师生恋”发生得不合时宜,却好像你情我愿并没有造成任何人的阻碍和负担,但是除了第一次短暂的偷尝禁果之后,他俩就被相隔一方,受尽磨难。他们的爱情开始间隔着师生身份,而后李貌成家又间隔着妻子和孩子,最可悲之处还在于阿香遭受了身为女人的阉割,直到最后,只求两人能够一起安度余生的愿望,也受到视如己出的李貌之女——小香的阻隔,悲惨

死去。

《死于一九九九年的爱情》是小说的副标题。在世纪末消亡的爱情又是一部类似古典爱情故事受难史,阿香与李貌的爱情一波三折,阿香的命运悲苦且无奈,而在悲悯的故事背后,鬼子的悲情叙事效果与生活本身的现实残酷原本呈现在读者面前,实则是爱情主题下的又一苦难书写的延续。

二、身体隐喻下的女性命运

“恩斯特·卡西尔将隐喻区分为狭义和广义两种。狭义的隐喻仅仅是指一种语言现象,一种修辞形式,广义的隐喻则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还是一种文化现象和思维方式。”(3)当身体所承载的社会价值与文学意蕴表现的存在形态,身体就不仅是有形的身体,在文学作品中更是兼具多种隐喻属性的叙事策略。作家鬼子把人的身体作为审美对象,身体的隐喻与整个社会性因素有着不可分的关联,探寻中国乡土社会整个底层百姓的生存状态,有助于反思深刻的社会根源,鬼子的冷峻叙述之下暗含着温情的目光望向整个底层群体,更是思索乡土社会的苦难与绝境下的生存意志。

(一)头发意象

阿香的头发在小说中多次出现,小说中频繁出现的头发意象就不单單是一种现象,而是有丰富的是隐喻和象征意义。“阿香的头发好,受益的还不光是阿香自己,还有那些喜欢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他们都觉得,从阿香的头发里散发出来的那种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谁只要闻着了,谁就会全身心的感到一种难得的通畅,好像全身所有的筋脉,都被阿香头发里散发出来的那一丝丝香味,给挑动得振奋起来”(4),李貌因阿香头发产生对她的情欲,当被校长发现他们的私情捆绑他在烈日当头,阿香的用头发运送水为李貌解渴;阿香用茶麸对头发的精心呵护,当头发被城里的劣质洗发水洗坏后,阿香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作者用头发意象埋下伏笔,阿香与头发之间也颇有一种同生共死的命运。阿香就像这头流水般的长发拧成的“绳子”牵动着整个故事的发展,这根绳子看似平凡却异常坚韧,象征着生命的缠绕,可以说作品将阿香难能可贵的长发比作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阿香的头发只能用不受污染的茶麸滋养,具有鲜明的道德倾向和社会批判意义,通过女主人公一次一次经受住的磨难与生死相随的长发来调动读者的心理暗示——生命本身具有一种原野活力,阿香与头发香消玉殒的结局暗示着用身体的消亡寻求生命的意义。

(二)性别隐喻

“权力对身体的虐待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身体的分配与控制;二是对性的占有。”(5)小说中阿香懵懂无知就被身为老师的李貌占有;李貌的妻子未嫁之前也是被下乡工作的当官之人占有;小香心仪的男友晓汪在利益面前也将其小香的家人利用。小说中的女性人物命运走向隐射出男权政治下女性的不幸遭遇。

阿香从小就命苦,无父无母,与李貌的爱情困难重重,至亲的弟弟早逝,赌气下嫁他人,被丈夫阉割,被小香阻拦与李貌结婚,最后连她最引以为傲、悉心呵护的长发也被糟蹋了。身为女子,执子之手,身为人母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是阿香最渴望却又难以实现的愿望。

李貌和妻子的婚姻与二人来说都只能算勉强结合,妻子在此之前与有妇之夫的当官的人在一起,之后被抛弃,这样的名声也只能与“犯过错”的李貌结婚。阿香的存在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直到她认清李貌和阿香的感情不受他人婚姻束缚的本貌后,她毅然决然地向城里去寻找老情人与他旧日复燃,但是与老情人的一夜温存后,反而让她意识到一切都是一场错误,她的爱情本是一场空,婚姻也名存实亡,绝望的她只能找到阿香面前用农药赌命,最后含怨而死。

小香从小生活在复杂的家庭氛围中,以后考上大学找到男朋友是一切幸福的开始,但是进城之后失去了自我,受到都市的欲望和财富的遮蔽,因为男友晓汪的有目的性的怂恿带父亲与阿香进城,一步一步将阿香推到绝境,阿香之死将会是她一生的阴影。晓汪就是一个代表都市文化功利而自私的符号,一步一步将小香带入不幸的深渊。

小说中三位代表性的女性形象让我们不禁感叹命运的捉弄和无奈,但是在她们的人生关键的转折点都受到男权政治的捉弄和掌控,身体的占有本身在中国传统思想中就已经是身体并同精神的占有,阿香因为初夜给了李貌,从此与他相随相知;李貌妻子也因婚前曾将身子给了当官之人,当婚姻无望之时也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阿香更是因为与男友在一起,没有了决断任由晓汪利用。小说透过男性对女性以身体乃至精神上的无情占有,觉察出一切的悲剧皆因男权政治的一手遮天,隐射出女性依旧处于的被动地位:女人的出路在哪?

从小说文本中重要的审美意象探析背后深层的隐喻内涵,对女性地位和生命价值的探讨体现出作者对当代乡村女性生存状态,而女性鲜活的生命力在爱情面前不顾一切,更多的是提升读者在阅读时的情感体验和思考。

三、纯粹爱情与世间繁华的隐喻对比

城市与乡村是鬼子小说中的主要的情节发展场域,以往的作品中,主人公或是在从乡进城之间茫然游离,又或是在城市之间无处安放的徘徊。这部小说可以说男女主人公的种种经历都在农村缘起和结束。李貌和阿香“师生恋”的故事发生在远离城市喧嚣的乡野之间,看似浪漫的爱情却是坎坷与不幸。

阿香在鬼子众多小说创作的女性形象中更为特别,一头乌黑的长发,姣好的面容,单纯且坚定的性格,这样一个塑造的美好女性一身却坎坷不幸,命运的捉弄让她一生都经历着身心的磨难。一个女人对欲望、爱情乃至生命都有着说不尽的悲苦和道不尽的无奈。

社会批判的经典之作《疾病的隐喻》是苏珊·桑塔格深刻剖析“疾病如何在社会的演绎中一步步隐喻化,从‘仅仅是身体的一种病转换成了一种道德批判,并进而转换成一种政治压迫的过程。”(6)鲁迅先生也正是因为“疾病的隐喻”的文学创作反思国民的劣根性,从而引起整个社会、乃至国家疗救的广泛意义。隐喻在当代文学创作中的运用,更多的在多元文化冲击的现代文明中,人作为个体的存在不仅是同时代、社会、国家等所紧密联系,复杂的意识形态,不同的精神指向更是在文学创作中将人,整个身体本身作为社会隐喻获得剖析和反思。

在小说中有一个关键性的细节,阿香因李貌的抛弃而赌气下嫁给残疾人黄泉,黄泉的性无能更是让阿香无论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得不了寄托,二人在因李貌的问题而争执时,黄泉一命呜呼,阿香也受到重创:永远没有了性和生育的能力。这是一场极具悲剧性的结果,更是一场对于身体的残忍隐喻虐杀。阿香除了第一次给了李貌后,自己的身体和爱情就无处安放,赌气嫁人的行为也只是为了能留在李貌身边。阿香的性无能是一种时代隐喻,正因阿香做不了真正的女人,李貌也未曾嫌弃她,二人在各自身边人离去之后仍旧惺惺相惜,以至于李貌出钱办学校也只是单纯为了不离开阿香,他们之间的爱情从年少无知到历经沧桑,哪怕到了最后阿香离去,李貌也决然誓死相随。鬼子是有意识地将男女主人公设置成排斥肉欲的“柏拉图式爱情”,隐喻对比如今欲望至上的社会焦虑性心态,乡野之间产生的情感纯粹而充满着生命原生的活力,都市之间的喧嚣繁华、急功近利的浮躁气息在至真的乡村爱情显得苍白无力。

乡村,本是远离尘世喧嚣的片净土,事实上,这世间也并不存在遗世独立的“桃花源”。欲望都市的浮沉过往、灯红酒绿的生活气息与平静安宁的乡野村落,总是在人来人往之间看似无形的缓慢交集。纵使是乡村学校,李貌身为老师也经受不住青春貌美的阿香的吸引,两人偷食禁果;在没有偷情证据的情况下,校长断然捆绑李貌,将其发配林场;简朴的乡下人也知道当官独大的道理:李貌的妻子结婚之前被当官之人玩弄抛弃也只能不了了之;小香的男朋友晓汪将李貌出钱修学校的事情做片面报道以获得好的求职机会等等小说细节无不体现作者暗藏的小说之下的创作意图,乡村爱情也获得了新的内蕴,在都市繁华和张扬的表象下,隐藏的是满目疮痍的现实。而在何为爱情的探讨中,体现了作者对生命本真活力和纯粹爱情的渴望。

四、结语

《一根水做的绳子》以一对相守相伴的恋人历经挫折与磨难的爱情故事,对当今社会何为爱情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鬼子将创作场域从“瓦城”故事转战到“瓦村”,从乡野之中产生的爱情讲述得荡气回肠,特别是小说的结尾,阿香悲惨逝世,李貌在大雨滂沱的送葬路上匆忙赶来,一切的悔意和情绪爆发出来,以一人之力将棺木抬起下葬,并同阿香“同归于尽”,让泉下的阿香知道生时无缘做夫妻,死后定能再续前缘,永远相依为伴。苦难的爱情实则是鬼子文学创作的又一个标签,塑造一个动人美丽的女性形象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使小说更具丰富性和隐喻性,更有别于都市爱情小说具有独特的审美特质。将纯美的爱情书写得如此动人,将纯美的乡村爱情同都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商业社会形成鲜明的对比,也体现出作者对于纯粹爱情的坚守态度。

故事的情节围绕单一的男女情感展开,男女主人爱情遭遇的不幸更能引发读者的同情怜悯,但也容易使故事陷入单调、重复的境地难以创新,鬼子对于长篇小说的驾驭下,较之以前的作品缺乏人性剖析和社会问题的深度挖掘。

注释:

罗素.罗素自传(第一卷)[M].胡作玄,赵慧琪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鬼子.一根水做的绳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7.

杨莉萍.社会建构论心理学思想与理论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04:127.

鬼子.一根水做的绳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67.

罗新.论阎连科乡土小说的身体叙事[D].暨南大学,2016:25.

吴锡平.反抗隐喻的病痛——读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J].书屋,2005(01):27-28.

参考文献:

[1]鬼子.一根水做的繩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7.

[2]罗素.罗素自传(第一卷)[M].胡作玄,慧琪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3]杨莉萍.社会建构论心理学思想与理论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04:127.

[4]潘立文.论鬼子小说《一根水做的绳子》审美视角[J].贺州学院学报,2009,25(04):38-41.

[5]吴锡平.反抗隐喻的病痛——读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J].书屋,2005(01):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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