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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会

2019-06-24风乎舞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19年10期
关键词:T恤考场教室

风乎舞

我接到阿纯的电话,她说在z城过得并不好,风沙很大,没有她向往的绿色,也没有H城的山山水水。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永远被灰蒙蒙的天空衬托着。我呆呆地拿着手机不知该说什么。想起她离开的前一个星期,我们反复地告别,反复说起未来要考同一所大学的约定。

这些日子或许因为没了她的陪伴,我很孤独,即使李辰依然常常拿着政治题找我,再惨兮兮地被我数落是猪。课间对我来说变成了额外解题时间,这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没什么不好,只是我不太习惯,抬起头时常常会茫然。

过去我和阿纯,是整个班最闹腾的学生。晚自习没有老师上课的时候,我们总是掐着下课铃声冲出教室奔向学校的超市。十分钟的课间我们能在小超市跟着追剧的老板娘追上七分钟的剧顺便吃完一根冰棍。拿着零食再回到教室,往往是上课之后。课堂上回答问题最积极的也是我们,老师只要提问题,我们俩就比赛似的举手,生怕被对方抢了先。哪怕只是有个思路,也要先举手抢下来,以至于很多次老师点了我们,我们站起来却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老师都常常被我们俩这种劲头弄得哭笑不得,李辰也无数次说我们俩是“两只兔子在瞎跑”。

我和阿纯认识很久了。虽然小学时候我们并不要好,只是偶尔一起回家。那个有些拥挤的弄堂小时候总是风风雨雨不断。我的父母和她的父母,关系并不好。他们有些知识分子的清高,总说阿纯的爸爸不是正经人。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孩子,不会去问也并不在乎什么叫“不是正经人”。只知道父母不喜欢他们家,所以我也该疏远阿纯。我们只是偶尔路上碰到会打个招呼,如果没有合适的借口走开,便一起回家。一路上话也不多,可能是某道老师讲过的题,可能是一份还没有发下来需要猜测分数的考卷。

这样的状况一直延续到初中,身边的朋友被一场升学打乱。

双子座的我有些忽冷忽热,面对陌生的环境不是不能适应,却在走进中学教室的那一天,偏偏不想要将自己的满身情绪调动起来去适应这个环境,去和不认识的同学侃侃而谈。于是,我走向了整个班唯一认识的阿纯,坐在了她身边的空位置。

这才是我们故事真正的开始。

初中三年两家父母的关系依然不怎么样,但是我和阿纯成了同桌。说不上一见如故,但是我却意外发现,阿纯和我很合得来。我们两个小到吃喝玩乐、兴趣爱好,大到学习方法、人生意义这样的三观,都很相似。

她很少提及家庭,而我总会因为爸爸妈妈对我的要求高而发愁,每每我叹着气在她面前提起羡慕她的父母从来不管她的成绩,她都会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从前我是真的不理解,直到高中读到一句诗“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才恍然大悟在没有父母管教的阿纯面前,我的那些烦恼,在她心中是多么强说愁的一件事。

但这并不妨碍那三年的春夏秋冬我们过得无忧无虑,升学压力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H城的高中就那么几所,我们的成绩并不差,选择自然是非A即B,没有太多的悬念。

那一年的中考H城下了好多天的雨。我们俩没有一点紧张,甚至考试的当天,还穿着凉鞋一路踢踏着水花去考场。

也是那一天,我们遇见了李辰。

他穿着蓝色有些宽松的牛仔裤,一身干干净净的白T恤,走过学校大门外的大水坑旁,被我和阿纯用力踩出的水花溅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白T恤,一下子变成了艺术家的画布,泥点分布得很诗意。

他波澜不惊地转过头看向我们。那一刻我心跳漏了一拍,他符合我追过的青春小说中男主角的脸,也拥有我想象中男主角的波澜不惊,沉稳大方。

他没有开口,只是皱了皱眉头,又转过头,走进了学校。

我在原地有些愣住,阿纯喊我我才恍然醒过神来,同她匆匆走进学校,走向我们各自的考场。

考场外一群同学在聊着天等老师来打开教室门。我东张西望意外瞄到他就在我旁边的考场。他安静地站在人群的边缘,身体微微靠着栏杆,T恤上诗意的泥点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那一刻我有预感,我会在A中遇见他,尽管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在那一刻不知为什么,突然看向了我。我有些心慌,急忙转移了视线,跟着人群挤进了老师刚打开门的考场,再没有回头看他。

那是我经历过最多雨水的一个夏天,我常常会因为这雨水想起那双眼睛和那件白T恤,甚至有时候会傻笑着想,白T恤上的泥点能洗掉吗?我希望它能,又希望它不能。

连绵的雨水将学校的户外操场都淹掉了。我偶尔会拖着阿纯出来玩水。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正在经历对中学生来说天翻地覆的变故。

高中我们毫无意外分到了同一个班,也毫无意外耍小聪明成了同桌。一整天的发书、换位置、定班干部这些大事过后,白T恤果然坐在了阿纯的后桌,也就是我同桌的后桌。他叫李辰。

李辰的父母都是医生,我猜想这大概是他性格这么古井无波的原因。

他数理化很好,英语历史还过得去。只是政治,他的政治差劲得让我无话可说。作为政治课代表的我每次总要故意问他:“李辰,你政治怎么这么差,这是最容易的科目了好吗?”

他也每次都不厌其烦抬起头看着我,悠悠吐出几个字:“我懒,背不出来。”

“政治需要背吗?难道不是像化学记公式一样记住几个关键词串联出整个知识点?李辰你是猪吗?”

“我们的小瑶瑶同学最近很暴躁哦?”李辰刚准备说些什么,阿纯在一旁忍不住吐槽我。

“好吧,不说啦!”我只好吐了吐舌头把几乎趴在李辰课桌上的身体转过来,和阿纯一起埋头写题目。那是下课的时间,身边的同学都在笑着打闹着,我把头埋得很低,有些偷偷喜欢别人却被揭穿的窘迫,脸颊在用我可以感知的速度升温,像极了化学实验课上放在石棉上被加热的烧杯。

阿纯家在初中毕业那个夏天,从弄堂里搬走了。我不知道她的新家在哪儿,她没说,我也没问过。毕竟我们的友谊一直是远离家庭的。

每天放学我自己踩着自行车回到那个小弄堂。直到偶然一天我的自行车链条坏掉,被迫坐上27路的公交。

那天在27路公交上我抓着扶手昏昏沉沉,司机一个急刹车,我额头就撞到了柱子上。右手抱着书我下意识用抓着扶手的左手揉着额头,司机再一开车,我整个人倒在了身后的人身上。

我慌张站稳转身道歉,居然是李辰。

他嘴角带着笑轻声道:“谁是猪啊?我觉得你比较像诶。”

“你!”我心中惊讶是他,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又有些尴尬这样的我被他看见,语无伦次起来,“猪才学不好政治……”

“喂,沈瑶,你是不是骂人只会骂猪呀。”李辰脸上的笑让我更不敢看他了,低着头只等公交车一停,甚至没看是哪个站,匆匆忙忙跑下了车。

面对李辰的时候,我总有很多逻辑道理解释不清的奇怪举动。我可以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李辰是猪,可以在课间转身趴在他桌子上问他数理化,可以在他没来教室时候翻他的作业本甚至在他出现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说你没交作业我在找你的作业本,但却甚至不敢在独处的时候接他一句话。

阿纯就和我不一样,她永远大大方方。她敢在不需要任何题目做借口的时候,直接找李辰聊天。

我也想坦坦荡荡地加入他们的话题。可偏偏我心里清楚,对李辰,我有一份不那么单纯的小心思。他在我心中的那么一点与众不同,被少年情怀的懵懂无知和羞于承认,放大得有些超乎我的预料,也难以掌控。

我以为阿纯是因为坦坦荡荡,才能这么大大方方和他谈天说地。

直到高二,她在一个教室没有人的午后对那次考试失利正在死磕考题反省自己的李辰说:“可能的话,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如果不是想起来上午李辰找我借的政治习题册忘了给他,如果不是想起来他说中午不回去了,要把考试的各科错题都重新做一遍,我是不会回教室去给他习题册的,也不会听到这句我一直以为阿纯只会对我说的话。

可能的话,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我一见李辰就知道那么沉稳的他,成绩一定不差。所以我虽然不认识他,内心却几乎是坚信他会出现在A中,甚至可能会和我同班。

但是现在,我们要面对的不再是H城,是整个中国。那么多所大学,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卡萨布兰卡》中那样: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我的酒馆。

我不敢再去预料的飘忽未来,阿纯却可以做到去争取。

是我不如她。

我轻轻收了脚步离开教室,也在之后的日子里收起了声音。

阿纯偶尔会问我:“小璠璠你怎么啦?最近好像都不说话了。”

这时候我总是摇摇头抱怨作业太多太难,然后低下头继续写写划划。

我不再会趴在李辰的桌子上问他数理化,而他依然会用笔轻轻戳一下我的后背,问我政治题。我依然会嘲笑他:“猪,政治题都做不出来。”但是心里却像多了一个大窟窿。我不知道是阿纯抢走了李辰,还是李辰抢走了阿纯。

但这种微妙的情绪,很快被阿纯的离开打断了。

她在某一个最平常的复习周告诉我,考完这次试,她要去Z城了。两年前的那个暑假,她爸爸就已经官司缠身,半年前被判入狱之后,她的父母也离了婚。她妈妈要回自己从小生活的城市,让她自己选择。

她没有留下来。

我察觉到她是懂了我对李辰的小心思,为了成全我的小心思而选择了离开。因为她说:“可能的话,你和他约定考同一所大学吧。”

那个考试周我们都无心复习,反反复复地告别,反反复复地约定一年后要考同一所大学,约定继续做同班同学。

阿纯走后我没有对李辰说过那句话,反而是李辰对我说:“可能的话,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我像那天的午后坐在教室一言不发的李辰一样,低着头,也没有说话。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三个人考同一所大学吧。我知道这才是阿纯想说的话。她选择离开,但并不想失去我们。

可阿纯离开的半年里,我们只有寥寥的几通电话。电话几乎都是以“我正在做作业呢没想到你打了电话来”开头,再以“那我去做作业了哦”结尾。中间也常常会出现短暂的寂静,我们为了不让那个沉默显得太突兀,会匆匆忙忙开口说些不着边际的事。

我和阿纯之间,出现了让我不知所措的疏远。

我和李辰依然会互相说对方是猪,我也开始能像阿纯那样和他侃侃而谈,心中却很明白其实我同时失去了两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三个人不要为了对方而选择同一所大学互相将就了,各自选择自己的路吧。大家总会有新生活,我们并没有离不开对方。这才是我想要说的话。

日本的茶文化里有一句让人忍不住反复回味的话:一期一会,世当珍惜。“一期”指一个人的一生,“一会”指只有一次相会的机会。

我已然明白这世间没有永远的陪伴,距离带来的疏远其实无法补救,心有愧疚的少年情怀其实也无法坚持,我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越走越远。

可那又怎么样,一生恒河沙数的记忆里,我全心全意对待过这唯一的一次的相会,也势必会永远铭记这次相会,也算得上是一种未曾辜负吧。

编辑/苗嘉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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