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拔5200米看见爱情

旻夕

我们是在从拉萨去日唁则的车上，遇见老程夫妻的。说实话，乍一接触，我们全车人都不太喜欢老程。

还没出拉萨市区，他就跟司机吵了一架。老程坐在车门边，上车下车要帮大家开门，司机嫌他用力太大，这样很容易把车把手扯坏了。老程暗戳戳地记了仇，到了下一个服务区，他两手插在兜里，没有半点要开门的意思，车门太重旁边的小姑娘打不开，可怜巴巴地看着司机，司机没辙只能扭着身子去拉车门。

“你坐在这个位置，就要帮大家开一下车门。”司机在路边抽了根烟，调整好情绪后，回来跟老程搭话。

“我是很愿意为大家服务的，但我怕把车把手扯坏了。”老程的话里有话让司机很是窝火。

为了防止两方矛盾升级，有个小伙子自告奋勇地把位置换到车门边，这事儿才算翻篇。

在去珠峰的108个弯道上，程嫂高反了。

到了大本营，程嫂一下车就吐了，她躺在藏民的帐篷里，头里像绷紧了一根橡皮筋，一动弹就疼。她摆了摆手，表示不跟老程一起去珠穆朗玛峰高程测量纪念碑了。

海拔高风又大，我们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纪念碑，前面排了几十个人，我们赶紧站到队伍尾端。四周空旷，纪念碑后面就是几座雪山，即使裹着军大衣，我的耳朵也冻得生疼。

队伍一点点往前挪着，快排到老程时，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程嫂竟然忍着难受过来找他。兴致不高的老程，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在程嫂的头上，还乐呵地帮她搓着手。

原本司机跟我们说大本营里只发泡面，不过我们住的那间帐篷主人说，可以给我们准备牦牛火锅，只要每个人多掏65块钱。到了珠峰怎么样也得犒劳一下自己，于是我们10个人一致同意吃火锅。

晚上10点，守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锅，老程把中午买的卤鸡腿贡献出来，程嫂也拿出各种小零食让大家吃。气氛越来越热闹，老程举着啤酒跟大家隔空干杯，嚼着牛肉喝着果汁，我对老程的坏印象也一扫而空。

凌晨3点看完星星回来，一撩帐篷帘子，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低头一看，程嫂蹲在帐篷中央又吐了，老程一只手拿着水，另一只手在帮她拍背。我拿了一沓卫生纸递给老程，没什么能帮忙的，我们纷纷爬上床准备睡觉。

由于是大通铺，大家横着躺了一排，裹着棉袄又盖着厚厚的被子。我的后脑勺有点钝钝的疼，TT和小农也有些高反，她们俩坐起来吸氧，我往那边一瞅，发现老程明明困得眼皮打架了，却还在强撑着滑手机，屏幕的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他担心程嫂，大概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我们三个对此事做出评价。

“这要是我爸妈来了5200米的海拔.早打离婚了。”小农说话一向很幽默。

我说：“虽然我爸也会帮我妈收拾呕吐物，但让我爸不睡觉实在太难了。”

最后TT做出总结：“爱老婆的男人一定不差。”这时，我们对老程已经彻底从黑粉转路人了，甚至还有点粉他。

后来还发生了两件事，让我们彻底粉上了老程。

老程的大男子主义很严重，逛银饰店的时候，程嫂的目光只要在首饰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就会操着方言问：“是不是喜欢？喜欢就拿。”买特产的时候，只要程嫂觉得好吃的，就哼哧哼哧拿好几包，程嫂拦都拦不住。

从特产店里出来，大家都站在车边等司机，老程和程嫂站在车尾打闹，TT拽拽我的衣角指给我看。以前我会想，父母之间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从老程身上，我好像找到了答案。

他们完全不像在一起生活了20多年，倒像是还在热恋中的情侣，他们的爱情藏在眼角里、皱纹里和白发里，老程看着程嫂的目光，仿佛能渡日月穿山水，平平淡淡又轰轰烈烈。

由于程嫂的身体实在欠佳，他们提前结束了西藏行，加上老程的微信以后，我点开了他的朋友圈，最新的那条是9张图片，他们俩在拉萨多留了一天拍了藏式婚纱照，在八廓街藏式建筑的楼洞里，他们鼻尖对鼻尖拍了张最美的剪影，配文是：银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