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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落在我世界里的风

2019-06-20云归晚

南风 2019年34期
关键词:南平

文/云归晚

图/松塔

他不懂,对于二十岁的女孩子而言,爱情来得就是那样轻易,他的一个伸手,正好的阳光,都足以成为她爱上他的理由。

Chapter1.不该相遇的相遇

周浅浅原本是不该认识周南平的。

她大学毕业进入华盛公司财务部工作,周南平是上一任财务主管,她进公司时,他已离职将近一年。

可就是这样一个已离职人员,名字在公司却成了高频词汇,大家总是在闲聊时提起他。久而久之,周浅浅也忍不住对这个人好奇起来,半开玩笑地说:“我还真挺想见见这个周南平的,他是交际花属性么?公司永远有他的传说。”

见面的机会在一个月后到来。她的直属领导过生日,请了财务部所有人吃饭,也叫上了周南平。

周南平到得晚,在一片要罚酒的起哄声中,他自然地坐到周浅浅旁边的空位上,同大家调笑几句并祝寿星生日快乐后,他转头看向周浅浅:“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小妹妹吧?”

她没料到他忽然搭话,微微欠身同他握手:“你好,我叫周浅浅,久仰大名,天天听别人提起你,总算见到本人了。”

“你怎么抢我台词啊?”他笑着回握她,语气仿佛朋友间的抱怨,亲昵却不让人反感,“我听他们提过你,说来了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小姑娘,我正想说久仰大名呢。”

大家取笑他们两个商业互吹,他们也跟着笑。

席间大家热热闹闹聊起了星座,周南平说:“你们觉不觉得星座的描述很空,就是看这个也像自己,看那个也像自己,我觉得我和哪个星座都像。但你猜猜我是什么星座?她想了想,猛然倾身过去,直视着周南平的眼问他:“你是什么星座?”

周平没料到她忽然靠近,避无可避之际下意识答:“巨蟹座。”

果然是有中央空调著称对谁都暖的巨蟹座!

得到答案的周浅浅撤回身子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笑容里尽是狡黠:“喏,不用猜了,我已经知道了。”

她见周南平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耐心地解释说刚刚只是利用了一个心理学小知识。想判断一个人是否说了真话,首先要直视对方的眼睛,再加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略有压迫感,对方可能就会下意识回答真话。周南平领悟地点点头,下一秒,他搭上周浅浅椅子的扶手,猛然覆身过去问她:“你是不是给我取了一个外号,交际花?”

椅背和周南平的身体之间只有很窄的距离,周浅浅觉得自己几乎要贴在他身上了,偏偏他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仿佛在与自己的爱人调笑,让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老老实实点了头。

周南平得逞地挑了挑眉:“怎么样?这个心理小知识,我学得还算快吧。”

周浅浅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学她的动作让她讲真话,她又好气又好笑,暗恨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顿饭吃完已经接近晚上十点,结账的间隙周浅浅在吧台边挑糖吃,周南平也凑过来拿了一颗,还问她哪个味道的好吃,她说是水蜜桃味,他就挑挑拣拣把盘子里为数不多的水蜜桃味糖全都塞进了她手里。

末尾分别,他笑着说改天有机会单独请她吃饭。

她也好像听到他在离别时说:“女孩子呀,本身就是水蜜桃味的。”

Chapter2.你以为我在说笑,其实我已同你诉了衷肠

周南平分开时的一句话逗得周浅浅脸红心跳,可他们再也没有私下联系。

再见面是偶然,在公司。那段时间她的直属领导把报表报税的工作扔给了她,这本不是她分内的工作,她想拒绝,可领导似乎心情不大好,冷脸驳回她的诉求,还美其名曰锻炼她。

她没办法,周末乖乖一个人跑去公司加班,正巧遇见跟前同事看完电影心血来潮故地重回的周南平。

彼时她正因为做不出报表焦头烂额,他问她是不是程佩叫她做的,她点了点头。

程佩,是周浅浅直属领导的名字。

周浅浅对报表实在是束手无策,周南平就留下来帮她做,她在旁边狗腿地给他端茶倒水,他笑着对她摇头:“小姑娘。”

她知道他在取笑她,也不生气,托腮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他,工作起来的周南平薄散尽了先前懒懒散散的气息,薄薄地唇抿起来,为他平添几分锋利的味道。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亲密地缠绕在一起。

报表做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周南平的车限号,两个人慢悠悠往地铁站走,路过凯迪拉克中心附近时,发现有好多人拿着荧光棒走在周围,她就转头问他:“今天是有人在车里开演唱会么?”

周南平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掏出手机想查一下,周浅浅已经跟旁边的黄牛搭起话来:“今天里面是谁啊?”

“林宥嘉。”黄牛回答她,“要票么?内场看台都有,马上开场了,给你便宜点。”

周浅浅的眼睛亮了一下,转头盯着周南平:“不如我请你看一场演唱会,以作答谢?”

周南平本来想借口说明天有事,可一想到明天是周日,又有点犹豫,何况她的眼神那样热切,他一时竟找不到别的话。

等周南平回过神来,他已经和周浅浅站在凯迪拉克中心里了,身边许多人手拿荧光棒头戴灯饰,画着精致的妆容,只有他们两个打扮随意,手上什么也没有。

她挥着手朝舞台尖叫,用手圈成喇叭跟着旁人一起喊林宥嘉的名字,同全场合唱那首传唱度极高的《说谎》:我没有说谎,是爱情说谎,它带你来,骗我说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交错的舞台灯光里,她扭过头对他笑了笑,光影在她脸上流转,她的眼睛那样明亮,仿佛天上星。

看过演唱会的周浅浅异常开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回应得少,她也不生气,继续说她的。

他们跟随着散场人群往五棵松地铁站的方向走,似乎刚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她蹦蹦跳跳往前走,结果不小心绊了一下,摇晃着要摔倒,周南平眼疾手快拉住她,她由于惯性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进至呼吸可闻的地步。

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蔚蓝香水味萦绕在她鼻尖,她仰起头,目光顺着他挺拔的鼻梁向下,落到他柔软的嘴唇上,那一瞬间,她甚至鬼迷心窍有吻上去的冲动。

周南平轻咳一声放开她,暧昧到顶点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她忽然转换了话题,笑称自己会读心术,还让他把手伸出来,他依言照做,她轻轻用自己的手对上他的指尖。

周南平根本不信她的话,但还是配合着没有收回手,他听到她说:“你今年30 岁,长沙人,家中独子,虽然看似喜欢交际,其实是比较注重自己个人空间的,就是交朋友容易交心难……”

周南平憋不住笑,打断她:“这些哪算什么秘密,不会读心术也知道。”他顿了顿,稍微正色道,“不过你这个小姑娘还挺讨人喜欢的。”

他说得仿佛长辈一般,周浅浅不满地撇了撇嘴,反问他:“那你呢?我讨你喜欢么?”

周南平愣住,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换了一个看看似无关的问题,问她在见到他本人后有没有失望,她斩钉截铁摇头:“没有,怎么会失望呢?我觉得你比我想象中好。”

“因为我帮你做了季报?”

“是啊,这些报表以后都指望你帮忙呢,不然我可搞不定。”

“我比你大八岁呢,这几年工作经验不是白攒的。”

他笑嘻嘻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两个人就都笑起来。

事后周浅浅也后自己话说得太快,过分唐突,怕是以后两个人相处都会带着一丝尴尬。

玩笑话都带着几分心意,她刚刚问的时候,确实期望着能听到别的回答。

Chapter3.何解初初都是漂亮

那之后,周浅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周南平,所以当第三季度季报工作来临时,她竟隐隐从心底雀跃起来。

在某个加班的晚上,蓄谋已久的她给周南平打了电话,半真半假地说自己实在做不来那些报表,拜托他过来帮帮忙,如果他不来,她可能就快失业了。

周南平于一个小时后赶到,边帮她处理数据边说:“你还是要跟程佩反馈一下,你这个岗位是费用会计吧,报表报税按理说不是你的工作。”

周浅浅委屈巴巴地反驳:“我反馈过了呀,但佩佩姐不听,说什么也要让我来,我怀疑她不是很喜欢我。”

他没再说话,等工作处理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夜雨,他看着衣着单薄的周浅浅叹气,说要送她回家。

楼道的电闸似乎被保安拉下去了,走廊里暗的过分,周浅浅摸索着扶手小心翼翼试探脚下,有只手于黑暗中握住她,是周南平,他说:“别怕,我在这里。”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一路蜿蜒向上,让她红了耳根,生平第一次,她希望这样的时刻停留更久一些。

周南平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两个人缓慢地向前走着,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而后伴随着啪地一响,整个走廊瞬间灯火通明。

周浅浅本以为是保安赶来开了电闸,结果拐角处出现的身影让她顺间噤声,像个被抓包的小朋友一样吐了吐舌头:“佩佩姐,你怎么来了?我刚加完班,报表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程佩没有回应,她的目光直勾勾盯在周南平身上。周南平已放开了周浅浅的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说话,周围空气却瞬间冷了下去。

最后是程佩先按捺不住,张口质问周南平:“你在这干什么?”

周南平揉了揉眉心:“佩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俩的事和别人没关系,别随意牵连他人。”

这一声佩佩让周浅浅认识到了他们两人关系的不同寻常,也让程佩红了眼眶:“周南平,什么叫别人,不就是周浅浅么?她就站在你旁边啊,你们俩刚刚不是还牵手呢,怎么现在就说是别人了?你不就是看不惯我为难她么,舍不得啊,舍不得你直说啊!别……”

“程佩!”周南平打断她,他叹口气,“你不该是这样的,你冷静冷静我们再好好谈,好么?”

周南平拉住周浅浅的手腕就走,途径程佩身边时,周浅浅看到程佩眼里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

她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任由周南平将她拉走。

程佩的目光如芒在背,她好几次想回头都忍住了,因为周南平攥着她手腕的手,已经微微开始颤抖。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周南平的车上,他靠在旁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车载音箱播着一首粤语歌、惯了幸运、惯了同行、惯了浪漫却生疏似远亲,何解何解初初都是漂亮,何解初初双眼善良,岁月太长会令你忘了伴侣差一句赞赏。

她摇下车窗问他:“周南平,你喜欢佩佩姐,是么?”

Chapter4.是否岁月太长令你忘记伴侣差一句赞赏

准确地说,周南平和程佩之间不是喜欢过,是曾相爱过。

他们两人是大学同学,一起参加了学校的辩论赛,他是正方一辩,她是反方四辩,比赛结束后,他要了她的电话,三个月后,他们成了男女朋友。

起初同学们都不看好他们两个人的恋情,周南平多少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打辩论赛时底下有好多学妹是他的粉丝,甚至还自发给他做了灯牌,他对那些迷妹不冷脸,但也没对谁真的表现亲密过,大家都当周南平是一时兴起。

两个人在议论声中撑到大学毕业,双双进入华盛公司,在毕业季分手季的阴云下,他们俩活成了不一样的传说,活成了别人眼里的完美爱情。

程佩大学时不好好吃饭落下了胃病,所以工作后,周南平也会每天买好早餐悄悄塞到程佩的抽屉里;为了避人耳目,下班他永远提前出公司,在路口等着她,她就会像只雀跃的蝴蝶飞奔进他怀里,然后再挽着手一起去吃晚饭。

他们就这样隐秘地,快乐地相爱着,连他们自己都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工作,买房,结婚,生子。

办公室恋情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程佩的领导在办公室里对程佩说:“你这个事情处理得不对,公司虽未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可是你和周南平的岗位特别容易落人口实,我如果早知道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做。”

领导说得严肃,意思也明显,他们俩要么分手,要么走一个人。

那天晚上程佩哭了好久,周南平反反复复安慰她,为了保全她,他第二天就递交了辞呈。

谁也没有料到,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失去了公司的阻力而更好。周南平新公司比较远,为了上下班方便就搬进了公司的宿舍,和程佩的见面非常明显的少了起来。

程佩渐渐开始疑心周南平不再爱她,偶尔他参加同事聚餐,微信发的照片里出现了别的女孩子,程佩必然大发雷霆,仔仔细细将对方盘问个遍。

她开始时常打电话查岗,旁敲侧击去验证他的话是否真实,有一次他加班到深夜,手机没电,她找不到他,甚至把电话打到了他同事那里,同事满脸一言难尽地说:“你女朋友是不是心理有一点点问题?”

他勃然大怒,跟同事吵了一架,回家后接到程佩的电话,她在哭,他耐心地哄了她,待她情绪完全平静,他说:“程佩,我们分开吧,至少分开段时间看看,我们都要冷静一下了。”

周南平明白,他们不再有共同的生活圈,程佩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可他实在无法承受她现在的种种做法。

这一冷静就是小半年,他没怎么主动联系她,她也憋着劲没有提复合的事情,直到她过生日邀他出席,他不知道如何直面她,就不停地跟边上的小姑娘聊天,结果激得程佩醋意大发,给小姑娘增加了许多工作,他心怀愧疚,特意跑去公司帮她的忙。

其实在刚刚周南平念出佩佩两个字时,周浅浅就隐约猜到了这些。可猜到和亲耳听到他说出来不一样,他说出来,那一点点希望就也没有了,撕开浪漫的假象,剩下的是赤裸裸的真实。

她受害于他们的余情未了,也受惠于他们的余情未了。

周浅浅闭上眼睛勉力压住眼底的泪意,颤声问:“周南平,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一点点是因为我?”

他没说话,她不死心地又问:“一点点也没有?”

周南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回答,只能同她说对不起。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周浅浅没有伸手去擦,她看向周南平,喃喃地说:“可是怎么办啊?我是真的喜欢你,那天在餐厅,我说的是真心话。”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别把话说的这么轻易。”车子疾驰在雨中,周南平的声音辨不清喜怒,“你才认识我几天?”

他这样讲,仿佛周浅浅是一个极度随便的人。她自嘲地笑笑,不管不顾探身去吻周南平。

车子平稳的行驶轨迹被打乱,周南平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用力将周浅浅推开,怒意满满地低吼:“周浅浅!你疯了么?你喜欢一个人就是不要命?”

他推得太用力,周浅浅的头撞上了车窗,疼得她发不出声音,她伸手捂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座椅上。

外面雨还在下,车窗都关着,可是周浅浅觉得那些雨全都落在了她身上,落进了她心里。

Chapter5.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呢

那天的最后,周浅浅冲进了大雨里。

周南平没有追上来,她往小区跑时至少回了十次头,周南平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心情不好又淋了雨,周浅浅当晚就轰轰烈烈发起高烧来,浑身肌肉酸痛,眼睛也痛,偏偏人又冷,盖着厚厚的被子在床上哆嗦,昏昏沉沉到第二天上午,嗓音沙哑地给周南平打电话。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虚弱,急匆匆请了假赶过来带她去医院,她裹着毛毯躺在后座上,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眯着眼睛一声声叫他名字。

他念在她病中,好脾气地答应着,过了许久,他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周南平,你怎么就不记得我了呢,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呢?”

时间极速倒转,回到2016 年的春末夏初,那一年,周浅浅二十岁,读大三下学期。

临近毕业的焦躁已经逐渐笼罩了所有人,父母让老早就规划她考个教师证回家安安稳稳上班,她不肯,想继续读研,父母倒也不算不支持她,只是话里话外总透着一点不愿意。

周浅浅自己也焦虑,万一考不上的话,怎么办?焦虑的她心血来潮去穿耳洞,她在街边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比较正规的店,激光穿透耳垂的瞬间,她疼得嘶了一声,心里却有点隐隐的高兴,至于为什么高兴,她也说不上来。

回学校时恰逢双选会,她百无聊赖地在各个公司的展台前晃着,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同学,对我们华盛公司感兴趣啊?”

她吓了一跳,第一眼先看到的是面前华盛公司的牌子,第二眼才是身后的男人,穿着一套休闲的西装,手插在裤子兜里,笑起来却怎么也不像个公司职员,反而像是个学校里的学生。

她摇头,说自己要考研,他也不勉强她:“考研好啊,要加油哦。”

来来往往的人多,把他们两人挤到了旁边,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跟面前的人倾诉起来:“可是我家不是很支持,而且我也想,万一考不上怎么办,到时候别人工作的工作,实习的实习,我浪费了时间又什么都没得到。”

“怎么会?”男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就二十二三岁吧?不用这么焦虑,人生是很长的路程,就算最后考不上,你在这一年中也一定有所得到,你的学习力、你更坚定的意志,不可能一无所得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在上帝为你安排的时区里,一切都是刚刚好。”

周浅浅沉默不言,男人注意到她红肿起来的耳朵,把刚刚从校外买的消炎药送给了她,他又说:“要加油哦。”

后来,周浅浅考研失利,她还是没有按部就班地回家当老师,而是留在北京实习,再到进入华盛公司,她以为她会遇到他,可以亲口也对他说一句谢谢,他会惊讶地睁大眼睛说:“是你?”

她连笑容都排练好,可是她没有遇到他。

他之前说她话说的轻易,他不懂,对于二十岁的女孩子而言,爱情来得就是那样轻易,他的一个伸手,正好的阳光,都足以成为她爱上他的理由。

Chapter6.是我自己想通了

周浅浅打了三天的点滴。

周南平下班了就来接她去医院,她输液,他就在旁边的空位上看书或者玩手机,输完液再送她回家。

程佩中间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质问她为什么不去上班,她平静地说自己病了:“佩佩姐,我已经走流程请假了,病假条也上传了。”

那端不依不饶地勒令她明天必须去公司报到,周浅浅沉默听着,旁边的周南平抢过她的手机往外走,她听见他低低低说:“佩佩,你不要这样随便耍小脾气,太过分了。”

你看,即便此时此刻,他仍然叫她佩佩。

不知过了多久,周南平回来了,把手机塞到她手里,安抚地笑笑。有小护士来给周浅浅换药,边换边羡慕地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天天都来陪你。”

小护士声音不大不小,周南平也听见了,他往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倒是周浅浅解释:“不是的,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输完液回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显示屏上红色的楼层数跳动着上升,周浅浅伸手扯了扯周南平的衣摆,她平静地说:“我想好了,我要辞职。”

周南平神情一顿,只当她是一时想不开,安慰性地道:“不用,佩佩那边我会跟她说的,你别担心,好好工作。”

“是你不用担心才对。”她淡淡笑了笑,电梯里的灯光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她瘦了太多,原本饱满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细胳膊细腿仿佛轻易就能被折断,“是我自己想通了,你不知道吧,遇见你之前,其实我也有想过考研的,读心理学。”

可是命运一个急转弯,让她遇见了他,走向了另外的路,她以为,他就是她的路,她往前走,是可以走到他身边。

我想通了,她又小小声重复一遍。

电梯停在二十六层,走出电梯的瞬间,她听到他说对不起。她回身,隔着徐徐关闭的电梯门对他摇了摇头:“别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若真有什么值得道歉,也轮不到他,只怪世间所有相遇,并非都有如人所愿的结果。

周浅浅病好后回公司上班,同事惊呼她瘦了一大圈,接着又把她拽到身边小声说:“佩佩姐来找你好几次了,很生气的样子,怎么回事啊?”

同事话音未落,程佩已经走近了办公室,高跟鞋哒哒哒径自停在周浅浅旁边,语气不善:“你还知道回来上班啊?到我办公室来!”

周浅浅默默跟在程佩身后走进办公室,不待程佩开口,她率先从包里掏出辞呈递了过去。

Chapter7.它带你来,骗我说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周浅浅报考了R 大的应用心理学硕士,确认自己进入复试那天,她还是没忍住给周南平打了一个电话。

周南平很惊讶,也替她高兴,顿了顿他又开口:“我们公司有调回去的机会,我准备回长沙了。”

她下意识反问:“和程佩?”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她又问哪天走,他答:“3月19 日。”

3月19日,周浅浅复试的日子,他踏上飞机时,她大抵正坐在走廊里紧张的等待,她连送他的缘分都没有。

没有也好,不然见到他和程佩手牵着手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之后的一年多里,周浅浅和周南平彻底断了私下的联系,他朋友圈发得少,又设了三天可见,她甚至无从得知他的近况。

研二的某天,周浅浅和朋友去逛宜家,碰巧遇到之前的同事,两人相约去吃晚饭,席间不可避免地聊到了周南平和程佩,同事说:“你辞职后他们俩打电话吵了一架,我们在外面坐着都听得到,佩佩姐一直在问周南平,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不知道他怎么答的,佩佩姐就崩溃了,说她就知道。”

时隔这么久,再从旁人耳中听到当年往事,周浅浅有点不自在,但她还是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同事叹息了着,“后来可能两个人就彻底闹掰了吧,听说周南平回长沙了……”

周浅浅脑子里嗡地一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此刻,那细节终于被她捕捉到了。周南平走时,她问他是不是和佩佩姐一起,他支支吾吾地默认了,可是按照同事的说法,他们并没有同返长沙啊。

同事还在说着什么:“过年的时候佩佩姐也回长沙了,之后就休了好长时间的病假,后来就也离职了,不知道怎么伤的,回来办手续时还坐着轮椅呢。”

可是周浅浅已经听不清了,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为什么要骗她?

周浅浅买了隔日飞长沙的机票,她想见周南平,想亲口,找他要一个答案。

飞机落地是傍晚,这座南方城市阴雨连绵,且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有停的意意思。

她给周南平打电话,固执地说要见他,他起初不见,她说见不到他她就不走,没办法,他只好开车冒着大雨来接她。

他送她到酒店门口就要走,她不肯,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手,两个人就在大厅里僵持着,来来往往的人投来奇怪的目光,他终究还是妥协,跟她在旁边的咖啡厅坐下。

浓郁的香气里,她问他:“之前你说是跟佩佩姐一起回长沙,根本不是对不对,你为什么要骗我?”

周南平自顾搅着杯子里的咖啡,不看她:“也不算骗你,只不过当时不知道怎么解释罢了。”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骗我?”

“浅浅。”他终于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笑容藏着丝无奈,“都过去了这么久,何必要再问呢?”

周浅浅在他的笑容里无处可逃,她捂住脸低低啜泣,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一句也说不出。

她想问他,如果她不是出现在他和程佩旧情难了之时,会不会结果就不同?她不知道。若与他相逢太早,她就怕同他走不到最后,若与他相逢太晚,又恐他心里已经装了放不下的姑娘。

大抵爱一个人,就是这样顾忌良多。

周南平没有哄她,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他才从包里翻出一张红色的烫金请柬,上面印着两个字母:Z&C。

Z&C,周南平和程佩。

他吧请柬推到她面前:“浅浅,我要结婚了。”

她没再说话,这张薄薄地请柬,已经彻底将她击碎。

Chapter8.我没有说谎,是爱情说谎

周浅浅回北京的那天,周南平没来送她。

他坐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有飞机从窗口飞过,他不知道,那架飞机里有没有周浅浅。

他把请柬递给她的那个晚上,她送他出门,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她陡然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在他来不起反应之际,在他唇角印上虔诚一吻,然后,她放开了他:“周南平,我爱过你,祝你幸福。”

他们之间只有一步左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亘古洪荒,永远无法再接近。

嘴角似乎还残留着她嘴唇的温度,他伸手摸了摸,无意识地笑起来。

他无端想起了几年前,他们在林宥嘉的演唱会上,交错的灯光下全场合唱《说谎》时,她扭过头对他笑了笑。她算不得多么漂亮,身上也没有那种美的凛冽精心的气质,可她那一笑,还是让他想起了一个词:颠倒众生。

颠倒众生,他是众生之一。

他也想过和她在一起的,等他处理好他和程佩的事情,不会再因为这些影响到她,他就会站到她面前对她说:浅浅,我也喜欢你。

可到底是没等到这样的机会。程佩过年回长沙时,他们当面聊了一次,他想借这次坦诚的聊天将他们纠缠至今的关系彻底画上句点,可是有人飞快地骑着摩托车从他们身边经过,程佩拉了他一把,自己却被摩托车撞倒了。

不是什么大伤,只是程佩脚踝的韧带受损,往后她走路再怎么小心,也会有一点点跛脚。

程佩佩出院后,他向她求婚,她答应了。他们像普通情况一样挑选礼服、对场地反复斟酌,只是偶尔,偶尔夜半醒来,他会想起周浅浅。

他曾真心想牵起她的手,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把自己的双脚钉死在这片土地,不去追她。

很多年前初见,他劝慰她时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在上帝为你安排的时区里,一切都是刚刚好。

可他们两人的时区,到最后也只有刚刚好的错过。

他和她,都是降落在彼此世界里的一阵风,抓不住,得不到,只有任对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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