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鲁语之大训,明孔门之心梓”
2019-06-19许家星
许家星
[摘 要]胡寅是湖湘学派相对被边缘化之重要人物,其代表著作《论语详说》亦早已散佚。与胡宏、张栻贬低胡寅不同,朱子甚为推崇胡寅《论语》之学,屡为之打抱不平。其《论语集注》、《四书或问》等引及该书佚文114条,据此可管窥《论语详说》之一斑。该书对《论语》之诠释,兼顾义理阐发、工夫指点、文献考辨三个向度,它以二程理学为主旨,透彻阐发了仁、理、体用等核心概念,驳斥了佛老异端之说;突出敬为主宰的为学工夫,着力针砭矫正为学弊病;显示了渊博精密的文献知识,洞幽烛微的考辨能力;其诠释立足字义而切合大旨;理据结合而新颖不群,锐于批判而阙疑审慎。该书不仅代表了胡寅的经学造诣,亦可堪称湖湘学派经学之巨擘。其佚文之发现整理,对于重新判定胡寅历史地位,推动湖湘学派研究、认识朱子《论语》学构成,探究宋代《论语》学皆不无裨益。
[关键词]胡寅;《论语详说》;朱熹;诠释
[中图分类号] B244.99[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8-4479(2019)03-0034-09
一、朱、张对胡寅《论语详说》之抑扬
胡寅(1098~1156年),字明仲,号致堂,胡安国之侄,过继胡安國为子,并由其抚养成人。胡寅与弟胡宏受家学影响,“笃信程氏之学,寅尤以气节著”,朱子尝见之,称其“议论英发,人物伟然”。胡氏父子三人治学各有侧重:胡安国以《春秋》之学、胡宏以《知言》性理之学名世,胡寅则在历史、政治、辟佛老方面取得突出成就,《读史管见》、《崇正辨》、《斐然集》皆为有影响之著作。胡寅晚年所著《论语详说》,尤为精深,堪称湖湘学派经学之巨擘,其对朱子《论语》思想之形成发展,影响甚为深刻。
《论语详说》虽佚,但胡寅《崇正辩》之《鲁语详说序》一文对该书写作缘由、动机、经过、命名、用意等皆有介绍。该书完成于绍兴甲戌(1154年)胡寅谪居新州之时,距其去世仅两年。胡寅生前该书并未刊出,最初命名为《鲁语详说》,湖湘学者约于淳熙二年(1175年)后刊行该书时改为今名,沿用至今。胡寅认为,夫子以仁为道,《论语》乃“仁道枢管”,因而“欲记所见闻指趣,附于章句之下”。虽发心很早,著述过程却甚漫长,直到贬斥至荒凉新州,方才专力完成此书。胡寅在洛学遭禁时坚持学习二程、杨时、谢良佐等《论语》著作,批判王安石强制推广其经学所带来的祸害,“内揆浅疏,久而未果,发秃齿豁,恐负初志矣。适有天幸,投畀炎壤,结庐地偏……观过宅心,自是始笃,乃得就稿”。该书得名取自《孟子·离娄》“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谦称该书仅堪学童发蒙之用,既不敢作为孔学之指南,亦未能如《孟子》般辟除邪说。“遗诸童丱,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焉。若夫推己及人,指南洙泗之路,放淫讵诐,分北荆舒之旅,非愚所能也。”[2](p403~405)
据此《序》文可知胡寅对该书实极为看重,然而继承胡宏学术的湖湘学派新一代领袖张栻则向来推崇胡宏,贬抑胡寅,受胡宏影响,认为该书虽偶有可取,然总体质量不高,并咨询朱子对该书看法。“胡明仲《论语详说》,虽未能的当,然其间辩说似亦有益于学者也。有欲板行者,于兄意如何?” [1](《答朱元晦秘书》,《南轩集》卷二十一)朱子态度恰恰相反,对胡寅及《论语详说》评价甚高,屡屡替胡寅打抱不平,批评张栻眼中只有胡宏,却对胡寅带有偏见。肯定胡寅所得处,胡安国、胡宏亦有不及。《论语集注》对胡氏说引用甚多,高居所有引用者第六位,正表明朱子对胡寅说之认同。 “问《语解》胡氏为谁,曰:胡明仲也。向见张敬夫殊不取其说。某以为不然。他虽有未至处,若是说得是者,岂可废。”[3](p656)“先生又曰:南轩只说五峰说底是,致堂说底皆不是,安可如此!致堂多有说得好处,或有文定五峰说不到处。”[3](p863)朱子批评张栻对胡寅之成见、贬抑,认为应公正对待胡寅,五峰、致堂各有长短优劣,须自家用心公平,加以辨别吸取,而不是斤斤然徒守个人偏好。“定夫又云:‘南轩云致堂之说未的确。曰:‘便是南轩主胡五峰而抑致堂,某以为不必如此。致堂亦自有好处。”[3](p862)朱子指出胡寅之说虽不乏毛病,然病在太过,不似而今学者病在不及。“胡致堂之说虽未能无病,然大抵皆太过,不会不及。如今学者皆是不及。”[3](p3387)在将二胡比较时,朱子屡屡称赞胡寅,认为胡宏虽才气过人,但言之浮夸随意,不如胡寅平正笃实明白。此中亦透露出胡氏兄弟关系存在裂痕,胡宏看不上胡寅学问,甚至欲焚烧其著作,而胡寅则对胡宏颇为敬畏。这注定了胡寅在整个湖湘学中的弱势地位。但朱子对胡寅所著三书,则皆有佳评,称道胡寅《崇正辩》辟佛较胡宏《皇王大纪》更为犀利透辟;赞其《读史管见》议论刚劲得体,远优于偏于优柔文弱的范祖禹《唐鉴》。
仁仲当时无有能当之者,故恣其言说出来,然今观明仲说,较平正。[3](p3389)
明仲尝畏五峰议论精确,五峰亦尝不有其兄,尝欲焚其《论语解》并《读史管见》。以今观之,殊不然。如《论语》、《管见》中虽有粗处,亦多明白。至五峰议论,反似好高之过,得一说便说,其实与这物事都不相干渉,便说得无着落。”[3](p3403)
《崇正辨》亦好。……胡明仲做此书说得明白,若五峰说话中辨释氏处却糊涂,辟他不倒,《皇王大纪》中亦有数段,亦不分晓。”[3](p3361)
致堂《管见》方是议论,《唐鉴》议论弱,又有不相应处,前面说一项事末,又说别处去。[3](p4176)
南轩恰与朱子相反,评价《读史管见》“病败不可言”,朱子对此的反应是“尽有好处,但好恶不相掩尔。”“又问:致堂《管见》初得之甚喜,后见《南轩集》中云病败不可言,又以为专为桧设,岂有言天下之理而专为一人者。曰:尽有好处,但好恶不相掩尔。”[3](p355)尽管朱子极力表彰胡寅,然而还是张栻之见占了上风,至今仍成为评价胡寅的主流观点。
朱子对胡寅《论语详说》的重视,充分体现在其《论语》著作中,保留了该书百条以上文字,胡寅说成为《论语集注》之重要来源,《集注》引用居然多达43处(似应减去2条误认者)! 在所有被引用者中高居第六,仅次于程子、尹氏、范氏、杨氏、谢氏。以胡寅在学术界如此被忽视之地位,此一比例之高,不得不令人大感意料。在《论语或问》中,朱子亦引用胡氏说80条,其中与《集注》重复16条,二书引用胡寅《论语详说》多达107条。此外《崇正辩》、《朱子语类》、《朱文公文集》、《四书通》等书亦散见胡氏论语说解7条,此114条足以让我们一睹《论语详说》全书之风貌。我们认为,《论语详说》以二程思想为主旨,体现了胡寅理学造诣和诠释特点。它从义理上透彻阐发了仁、理、体用等核心概念,驳斥了佛老异端之说;特别突出敬为主宰的为学工夫,着力针砭矫正为学弊病;显示了渊博精密的文献实证知识,洞幽烛微的文本考辨能力;诠释贴切文本而不乏新意,体现出批判反思、阙疑审慎的态度。该书佚文之整理研究,对于增进胡寅理学思想之了解、把握湖湘学派经学之特点,认识朱子《论语》学之构成,丰富宋代《论语》学诠释,改变对胡寅在湖湘学中地位贡献之认识,皆不无助益。
二、义理阐发
(一)推崇理学
胡寅之学,以二程理学为根本,故对天理、理一分殊、仁、体用、义利、命等诸核心思想皆从理学视角予以深刻论述。如在“获罪于天”之诠释中,胡氏以理释天,主张“天即理也”,认为此理虽无形而高远,却落实呈现于人心,昭昭可感,在在皆是,并无神秘可言。“天即理也,理无不在,在人则人心之昭昭者是也。”[4](p667)在“四海之内皆兄弟”中,胡氏指出子夏此说为宽慰司马牛而发,并以理一分殊之说批评子夏用意虽好,用词却有病,违背了儒家“理一分殊”、“爱有差等”之教,并以史实指出子夏虽能言此,在行动上却未能做到以理应情。“子夏四海皆兄弟之言,特以广司马牛之意,意圆而语滞者也,惟圣人则无此病矣。且子夏知此而以哭子丧明,则以蔽于爱而昧于理,是以不能践其言尔。”[5](p134)胡氏此解深得朱子赞赏,被采入《集注》中。
胡氏对仁的理解,突出仁的枢纽地位。认为学就是仁,学的目标是达到仁,学是实现仁之手段。以学解仁突出儒学即是仁学的特质。“萧定夫说胡致堂云:‘学者何,仁也。”“致堂谓学所以求仁也。”[3](p682)胡氏特别推崇“本心”解仁说。在“十有五而志于学”章中,指出孔子之教虽变化多方,其根本则在于使人不失本心。孔子所学之最后境界,亦是达到本心莹然、光明通达之境地,至此境地本心即是仁,即是理,即是体。胡氏曰:“圣人之教亦多术,然其要使人不失其本心而已。欲得此心者,惟志乎圣人所示之学,循其序而进焉。至于一疵不存、万理明尽之后,则其日用之间,本心莹然,随所意欲,莫非至理。盖心即体,欲即用,体即道,用即义,声为律而身为度矣。”[5](p54)胡寅在与他人论学时亦常提及仁之本心说,“本心言仁”可谓胡氏对仁之根本认识。“仁者,人之本心也”。[2](p28)胡氏还继承程子以公言仁说,在“苟志于仁矣无恶也”章中,指出仁包含了公,公是仁的基本特质之一,批评谢良佐仁者无恶之解不合仁之意。“谢氏以志仁为知仁,以去声读‘恶字,则又误矣。……今曰‘无恶,然则谓其独有所好,可乎?故胡氏力排其说,以为‘贪无恶之美名,失仁人之公道,非知仁者。盖得之矣。”[4](p678)
胡寅非常重视体用这一对理学范畴,将之贯注于经文诠释中。在“子张问十世可”章中,胡氏从体用角度阐发了礼的内在超越意义,指出礼不仅是表面外在之人伦规范、社会准则,更是降自于天,内在于心的先天本有之物,此乃稳固持久、永恒不变的礼之本。作为礼之用的制度文明,则因时损益与时相宜,其更改变化丝毫无损于礼之本体,不可因此否定礼的超越性永恒性。此说关键在于突出了礼的本体不变意义,深得朱子赞赏。“至近世吴才老、胡致堂始得其说,最为精当。”[6](p1362)朱子认为唯有在肯定本体永恒相因的前提下,方能真切把握礼之损益变化之用。故《集注》采用胡氏说。“子张之问,盖欲知来,而圣人言其既往者以明之也。夫自修身以至于为天下,不可一日而无礼。天叙天秩,人所共由,礼之本也。商不能改乎夏,周不能改乎商,所谓天地之常经也。若乃制度文为,或太过则当损,或不足则当益,益之损之。与时宜之,而所因者不坏,是古今之通义也。因往推来,虽百世之远,不过如此而已矣。”[5](p60)
(二)驳斥异端
胡寅不仅从正面阐发理学思想,而且极为注重批判理学的对立面——佛老异端之说。辟佛这一胡氏最鲜明的学术风格,同样烙印于《论语》诠释中。他在“曾子有疾”章指出,曾子将生死视为极自然平常之事,好比昼夜之自然交替,不值得丝毫惊异。批评佛教徒过于看重生死,以种种怪诞虚幻之说渲染此事。告诫学者应当尽心于曾子之教诲,方能不惑于佛教之说。“当是时也,气息奄奄仅在,而声为律,身为度,心即理,理即心。其视死生犹昼夜然。夫岂异教坐亡幻语、不诚不敬者所可彷佛。学者诚能尽心于此,则可以不惑于彼也。”[4](p760)对“回也其庶乎屡空”之解,何晏以老庄之说释之,认为“屡空”是“虚中受道”之义,伊洛学者皆从此说,胡寅则批评此说隐晦偏颇,非圣人之言,“屡”表明为道之心仍然有差失有间断,当其处于心灵差失不空状态时,与常人并无差异,可见屡空并不能理解为受道。“以屡空为虚中受道,圣人之言,未尝如是之僻而晦也。屡而有间,是频复耳,方其不空之时,与庸人亦奚远哉。”[4](p791)
三、工夫指点
(一)立为学之方
胡寅《论语详说》在弘扬理学思想、批驳佛老异端之时,极为注重为学工夫的指点,确立了主敬、立志、慎独的工夫要领地位。在“道千乘之国”注释中,胡氏提出“敬”为工夫根本,信、节用、爱人、使民皆当以敬为主宰,敬贯穿于一切德性之中,为所有工夫之基。“凡此数者,又皆以敬为主。”[5](p49)胡氏对敬的意义、方法作出了深刻阐发,在阐述“修己以敬”章时指出敬是树立百善之根本,消除百邪之良药,是存心检身切要之法。持敬方法在于主一无适,严肃谨慎、心志专一,战战兢兢,不可有丝毫懈怠。“可愿莫如善,敬立则百善从;宜远莫如邪,敬立则百邪息。敬也者,存心之要法,检身之切务欤!欲持敬者奈何?曰:君子有言,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如执大圭,如捧盘水,如雷霆之在上也,如淵谷之在下也,如师保之在前也,如鬼神之在左右也,是则持敬之道也。”[4](p826)胡氏指出“君子泰而不骄”在于君子之心以敬为主宰,不因外物而产生分别变化,故能安泰不骄。“然君子之心,一主于敬,不以彼之众寡小大而二其心,则其自处未尝不安,而何骄之有。”[4](p916)
胡氏认为,立志对为学具有极重要的意义,在“鄙夫可与事君”章中,他指出志的高低决定了道德成就的大小,学者应当以修道成德为志向,如此方能超越功名、富贵的束缚。所志越低下,则人格越卑微。“许昌靳裁之有言曰:‘士之品大概有三:志于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于功名者,富贵不足以累其心;志于富贵而已者,则亦无所不至矣。志于富贵,即孔子所谓鄙夫也。”[5](p179)在“君子食无求饱”章中,胡氏指出一个真正有志于学的人,必不追求物质生活之安逸,反之,一个贪图物质享受的人,必是违道甚远之人。“食期饱,居期安,人之情也。而圣人之言如此,岂反人之情而强其所难。亦曰有志于学,则不当以此为念耳。食必求饱,居必求安,役役焉惟口体之奉而无所不至焉。其去于道也,不亦远乎!”[4](p632)
胡氏对慎独、自强不息、反求诸己等工夫亦颇为看重。认为孔子对颜子之评价,乃是强调慎独功夫之重要。“而必曰退而省其私之云者,所以见其非无证之空言,且以明进德之功,必由内外相符,隐显一致,欲学者之慎其独也。”[4](p647)“见贤思齐”的意义在于告诫学者当反求诸己,不能自暴自弃,应当自我反省检点。“见人之善恶不同,而无不反诸身者,则不徒羡人而甘自弃,不徒责人而忘自责矣。”[4](p73)胡氏认为,为学之进止皆取决于主体意志,他人无法帮助、干涉,故君子应自强不息。“其进其止,皆非他人所能与,此君子所以自强不息也。”[4](p774)
(二)砭为学之病
胡氏《论语》诠释不仅正面树立为学之方,而且从反面来针砭为学弊病,这是胡氏《论语详说》的一大特色。胡氏敏锐感到《论语》“因材施教”的特点,并将之提炼为“药病救失”的工夫指点,《集注》于此多取之。此种诠释多为对文本言外义之阐发,目的在于通过针砭以树立正确的为学之方。在“君子谋道不谋食”、“子夏之门人小子”章中,胡氏指出圣人之教,因人之资禀差异而发,故其言各有不同。“圣人之教,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各因其材而发达之。”[4](p859)“人之资禀不同,故夫子引而进之之术不一。”[4](p908)在“好德如好色者”章中,胡氏提出“知病而药”说,告诫学者应该知道自身病痛所在,并由此着力用功,以消除病痛对德性之伤害,达到志气清明之境地。“知其病而痛药之,不使稂莠得害嘉谷,则志气清明而独立乎万物之表矣。”[4](p774)他在《论语》诠释中多处运用此一诠释原则。如“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章指出为学工夫应“优游涵泳,日就月将”,批评“躐等而进”、“半途而废”两大为学弊病。“圣人言此,一以示学者当优游涵泳,不可躐等而进;二以示学者当日就月将,不可半途而废也。”[5](p54)在“子游问孝”、“宰予昼寝”章,胡氏提出“警告”说,指出夫子对爱而不敬、怠惰之气、言行不一的警示具有普遍深刻意义。
世俗事亲,能养足矣。狎恩恃爱,而不知其渐流于不敬,则非小失也。子游圣门高弟,未必至此,圣人直恐其爱踰于敬,故以是深警发之也。[3](p56)
宰予不能以志帅气,居然而倦。是宴安之气胜,儆戒之志惰也。古之圣贤未尝不以懈惰荒宁为惧,勤励不息自强,此孔子所以深责宰予也。听言观行,圣人不待是而后能,亦非缘此而尽疑学者。特因此立教,以警群弟子,使谨于言而敏于行耳。[3](p78)
四、知识考证
(一)文献考辨
胡寅具有渊博的文献历史知识和敏锐的判断,对《论语》所涉及的礼仪制度、人物、地理、史实等多有考辨,通过对文本相关背景的阐发以疏通文义,训解义理,为理解经文扫除障碍,体现了笃实平易的诠释风格,颇得朱子赞赏。胡氏的考辨主要涉及礼制、史实、名称等方面。
胡氏对古代礼制极为熟悉和重视,对《论语》有关礼制之处多有详考。如“哀公问社于宰我”章,胡氏引經据典,详尽阐发了“祀天于郊,祭地于社”的祭祀礼仪及其中所包含的义理,批评后世立社、立郊违礼背义。“古者祭地于社,犹祀天于郊也。故《泰誓》曰‘郊社不修,而周公祀于新邑,亦先用二牛于郊,后用太牢于社也。《记》曰:‘天子将出,类于上帝,宜于社。又曰:‘郊,所以明天道,社,所以神地道。《周礼》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血祭祭社稷,而别无地示之位。两圭有邸舞《云门》以祀天,两圭有邸舞《咸池》以祀地,而别无祭社之说,则以郊对社可知矣。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4](p671)胡氏认为,对礼的理解不可脱离义,礼义一体,紧密不分。夫子不许颜路之请,乃是居于客观情况、礼制之考虑,孔子行事本于诚心、直道,而不是个人恩怨。孔子之用财,根据道义而非有无,此对圣人用心之阐发甚为合理。“孔子遇旧馆人之丧,尝脱骖以赙之矣。今乃不许颜路之请,何邪?葬可以无椁,骖可以脱而复求,大夫不可以徒行,命车不可以与人而鬻诸市也。且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勉强以副其意,岂诚心与直道哉?或者以为君子行礼,视吾之有无而已。夫君子之用财,视义之可否,岂独视有无而已哉?[4](p124)在《乡党》篇,胡氏多次引用礼书对其中礼仪予以阐明,深为朱子认可。例如:胡氏以为“若《聘礼》所记,孔子所行者正也。当时大夫僭于邦君,于是有庭实旅百,如享礼然,则非正矣。故《记》曰:‘庭实旅百,何为乎诸侯之庭。”[4](p780)“惟胡氏以为《王制》所谓‘五谷未成,果实未熟,《汉诏》所谓‘穿掘萌芽,欎飬强熟之类,最为得之。”[4](p781)“负版为丧服之在背者,此盖记者释上文式凶服为必重服,有负版者,乃式之也。”[4](p785)
胡氏具有非常渊博的历史知识,在《论语详说》中善于引用历史事实来诠释文意,进而加以评判,这种列举事实再结合评析的做法简明易懂,大大加深了学者对文义的认识。如“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章,胡氏引东汉杜密、王昱之事以说明何为不位不谋。“东汉季年,党锢祸起,颍川杜密去官家居,每谒守令,多所请托。而同郡刘胜亦自蜀还,闭户扫轨。太守王昱见杜密,独称季陵清高以箴之。密谓昱曰:‘刘胜位为大夫,见礼上宾,知善不荐,见恶不论,隐情惜己,自同寒蝉,乃罪人也。今密举志义力行之贤,纠违道失节之士,使明府赏罚得中,令闻休畅,不亦万之一乎?昱乃惭服。以愚观之。昱从善服义,固不可訾。若密之为,是代昱行事也。不在其位而谋其政者,大概如此。党锢诸贤,多陷此失,可不戒哉。”[4](p765)这种手法为《论语详说》一书所常用,略示数例如下:在解释“惟酒无量不及乱”时,胡氏引王导劝晋元帝戒酒之事,指出无论从修身工夫还是政治事业的角度,皆应戒酒。“乱者,内昏其心志,外丧其威仪,甚则班伯所谓‘淫乱之原,皆在于酒。圣人饮无定量,亦无乱态。盖从心所欲而不踰矩,是以如此。学者未能,然则如晋元帝永嘉初镇江东,以酒废事,王导以为言,帝命酌引觞而覆之,于此遂绝。” [4](p782)在“子适卫冉有仆”章,胡氏引汉唐史实,阐发庶、富、教之义,言带针砭,显示出教化优先的政治立场,及经史合一的学术素养。“天生斯民,立之司牧,而寄以三事。然自三代之后,能举此职者,百无一二。汉之文明,唐之太宗,亦云庶且富矣,西京之教无闻焉。明帝尊师重傅,临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受学;唐太宗大召名儒,增广生员,教亦至矣,然而未知所以教也。三代之教,天子公卿躬行于上,言行政事皆可师法,彼二君者其能然乎?”[4](p143)其他如“三分天下有其二”、“季康子问政于孔子”、“苟有用我者”等章皆引用史实释之。
胡氏极其擅长对人物生平、来历、地名等的考辨,在考辨基础上进而述其思想,真正做到“知人论世”,切于文义,便于接受。胡氏所考辨人物涉及孔子所论人物、孔门弟子,有子产、子贱、杨朱、子桑伯子、孟之反、公伯寮等。不少考辨为《集注》所取。如胡氏据《家语》指出子贱之年龄、成就及在孔门地位。“《家语》云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岁,有才智仁爱,为单父宰,民不忍欺。以年计之,孔子卒时,子贱方年二十余岁,意其进师夫子,退从诸弟子游,而切磋以成其德者,故夫子叹之如此。”[4](p699)据公伯寮之行为判定公伯寮乃季氏同党而非孔门弟子。“胡氏以为寮非孔子弟子,特季氏之党耳。若游于孔门,则岂至于陷其朋友哉。”[4](p839)就庄子之说证实《论语》所涉人物。“子桑伯子,鲁人,胡氏以为疑即庄周所称子桑户者是也。”[5](p84)“反即庄周所称孟子反者是也。”[5](p88)胡氏有时将人名与地名考证相结合,如“子欲居九夷”章基于班固之说,认为“九夷”是辽东九夷,“君子”指箕子。而胡氏亦曰:“君子指箕子也。箕子居于辽东九夷之地,其教条风俗至汉犹存,夫子之时,又当纯固。”[4](p773)
(二)文本考校
胡氏不仅于具体事实有所考辨,且眼光敏锐,用心周到而善于思考,于《论语》文本之考校颇有心得,指出文本存在复出、散佚、衍夺、错简等情况,考察了文本之著者、言者、先后、用语、出处等多种情况,《集注》颇有所取。
关于文本复出,指出《里仁》“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已见于《学而》,此处乃是复出而散其半。“已见首篇,此盖复出而逸其半也。”[5](p73)文本衍夺。指出“宰予昼寝”章第二处“子曰”是衍文,否则难以解释上下文义之关联。“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胡氏曰:“‘子曰疑衍文,不然,则非一日之言也。”胡氏还据文意推测“柳下惠为士师”章文义未完,定有夫子对柳下惠评论之语,当有夺文。“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胡氏曰:“此必有孔子断之之言而亡之矣。”[5](p183)错简。胡氏指出第十二篇“诚不以富,亦只以异”乃错简,应在“其斯之谓与”之上,而不是程子所主张的本章之首,《集注》赞成胡氏说。“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胡氏曰:“程子以为第十二篇错简‘诚不以富,亦只以异,当在此章之首。今详文势,似当在此句之上。言人之所称,不在于富,而在于异也。”愚谓此说近是。[5](p173)
篇章作者。胡氏根据文本内容、称呼,推断《公冶长》作者为子贡门人,《先进》作者为闵子骞门徒,《宪问》为原宪所记,《里仁》“自吾道一贯”至“君子欲讷于言”十章乃曾子门人所记。“(《公冶长》)胡氏以为疑多子贡之徒所记云。”“此篇(《先进》)记闵子骞言行者四,而其一直称闵子,疑闵氏门人所记也。”“此篇(《宪问》)疑原宪所记。”“自吾道一贯至此十章,疑皆曾子门人所记也。”[5](p74)文句言者。胡氏不仅善于推断各篇作者,而且积极判定具体文句的言说者,极有见地,其说对把握文本之义颇有意义。如“子路问成人”章,胡氏据子路好勇之性格,推出“今之成人”以下文字,皆子路之说而非夫子之言。“今之成人以下,乃子路之言。盖不复闻斯行之之勇,而有终身诵之之固矣。未详是否?” [5](p152)“公西华侍坐”章“唯求则非邦也与”、“唯赤则非邦也与”乃曾点之问,而“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则是夫子之答。[5](p131)
文本先后。胡氏对《论语》所涉及孔门弟子之说,往往据其文句意义,弟子为学境地,推测各章先后关系。如,指出“启予足!启予手”章最先,“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章其次,而《礼记》所记“易箦之事”则最后,此三者先后合乎曾子进学所达境界。“愚尝考其事之先后,窃意此章最先,前章次之,而易箦之事最在其后。”[4](p760)如胡氏据子路“君子尚勇”之问,判定此乃子路初见孔子之时。“疑此子路初见孔子时问答也。”[5](p182)《论语》中“樊迟问仁”三次,胡氏据问答内容不同,断定“居处恭執事敬”之答最先,“先难后获”其次,“仁者爱人”最后。这种先后判断有助于把握人物思想的变化,突出文本的焦点所在。“樊迟问仁者三:此最先,先难次之,爱人其最后乎?”[5](p146)此外,胡氏还推测“孺悲欲见孔子”当在问学《士丧礼》于孔子之前,推测“子路使门人为臣”必定在“夫子失司寇之后,未致其事之前也。”[4](p772)
语例、出处。胡氏还据文本用例来判定用语得失。如指出“季康子问而孔子对曰”之说不合“记言之例”,“孔子之对”只应出现应对“君问”之时。“记言之例,君问,则称孔子以对,尊君也。大夫之问亦然,则非礼矣,盍称氏以异乎?门人而去对,以降于国君者乎!” [4](p788)胡氏据用例断定此处乃问答之辞。“且他书之例,其若此者尤多,是以晁、洪、胡氏皆以为问答之辞,而今从之也。”[4](p796)胡氏还通过对《论语》用语来源之考察,指出其中所蕴含的思想意义。如指出“崇德辨惑”是古语,或当世通用之说,而夫子提出之,故子张、樊迟皆问及此。胡氏以为“或古有是言,或世有是名而圣人标而出之,使诸弟子随其所欲,知思其所未达,以为入道之门户也。”[4](p806)指出周公谓鲁公“君子不施其亲”之说乃周公告诫伯禽之词,为鲁国所传诵,故夫子或与弟子言及于此。胡氏曰:“此伯禽受封之国,周公训戒之辞。鲁人传诵,久而不忘也。其或夫子尝与门弟子言之欤?”[4](p187)
五、诠释特点
(一)立足字义而切合大旨
胡氏之解非常重视对文本的解读,紧贴文本,简洁切要。如“修慝”之解,从“慝”的字形构造上解释语义,形象透彻,《集注》取之。“慝之字从心从匿,盖恶之匿于心者。”[5](p139)如对“切切、偲偲、怡怡如也”之解,胡氏在详尽剖析此三对词语基本语义基础上,自然引申出此章主旨在于针砭子路为学弊病。“切切,恳到也。偲偲,详勉也。怡怡,和悦也。皆子路所不足,故告之。又恐其混于所施,则兄弟有贼恩之祸,朋友有善柔之损,故又别而言之。”[5](p148)《集注》对胡氏说之认可,有相当部分即为此类切合文义之解。如“孝哉闵子骞”章,《或问》称赞胡氏独得文义,“诸说善矣而于文义皆有未协者,惟胡氏为可通耳。”[4](p788)《集注》征引其文,“胡氏曰:父母兄弟称其孝友,人皆信之无异辞者,盖其孝友之实,有以积于中而着于外,故夫子叹而美之。”[5](p124)胡氏此类之说往往简洁而切要,常为《集注》所引。如“阙党童子将命”章,胡氏提出此章本旨在于“抑而教之”,《或问》认为“得其旨矣”,《集注》征引之。
(二)有理有据而别出新解
胡氏之解不仅切于文义,且常能别出新意,自成一说。虽非本文正意,却能启人思路,益人神思。如胡氏将“里仁”释为“居仁如里,安仁者也”,不同于程门诸家之说,朱子认为“胡氏又自为一说,义皆可通,但恐或非本文之意耳。”[4](p675)“三年学不至于谷”章,胡氏主张“谷”应解释为“善”,并引古书及方言为证,“谷,善也,成也。《尔雅》曰:‘信善为谷。言善之成实也。今世方言亦以物之成实者为谷。[4](p764)朱子虽不取,却仍称赞之,因其有理有据也。在“甚矣吾衰也”章,胡氏详细阐发了对梦的认识,涉及梦的普遍性、起源、变化、圣、贤、众人梦之别等,强调梦有邪正,乃是个人白昼行为之反映,故学者应谨慎其言行。“胡氏曰:心为万物之至灵,非但藏往,固能知来。凡天地古今之所有,无一外乎此者。无明晦、古今、远迩、通塞之间。此人之所以有梦,梦之所以多变也。然圣人诚存,贤人存诚,则其梦治。若夫思虑纷扰,神情不定,则所梦杂乱。或正或邪,亦与旦昼之所为等尔。善学者既谨其言动,而又必验诸梦寐之间。”[4](p740)
(三)勇于批判而谨慎阙疑
胡氏之诠释,既具有强烈批判意识,同时又不妄加解说,秉持阙疑待解之谨慎态度。胡氏勇于批判前辈之说不合义理处,其批判锋芒非常锐利,涉及佛老之说、功利主义、人格修养、风俗弊病、礼制偏失等。如在“贫而无谄“章,指出夫子对子贡之教导启发,已达极其高明之境地,批评苏轼“未至”之说乃佛、老余绪。“夫苏氏之意,岂以为将有忘乎贫富者,然后为至耶?此老佛之余而非孔子之意矣。故胡氏非之曰:‘贫而乐,非颜子不能,富而好礼,非周公不能。夫子所以诱掖子贡者高矣,犹以为未至,则孰可以为至者耶?其说当矣。”[4](p634)在“殷有三仁”章,批判苏氏之解从功利角度论仁,计较嫌疑利害,偏离仁的本意。“如此是避嫌疑,度利害也。以此论仁,不亦远乎?”[7](p328)“阳货欲见孔子”章批判扬雄身、道分离之说,由此指出扬雄攀附王莽、刘歆,并作《法言》、《太玄》模仿《论语》、《周易》,自比于夫子,非常荒谬。“扬雄谓孔子于阳货为诎身以伸道,雄之意盖以身与道为二物也。是以其自为也,黾勉莽、歆之间而拟《论语》、《周易》,以自附于夫子,岂不谬哉!”[4](p875)“子谓公冶长”章由圣人对婚嫁之态度,批判现实中因富贵、急难、媒妁、意气等因素而缔结婚姻的不良现象,倡导婚姻缔结因以性行相配为主,反对钱色婚姻观,强调女德、择女的重要。“胡氏所论后世婚姻之失,尤为有补。胡氏曰:‘圣人之于婚姻,参度彼己,如是之审,所以能保终而无敝也。后世或以富贵结,或以急难合,或凭媒妁两美之言,或因意气一时之诺。初未尝深知二人之性行也。虽然,壻犹易见,女最难知。人多谨于择壻,不能慎于择女。逮德下衰,又惟财色是迷而不思家之隆替,自内助始也。可胜叹哉!”[4](p698)“祷尔于上下神祗”章批评祷告之礼不正,而且其中淫祀多端,由此推论后世祭祀典礼,太多不合乎礼义之处。“祷之为礼,非正礼也。而忠臣孝子切至之情,有不可废者。故圣人之立制,犹盟诅之类尔。然君子不自为也,惟君父则可,而又必于其鬼焉。若非其鬼,则是淫祀而已,又安取福乎?子路所谓‘上下神祗者,殆非大夫之所得祷也。以此推之,后世祀典之失,又岂可胜言哉!”[4](p755)胡氏对经典诠释保持一份存疑态度,于其中难解之处,不强为之解,而是以阙疑处之。此阙疑作法深得朱子赞赏,“吾犹及史之阙文也”。胡氏提出:“此章义疑,不可强解。”[5](p166)朱子《或问》认为此章文义难解,恐有阙文,称赞胡氏不强行妄解的存疑态度更为可取,《集注》即引其文。
《论语详说》之不幸佚失,无疑影响了学界对胡氏思想成就的认识,加之以胡宏、张栻为主的湖湘学主流对其不认同,导致胡寅在湖湘学派中长期被虚无化、边缘化。目前学界关于胡寅之研究,多集中于其辟佛、史论、诗文方面,无法深入到胡氏极有成就之经学理学一面,实为憾事,本文之作,试图稍弥此缺憾。胡寅《论语详说》作为贯注其平生心血之作,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独特诠释风格。它紧紧围绕弘扬理学思想,指点为学工夫这一中心展开,同时又紧扣文本,注重对具体知识的考证和文本之考校,着眼于文本语义之阐发,既勇于批判,又谨慎阙疑,非常贴切地将义理、工夫、文本、知识结合起来,在继承中体现出创新,实为《论语》诠释之力作。该书无论在具体结论,还是在诠释手法、诠释态度方面,皆给予了作为晚辈的朱子深刻影响。《论语详说》虽佚,但朱子《论语集注》在内容、形式上皆带有《论语详说》之痕迹,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并没有散佚,而是通过《集注》在不断的影响后人。故切实理会《论语详说》之佚文,不仅为认识、评价胡寅,为推动湖湘学派研究所必需,而且对研究朱子《论语》学以至于宋代《论语》学皆具有重要的补充意义。
[ 注 释 ]
朱子于淳熙二年除秘书郎,可知该书刊行当在之后。
詳参拙稿《<论语集注>引用胡寅<论语详说>考辨》,《国学研究》第三十一卷,2013年。全祖望亦认为胡寅兄弟在学术上存在差异,五峰不满致堂之学,故当五峰之学大盛之后,致堂之学湮没不彰。但全氏亦特别提出胡寅在辟佛上卓有贡献,故朱子多有所取。其实,朱子固然称赞胡寅之辟佛,但所取者乃在其《论语》之学而非辟佛。“武夷诸子,致堂、五峰最著,而其学又分为二。五峰不满其兄之学,故致堂之传不广,然当洛学陷入异端之日,致堂独皭然不染,亦已贤哉!故朱子亦多取焉。”《衡麓学案》,《宋元学案》卷四十一,中华书局,1986年,第1341页。
无论是宋明理学的代表性著作《宋明理学史》,还是近来专著迭出的湖湘学研究,均对胡寅或视而不见,或轻描淡写,几为若有若无。在诸家看来,湖湘学派的三大宗师胡安国、胡宏、张栻才是顶峰。《张栻与湖湘学派研究》和《湖湘学派源流》二书为湖湘学派作的一个定义是:“南宋时期在湖南地区形成的以胡安国、胡宏、张栻等人为代表的理学学派。”(第16页,2003年出版的《开创时期的湖湘学派》、2007年出版的《本体与工夫:湖湘学派研究》,对胡寅皆无甚论述。更甚者,胡寅不仅未能与三大宗师并列,且亦无法与三大宗师之众多门徒相提并论。)
陈铁凡《四书章句集注考源》(载钱穆等《论孟研究论集》,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82年)提出《论语集注》所收胡寅说38条,似有疏漏。如《学而》有两条胡氏说,陈氏仅统计一条。
据《晋书吩郾炯汀罚巴醯家晕浴钡蔽巴醯忌钜晕浴薄4舜Χ暇渲档蒙倘叮核莆骸把д呶茨埽辉蛉缃郏兰纬跽蚪跃品鲜拢醯家晕裕勖茫仓诖怂旖~。”
《集注》所引“未详是否“显然为朱子之评语,当置于引号外。
此处后句点断殊不可解,似为:大夫之问亦然,则非礼矣,盍称氏以异乎门人,而去“对”以降于国君者乎!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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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