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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好中国故事”
——中国电影的家国叙事及其文化折扣现象探析

2019-06-16高晓芳王紫萱

华夏文化论坛 2019年2期
关键词:文化

高晓芳 王紫萱

【内容提要】在全球化的进程中,电影不再仅仅是一种商品,更是具有强大文化功能和意识形态功能的特殊文化产品,承载着一个国家的文化、政治、经济价值观念及社会理想信息,深刻影响着世界。笔者整理了中国历史票房榜单前100名中的国产电影海内外票房数据发现,在国内获得巨额票房回报的中国电影,在北美票房的总票房中占比很难超越1%。开拓海外市场,让中国电影走出国门已初见成效,因此分析中国电影海外传播现状与成因以及如何降低传播过程中的文化折扣现象日益成为研究的重心。

电影以独特的艺术形式传承文化,传播思想。其表现力与传播力在一个民族的文化交流和一个国家的形象塑造中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速和中国电影市场的迅速崛起,越来越多的中国电影开始“走出去”,讲述中国故事,发出中国声音。中国电影的跨文化传播已然成为一种趋势,然而中国电影的文化折扣问题却仍十分突出,不论是票房成绩还是文化政治传播功能都深受影响。因此,研究中国电影本身的艺术特征及其在海外电影市场的处境,对中国电影的海外拓展道路有着积极的意义。

一、中国电影海外传播现状及其艺术特征

中国电影在传达中国声音,传播中国文化与民族精神的过程中不断探索、突破、兼容、发展。然而,在面对中国和北美两个文化背景截然不同的市场时,中国电影往往有着反差极大的票房数据。

2017年《战狼2》取得了8.7亿美元的傲人票房成绩,然而其中8.54亿美元都是中国国内票房收入。北美票房272万美元,澳大利亚135万美元,新西兰22.7万美元,在英国更是仅获得了3万美元的票房。2019年春节档上映的“科幻巨制”《流浪地球》,在全球狂揽近7亿美元。但其中6.9亿是国内票房,北美、澳大利亚、新西兰票房则分别有588万美元、107万美元和23万美元。

表1中数据为截至2019年10月15日的中国及世界票房实时数据,截取中国国内历史票房榜前100名中的国产电影海内外票房情况。第一栏为中国电影在国内上映的国内外影片历史总票房排名,第二栏为中国电影在北美市场外语片分类的排名,第四栏为中国电影在全球的总票房,第五栏为北美票房在总票房中的比重。其中由张艺谋导演,中美联合出品的电影《长城》由于主演为较有票房号召力的美国演员马特·达蒙,且发行公司包含传奇影业和环球影业,对此片北美票房数据影响较大,不能作为普遍情况作为参考,故未列入本表格中。从表1中国票房历史排名与中国电影在北美市场的表现对比可以看到,国内市场与国际市场的票房落差并非个例,而是中国电影海外传播的一种普遍现象。数据显示,高票房的中国电影在北美市场的占比几乎不能超过1%,且多数都处在0.5%以下。在中国历史票房排行前100的国产电影中,北美票房占比超过0.8%的仅有三部——《流浪地球》、《老炮儿》和《超时空同居》。《流浪地球》以带着地球逃亡的计划为故事背景,通过中国航天员刘培强对地球的大爱与对儿子刘启、岳父韩子昂等家人的小爱纠葛以及片中所有人对于“回家”、“归乡”的执念,讲述了一个全球性的共通命题——亲情。《老炮儿》讲述曾经叱咤街巷的老炮儿六爷面对新时代的不适应——规矩不再仅仅是拳头和江湖义气,人与人不再是有情饮水饱而是冷眼旁观的漠然,父子之间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内心与时代的脱节引发了一场老一辈“江湖气”与新生代“纨绔气”的争斗。全片用一场新旧时代的对抗与和解讲述父子亲情,兄弟情以及上一代人虽老去却仍秉持本心的坚守。《超时空同居》中,两个来自不同时空节点的人因一扇门意外相遇,两人在试图改变未来的过程中产生情愫,最终因这意外到来的爱情,陆鸣改变了谷小焦父亲去世的过去也改变了自己的未来。电影用一场“意外”讲述了两个平凡人可以为彼此牺牲的伟大爱情,也讲述了现代社会因金钱而扭曲的人性。可以看出,以上三部相对在北美市场获得较高票房的电影都讲述了全球性的,人类共通的命题——对亲情、对爱情、对友情的思考,这样的主题也更易为北美市场的受众所接受,在解码过程中也不易产生对中国社会,中国文化的误读。

反观《捉妖记》、《芳华》和《西游降魔篇》,北美票房在总票房中占比尚不足0.1%,归咎到底是影片所讲述的故事,所表达的价值观无法穿透厚重的东西方文化壁垒。《捉妖记》与《西游降魔篇》都以“妖”与人的关系,隐喻人们对于异己的排斥,用“妖”与人的善与恶控诉了社会对人性的摧残,用片中的理想化人物宣扬了对人性本善的思考。而由于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对于“妖”的认知也有着一定的差异,在西方文化中“妖”大多是“精灵”、“哥布林”等群体居住的,本体即是有着人或类人外表的生命。他们往往有自己的国度、排斥或拒绝与人类及其他种族来往,超脱于俗世之外,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且大多纯善。而在东方文化中,“妖”则是非人之物修炼而成且多以奸佞、邪魅的形象出现,即使是“善良”的妖也难逃被铲除的命运。这直接导致北美观众在观看《捉妖记》和《西游降魔篇》时,无法理解为何胡巴会被人妖两族追杀,唐僧又为何要让悟空拥有“人性”。在文化壁垒的阻隔下,西方观众无法理解中国电影的叙事内容,因此高票房更无从谈起。与《捉妖记》和《西游降魔篇》相比,《芳华》则更让西方观众感到困惑和不解。《芳华》以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国为背景,讲述了何小萍、刘峰、萧穗子、林丁丁等“文工团”儿女在时代背景与社会历史的激荡下走向了不同人生轨迹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在历史的推动下发生的,片中何小萍为何因“成分”被孤立,刘峰为何因“触摸”被“放逐”都只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或者具有文化背景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缘由。西方观众并不熟知中国的历史,也没有义务为了观看一部电影而提前了解何为“成分”。文化差异与文化壁垒的客观存在,使得如《捉妖记》、《西游降魔篇》与《芳华》这类电影无法与西方观众产生共鸣。对于中国电影来讲,实现跨文化交流的有效传播,寻找具有民族文化价值情怀,同时具有共通性叙事的跨文化传播之路尚需相当长时间的努力。

二、中国电影的家国叙事及其文化政治功能

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传承依靠着每个大家与“小家”的薪火相传而得以延续与保存的。《礼记·大学》中提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有《新序·杂事》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将家与国的命运紧紧相连,而中国文学体系中一直有着一种极具民族特色的叙事模式——家国叙事,深受中国儒家文化为核心的“家国同构”文化秩序的影响。正是中国文化当中固有的“家国同构”文化秩序,使得中国电影人往往喜欢将家庭的命运与国家相连接,使其互为表里。

国家是由一个个小家组成的,小家里每一个人的悲欢离合,命运变幻都是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缩影。外国观众通过电影的声像系统感受家庭背后暗含着的国家意识形态与历史渊源,而国家形象也由此构建。《战狼》系列中冷烽因父亲参军,成为战狼中队的特种兵,又因受到父亲影响而养成桀骜不驯的性格最终不得不脱下军装。尽管如此,他却仍没有一刻忘记军人的天职——保家卫国。被卷入非洲动乱的他,放弃了安全撤离的机会转而选择回到沦陷区,拯救被困的同胞和其他难民;沦陷区一家工厂的保安主管何建国,作为前解放军侦察连连长,在灾祸到来时没有选择独善其身,而是秉持了军人的天职,与冷锋共同保卫同胞与难民,与暴乱分子抗争到底;即使是“富二代”卓亦凡,在面对恶徒与枪林弹雨时也选择扛起枪,与敌人浴血奋战保护弱小。影片通过对来自不同原生家庭的人物刻画,描绘了一个富有人情味,坚韧不摧,胸有大义的中国形象。《流浪地球》中,与父亲不和的叛逆青年刘启在重启发动机的艰难任务中完成了从只想顾全小家的逃避到主动克服一切只为拯救地球的转变。他的父亲——中国航天员刘培强十几年如一日的岗位坚守与为全人类牺牲小我的大爱对他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岳父韩子昂的理解,使得刘培强能够心无旁骛地前往国际空间站为世界尽一份心力;儿子刘启虽然最初不理解父亲刘培强舍小家顾全局的付出,但在亲身经历失去至亲的痛苦与重启发动机失败的挫折后,终究还是与父亲和解,并走上了与父亲一致的为国家,为全人类奉献己身的道路。韩子昂、刘培强与刘启——一个家庭三代人的成长与传承,刻画了中国人民在大义面前不惜牺牲自我,勇敢无私的奉献精神。2019年暑期横空出世的《哪吒之魔童降世》立足于中国古代神话传说,讲述两个家庭,两种身份的恩恩怨怨。由于申公豹作为妖族修炼成仙,深恨旁人之偏见。为助妖族复兴,报复“不公”的世道盗取灵珠与魔丸,使敖丙作为龙族这一妖类之后却因申公豹的一己私欲得到灵珠,企图将陈塘关毁于一旦。而哪吒作为守陈塘关有功的总兵李靖之子,却作为魔丸转世降生,为全陈塘关百姓所唾弃与畏惧。但在陈塘关百姓危难之际,哪吒却选择拼死相护。为了助哪吒抵挡天雷咒,父亲李靖甘愿以身相替,师父太乙真人逆天雷而上损失道行,敖丙醒悟后也选择与哪吒共进退。李靖与哪吒的父子之情,太乙真人与哪吒的师徒之情,敖丙与哪吒的兄弟之情以及哪吒与命运抗争到底,“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精神无不刻画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与重情重义的民族性格。中国电影试图通过一个个家庭及其成员间的故事与情感,刻画描摹一个生动立体的中国形象。中国电影讲述中国故事,凝聚着中华民族的民族精神,民族性格与民族文化内核,在跨文化传播过程中具有极强的文化政治功能,塑造了中国的国家形象。但是,从表1中的票房数据来看,受东西方文化差异及文化折扣现象影响,中国电影的跨文化传播之路并不顺畅,电影的文化政治功能亦见效甚微。

三、中国电影的文化折扣现象及其降低路径

文化折扣的概念最早由霍斯金斯等人所提出,其含义是指“扎根于一种文化的特定的电视节目、电影或录像,在国内市场很具吸引力,因为国内观众拥有相同的常识和生活方式;但在其他地方吸引力就会减退,因为那里的观众很难认同这种风格、价值观、信仰、历史、神话、社会制度、自然环境和行为模式”。不同民族之间的语言障碍、文化障碍、习俗障碍、价值观障碍、审美障碍等等,均会导致“文化折扣”。而中国电影的跨文化传播就意味着要面对文化背景不同、价值观念不同的人群讲述中国故事、讲好中国故事。当中国电影进入海外市场时,由于文化背景与生存环境不同,海外观众无法顺利解码并由此产生排斥心理,在这一过程中势必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文化折扣。

中国电影凝聚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及文化内核,担负着塑造中国国家形象,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重任。然而,对于海外尤其是西方观众来说,电影中过于沉重的民族特色与文化内核,过于含蓄的东方化的故事结构、叙事手法以及镜头表达都无形之中增加了文化折扣,降低了海外观众的观影理解与期待。以东方“妖”文化为背景的《捉妖记》与《西游降魔篇》,在国内分别获得3.833亿美元与2.003亿美元的票房收入,而在北美市场却仅有3.27万美元和1.81万美元,这两部电影在北美市场的票房较低主要归因于东西方的文化差异。首先,西方观众并不了解东方文化中多以邪恶化身出现的“妖”与西方文化中和平善良与世无争的“精灵”有何区别,进而也就不能理解《捉妖记》与《西游降魔篇》中人与妖的对抗。其次,因为对东方文化的不了解导致西方观众无法理解影片中的内涵意义,如《西游降魔篇》中唐僧以《儿歌三百首》作为紧箍咒规训孙悟空,中国观众觉得荒诞离奇,而西方观众却不能理解其中含义。最后,由于不同语言间翻译产生的信息流失,也是产生文化折扣的重要原因。

相比之下,《老炮儿》、《超时空同居》以及《流浪地球》的总票房北美市场占比尽管未能突破1%,却仍略高于其他国产电影。其主要原因是他们都具有类型化的特征,并且通过人类共通的母题——亲情、友情和爱情讲述东方故事,使得西方观众能够跟据自己的经验观看影片并理解部分文化内涵,从而降低了文化折扣。可见,能够有效降低文化折扣的路径有以下两方面:一是通过好莱坞似的叙事手法、镜头语言、审美标准、观影节奏让中国电影叙事被西方观众所理解;二是通过全人类共通的命题,讲述中国故事。将民族性格、民族精神以及民族文化内核“润物无声”地糅进高度类型化电影叙事中,能够极大限度帮助中国电影走出国门,讲好中国故事。

中国电影要讲好中国故事,让世界听见中国的声音,需要电影本身富含中国独有的民族品格、民族精神以及民族文化心理,需要传递中国意识形态与历史文化底蕴,使中国文化深深根植其中。然而,过度强调中国文化也将会在跨文化传播中造成文化折扣与解码中的误读,因此,中国电影应当依托于普世共通性的命题,以类型化为外延,以中国文化、中华民族精神、民族性格以及民族文化心理为内核,弱化文化壁垒,降低文化折扣。讲好中国故事,强有力地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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