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产业质量：国家民族灵魂的生命线

【摘要】  文化产业的质量关系到国家、民族的灵魂。要提高文化产业的质量，首要一条是在全行业强调文化产业姓“文”，强化文化产业的文化属性，端正从业者在文化产品生产中的文化态度。我们整个文化产业的管理，主要着力点应当是建立更加完善的精品生产引导管理机制。

【关  键  词】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精品生产

【作者单位】聂震宁，韬奋基金会。

【中图分类号】G124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9.10.001

一

几乎所有的产业都会说质量是产业的生命线。可是，在经济社会发展相对落后的阶段，尤其是在某些紧缺产品处于卖方市场的窘境里，消费者被迫接受次品的事情往往难以回避，所谓聊胜于无，所谓“粮食不够瓜菜代”，相信过来人是不会陌生的。那时候，所谓“质量是产业的生命线”不过是一句似乎并不那么紧迫的口号。

当然，经过40年的改革开放，包括市场管理在内的各项社会管理逐步完善起来，以往那种以次充好的现象已经成为过街老鼠。国家进入新时代，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十九大报告提到“质量”多达16次，强调要“坚持质量第一、效益优先”“把提高供给体系质量作为主攻方向”，等等。只有质量第一，才能真正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质量是产业的生命线”，将真正与产业的命运相关联。

然而，在我们看来，无论任何时候，重视国家文化产业的质量问题都是十分紧迫的。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文化产业的质量关系到国家、民族的灵魂，而关系到国家、民族灵魂的文化产业，其生命线不在质量难道还在于能挣多少钱吗？

二

或许有人对提高文化产业质量的要求不太以为然，理由是物质产品的质量通常都有刚性标准，而文化产品质量的提高永无止境，故而无从去努力，而努力也难有止境。也许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认识误区，有的文化产业从业者就把质量的标准定位于“不犯政治错误”——当然，重大政治问题从来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产业质量不可逾越的底线和不可触碰的高压线。而事实上，除了坚守正确的政治立场和政治追求，文化产业还有方向、导向的要求，还有文化产品的创意设计、精心制作和有效传播，更有文化精品之触动灵魂的功效，由此构成文化产业质量的各个方面。现在，我国的文化供给已经不是缺不缺、够不够的问题，而是好不好、精不精的问题，非常需要通过文化产业高质量的发展来实现高质量的文化供给，从而增强人们的文化获得感和幸福感。应当说，对于事关国家民族灵魂的文化产业，提高质量的要求怎么提都是不为过的。

何况，从文化产业的现状来看，质量问题并非没有，诸如产品粗制滥造、同质化严重、产品科技含量少、市场竞争力弱、集约化程度低等问题还是相当明显地存在。比如文化市场的有效供给短缺和无效供给过剩现象，诸如艺术品市场的“制假卖假、知假鉴假、假拍拍假”问题，所谓“鉴定无标准、检测无规则、执业无资质”从而让一些所谓的“专家”畅行于鉴定行业……凡此种种，无论其中哪一项问题存在，都是对国家文化建设的一种损害，也是对文化消费的人民大众的一种伤害。提高文化产业质量，无论从文化建设的高度还是从产业发展的现状来看，都是刻不容缓的任务。

三

重要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实现文化产业质量的提高。

要提高文化产业的质量，首要一条是在全行业强调文化产业姓“文”，强化文化产业的文化属性，端正从业者在文化产品生产中的文化态度。

我们曾经为培养合格的市场主体而实施了转企改制的体制改革，为产业发展的需要推动过文化产业的结构调整和战略部署，基本上奠定了我国文化产业的格局。正如，在整个文化体制改革过程中一直在强调文化产业要坚持正确的方向导向，当前不仅要坚定不移地坚持文化产业正确的方向导向，还要强调提高文化产品供给质量，增强文化产品供给的有效性，创造和满足文化消费需求，提升文化产业的整体实力和竞争力。而要做到这一切，必须强化产业的文化属性。

什么是文化属性？那就是知识、认知态度、价值观、人生观、思维能力、审美习惯等。文化产业要在文化属性的一系列内容中端正自己的文化态度，应当对正确的内容有所追求和坚守，而中国的文化产业更应当在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属性内容上有所强化和弘扬。我们的出版物可以满足读者的求知欲和好奇心，但出版的内容应当是在认知态度上具有正当性的出版内容。普通大众喜爱小品，我们就应当给他们提供具有良好审美趣味的内容，为他们带去欢笑;观众普遍需要具有创新价值的电影作品，我们就应当让他们看到更多具有新意的影像，而不是在好莱坞大片后面的亦步亦趋。

尤其是这些年来使得许多青少年成为网络世界里的“鸵鸟少年”的网络游戏，其不少产品让一些青少年对网络游戏失去控制力，达到无法控制时间的痴迷程度，对这些青少年的个人成长、家庭和谐、社会交往等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媒体和许多民众指斥网络游戲为“网络鸦片”，并拒绝承认网络游戏产品为文化产业的一部分。那么，究竟应当如何让网络游戏企业成为文化产业的一部分并受到社会的尊重呢？我想，首先必须抓住事物的根本，那就需要网络游戏企业强化游戏产业的文化属性和端正产品生产的文化态度，要在游戏产品的整个制作过程中坚持灌输良好的认知风格、价值观、人生观、思维能力、审美习惯等。

是的，要强调文化产业姓“文”，强化文化产业的文化属性，端正文化产品生产中的文化态度，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做好并不容易。可是，如果一个企业、一个产业的经营方向和经营态度上不明确、不端正，那么，要真正发展好产业，提高产品质量又从何谈起！

四

文化产业发展中的一些事例，可以给我们提高文化产业质量带来信心和启示。

十八大以来，我国许多城市在城市文化资源和旅游资源的开发上进一步明确了思路，即“文化+旅游+城市”，地方文化产业的质量面貌有了很大改观。我国若干家大型出版集团以“出版+”“文化+”而不是“互联网+”的理念继续推进优质书刊的出版，同时开展网络原创出版平台的建设，开展数字、影视、有声、出版、游戏全版权产业链运营，努力打造以主业为核心、辅业协同发展的文化产业集群和产业生态圈，依托特色内容、品牌资源，积极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探索产业链延伸路径，拓展产业發展空间。我国许多文化企业表示，做文化产业，就要有“为国家修史、为时代立传、为人民抒怀”的抱负和担当。联想到古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名言，只觉得我国文化产业有识之士们努力取法乎上，追求卓越的精神十分感人。

其中，我国动漫产业的发展比较令人振奋。

还记得，早些年，我国文化产业一度对日本动漫产品大举被引进极为反感，而我们原创动漫产品又乏善可陈，那时要说中国动漫要抗衡日产动漫，许多人想都不敢想。那么，现在事实如何呢？经过十多年的努力，中国动漫竟然挺起了腰杆，发展趋势良好。中国动漫得益于互联网的发展和普及，得益于本土文化内容的支撑，得益于相关政策的扶持和引导，更得益于从业人员的优质创意和制作，正在实现又好又快的发展。从模仿到原创，从市场到产能，动漫产业正逐步走向成熟，成为我国文化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以哔哩哔哩平台收录在播的作品为例，在作品数量上，自2016年起，中国原创动漫产品的数量较前一年相比有成倍的增长，目前平台共收录作品571部，其中六成以上为2016年之后开播的作品。为此，哔哩哔哩平台从2017年3月起可以把中国动漫节目与日本动漫节目剥离开来，使之单独成为一个频道。我们通过对头部精品的各项指标进行对比分析可以看出，中日动漫节目的差距正在逐步缩小，甚至在个别数据上，中国动漫节目超越了日本动漫节目。在质量上，2018年观众评价达到9分以上的中国原创作品占到了中国原创作品总数的46%，已接近该站日本动漫作品的平均水平（58%）;在观众接受度上，以“追番人数”作为指标，排名第一的中国动漫节目“追番人数”达到542万，与日本动漫节目“追番人数”最高值相差不到10%;在播放量上，排名前五的中国动漫作品其累计播放量为10.1亿次，其中第一名为4.6亿次，均超过同站的日本动漫作品（日本前五名作品的累计播放量只为8.5亿次，其中第一名才是1.8亿次）。

在电影业，春节档期国产大片《流浪地球》很好地火了一把。可是，接踵而至的2019年的五一小长假，中国电影人却似乎又被“外片”上了一课。

我在这里并不想拿美国漫威电影大片《复仇者联盟4》来说事。四天假期，中国内地影市票房达到了15亿元，国产片占比仅仅为8.5%左右。在社交媒体上，不少电影人为国产片鸣不平，他们抱怨《复仇者联盟4》的上映是一场“非公平竞争”。我要说的是，一部黎巴嫩影片《何以为家》却让人们看到了小众佳片制作的这边风景。这部影片在中国内地上映六天，票房已超1.5亿元，成为在以超级英雄电影为中心的漫威电影覆盖下我国电影市场上目前唯一破亿元的作品。需要思考的是，该片在四天假期收获了1.2亿元票房，这一数字几乎是同档期几部国产片的收获之和。黎巴嫩这部以12岁孩子赞恩视角呈现的难民题材电影为什么获得观众众口一词的赞美，有专家用“超真实影像”来归纳该片能走遍全球的动人之处。这些真实叠加出巨大的生命力，兼容了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们的感知。而这些真实感的获得，源自影片导演漫长的创作过程。为这部小众佳片，这位黎巴嫩女导演花了三年时间进行社会调查，用了六个月时间拍摄下520个小时的纪录片素材，又费了两年时间进行剪辑。单是这些数据，看来就值得不少气势磅礴的中国电影人停下飞奔的脚步好好反思。

值得我们文化产业有关方面反思的还有美国游戏业的一些举措。

就在我国游戏业用野蛮生长而大赚其钱的时候，2004年，在地球另一端的美国，却召开了第一届“严肃游戏峰会”。美国的文化界有识之士特别是一些有责任感的游戏运营商意识到网络游戏不可遏制的发展趋势，从文化的认知态度入手，主动采取因势利导的措施，提出“严肃游戏”这一概念。“严肃游戏”，也可以称为功能游戏，是以教授知识技巧、提供专业训练和模拟为主要内容。它虽然具有传统游戏的特征，但最终目的是寓教于乐。经过十多年的努力，据专家预测，到2020年，全球“严肃游戏”——功能游戏的市场总规模将达54.5亿美元，其中，主要是美欧日韩等国家和地区做出的贡献。这一信息，难道不应当引起我国游戏运营商们的深思吗？

现在我国几大游戏运营企业也开始布局“严肃游戏”的制作了。我国的游戏业可望通过“严肃游戏”——功能游戏产品的生产，提升游戏产品的文化含量，通过防沉迷系统兼容、信息共享、时长限定等功能真正将“游戏”和“成瘾”分开，守住安全健康的底线，帮助“鸵鸟少年”们走出网络虚幻世界。

五

我们讨论文化产业提高质量问题，必然最终回到具体的文化企业究竟应该怎么办这一根本问题。

我在自己即将出版的新书《出版力——精品出版五十讲》里曾经谈到，在出版企业里，必须跟人才要精品书，跟经营管理要精品书。我想，在文化产业里，道理是一样的。

既然文化产业的质量关系到国家、民族的灵魂，那么，文化产业里的生产核心团队就应当是时刻以国家、民族的灵魂塑造为最高理想的人才队伍。要有文化产业的高质量，先得有生产核心团队的高品位、高品质、高品格;要有更多文化产品的精品化，就得有生产核心团队的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传播精准。所谓“血管里流出来的只能是血”，什么素质的人才团队就可能生产出什么质量的文化产品，这是可以用无数事实来证明的真理。

既然文化产业的质量关系到国家、民族的灵魂，那么，文化企业对于文化生产的管理就应当有更高的标准和要求。

我们的文化生产管理，应当更加突出文化内涵。文以载道，文以传情，文以植德。好的文化产品能够影响人的一生，影响一代人、甚至几代人。为此，文化企业要有文化情怀，要有文化担当，要坚持挺拔主业、内容为王，以优秀的文化产品传递向善向上的价值观，更好地引领社会风尚。

我们的文化企业管理，应当更加重视广大受众的需求。要主动适应群众多样化、分众化的文化消费需求，在选题更精准、表达更精当、对接更精细这些方面下功夫，要以优质产品的有效供给赢得受众、赢得口碑、赢得效益。

我们的文化企业管理，应当更加强调发扬工匠精神。工匠精神就在于匠心和耐心。艺术无止境，精品靠打磨。黎巴嫩一部小众佳片的女导演用三年时间做社会调查，六个月拍摄520个小时素材，两年时间做剪辑，而我们的电影人呢？我们可是提出过“十年磨一剑”理念的中国文化人啊！

最后，我们整个文化产业的管理，主要着力点应当是建立更加完善的精品生产引导管理机制。人才队伍建设应当有更开阔的视野和更大投入，精品立项程序应当更为严格、科学，资金投入和资源配置应当更加严谨、完善，作品评论和奖惩考评的工作要实事求是地开展起来。只要机制落实到位，何愁质量不能提高，又何愁没有更多的精品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