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杨柳青

蒋明坤

初春，很多樹还是光秃秃的时候，柳芽便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开始只是一点浅绿，不几日，嫩叶便舒展开来，微风一吹，千万条柳枝随风摇摆起来，拉开了春天的序幕。不久，杨树也开始吐露新芽，开始是黄褐色的尖芽，十来天，就能长出许多叶片来。天渐渐地暖和起来，鸟儿在树上清脆地叫着，仿佛在呼朋引伴。看到灿烂的阳光，人们的心也跟着灿烂起来，春风带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给人以青春的气息，青春的活力！一场春雨过后，麦苗、油菜，使劲地向上窜，不几日就能长高一大截，小草也破土而出，蒲公英开出朵朵黄花，不知名的小花有紫色的、蓝色的、白色的……把大地点缀得五彩斑斓。油菜花盛开了，一大片金黄色的花蕾尽情地绽放，耀眼夺目;风儿轻吹，它们摇摆着腰肢，仿佛在笑语盈盈地向路人招手，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令人陶醉，引来蜜蜂、蝴蝶翩翩起舞。我真想给春天一个大大的拥抱！

看到杨柳发芽，让我回想起童年的春天，想起吹柳枝儿喇叭，想起采茅芽、捉蝌蚪、爬树摘花，想起我家的燕子……那些儿时的往事来。

我家是农村的。那时的小伙伴们看到柳树发芽了，就选那些比较直的，小拇指粗细的柳枝折断。轻轻地，一节一节地把青皮拧离骨（拧的时候要很小心.不能把青皮拧裂），然后把白色的柳枝悠着劲儿抽出（如果有破裂，那一段就不能用了），再用小刀把完好的青皮切成一段一段，一段可以做一只小喇叭，只需把粗的那头用小刀轻轻地刮去一点皮就可以了，这样一只小喇叭就做成了。小伙伴们兴奋地吹着、欢呼着，比比看谁吹的响亮、吹的时间长，嘟嘟……嘀嘀……喇叭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村庄。

我们快乐地蹦着、跳着、打闹着，到处都有我们欢快的笑声，我们玩上好长时间，兴奋好几天。如今，柳树少了，小孩子们的玩具多了，他们不再玩柳枝喇叭了。

儿时每年春天，几只燕子都会来我家屋檐下、堂屋里筑巢。黑色的燕子动作轻盈敏捷，时而俯冲，时而盘旋，时而高飞，叽叽喳喳飞来飞去，在我家堂屋里来回穿梭。它们并不惧怕人，有时离我们很近，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我伸手去抓时，奶奶告诫我：“不要惊扰它们，它们记家，明年还会来的。”

它们筑巢、产卵、孵化、育雏，每天来来往往，热热闹闹的，能在我家住几个月。它们陪我吃饭、写作业、玩耍，成为我家一道独特的风景。秋天来了，它们将要离去，它们盘旋、往返、呢喃，分明是不忍离去。每当此刻，我心里总会生出莫名的酸楚，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它们说：“小燕子，我也不想让你们走啊！你们的巢，我会好好看管的，明年可要记得回来啊！”第二年春天，它们果真又飞回来了。就这样，燕子陪我度过了童年，人与鸟和谐相处。如今，老屋仍在，只是再难看到燕子的身影了。

“三月三，茅芽尖”，茅芽长出来的时候，村里的小伙伴们结伴去村南小河边采茅芽。茅芽尖尖的、细长细长的，混在草丛中，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有经验的小伙伴们会告诉其他的小伙伴怎样辨别茅芽，还要选那些嫩的，老的不好吃。不一会儿，大家都学会了，各自去采摘。抽出茅芽，剥去外面的草，露出里面白色的嫩毛，放在嘴里一嚼，甜甜的、毛茸茸的，这便是我们的美味了。还有吃茅草根。小伙伴们看到茅草，有的用铲子挖，有的用镢头挖，茅草根长得很深，挖了好大一会儿，才发现茅草根。伙伴们就一窝蜂地去抢、去拽、去挖，少不了一番争执，抢到的满心欢喜，抢不到的就继续挖。在阳光的照射下，不一会儿，小伙伴们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额头上露出豆大的汗珠。我们把各自挖到的茅草根捋去泥土、剥去草叶，放在河里洗干净。茅草根细白细白的，一节一节的，放嘴里一嚼，脆甜脆甜的。我们说着、笑着、闹着，一起分享劳动的果实。如今，茅草仍在，只是再也没有小孩子去采茅芽，挖茅草根了。

村东有两棵梨树、一棵杏树，每年春天，都会开满白色的鲜花，有绿叶衬托着，煞是好看。花香四溢，引来成群的蜜蜂飞来飞去忙着采花蜜，嗡嗡作响，蝴蝶也来凑热闹，它们翩翩起舞，流连忘返。当然，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小伙伴们来到树下，看到美丽的鲜花，都想采几朵看看。爬树爬得好的就提议：“看谁爬得快，爬得高。”于是，胆大的便脱了鞋，迅速去爬树，哧溜哧溜往上爬，有的几分钟工夫就爬得老高，有的爬不远就爬不上去了，便要受人嘲笑。在树上的伙伴采了花，细细把玩一番，闻闻花香，浓郁的花香透人心脾，不由自主地说：“真香啊。”下面的同伴早就按捺不住，高喊道：“扔些下来！”于是，树上的伙伴就把花撒了下来，花瓣飘落下来，小伙伴们便迫不及待地用手去接。有调皮的孩子在树上使劲地摇晃树枝，听着树枝晃动的沙沙声，看到花瓣随风飘舞，他就非常高兴，伙伴们欢呼起来，他就更加用力地摇。飘飘洒洒的花瓣让我们置身于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如同仙境一般。有的伙伴用双手抓住树枝荡秋千，比比看谁荡得久，荡得远。有的用双脚勾住树枝，头朝下，玩倒挂金钩。这种游戏比较危险，一不小心掉下来就麻烦了，只有少数身手敏捷、胆大的伙伴才敢玩。如今，梨树、杏树早已不在，很少有小孩爬树了。

暖暖的午后，村南小桥边的河水浅浅的，清澈而温暖，常常有成群的蝌蚪游来游去，还有小鱼、小虾、螃蟹等，不远处的小河里蛙鸣阵阵，奏响了春天的乐章。蝌蚪大大的头，小小的尾巴一摇一摆向前游动着，非常可爱。我就约些伙伴拿来瓶子，脱去鞋子，挽起裤腿，光着脚丫下河去捉。抓到的蝌蚪放在装清水的透明玻璃瓶中观看，赏玩，把它们拿回家问奶奶这是什么，奶奶说是蝌蚪，长大会变成青蛙的。我对此充满好奇，充满疑惑：“蝌蚪怎么会变成青蛙呢？”因此，我常常去小河边看它们慢慢长大。如今的南河常常断流，因上游养殖场的污水流下来污染了小河，河水污浊、发黑，也看不到蝌蚪、鱼虾、螃蟹了。

不久，洋槐花盛开了，一串一串白色的花朵高高地长在树上，有的隐藏在浓密的树叶中间，风吹来，散发出浓郁的清香。满树的花朵随风飘舞，好像许多穿白裙的少女在比赛荡秋千，看谁荡得远，看谁荡得高，看谁姿态优美，它们笑着、闹着，尽情绽放着美丽。这时，村上男女老幼会采摘些洋槐花交由家庭主妇和面做蒸菜。奶奶找来一把镰刀，磨利后绑在竹竿上，然后带着我和妹妹去外面钩槐树枝，看到奶奶钩，我也跃跃欲试，央求奶奶道：“我来试试！”奶奶告诉我：“镰刀要贴着树枝向下刮，花朵就会一串一串地向下落，刮不下来时，就把树枝割下来。”并嘱咐我小心，别让镰刀脱落。我在树上钩，妹妹在树下提着篮子捡，不一会儿，篮子就捡满了。回家后，奶奶把它洗净放在盆子里撒上面搅匀，放在锅里蒸，蒸好后浇上蒜泥、盐、香油等调料做成的蒜汁，便可以吃了。望着奶奶手中热气腾腾的蒸菜，我和妹妹迫不及待地接过碗，拿起筷子品尝起来。洋槐花的清香，香油的芝麻香，和着蒜汁微辣而咸咸的味道，松软的口感，味道真是美极了！我和妹妹心满意足地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果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别了，柳枝喇叭、梨花、杏花，别了，茅芽、蝌蚪、燕子……别了，童年的伙伴。童年缤纷的春天，留给我太多纯真、美好的回忆，留下了多少欢歌和笑语。

童年的春天将永远是我记忆深处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