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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云的爱情

2019-06-13郭玉琴

躬耕 2019年4期
关键词:陈飞田中母亲

郭玉琴

安云站到阳台上侍弄花草的时候,发现家里的水仙花开了。水仙花开,一定是花沾了水才有了这仙气,开得这么仙气袅袅,婀娜多姿。安云这么想着自己老公陈飞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就黯然神伤起来。在这冬日暖阳倾斜到阳台花盆上的午后,她在老公陈飞的眼里,很多年来就一直是一朵沾了仙气的花儿,而陈飞对她的百般呵护和体贴就是露水,三十八九的人了,还保留着一颗公主心,的确要感谢陈飞对她的宠爱和呵护。然而她是个仙子,从来没有下到凡尘中去,这也是她一直很遗憾的一件事,于是她在某一刻冲动的时候,还是跃跃欲试,下凡了一次。不过下凡了一次之后,她就懊悔了,因为她彻底跌入了万丈红尘中,沾了一身的污泥差一点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安云最近一直在家里养病,没事除了按照老公陈飞的吩咐按时吃药,就是侍弄一下花草。老公陈飞早出晚归,一直在农贸市场做水产生意,中午忙得连饭也顾不得回来吃。孩子妞妞今年12岁了,一直住校,上的是全托寄宿学校。家里就安云一个人,一个人在家没人打扰的时候,她就会胡思乱想。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家,如果安云能安分守己的话。外人看来这也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如果安云的心没有那么活络,非要折腾一番生活的话。

安云觉得陈飞是父亲式的丈夫,对她很少发脾气,多半是包容,在13年的婚姻里,他没有弹过她一个手指头。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在任何人面前,她说,老公从来没有打过我,一个手指头都没弹过。但是这样的婚姻她也不全是别人理解的那样,活在幸福里,至少她的心一直就是不满足的,她觉得丈夫什么都给了她,就是没有给过她新鲜的爱情。

爱情不能当饭吃,陈飞从认识安云的第一天开始就是这么说的。陈飞是经人介绍认识安云的,认识安云的时候,安云的父亲刚刚得了癌症去世,家里还欠下了一笔债务。介绍人说,你要是想娶安云做老婆,就要帮她家还清一笔两万元的债务,这是她父亲看病欠下的一笔钱。虽然家里因为出了个病人,花得倾家荡产,人财两空,但是安云的母亲却坚持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至少对得起一辈子吃苦受罪的老伴。父亲去世那年,安云还没有合适的对象,但是母亲却急于让她结婚,因为按照老家的习俗,父母若当年有一人去世,儿女如果不能当年结婚的话,就要守孝3年后才能结婚。父亲去世那年,在镇上服装厂上班的安云26岁了,如果当年不结婚,再等3年就要成为29岁的大龄剩女了。于是安云父亲去世的当年,也是她遭到催婚逼婚最严重的一年。母亲为了急于求成,让她在3个月之内整整相亲了56回。在这56个人选中,安云最终能选中陈飞,并非陈飞有什么过人之处,只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同意娶人又替她们还账的男人。安云是母亲的独生女儿,她在安云的婚事上也没打算要什么彩礼钱,就是一口价,谁要娶我女儿,就得帮我把这债务也给揽了,一口价,两万。陈飞其实是安云母亲相中的女婿,他比安云大8岁,母亲說男人年龄大一点,懂得疼人,没关系。安云说,大了那么多岁数,明显有沟通障碍,怎么能培养出感情,怎么有幸福?母亲说,什么是幸福,你这一生中跟着他够吃够穿不挨打不挨骂就是幸福,其他的情情爱爱都是虚的假的,妈是过来人,比你清楚。

安云在和陈飞认识之前,她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叫田中的男孩,这个男孩和安云一样大,长得也比后来的陈飞帅,一头飘逸的长发,帅起来十分动人。他在广州工地上打工,喜欢穿带洞的牛仔裤,有一种潇洒的味道。安云说我要找个懂得浪漫的人过一辈子,浪漫的爱情能让有情人饮水也饱。安云和田中第一次见面就很聊得来,彼此都很喜欢对方。他诚实地和安云说他这些年在外地打工,因为好结交朋友,四处闯荡,仗义疏财,并没有攒下多少钱,那两万块钱的债务实在是没能力承担,如果同意和他谈恋爱结婚的话,可以等以后手头有了再给安云的母亲补上。安云的母亲让田中到她家里来做客,安云母亲在吃饭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田中。田中走后,安云母亲对安云说,他是个没有责任心的浪荡子,一没钱二没奋斗目标,没房没车也就算了,居然一点积蓄也没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安云说,他还年轻,没结婚的男人哪个天生就懂过日子的,以后结婚了就会好的。安云母亲说,你死了这条心吧,这事免谈。安云说,我硬要和他结婚呢?母亲说,你硬要和他结婚,我就喝药死给你看。于是这事就在母亲的阻力下崩掉了。

和田中没成为男女朋友,安云还是有点遗憾的,她不愿意嫁给陈飞。可是除了陈飞,其他的人,不是人家没相中她,就是她没相中人家。两下都相中的,一谈钱就吹掉了。到最后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给陈飞了。陈飞长得样貌不出众,但是孝心是有的,刚和安云定亲的时候,就把安云家的债务给全还了。他说我娶老婆什么都不图,就图她跟我真心实意过日子,两口子过日子,不分彼此,一条船上的人,什么你的钱我的钱,以后嫁给我,我挣的所有钱都是彼此的共同财产,共同支配,不仅给你家还债,还要给你母亲养老。自从结婚后,安云的母亲对这个女婿的表现是一点也没失望。她常夸自己的女儿,是刘老庄那个方圆十里的村子里嫁出去的姑娘中最享福的一个。每次安云回家都带很多礼物给母亲,羡慕死了那些没有闺女的老人。他们都说安云的母亲没白养这个闺女。

安云仔细回想起来,陈飞的臂弯的确是坚实可靠的。睡在他的怀里,就是那么的踏实,从来没有心虚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嫁给陈飞那天开始,她的心就是失落的。安云嫌弃他嘴里的烟味和身上的粗鲁味,心想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粗鲁汉子。

但是安云也不得不承认,陈飞是粗中有细的一个男人,对孩子,对老婆,对家里的老人,不管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都会用心对待,他是一个宁愿亏自己也不会亏待老婆孩子父母的一个人。没有钱,借钱也会给老婆孩子花。安云自从跟了陈飞,穿的衣服都是时髦的,用的化妆品都是贵的,陈飞说老婆打扮得年轻漂亮,我带出去也倍有面子。每次走亲访友,陈飞的那些亲戚熟人都夸他好福气,赖汉娶娇妻了,自己长那么一张癞蛤蟆的脸,粗里粗气的,偏偏有美人陪伴。可是每次安云夫妇俩回娘家走亲访友时,安云的那些昔日闺蜜们又会反过来羡慕安云说,你看你就是命好,找个老公把你宠得像公主,孩子那么大了,一年一年过去,时间就是没有在你身上刻下痕迹。

别人夸归夸,这日子过起来,好坏还是在乎自己。俗话说的好,鞋子舒不舒服,自己知道;好不好看,别人知道。安云有一天在朋友圈里看到那么多的姐妹都在晒情人节的礼物,不是玫瑰花就是巧克力,她就失落了。陈飞一天到晚就像一头闷牛一样,就只知道干活做生意挣钱,从来不懂如何花心思哄她开心。有一次她有心提醒他说,今天是情人节,我们也早点收摊回家浪漫一下啊?谁知道不解风情的陈飞一边干活一边说,有什么好浪漫的,有钱天天过节,等挣到钱发了财你要什么礼物买不到,安心做生意吧。想要什么礼物,等收摊后你自己去买就是,钱不都交给你保管的嘛。事后,她把陈飞的话说给闺蜜们听,哪知道那些女人一撇嘴说,你家陈飞啥都好,就是不懂生活情调,幸好是你,要是我和他过成这样,我可受不了。人没有一点情调,还活个啥奔头,不就是一台赚钱的机器吗?

人不能只为钱而活,有时也要学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这是网络上有一段时间非常流行的一个段子。这个段子激发了安云的想象。安云说不上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但是有一段时间她也说不上自己的生活有多好。尽管结婚短短几年,老公带着她奋斗,房子买了,积蓄有了,孩子也大了,不需要整日被生活束缚住手脚,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可是安云觉得自己精神很空虚,像个活死人,每天收摊子回来,吃过饭洗完澡往电视机旁一躺,直到打瞌睡为止。如果她的生活里真的还缺什么的话,那么也许缺的就是边角料吧。如果不是因为赶时髦买了一个苹果手机,在手机上下载了微信软件,可能她的生活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边角料调起她的兴趣和亢奋。其实陈飞一直是不同意她买苹果手机的,陈飞一直觉得用老年机又便宜又方便,做生意能打能接就行了,没必要拿个新款的苹果手机显摆,让人家一看就是有钱的主。自己只是一个做水产生意的小商贩,又不是什么大老板,摆阔干什么,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可是安云说,这年头哪还有几个年轻人用老年机,你让我拿着老年机陪你在市场做生意,人家客户瞧见了还以为我们生意不好,卖的都是假货呢。再说现在社会变得太快了,越来越让人跟不上节奏,你不尝试接触新鲜事物,迟早就要成为落伍的一群人,会被社会淘汰的。

买了就买了,陈飞也不再抱怨,但是他自己坚持用老年机。他是一个比较念旧的人,安云拿他也没办法。安云自从有了苹果手机,就学会了在新款手机上玩很多新鲜的东西,比如有了微信不但多了很多熟悉的人进来加微信好友,聊天方便了起来,做生意也方便了起来,有顾客来买东西没带现金可以直接用微信转账给她。她跟老公说,你看你就是死脑筋,一个新款苹果手机用起来多方便,收钱不用现金直接到账,也不用担心被人偷了钱。

陈飞管拿货出货,安云管谈价格收钱,夫妻两个人在做生意上配合得天衣无缝,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如果不是因为微信上突然进来的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也许现在的安云和陈飞两个人就算不是日进斗金,也发了很大一笔财了。

两年前,就在安云夫妻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微信上有一个陌生人申请加好友,安云不知道是谁,以为是哪个要来买产品的客户,就加了进来。谁知道加了进来,安云才知道他就是田中。田中在微信上说,安云,你好吗?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忘记你,我身边一直留着当年我用五色纸给你折的一个千纸鹤呢!安云说,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呢?再多的千纸鹤也不能帮我还债,还不是陈飞帮我还的债,如果当年你也有陈飞的本事,我也不会和你散。田中说,当年我不是不想帮你还债,是因为我的钱都被一个好哥们拿去做生意了。我不是没有钱,只是没有要回来,可是你妈又偏要我立马拿出来,我总不能为娶老婆就做一个不讲信用、不仁不义的人吧。一个不仁不义的人也不值得你愛,我是男人,男人要讲信用,要讲义气,否则就会被人看不起。安云说,就算我还爱你又有什么用呢?等你现在有钱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别人孩子的妈了。田中说,别人的老婆,别人孩子的妈,不代表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要不,哪天我约你一起出来见见,你不是很喜欢唱歌吗?我请你一起去唱歌,到KTV去?安云说,那是很久以前的兴趣了,自从嫁给了陈飞,我连一首歌都不会唱了,就会跟他一起在农贸市场扯着嗓子吆喝,再美丽的姑娘也变成粗里粗气的大嫂了。哪里,你不是大嫂,你的照片看上去还和从前一样美。女人都经不住男人那张嘴夸的,宁信世上有鬼,不信男人那张嘴,男人说你美,不言而喻,他对你有意思,过来人都懂的。

和田中成为微信好友后没几天的晚上,安云对陈飞说自己要去商场逛一逛,好久没买化妆品了。陈飞躺在电视机前说,你去吧,碗筷我来收拾。安云于是就出门了,实际是去赴田中的约。他们俩在一个KTV小包厢里见面。田中一见安云就说,云,你怎么比从前更加漂亮了,真是一朵长盛不衰的牡丹花,花魁转世啊。安云说,你就吹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大不小了,你怎么还一副浪荡子的样子,现在你过得好吗?田中说,好什么好,我离婚了。安云一愣说,为啥啊,你和她合不来吗?不为啥,就是不在一个生活频道上。我喜欢过点闯荡世界的生活,她就喜欢死守在家里。我们俩人自从结婚后,一直聚少离多,她待在家里看家守院,我在外地打工,我让她跟我一起出去,她死活不肯。我们俩人长期两地分居,这个日子没法过了。你和她也是别人介绍认识的?安云说。是啊,媒妁之言的婚姻,相处不多,互相不了解,没有感情基础,过起来真是很累的,去年我主动提出了离婚,她也同意了,女儿归她,我一个人生活。

安云沉默了,田中说,我就不信你和陈飞就在一个频道上,你可是喜欢玩点新花样的女人,一身的公主病,他为人那么老实木讷,能懂你内心解你风情吗?

不解风情又怎样,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吗?安云说。

什么叫不也这么过来了,你这是温水煮青蛙,煮得麻木了,不敢探索更美好的生活。你和他在一起有过快乐的时候吗?你老实回答我。田中坐在安云的对面,盯着安云的眼睛问。安云扪心自问,快乐是什么?也许自从和陈飞生活在一起,她从来就不再知道什么叫快乐了。只知道没日没夜地赚钱,赚到了钱肆意地花,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没人懂得欣赏又有什么用呢?安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一改往日的风格,换了个发型,从小饰品店买了一个假发套回来,把自己的娃娃头变成一头飘逸垂肩的长发,还用手机拍了一张美颜自拍照给老公看,问他美吗?没想到他一句话就将兴致勃勃的安云说得像泄了气的皮球。陈飞说,你又不是秃子,戴什么假发套,要想美,你就自己留长发不就行了,又省钱又漂亮。

田中说,你和他那样的人谈美,不就是对牛弹琴吗?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今天约你出来,就是让你高兴一下的。你想唱什么歌?我来帮你点。安云随口说,就来个孙悦的《祝你平安》吧。田中说,你看,都什么年代了,还听这老掉牙的歌,我来帮你点新歌《小苹果》吧。安云说,《小苹果》不是儿童唱的歌吗?田中说,什么儿童不儿童的,谁还没有一颗童心。我告诉你,你就是把自己的一颗童心给弄丢了,所以才容颜未老心态已老。我先唱,等我唱过再给你唱好吧,免得你在这里难为情。田中扯着气运丹田的嗓子唱道:“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田中没唱完,安云就笑得前仰后合了。笑着笑着,安云就想起了从前和田中相处的那段短暂的日子,几乎每次他都能让她开怀地笑,不管用什么花招,教她谈吉他,教她踩恰恰舞。母亲说田中这样的男人是不务正业,就只会玩,会玩的男人的确不会让女人闷得慌,但是玩累了总要吃饭吧。田中那会儿每次和安云约会,只能请她吃一碗凉皮或是鸭血粉丝。不像遇到了陈飞之后,陈飞每次约会安云,啥也不会说,就只会说一句话,我知道你家里手头紧,这点钱拿回去先用,有时是一百,有时是两百。安云回来都一一告诉母亲,陈飞给他买了啥,这时母亲脸上是愉悦的。而和田中出去约会回来后,母亲要是问起他送你什么了,安云就遮掩说,我什么也没要,他请我吃了顿便饭,我们聊了会儿天就回来了。

安云笑够了之后,在田中的邀请下上台和他同唱了一首歌。唱完,田中问安云,有没有什么歌能让你一唱就想起了从前?安云说,有,是张信哲的《如果再回到从前》。田中说,那好,我们就一起来唱这首歌吧。于是他们在伤感的怀旧氛围里唱了起来:“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我是否会明白生活重点,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你是否会在乎永不永远……”

一曲《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未曲终人散,两个人就已经开始旧情复燃了。安云和田中在一起,才觉得自己真正是找到了生活的重点,而和陈飞在一起,那不是生活,最多是生存。安云觉得自己当初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听任母亲的摆布,做一个被物质奴役的物质女,而丢掉了自己内心渴慕的爱情。老情人相见,一旦旧情复燃,就像天雷勾动地火,很快他们就冲破了道德的枷锁,婚姻的界限。

一次田中对安云说,我们不能总这样偷偷摸摸的,你还是和他摊牌吧,离婚算了,我带你一起去广州发展,我在那边混了十几年了,到处都是朋友,即使身无分文,也能混到饭吃。安云有点犹豫地说,我有点舍不得孩子。田中着急道,你怎么能为了孩子就放弃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呢,你知不知道这是极端错误的。在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里,首先受伤害的就是孩子,你们俩人只是凑合婚姻,没有真感情,一旦孩子发现你们的恩爱都是在表演,以后她也会走上你的老路子,只会找一个凑合的婚姻,而不懂得去追求自己幸福的人生。田中的道理一套接一套,人嘴两张皮翻过来讲得头头是道,翻过去讲得还是头头是道。

安云终于被他说动了,她不再对自己的婚姻有一丝的眷念,也不再对自己的孩子有一丝愧疚。她主动跟陈飞摊牌说,我们俩在一起生活真的没啥意思,还是离婚吧,离婚后你重新找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我和你不合适。陈飞那天干完活回来坐在家里,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一头雾水地说,什么叫没啥意思,我们不是过得挺好的吗?你是说我赚的钱不够多,不够你花?你放心,老婆,我会好好努力的,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我们的生意已经很好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安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跟你吃苦才离婚的。那是为啥?陈飞还是一脸委屈地追问,他委屈得像个孩子一样拉着安云的手说,是不是你嫌弃我年龄比你大,我以后注意身体,戒掉烟酒,只求你不要丢下我们爷俩,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不是这样的,安云说,老陈你多想了,我们之间的问题真的不是出在这里。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是一个很好的丈夫,这些年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和我妈都很感激你。可这不是爱情,这是恩情,我以后若有机会还会报答你的。虽然我们会离婚,但是离婚不代表我们就不关心彼此了,我还会关心你的,关心你和孩子的。但是感情真的不能凑合,我们这样下去彼此都不开心。

陈飞想不明白,家里的经济大权一直由安云掌握着,她可以随心所欲,她在这个家里就像王母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不违拗她,哪怕自己不喜欢的,也迁就她由着她,为什么过得好好的,她就要离婚呢。当安云告诉他,她是因为田中而要和他离婚的,他就更想不明白了,田中有哪一点好,有哪一点比得上他。他是一个连养活自己亲生女儿的能力都没有的人,谁不知道他把女儿的抚养费一拖再拖,这样的男人怎么能给安云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女人安全感?陈飞死心眼,去找丈母娘理论,女大不由娘,尽管丈母娘这次出面一直站在陈飞的一边说话,但是安云就是不像上次那样肯就范了。她把离婚协议书写好,一式两份,当着母亲的面送到陈飞手中,逼着陈飞签字。陈飞在苦苦哀求无望中,一气之下,签完字就喝了一瓶敌敌畏,幸好家里人发现得早,抢救了过来。死过一次后的陈飞心也就死了,从那以后他就安心地带着当时只有十岁的妞妞生活。

安云也觉得自己良心不安,愧对他们父女。离婚协议上她明确写着自己愿意净身出户,一切财产都归陈飞所有,孩子抚养权也归陈飞。她打算净身出户后和田中一起去广州开始新的生活,一切从零开始,先赚钱再一起生一个爱情的结晶。

名义上是净身出户的,实际上安云手里还是有一笔钱的,这是她在家庭理财上特意为自己留的一笔数目不大的私房钱。离婚后的安云和田中领了结婚证的第二天就一起去了广州。到了广州的第一天晚上,安云就在田中租的出租屋里看到了他生活的真实一幕,抽水马桶好久没刷了,每次经过都能闻到一股很大的异味。安云放下公主的架子,拿出吃苦耐劳的小媳妇本领,不顾从淮安到广州那么远的长途跋涉、车马劳顿,一放下行李就找来刷马桶的工具干起活来。田中看着安云干活,自己坐在旁边抽烟。等到安云干完活又去揭他床上的被罩、枕套、床单,放到洗衣机里清洗一空,然后又把地拖一遍,经过一番折腾,果然焕然一新,单身汉乱糟糟的生活变得洁净一片。安云說,以后有我,你天天都可以过上这样干净整洁的生活。田中感激地搂着安云说,你放心,以后有我,天天也都会让你过上开心有情调的生活,不会让你寂寞。那天晚上,他们像终于修成正果的一对热恋中的年轻人一样,忘记了彼此都是中年人了,抓住青春的尾巴终于又浪漫了一回。田中取下挂在床头墙上的吉他给他心爱的女人安云弹了一曲张艾嘉的《爱的代价》,而安云以手击掌,表达自己心中的欢喜。

不过没过多久,安云就有点失落地发现,广州只是她的另一个人生驿站,而不是她的归宿和终点。田中一如既往地去工地做工,而安云需要自己也找份工作养家糊口。田中让她去找钟点工做,她说自己从来没有给人做过钟点工,只想自己继续干自己的老本行,找个农贸市场做水产生意,卖鱼。可是卖鱼的农贸市场离他们租住的房子路程太远了,田中反对。这还不打紧,最让安云感到困难的是,做生意是要有帮手的,以往她做生意都是和前夫陈飞一起干的,现在和陈飞离婚分开了,一个人怎么能当两个人使,于是她跟田中说让他不要打工了,两个人一起合伙做水产生意算了。可是田中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一辈子没干过生意这一行,就只会打工,现在怎么能改行。不懂生意这一行硬要做生意,那是强人所难。这是安云和陈飞分开后第一次发现没有陈飞就像少了一个胳膊一样,不是谁都能代替这个胳膊落下的遗憾的。安云一个人在广州做生意失败,没有赚到钱还亏了点小钱,她心里实在是又窝囊又着急,出来就碰壁了,还不如回到老家做生意好,熟人熟事的,都是老客户,不需要重头打江山,创业难啊。

安云跟田中商量说,我们一起回老家发展吧。老家生意好做,熟人熟事,都是老顾客,不需要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才能突破困境。可是田中说,老家熟人虽多,却是我不喜欢待的地方。我自由散漫惯了,喜欢做浪荡子,不想被老家的人情往来羁绊束缚住。离开家有一个你永远想不明白的好处,天高皇帝远,想干嘛就干嘛,不用在为人处事上在乎别人的目光,可以用心做真实的自己,遵从自己的内心。安云在田中的反对声中没走成,最终只好为了爱情妥协,放弃了老本行,重新找了份零工,给人做钟点工保姆。安云觉得自己是真心爱田中的,这份爱情来得是真的不容易,它是不能用赚钱多少来衡量的。她想通了,只要能和田中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有情饮水也饱,哪怕发不了什么大财,只要能赚到生活费,过得简单清贫一点也成。她不是一个眼里只有钱的女人,她的眼里现在有的都是爱情。

但是王子和公主结合后从此就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真的只存在于童话中哟。安云是前夫陈飞一直宠着的骄傲的公主,但是田中却从来不是生活中的王子,他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男人,靠一张嘴抹蜜吃饭。他们结婚才刚刚两个月,田中的家里就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田中的二哥打电话来说,老太太在家里突发脑梗,急需要钱来治疗。田中虽然是兄弟三人中的老小,但是当二哥和大哥都尽了孝心拿了钱去帮老母亲交了医药费后,他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了。他在安云下班回家的一天晚上跟她说,我的工资还没有发,手头这些年因为贪玩也没什么积蓄,再加上前妻闹离婚时,给了她一笔钱,现在手头已经捉襟见肘了,你看你能不能将你的那些私房钱借点给我?安云说,要多少?田中说,八千,行吗?安云说,好吧,既然我已经是过了门的媳妇了,就理当有个做媳妇的样子,这八千块钱就当是我用来孝敬她老人家的。我也不要你还了,只要你一心一意待我,和我本本分分过日子就成。田中拿了钱回家时没带上安云,安云本来打算和他一起去看婆婆的,可是田中推三阻四地说,不需要都回去了,我一个人回去把你的孝心带到就行。两个人回去就又多了一笔路费钱,在经济不宽裕的前提下都是浪费,再说你还上着班,请假多不好,能不给你添加负担,就不给你添加负担,你就安心在这上班等我回来吧。就这样田中离开了广州,暂时将安云一个人扔在了广州。

田中回去探亲前后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返回了。可是田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人要是走背运,连喝口水都塞牙缝。最令他头疼的是,母亲的病刚有了点好转,还没正式出院,一回到家安云又告诉他,就在他走后的几天里,她总感觉自己的小腹隐隐约约有点疼,而且这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有点像痛经,但是又不是真的身上来月事。于是她抱着疑惑的心理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结果医生告诉她,她患了子宫肌瘤,有拳头大小了,必须马上做切除手术,否则发展成子宫癌就麻烦了。她见田中回来,一脸委屈地扑到田中的怀里说,我好怕,你陪我去医院做手术吧。田中说,能不能问一下医生做保守治疗呢?明天我们再换一家医院检查一下吧。于是安云在田中的陪同下又去了一家正规的大医院去详细检查了一遍,结果得到的结论都是一致的,是严重的子宫肌瘤,必须做切除手术,刻不容缓,否则会恶化成子宫癌。田中问医生这个手术需要多少钱,医生说,不好说,顺利的话七八千,最多也就一万左右,反正要准备钱。安云第一次听到自己跟癌症有关的事情,还没离开医院门口就哭了起来。

田中回到家里坐到床上抽了一支烟,愁绪满怀地问安云,你身上还有钱吗?够不够手术费?安云说,我的钱都借给你拿回家给你妈看病了,现在手里只有三千块钱,你赶紧想办法去借钱给我看病吧。田中沉默不接话,愣了好一阵才露出为难的脸色说,现在我妈还躺在医院,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让我找谁借去?安云说,你那些兄弟不借给你,你可以找你朋友借嘛,你不是说在这地方有很多朋友吗?我们只是暂时借点周转一下,又不是不还。田中说,好吧,我明天出去看看。可是隔了一天晚上,安云再提錢的事情,田中明显不耐烦了,他说这年头谈钱就翻脸,你让我上哪去借钱?安云说,你不借钱难道我这病就放身上拖着不看?田中有点情绪烦躁地说,我又没说不带你去看病,只是现在手头实在太困难了,你那么不信任我,当初何必跟我?安云说,我哪不信任你了,不信任你会嫁给你吗?既然我嫁给你,就是把终身托付给你。既然你娶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任,我有病,你是我男人,带我去看病,哪怕为我背负债务难道不应该吗?这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责任心。

好了,我不是男人行了吧?别这么抬举我,我虽然是男人,但是我也只是一个做了你两个月丈夫的男人。我只和你好了两个月,连孩子都没有,你就让我为你借钱背一屁股债,我是不是太冤枉了,谁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你自己有了病,不想拖累你原来的老公,所以才离婚嫁给我,想转嫁给我灾难的。田中越说越难听,越说话越不着边际,开始有点口不择言了,人在情绪中失控了。

安云自从知道自己的病后,情绪也早就一天比一天坏透了,从前她和陈飞生活的时候,有点芝麻大的感冒拉肚,陈飞都会带她上医院,好言安慰她,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的。如今田中这样说她,让她怎么能受得了?再说,她的病在自己身上,一日病不除,她的心神一日不安宁,寝食难安。尽管田中和她吵了之后,又来哄她说,自己对她是真心的,不是舍不得在她身上花钱,只是自己的经济能力有限,不能够给她太多。安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陷入了爱情和面包不能兼得的窘境中。

有一天早上,安云不辞而别了,田中打她的手机也打不通。田中找遍了所有她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到她的人影。就在田中陷入焦急和忧虑时候,突然在深夜,收到安云在微信上发来的信息。田中打开一看是安云的前夫用安云的手机偷偷发过来的,你不要找她了,她现在已经和我又好上了,你就痛痛快快地答应和她离婚吧,否则她是不会见你的。我已经答应她了,只要你和她离婚,我看到离婚证书,立马带她去医院做手术。

只要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田中被那一段话彻底激怒了,第二天他就从广州回到淮安,要找陈飞算账。田中到了车站下了车直奔农贸市场陈飞做生意的地方。当他走到农贸市场陈飞的摊位前,看到陈飞和安云正一如从前那样不慌不忙地在做生意,田中见了心中不平,无名火直上心头,冲到安云面前二话不说就要打安云。就在安云躲闪不及时,陈飞冲过来就给田中一拳,说,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老婆,你活腻了是吧!田中也反过来给他一拳,说,你这个奸夫,你说什么,她是你老婆?她不是你老婆,她现在已经是我老婆了,我和她有结婚证,今天我就打她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看她还敢不敢脚踏两只船。陈飞一边推搡着田中,一边激动地说,她不是脚踏两只船,她本来就是我的老婆,是被你这个男小三勾走的,她是我孩子的妈,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你无道德无底线,勾引我老婆,破坏了我家庭也就算了,勾引了她又不好好照顾她,凭什么,就凭你人品渣,人品烂吗?她和我过了十多年,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弹过她,你才和她过几天,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她打她骂她。你再碰她一下子,我非弄死你不可。农贸市场周围都是顾客和小商贩,大家一看这里有人吵架打架,还是三角戏,都争着来凑热闹。等到大家围上来,就有人站出来为他们劝架,让他们停下来有理讲理,不要动手。于是田中和陈飞就各说各的理,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得振振有词。不过后来劝架的人群中有一个能说会道的老者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表态说,我认为你们俩之间的矛盾主要就是因为一个女人立场不坚定引起的,安云既然是你们两个人矛盾的导火线,就应该当着你们俩的面当众表态,她到底爱谁,婚姻是自己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难为情的嘛。如果她还爱着前夫,那么就应该主动跟自己现在的丈夫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然后再和自己前夫复婚一起生活;如果还爱着自己现在的老公,就应该跟着人家回去,哪怕你们现在没有钱遇到了困难,那也是你们俩人自己的事情,不能因为没有钱看病就回到前夫身边。你到底爱谁,你必须有明确的立场。

最终,陈飞和田中两个人都觉得这个劝架的长者说的有道理,于是他们都停止了争吵,一致要求安云在众人面前表态,今后要跟谁一起过日子,让她在两个男人中选择一个。可是奇怪的是安云一直沉默着,半天就是不开口表态。于是老者又批评安云道,你这个女人这样就不对了,这两个男人你究竟爱谁只有你自己知道,别人又不能给你做决定,事关你个人一生幸福的事,你怎么能含糊其辞,不做个明确的了断呢?女人要懂得尊重自己,别人才会尊重你。但是安云瞅瞅陈飞满怀期待的目光,又看看田中那一张涨得通红的脸,她犹豫了一下,竟然说了一句他们俩都不愿意听到的话,她说我谁也不爱,他们都不是我理想中的爱人。一个不能满足我精神情感的需求,一个不能给我物质的保证和承擔应有的家庭责任,他们都不配做我的爱人。于是陈飞和田中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安云说,我还能怎么办,如果田中你能拿出一笔钱给我的病治好,那么我还是愿意跟你过一辈子的。如果陈飞你能像田中一样让我活得快乐一点,不再感到精神的空虚和寂寞,那么我也愿意和你继续复婚过一辈子的。

没等陈飞表态,田中听到安云的回答已经激动得跳了起来说,我总算明白了,你说你是个不爱钱只要爱情的女人,原来你还是骗了我,都是鬼话。你才和我结婚两个月,我凭什么要拿钱给你看病,我们之间没有这个责任。如果你能陪我过上一年半载再得病,我花这笔钱都不算冤枉。你这样逼着我拿钱就是要我做冤大头,万一我背负了债务把你的病治好了,你又反悔不和我过,跑到你前夫这里怎么办,那我不是成了冤大头?

安云说,我跑回来不都是你逼的吗?你要是拿钱给我用我会跑回来嘛?田中说,你当初不是说和我生死相许的吗?就算是死也要和我在一起,现在还没死,你就怕了跑回来了,要是真得绝症,你还不真的吓死。

安云说,人争一口气,我这一口气要是断了还怎么爱你?要怪就怪你无能,不能让我过上真正想要的生活。

田中说,不想过离婚也成,现在就把账算清。我和你结婚置办的家具和房子的装修花掉的三万块钱,你必须先还给我,我才能签字。安云说,你要我还钱也行,那我借给你的给你母亲看病的钱也要还我,八千块钱一分钱也不能少。还有我跟你去广州的来回几趟路费钱都是我付的,这些钱你都必须要还我,包括在广州期间我们生活的这两个月来伙食费、电费、水费、房租,以及我替你们家的人出的礼金,你也得还我。

两个人一提到离婚就翻起旧账新账来了,翻着翻着就争吵起来了,从农贸市场的路上一直吵到两个人进了民政局的大门。坐在民政局办离婚证的窗口,办手续的同志看了看两个人的结婚证和户口本,瞅了瞅他们,突然惊讶地说,咦,上次两个月前来办结婚证的不就是你们俩吗?她再低头一看结婚证的日期,可不是嘛,嘀咕了一句,婚姻又不是儿戏,怎么结婚离婚都这么草率?在两个人一边写离婚协议,一边还为钱的事情争论不休的时候,办证的同志终于不耐烦发火了说,哎,你们这婚到底是离还是不离,我们这可只负责办手续,不是负责提供吵架的场所的。于是两个人的争执都停下来了,就按已经说好的账单签了“同意”两个字。

安云离婚后第二天又去领了结婚证,第三天就进了手术室,陈飞将她亲手抱进手术室的。出院后,陈飞就问安云还差田中多少钱,他好把钱给还清了。安云说,什么账不账的,还不都是一笔糊涂账,他已经答应就这样一笔勾销了。陈飞嗫嚅着说,那就好,你以后回家就安心养病吧,我待你还像从前一样好,甚至比从前更好,只要你不生气,不离开这个家就行了。安云说,我这病恹恹的身体,以后还能去哪呢,除了待在你这里,也没地方可去了。

安云出院后就老实本分多了,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除了身体因为手术变得虚弱一点。陈飞不分白天黑夜地奔波忙碌,忙着做生意赚钱养家糊口,没有过多的时间陪她,就到花鸟市场给她买了一些水仙花和小乌龟回来让她养,给她解闷。安云现在的日子的确很闷,不能下楼,只能在屋子里来回转悠,她没人说话就只好侍弄花草。这一天,她一边给水仙花浇水修剪枝叶,一边用手机下载了京剧《杨四郎探母》这出戏,听到高兴时还饶有兴致地跟着曲子哼了起来:我好比那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那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那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潜水龙被困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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