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冉云

改革开放40年了，40年间，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地处祖国南疆的家乡，同样有了惊人的巨变，我有幸与改革进程同行，一路走来，参与其中，见证奇迹，享受成果，感慨万千。

此刻最想说的，是关于“回家”的话题。

家是人生的港湾，是人世间最温暖的地方，“回家”，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多少欢欣，多少期盼。生活在家乡的人，尚且会盼着劳作一天后回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刻，可见对于在外的游子来说，将要“回家”的那一刻，会是怎样的一种激动，一种幸福。那种心急火燎，那种迫不及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感受得到的。

在外数年，对于“回家”的急迫与激动，路途的劳顿与不易，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

先说在省城读书的时候。那年月，学生的生活条件远不如现在，6人、8人一间的宿舍里没有洗手间，没有热水器，除了高低床外，两个人一张的书桌就是全部的家当。本来就窄的过道上，晾衣服的绳子横七竖八，爱干净的姑娘们没有一天让绳子闲着，因此大家进出总要抬手分开晾着的衣服或低头弯腰出入。每天早晚的洗漱间你进我出，挤挤攘攘，周日洗衣拖地更是异常热闹，“你踩我脚了”，“脏水溅到我啦”的埋怨声不绝于耳。在学校，打饭要排长队，开水过了点是没有的。青春的激情常常被紧张的学业和不便的生活条件压抑着，脱离父母管束的欣喜早已被食堂不合口的饭菜扫荡得无影无踪，每天体验着“寒窗苦读”的滋味，就盼着假期早一天到来。而那时的假期没有“社会实践”的要求，也没听说有人利用假期打工赚钱，更不会像现在一样同学间相约外出旅游。一年的两个假期，几乎都是同一个目的地——家。回到家，可以享受父母做的美食，可以随心所欲睡到日上三竿，早晚可以悠闲地洗漱，不用为过时打不到热水头疼，不用为周日洗衣而苦恼。总之，要回家了，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然而，每次放假，从开始买车票到踏进家门，却要被折腾个筋疲力尽。那样的辛苦与无奈虽然过去了将近40年，却是记忆犹新，我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第一个假期由于没有经验，虽然归心似箭，却未提前行动，直到第二天要放假了，才想起去买车票，由于从学校到火车站要转乘两趟公交车，而那时的公交车是很挤的，因此，迈向“家”的第一步，就让我体会到了“路”的难行。记得那天与几个同学相约，早早去坐公交车赶往火车站排队买票。来了几趟车都没能挤上去，只有一等再等，冬天的郊外，寒风凛冽，在跺着脚、伸长脖子向公交车来的方向急急张望的同时，却发现身边等车的人越聚越多，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如果再坐不上车，就有可能耽误行程，于是几个同学商定，等下一趟车到站的时候，不要再顾及什么斯文，一定要挤上车去，终于，车来了，大家拥向还没完全停稳的公交车，车门刚打开就一齐向上挤，在售票员挥着手嚷着：“不能上了，不能上了，后面的等下一趟”的喊声中，车门吃力地关上，伴随着“我的衣服被门夹啦”“谁踩了我的脚”的一声声抱怨。几个同学则一边喘着气，一边相互询问，谁谁上来了没有？当知道全都上车了后，才安心地在难以活动的四面人墙里被车摇晃半个小时带进城里，然后再经历一次挤车到达火车站，奔向排着长龙的售票窗口，在又一次踮脚、翘首看向售票窗口的时候，却见窗口挂出了“某某县的票已售完”的牌子，就在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一个票贩子凑到了面前，虽然票价高得吓人，而且怀疑票的真假，但回家的急切心理占了上风，咬咬牙接过了真假难辨的车票。

后来，在老生的指点下，就会在接近放假的周末，提前去买车票，然而，几年中，我每次买票的过程、路途的辛苦，都会弄得身心疲惫。

每一次，似箭的归心总会在途中被一阻再阻。欢欢喜喜踏上归途，在咣当咣当的火车上，南腔北调的大嗓门此起彼伏，座位下、过道上躺满了没买到坐票的乘客，昏昏欲睡中，时不时会被边上站着的同样昏昏欲睡的人猛地撞击一下，看着对方疲惫的样子，同情心顿时取代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责备，同时感到了自己坐在座位上是何等幸福。就这样颠簸一夜到达中转县，马不停蹄奔向汽车站，运气好还可以坐上当天的汽车，否则要在这个县呆上一天。坐上汽车，风尘仆仆到达本县的一个小镇，本来离家已很近了，但因为班车的行程当日要在这个镇停留，因此只得在一个又脏又破的旅馆煎熬一夜。在那个没有玻璃窗户、木板床摇摇晃晃、地面坑坑洼洼、老鼠自由來去的小旅馆里，暑假时，蚊帐挡不住蚊子的攻势;寒假的时候，用旧报纸糊着的窗户只能是寒风的手下败将，若遇大雨与寒风联手，则往往是睁着眼蜷缩到天亮。

终于，到家了，可还没呆上几天，又要忙乎着订返程的车票。短短的假期转瞬即逝，泪眼婆娑辞别父母，又踏上了离家的路。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个离家稍近的县城，一年有30天假期。由于工作原因，也担心假期休完后家里会有急事，因此常常会分成几次休假。距离近了，旅途却仍不通畅，从工作地点早早出发到达中转的州府，可以有到家的时间，却没有通达的班车，无奈只好呆在原地。那时的旅社或招待所没有标间单间之说，七八个人、十几个人的房间弥漫着混合型的气味和怪异的声响，使人还没住进去就有了一种抗拒的情绪。终于在一次住宿时，直到天黑都没见第二个人，正当兴奋地准备独享“单间”的时候，开灯，不亮，再“啪嗒啪嗒”反复按几下开关，还是不见光明，找到服务员，经其检查是灯泡坏了，答复却是没有备用的灯泡更换，换房间吧，又答，“都住满了”，接着听到的是对方无所谓的声音“都到睡觉时间了，没灯也不要紧的，克服一下”。第一次，我体会到了欲哭无泪的感觉，拎着包，在服务员的白眼下走出旅社，茫然四顾，彳亍行走在陌生的州府，辛酸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幸运的是，没走多远，又见到了一家旅社，忐忑又紧张地走进去，颤着声问道：“还有房间吗？”“有”。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世间最动听的声音。连声说着“谢谢”，就好像是一个流浪者被好心人收留一样。

几年后，我调回了家乡，对于母校，对于被我称之为“第二故乡”的第一个工作地点，仍会有一种思念、一种牵挂，一种想去看望的渴望，这时，我心底也会把这当成是“回家”。几十年中，也曾重回留下诸多青春回忆的母校、重回带给我无数酸甜苦辣的“第二故乡”。

“回家的路”一次比一次好走，回家的心情一次比一次舒畅！

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走过一年又一年，改革大潮一浪高过一浪，从省城到家乡的行程从3天到1天，从十几个小时到几个小时，从几个小时到天上几十分钟，地上两个小时。几个月前重返母校，就享受了高铁、私家车、滴滴车、出租车、干净舒适的公交车几种便利的交通工具。至于我的“第二个故乡”，如今，一天就可以往返。

祖国40年间日新月异的交通面貌，真的令人无限感慨。

如今，回家的路再不是漫漫旅途，再不是风尘滚滚。回家的心情，再不是心急火燎。回家的交通工具快捷舒适，回家的路上一路风景，回家的心情安然、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