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放线菌病2例及文献复习
2019-06-05韩淑华曹丹丹黄见玲沙俊朱晓莉
韩淑华 曹丹丹 黄见玲 沙俊 朱晓莉
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呼吸内科,南京 210009
放线菌病是一种少见的慢性、化脓性、感染性疾病,主要由以色列放线菌引起,病变以多发脓肿和瘘管形成、分泌含硫磺颗粒脓液为特征。由于其在临床上较少见,且易误诊,为提高对该病的临床认识,现将我院2例以“肺炎”入院,经术后病理确诊为肺放线菌病患者的临床资料报道如下,同时以“肺放线菌病”、“pulmonary actinomycosis”为检索词,检索1980年1月至2018年11月万方期刊、中国知网、CBM、Pub Med等数据库的相关文献报道的205例(国外102例,国内103例)肺放线菌病患者资料,以提高对该病的发病机制、诊断、临床特点及治疗方案的认识。
1 临床资料
例1,男,48岁,因“咳嗽1个月,咳痰伴发热2 d”于2016年12月16日入院。查体:无发热,双肺呼吸音粗,未闻及明显啰音。血气分析:p H 7.43,PaCO239.9 mm Hg(1 mm Hg=0.133 k Pa),PaO272.4 mm Hg;血常规、炎症及肿瘤指标等未见异常,胸部增强CT(图A)示:右下肺后基底段炎症伴不张可能。右肺下叶肺隔离症?予以莫西沙星抗感染,支气管镜示:右肺下叶内基底段开口黏膜粗糙,各管腔通畅,腔内见大量脓性分泌物,未见新生物,支气管刷检查未见肿瘤细胞。复查胸部CT平扫:右下肺基底段实变灶,较前片大致相仿;考虑莫西沙星效果不佳,改用美洛西林舒巴坦钠静脉滴注1周,并再次行支气管镜检查:腔内未见异常,支气管黏膜、组织活检:肺泡腔内见少量泡沫样组织细胞聚集、未见肿瘤细胞。后患者好转出院,出院后继续口服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患者症状反复,内科保守治疗无效,于2017年4月27日全身麻醉下行右肺下叶切除术,术后病理(图B~D):肺放线菌感染伴支气管扩张。特殊染色:六胺银染色(Gormori's methenamine silver,GMS)(+),阿利新蓝染色(Alcian blue,AB) (-),过碘酸雪夫染色(Periodic acid Schiff,PAS)(+)。患者出院后随访1年未再发。
例2,女,58岁,因“反复咳嗽咳痰6年,发热5 d”于2017年4月28日入院。血常规:白细胞11.14×109/L;中性粒细胞比率83.3%;动脉血气分析:PaO266.6 mm Hg,p H、PaCO2正常;C反应蛋白169 mg/L;抗肺炎支原体抗体阳性;ESR 90 mm/1 h。胸部CT示两肺支气管扩张伴感染(图B)。给予头孢他啶联合莫西沙星抗感染治疗,症状无改善,后转至我院,入科后给予比阿培南抗感染,患者体温降至正常,咳嗽咳痰缓解。支气管镜检查:管腔通畅,左侧见脓性分泌物;支气管肺泡灌洗液未查见病原体;肺泡灌洗后患者症状较前好转,肺功能:混合性通气功能障碍;弥散功能轻度下降;支气管舒张试验阳性;复查白细胞计数、ESR、C反应蛋白较入院时下降。考虑患者反复左下肺感染,肺实质毁损,药物难以控制,行胸腔镜下左肺下叶+左肺上叶舌段切除术,术后病理(图D):支气管腔内见大量放线菌菌团及炎性坏死渗出,支气管软骨不规则、不连续,管壁平滑肌不明显、代之以大量增生的纤维结缔组织伴透明变性。支气管周围肺组织纤维化伴慢性炎细胞浸润,部分肺泡支气管上皮化生,局部钙盐沉积。术后给予青霉素静脉滴注1个月出院,出院后口服阿莫西林。随访一年,患者未再发。
2 文献复习
以“肺放线菌病”、“pulmonary actinomycosis”为检索词检索1980年1月至2018年11月万方期刊、中国知网、CBM、Pub Med等数据库的相关文献报道的205例肺放线菌病(国外102例,国内103例)资料,包括我院2例在内共207例。
2.1 临床特征 207例肺放线菌病患者的发病年龄为3~88岁,中位年龄为49岁,其中男152例,女55例,男女比例2.8∶1。34例(16.4%)口腔卫生不良,26例(12.5%)有饮酒史,10例(4.8%)既往有恶性肿瘤、10例(4.8%)糖尿病、9例(4.3%)高血压、6例(2.9%)肺结核、6例(2.9%)异物吸入史。男性患者中,约32.2%(49/152)有吸烟史。207例患者中,咳嗽73.9%(153/207),咳痰55.1%(114/207),痰中带血/咯血41.3%(86/207),发热37.7%(78/207),胸痛33.3%(69/207),喘息气促6.8%(14/207),体质量减轻12.1%(25/207),盗汗8.7%(18/207)。
2.2 影像学表现 207例患者中,病灶位于右肺上叶23.7%(49/207),右肺中叶18.4%(38/207),左肺下叶17.4%(36/207),左肺上叶17.4%(36/207),右肺下叶7.7%(16/207),双肺 病变1.2%(4/207),其余13.5%(28/207)例未指明具体肺叶。表现为团块状的45.9%(95/207),斑片状影17.9%(37/207),14.0%(29/207)伴空洞,14.5%(30/207)伴实变,8.2%(17/207)合并有胸腔积液,6.3%(13/207)伴肺不张,2.0%(4/207)伴支气管充气征。
图1 患者影像学及病理资料 A:病例1胸部CT平扫提示右下肺后基底段炎症伴不张可能;B:病例1术后病理HE染色 ×200;C:特殊染色GMS(+) ×200;D:特殊染色PAS(+) ×200;E:病例2胸部CT平扫提示两肺支气管扩张伴感染;F:病例2术后病理HE染色 ×200
2.3 诊断方法 207例患者中,经肺切除术后病理确诊的74例(35.7%),经气管镜检查确诊59例(28.5%)(经气管镜肺活检(transbronchil lung biopsy,TBLB)44例,支气管肺泡灌洗液(bronchoalveolar lavage liquid,BALF)细菌学10例,超声支气管镜(endobronchial ultrasound,EBUS)3例,气管镜刷检2例,经皮肺穿刺30例(14.5%),痰镜检/培养13例(6.3%),胸水中找到放线菌9例(4.3%),胸壁肿块活检6例(2.9%),皮肤窦道/瘘管分泌物活检5例(2.4%),16S rRNA测 序4例(2.4%),16S r DNA测序1例(0.6%),颈部淋巴结活检2例(1.2%),开胸肺活检2例(1.2%),尸检找到放线菌2例(1.2%)。
2.4 治疗 207例患者中有20例初诊为结核,试验性抗结核效果不佳;7例误诊为肺癌,放化疗无效。142例首选青霉素,30例使用头孢菌素,一般确诊后与青霉素联用,其中7例联合强力霉素;14例用左氧氟沙星,仅1例有效;14例使用林可霉素类;10例使用大环内酯类;7例用磺胺类;26例治疗资料不全。使用微创手段如TBLB确诊病例多行内科保守治疗,仅少数患者内科治疗效果不佳改手术切除病灶;经术后组织病理确诊的患者给予口服青霉素等药物出院,青霉素治疗的疗程为2~12个月,亦有少数患者术后未长期使用抗菌药物,预后较好。
3 讨论
放线菌是革兰阳性厌氧菌[1],因有分支状细丝并盘绕成团而得名[2]。作为一种共生生物,它参与构成人类口咽部的正常菌群,多寄生于口腔中的腐物、龋齿及扁桃体小窝内,少有报道引起疾病。当口腔黏膜损伤时,放线菌由伤口侵入,可造成面部、颈部、胸部、腹部等器官放线菌病,有研究表明胸部放线菌病约占所有放线菌病比例的15%[3-5]。
放线菌首先引起支气管病变,再侵入肺实质,亦可由食管病变向纵隔蔓延,或腹部感染如肝放线菌病[6]穿过膈肌累及胸膜和肺,在肺部引起化脓性肺炎。可由肺实质病变经叶间隙、胸膜侵犯胸壁[7]、肋骨;或由皮肤放线菌感染胸壁组织[8],形成窦道侵入肺内;也可侵入血液致全身播散。高龄、口腔卫生差、基础疾病多、气道堵塞等,都能为放线菌生长提供有利条件。有报道称放线菌病主要在免疫功能正常的患者发生,杨惊等[9]报道了32例放线菌病患者,其中26例既往无基础疾病。但近年来由于细胞毒性药物、激素和免疫抑制剂的大量应用[10],肺放线菌病的报道在免疫功能受损患者中有所增加。但免疫低下是否为肺放线菌病的危险因素尚不清楚,有报道获得性免疫缺陷患者中肺放线菌病的发病率并未增加[11]。一些免疫功能缺陷的放线菌病患者用大剂量青霉素治疗仍有效,我们复习的文献有几例服用单克隆抗体[12-13]或者艾滋病[14]患者,治疗效果均较好。
肺放线菌病临床表现缺乏特异性,可表现为咳嗽、咳痰、咯血、胸痛、发热。部分患者可伴盗汗、体质量减轻、乏力等症状,需与肺脓肿、结核、肿瘤等疾病鉴别。
放线菌常跨段、跨叶、跨解剖间隙播散[15],故影像学表现多种多样。研究显示X线胸片未显示CT所见的病灶内的空洞和气体影,CT表现以肺团块影多见,病灶周围多见点片状、条索状影[15-16];也可表现为团块内空洞、实变、渗出等,伴或不伴纵隔淋巴结增大或胸膜增厚。张金娥等[15]提出:CT以团块内空洞为主要表现的特征为薄壁空洞、壁内光滑、空洞内可有液化灶、散在悬浮的气体影,且不形成气-液平面。但也有报道提出大部分空洞内可见气-液平面[16]。当CT倾向于肺癌时,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显像(positron emission tomography/computed tomography,PET/CT)也被用于辅助鉴别诊断,肺放线菌病灶标准摄取值(standard uptake value,SUV)值常偏高[17],易被疑诊为恶性肿瘤。Sun等[17]的研究表明,高达2/3的患者被PET/CT误诊为恶性肿瘤,表明PET/CT在诊断肺放线菌病方面可能没有肯定性帮助。
此外,在胸部放线菌病中,支气管内放线菌病虽罕见但需留意,它常与异物吸入有关,异物滞于气道中,可引起咳嗽,形成肉芽组织阻塞气道可致阻塞性肺炎,易误诊为支气管内恶性肿瘤和结核[18],临床上遇到持续性呼吸困难、反复肺部感染病例时,需仔细询问是否有假牙、异物吸入史等,气管镜检查有助于明确病因。
在诊断方面,肺放线菌病临床及影像学表现缺乏特异性,加之合并症如肺真菌病、肺癌等的存在增加了诊断难度,且易误诊。颜伏归等[19]的研究表明仅<7%的患者能在住院期间确诊,确诊前平均患病时间长达6个月,国内较早报道中的误诊率为77.8%[20]。从临床标本分离放线菌失败率很高(>50%),因放线菌生长缓慢,需37℃在选择性琼脂培养基上厌氧培养长达3周[21],痰培养、BALF等阳性率低下且有假阳性可能。目前主要的非手术诊断方法为超声或CT引导下经皮肺穿刺活检、纤维支气管镜肺活检获取病理组织,阳性率较高。其组织病理特点为化脓性肉芽肿及硫磺颗粒,肉眼可见淡黄色颗粒;镜下见放线菌团,中心由分枝的菌丝交织组成,周围为放射状嗜酸性长菌丝,末端膨大呈棒状,革兰染色阳性;颗粒外周见上皮样细胞、巨噬细胞等炎性细胞包绕纤维组织;GMS及PAS染色可阳性,抗酸染色阴性。硫磺样颗粒是放线菌的病理学标志,多出现在窦道、坏死分泌物中,患者偶可咳出硫磺样颗粒,但痰中少见[22]。痰中出现硫磺样颗粒物对诊断有提示作用,但非确诊依据,因诺卡菌病、着色性真菌病等病原体感染也可出现似放线菌病的硫磺颗粒[5]。此外,对于疑难病例,16S rRNA测序可辅助诊断。16S rRNA(16S核糖体核糖核酸)有“分子化石”之称,有研究[23]表明,它可作为揭示生物物种特征的核酸序列,被认为是鉴定细菌系统发育和分类的最适指标,目前在英国有关实验室中检测临床标本中放线菌的首选方法[21]。通过分析,当出现以下三种临床情况需考虑肺部放线菌感染:(1)影像学表现为慢性的、跨组织广泛传播的实性肿块样病灶,与恶性肿瘤难以鉴别;(2)胸壁皮肤窦道引流脓肿,并可在其他地方自发关闭、再通;(3)短期抗生素治疗后肺部感染改善,但常复发,迁延不愈。
在治疗方面,目前青霉素G为标准用药,传统上采用大剂量青霉素(18~24万单位/d)静脉滴注2~6周,序贯口服青霉素V或阿莫西林6~12个月[24-27],但其早期治疗是否应静脉滴注抗生素尚不确定,一项纳入68例肺放线菌病患者的多因素分析[28]表明其中半数以上患者仅口服抗生素也能治愈。有研究表明,因为放线菌不产β-内酰胺酶,故若不合并其他产酶细菌感染,无需联合使用抗生素与β-内酰胺酶抑制剂如克拉维酸的复合制[1]。但国内文献指出放线菌常合并产β-内酰胺酶的细菌及大肠杆菌等,所以常需使用青霉素复方制剂并联用广谱抗生素[29]。喹诺酮类被认为对放线菌无效,但数据有限且存在争议[1],复习的文献中仅1例患者使用左氧氟沙星有效[30]。总之,目前治疗上趋于个体化,用药疗程可根据患者对抗生素的反应、是否手术进一步优化。
综上所述,肺放线菌病起病隐匿,其临床表现、实验室检查、影像学表现等缺乏特异性,目前诊断主要依据组织病理学、病原学检测。纤维支气管镜检查和支气管镜黏膜及肺活检可作为早期诊断手段,确诊率较高,若一次气管镜检查不能明确病因,再次气管镜检查或可提高诊断率,从而可避免不必要的外科手术,同时利于对如肿瘤、真菌感染等合并疾病的诊疗。治疗上目前推荐个体化治疗,首选大剂量、长疗程青霉素,若青霉素过敏,可选择头孢类、磺胺类或林可霉素等抗生素治疗。本病虽诊断较难,但预后较好,早期诊断并使用有效抗菌药物治疗,治愈率可达90%。因此,临床医生需提高对本病的认识,以便在诊疗工作中提高患者住院确诊率以及治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