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2019-05-31颜婉如
颜婉如
老屋后面有一條小路,是很多年前用砌墙剩的红砖头铺成的,不宽,也就一米多。路两旁长满了杂草,草中有花,一簇簇的满天星,一朵朵的白菊,像是恭候在两旁的侍者,欢迎着人们到路上去走一走。我童年的记忆,藏在了这条小路的一块块砖上,甚至是砖缝里,又或者是砖下的泥土里。
八岁那年家里要建新房,新房离老屋不算远,沿小路走到尽头便是新房。新房只是建了个框架,里面的地上都还是沙子。我和弟弟特别喜欢在那些沙子上玩。一天在追逐打闹的时候,我跑到墙边,踩到了一根钉子。那是一根长钉,应该是施工时不小心掉下来的。钻心的疼令我立马哭了出来,弟弟跑去叫妈妈,而我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血,哭得更大声了。
不一会儿,母亲就跑过来了,一把将我背起,冲到村里的诊所。经历了双氧水消毒的我抽噎着,对妈妈说:我再也不去新房玩了。
可是没过几天,在弟弟的鼓动下,我又开始心痒了。双氧水带给我的疼痛,似乎随着开始下落的雨一样落到地上,消散无影。正巧父亲要去新房那边,我便让他带我去。开始父亲是拒绝的,但我一直缠着他,他还是答应了。于是他背着我,从小路走到新房去。
印象中父亲极少背我,就算这几天脚受伤,也是母亲在背我。父亲的背很宽,很硬,不像母亲的那般柔软,但是却很温暖。在那春寒料峭细雨蒙蒙的时节,我撑着伞,趴在父亲背上。父亲一步一步踏在小路上,雨鞋与路上积着水的小坑相碰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两旁的白菊被水洗的格外娇嫩,头顶是雨落于伞的声音,耳边是父亲平稳的呼吸声。一场雨,一条路,一把伞,两个人。这是童年美好记忆的一部分。
今年同样的时节,同样的阴雨天气,我和父亲从新房走去老屋,看望我许久未见的爷爷。还是一样走那条小路,路还是原来的路,只是景象已大不相同。原先的红砖头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坦的灰色的水泥路,路旁原本长着杂草的地方也被浇上水泥,变成了路的一部分。整条路宽了不少。虽然便于行走,但也少了一丝韵味。就像如今的我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不能再天真的叫父亲背我了,我已经是许久才回家一次的课业繁忙的高中生了。
父亲和我一前一后地走着,我向父亲抱怨,原本好好的路,非得改成这样,着实令人烦恼。父亲笑着说道:事物总是在变化的,就像这条路,就像你,不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吗?声音听起来既欣慰,又遗憾。
原本看着脚下之路的我不经意间一抬头,猛然发觉父亲的背影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他宽厚坚实的后背,已经微微佝偻,鞋与水相撞击时发出的声音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清脆了。临近老屋,父亲回头,我看到了他脸上新增的皱纹。
我记忆中的年轻的父亲,跨过时间的洪流,站在小路的尽头,一身风尘,模样已经苍老;而我刚开始一段新的路程,在往后的岁月中我将一直赶路,但我知道我一转身,便能看到一条小路,小路尽头有棵大树,我能依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