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2019-05-31李雪
李雪
我會下意识地把右手张开,五指微微呈放松状态地蜷着,也不合拢——当风来的时候。
它们像是被我包在手掌心,以亲昵的姿态流连过我的每寸皮肤,当它们无息地从指缝里离去,我就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可怜人隐秘地收回我的真心,它所留下的味道容我细细地、自私羞怯地品味。
我自小与风就是这样的关系。
假如你经历过那种风雨交加的台风天,你该知道,或是忌惮风。房间的窗帘并不能将大得离谱的窗户严丝合缝地遮挡住,包括窗沿,也留有一丝足以让我震慑得不敢言语的缝隙。在那样的夜晚,窗外每棵树都像发了疯一样左右摇晃,它们尽全力在那狭窄的画面里奔跑,配上各方汹涌而来的声音,就像是要吃掉这世界。我看似镇定地躺在那里,那些只有在深夜人静时才敢出来活动的情绪却统统喷薄而出,它们和风汇合,狂热地拥抱,把我折腾得渐渐入睡。
我其实也算是一夜好眠。
白昼的风又向来是温柔多情的。
我于清晨踏山驱倦。仿佛同样是刚苏醒,风从深谷里流畅得像一碗水中硕大的蓝墨,吻过万物,最后欢喜着来到我面前。要我还怎么前进呢?山群的绿色忽然被赋予鲜活的生命,它们上下微微起伏,那些轮廓变得柔软,一条曲线似的将这个世界驯养得无比温和。它甚至还带着一丝寒意地,去吹开我尚且混沌的心脏,我听见我的血管噼里啪啦地唱起歌来,高兴地像个三岁孩子。
在我实在不愿去拿起一本书或者一把扫把的黄昏,我揣着一肚子的淀粉和油脂,还有少许纤维素,跑去桥头吹风。那时候的风是最无顾忌的,它把我散下来的碎发撩到颈后,拂去一肩油腻的同时提醒我该彻头彻尾地洗个头。除了冬天,它都会放肆地盈满我的衣领和裤腿,我会莫名暴躁地在那里对着桥下的石头和溪水发脾气,也会傻傻地笑起来,反正有风让我靠,有风让我当借口。
不是都说,风来时沙沙作响,走后却像没来过一样吗?
我当真是爱上它这样的洒脱。
下一次我仍然会张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