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花景
2019-05-29王月冰
文/王月冰
我8岁那年,父亲做生意遭人算计,家道中落,还欠了不少债务。母亲只好去镇上的鱼店打工。每天早上天微微亮我们就出发,走五里多山路到镇上,她去鱼店做事,我去学校读书。
放学后,我就去鱼店等妈妈,跪在木凳上写作业。春寒料峭,鱼店又冷又湿又腥,母亲总是一身的鱼鳞和泥水,手指肿得像胡萝卜。我不停地喊“冷”,母亲央着老板给了我火炉,可寒风依旧让我直哆嗦。母亲脱下她的夹袄给我套上,我不再喊冷,因为不想让母亲为难,而且鱼店老板也开始不耐烦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母亲很开心,洗得干干净净,牵着我往回走。我问母亲:“我们又绕道去看那棵野桃树吗?”母亲把我拢在怀里,欢快地说:“去,当然去,惊蛰已过,肯定快开花了。”
自从过了惊蛰,每天下班后,母亲就带着我,满怀期待地多走二里山路,专门去看那棵野桃树,等着它繁花满树。因为有了这个期待,母女俩走在山路上像两只快乐的鸟儿。身心的苦,竟然淡了。
也许是天气迟迟不回暖,位于山坡起岭处的那棵高大野桃树没有绽放花朵。母亲用手电筒照了又照,小声说:“起花苞了,快了,等太阳一暖,一晚就开了。”可连续好多天,花苞都没开。手电筒的光映着母亲专注的神情,她仔细观察着,说:“花苞胖了好多,就要开了。”
终于有一天清晨,东方早早地露出了绚烂朝霞。我和母亲走在山路上,不约而同地说:“野桃树今天应该要开花了。”那天晚上,我们再次绕道去看野桃树。远远地,在黑色的夜空里,我们看到了一树的光芒,仿佛是有月光洒在上面。“开了,开了!”我和母亲走上前去,粉粉的花瓣,开满了遒劲的枝丫,荡漾着生机与热闹。我们凝视着这树繁花,满心欢喜。母亲攀上树丫,折了一枝,闻了闻,递给我。我握着这枝野桃花回到家,母亲宝贝似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装了清水把桃花插上,阴暗沉闷的家顿时明亮灿烂起来。
金秋十月,野桃成熟,裂开了红彤彤的笑脸。母亲在这时盘下了镇上的一个小店,我们的生活逐渐稳定和好转,后来父亲的生意重新起步,家中也算是春暖花开。这时的母亲,还是偶尔会叫上我,专门赶去看一场花开。母亲说,不管困顿还是顺遂,都别忘了抽时间去等一树花开,赏满树繁花,思想和日子都会增添不少明朗。
如今,我已为人母,依旧经常去赏花,在百花齐放的春天,在绿肥红瘦的夏天,在层林尽染的秋天,在千里冰封的冬天,去寻一树花,去觅一场景。有时挽着爱人,有时牵着孩子,有时伴着母亲。正如母亲所说,那一树树繁花,让我的眼神含笑,让我的思想明朗,人生由此有了一片片明媚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