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摇滚上月球

文/义昌

在台湾省，有一支六个人组成的特殊摇滚乐队，平均年龄50多岁，拿过金马奖“最佳原创歌曲奖”。每天两个小时的排练，对这六位成员来说，既是在现实生活里短暂流亡，也是体现他们不做“落跑爸爸”的温柔与坚强。

病孩爸爸，他的痛苦你不懂

妻子告诉巫爸自己怀孕的时候，巫爸非常开心：“最好脸蛋和身材像我，鼻子像我，挺挺的，嘴巴也像我，樱桃小嘴，但眼睛不要像我，最好像妈妈那样大一点。”上帝真的听到了他的祷告，巫以欣聪明可爱。五年后，这个家庭又迎来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巫以诺。

然而，巫以欣读小学二年级时，家人发现她经常无故跌倒，喝水会呛到。经医生检查，她患上了尼曼匹克氏病。

这是一种罕见病，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状况和智力都会倒退，而且没有根治的方法。而不久，巫以诺也被诊断出患有相同的病症。平静的生活骤然崩塌，巫爸和妻子不仅面临着高额的治疗费用，更痛苦的是亲眼看着两个孩子从健康活泼，变得走路困难，说话困难，吃饭喝水都困难……甚至不得不接受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最崩溃的时候，开车回家，前面有辆车，我真想直接撞上走了算了。”把巫爸从死亡边缘叫醒的是孩子一句简单的询问：“爸爸，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舍不得两个孩子，即使有一天，他们比他更早离开这个世界，作为父亲的他也有责任让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困熊霸，六位爸爸的希望与梦想

成立“困熊霸”乐队是巫爸偶然的一个想法。巫爸因参加了“落跑老爸合唱团”，结识了一些患罕见病孩子的爸爸。每次聚在一起唱歌，爸爸们都互相鼓励。通过唱歌，他们似乎都得到了短暂休整，再振作精神坚持做家庭的脊梁。

渐渐地，巫爸不再满足于唱别人的歌，他希望有自己的乐队，创作歌曲。于是，六位年过半百的爸爸，成立了摇滚乐队。主唱欧阳爸是国中英文代课老师，大女儿患有喘症，儿子被诊断为脑性麻痹症，小女儿与太太是血小板无力症；演奏口琴、萨克斯的潘爸是街头运动家，女儿映竹患有平脑症，智力远低于正常人，而且无法自主吞咽；贝斯手郑爸是捏面人师傅，他的两个孩子都患有肾上腺脑白质退化症，小儿子已经离世,大儿子也已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和语言能力；代班鼓手勇爸是出租车司机，儿子小胖患有小胖威利症,无法控制食欲，永远没有饱腹感,能吃不能吃都拿来吃，为了吃经常去偷东西；吉他手李爸是网站设计SOHO族，女儿患有结节性硬化症，皮肤表面有瘤，并伴随着智力衰退；钢琴手就是巫爸，是教会行政主任。

除了鼓手勇爸，其他乐队成员的音乐造诣几乎为零，郑爸在组团时，还是第一次听到贝斯这个词。至于为什么叫“困熊霸”，因为他们想团名时，有人一直打瞌睡。为了照顾患罕见病的孩子，爸爸们每天睡眠时间不足3小时。“困熊霸”是闽南语“睡到饱”的意思。对于长期睡眠不足的爸爸们来说，好好睡一觉,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表面看，他们长相普通，没有摇滚乐手必备的大长腿，牛仔裤穿在他们身上绷得紧紧的，怎么看都像是误入片场的群众演员。而他们勇敢抱团，就是要用这巨大的违合感，对抗命运的无常。

乐队成立后，他们纷纷拜师，每周挤出两个小时，学乐器、排练。那两个小时的他们，快乐而忘我，生活所有的烦恼都在音乐之外。

潘爸把自己关在浴室里练习萨克斯；巫爸下班后在空无一人的学校练琴，拿着扫把的手模拟敲击琴键；郑爸握着儿子的手，让他拨弄琴弦；欧阳爸曾经连说话都很小声，为了练习声乐，他每天跟着网络视频练习发声。

最初的排练，可谓噪音四起，连他们都忍不住爆笑，但没有人灰心——他们要的，就是这份慢慢来，就像对待生病的孩子一样。

温柔而坚强，治愈的力量

台湾四分卫乐队的成员阿山也是个爸爸，了解了六位爸爸的故事后，感慨且感动。他自告奋勇教这些爸爸乐器，还拉上乐队伙伴拜访每个家庭。随后，阿山写了两首歌，让困熊霸乐队排练。

困熊霸乐队的每一次排练，阿山都到场，不仅仅是指导，更重要的是，这六位爸爸投入的样子对他很治愈。

完成了超乎常人想象的辛苦训练后，困熊霸乐队迎来了首场正式演出——为四分卫乐队暖场。为了这一刻，郑爸穿上自己最漂亮的T恤，勇爸特意剪了利落短发，巫爸戴上海贼王的饰品。灯光亮了，音乐响起，他们的妻子与孩子就坐在台下。唱着唱着,台上台下都已泪流满面。

乐队成立一年后，他们报名了台湾贡寮国际海洋音乐祭。虽然没有进入正选名单，几位爸爸还是很高兴登上了音乐祭的小舞台。他们的故事从此流传甚广，让整个台湾感受到了父爱的力量。

此后，他们的每次演出都有很多粉丝从台湾四面八方赶来。2017年,台湾金马奖“最佳原创歌曲奖”颁给了困熊霸乐队,六位爸爸在颁奖台上紧紧相拥。

台湾导演黄嘉俊花了六年时间，记录了这六位爸爸通过组建摇滚乐团实现梦想的故事。2018年，纪录片《一首摇滚上月球》上线，瞬间刷屏。

之所以以月球为名，黄嘉俊说：“男人的标签是勇敢坚强，像月亮会发光的那一面。但暗的那一面我们是看不到的，尤其是这些患罕见病孩子的爸爸们，他们需要承受非常大的压力，这些压力一直累积，有一天会崩溃。”面对这样的人生，困熊霸乐队的爸爸们用摇滚带他们暂时摆脱现实困境的“引力”，也把罕见病家庭展现在观众的眼前。他们每一次声嘶力竭的呐喊，都是激励更多的患儿父母积极面对生命中的难题。

音乐没有消除他们的苦难，但音乐改变了他们对苦难的态度。走下舞台，他们是辛苦的爸爸，既要养家糊口，又要无微不至地照顾孩子。巫以欣热爱学习，巫爸就陪着她一路走下去，巫以欣也成为第一个在当地考上大学的尼曼匹克氏症病人。映竹一次又一次被下病危通知书，潘爸一次又一次牵着女儿的手，陪她闯过生命的隘口……一无所知的世界，唯有走下去，才有惊喜。就像这些爸爸在歌曲《I Love You》中所唱：我们的爱，就算残破，也要呼喊世界每一个角落。I Love You，我愿意为你寂寞。偶尔烟火灿烂时分，泪光闪烁。I Love You，我会认真地对你说……

六位爸爸就这样在生活里默默承担，又在舞台上，抛下所有束缚，自由地摇滚着。

音乐没有消除他们的苦难，但音乐改变了他们对待苦难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