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与企业社会责任

卢新国　李书敏

摘要：文章以2010～2016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考察了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具有童年“大饥荒”经历的管理者所在的企业承担了更少的企业社会责任，进一步分析表明，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负面作用仅存在于民营企业中，而在国有企业中并不显著。

关键词：企业社会责任；管理者大饥荒经历；产权性质

一、引言

2018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李锦记健康产品集团主席李惠森提出了设立“520社会责任日”的提案。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意识到，用更长远的目光，重视公众对公司的看法，注重产品的社会影响有利于商业运营（Rebecca，2018）。因此，研究企業社会责任的影响因素对于提高企业社会责任具有重要理论与现实意义。

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现代企业，管理者对企业行为及业绩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作用（Hackbarth，2008）。不同背景特征的管理者在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上会存在很大差异，但现有文献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管理者的性别、年龄、学历以及教育经历等背景特征。鲜有文献问及管理者生活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心理学视角研究表明，早期生活经历（尤其是创伤经历）会对其日后的行为方式产生重要影响（Holman & Silver，1998）。Bucciol等（2013）和Cameron等（2015）的研究发现，经历过自然灾害的人更少持有风险性资产，而具有更强的风险回避倾向。许年行和李哲（2016）的研究发现具有贫困经历的管理者所在企业的慈善捐赠水平更高，同时王营和曹廷求（2016）的进一步研究发现，饥荒经历对慈善捐赠的促进作用是出于私利动机而非组织动机。因此，在研究管理者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时，也应当考虑管理者的“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本文借鉴许年行和李哲的研究思想，以管理者童年是否有过“大饥荒”经历，来考察管理者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

本文以2010～2016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为考察对象，从企业层面研究管理者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研究发现，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有显著的消极影响，且该影响在国有企业中并不显著。

本文的主要贡献：拓展了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因素。从管理者早期生活经历视角，分析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动机和影响因素，研究了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如何影响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区别于以往文献主要从管理者性别、年龄、教育背景等特征考察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本文的研究丰富了管理者“大饥荒”经历如何影响企业决策和财务行为的研究。以往研究主要分析管理者“大饥荒”经历对债务政策、投资决策、融资决策等方面的影响。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与企业社会责任

Hambrick and Mason（1984）提出的“高层梯队理论”认为，管理者的背景特征影响着管理者的行为选择，并进而影响企业决策。而后大量文献从管理者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以及早期生活经历等方面，具体分析了管理者背景特征对企业一系列经营决策的影响。在早期生活经历方面，部分学者选取早期任职经历（Graham et al. ，2013）和参军经历（Koch and Wernicke，2013；Benmenlech and Frydman，2015）等进行研究。但很难判断是经历影响了管理者，还是管理者本身的特质选择了这样的经历（赵民伟和晏艳阳，2015）。而“大饥荒”经历作为一个突发且外生的冲击，可有效避免自主选择性的问题（汪小圈等，2015）。

陈永伟和陈立中（2016）的研究发现，家庭的户主如果在童年期或者青少年时期具有“大饥荒”经历，那么该家庭进行风险性投资的概率就会较低，同时风险性资产及股票在家庭总资产中所占比重也较低，并且经历的饥荒越严重，上述影响就越显著。汪小圈等（2015）的研究发现，幼年时期具有“大饥荒”经历的个人更不愿意选择自主经营，并且通过进一步研究证明，幼年“大饥荒”经历影响了个人风险偏好，进而影响职业选择。综上所述，大量文献证明“大饥荒”经历会显著影响个人的风险偏好，使其表现出更强烈的风险厌恶和风险规避倾向。

新古典经济学认为，企业承担社会责任将浪费企业资本和其他企业资源，与不承担企业社会责任的企业相比，将会处于竞争劣势，背离股东价值最大化的目标（Aupperle et al.，1985）。Lankoski（2006）的研究认为，企业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而是先升后降的倒“U”曲线关系。这一结果表明，最初企业社会责任支出的增加会显著提升企业绩效，但到达一定水平之后，继续增加社会责任支出反而会导致企业绩效的降低。这一理论表明“过度”地提高企业社会责任的成本是极其高昂的，甚至有可能损害企业的利润。李正（2006）通过对上交所521家上市公司的实证研究表明，承担社会责任会显著降低企业当期的价值和经营绩效。上海证券交易所研究中心2007年发布的《中国公司治理报告》中显示，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的过程中会产生一定的财务成本，但并不能直接提高经营业绩。

综合，本文认为：履行企业社会责任可能会提高企业当期财务风险，降低当期企业价值和经营绩效，而具有童年“大饥荒”经历的管理者出于对低风险的偏好，可能会更不愿意承担企业社会责任。据此提出假设1。

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形下，具有童年“大饥荒”经历的管理者更不愿意承担企业社会责任。

（二）产权性质对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与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

我国当前经济制度决定了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在企业目标、员工激励、经营环境和政治支持等制度安排上具有显著差异。与民营企业以“股东价值最大化”为根本目标不同，由于国有企业不仅具有经济组织属性而且也带有政治或社会属性（李东升，2015），因此在发展过程中不仅需要努力创造利润，更需要发挥改善民生、促进科技进步等社会职能（Zheng Y.，2016）。现有文献中大量研究证明，国有企业比民营企业承担了更多的企业社会责任。例如：臧红敏等（2016）通过对东北地区制造业128家上市公司的实证研究发现，国有企业相比于民营企业承担了更多的员工社会责任；闫敬（2007）的研究发现，国有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的指令性较强，部分国有企业在承担企业社会责任的过程中，受到国家指令性的影响，并不能完全按照自身意愿承担责任。社会媒体和公共舆论对于国有企业的关注度和对国有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期望值也明显比民营企业要高（崔玖莲，2017）。同时，与民营企业相比，国有企业受到了更多的规范和监督。这也就决定了在国有企业，管理者的个人特质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没有显著影响。而与此相对，民营企业的管理者自由度更高，更有可能根据个人意愿承担企业社会责任。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与国有企业相比，民营企业中的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更加显著。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的企业社会责任数据来源于和讯网发布的企业社会责任评分数据，鉴于和讯网于2010年开始发布上市公司履行企业社会责任的评估报告，故本文选择我国2010～2016年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本文其余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本文剔除了金融类行业样本，ST、*ST公司观测值以及相关财务数据缺失的样本。本文针对主要连续变量在1%和99%分位数上进行缩尾。经筛选，最终获得5738个公司年度觀测值。

（二）变量度量

1.企业社会责任。借鉴赵蓓等（2015）的研究，本文采用整体社会责任（Csrall）、股东社会责任（Csrshare）、员工社会责任（Csrstaff）、供应商、客户和消费者权益社会责任（Csrscc）四个指标来衡量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状况，分别用和讯网发布的年度上市公司企业社会责任整体评分、股东责任评分、员工责任评分、供应商、客户和消费者权益责任评分表示。

2.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本文借鉴许年行和李哲（2016）的研究，选取0～14岁作为童年的时间范围，将CEO出生年份与我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进行对比，若CEO童年时期恰处于1959～1961年间，则CEO童年曾有过“大饥荒”经历。则有CEO若处于1947～1961年之间出生，则解释变量Famine取1，否则取0。

3.其他控制变量。借鉴杨风等（2018）的做法，本文在模型中设置了如下控制变量：股权结构（Share1）、董事会规模（Lnndre）、监事会规模（Nsup）、两职合一（Dreceo）、独董比例（Rdre）、高管薪酬（Lnsal）、高管持股比例（Rmanshare）、公司规模（Size）、盈利能力（Roe）、负债水平（Debt）、现金持有水平（Cash）、公司成长能力（Tq）、审计事务所（Big）和产权性质（Soe）。此外，本文加入年度哑变量和行业哑变量，以控制年度和行业固定效应。

（三）实证模型

本文建立以下模型来检验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是否影响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

CSRi，t=β0+β1FAMINEi，t+β2SHARE1i，t+β3LNNDREi，t+β4NSUPi，t+β5DRECEOi，t+β6RDREi，t+β7LNSALi，t+β8RMANSHAREi，t+β9SIZEi，t+β10ROEi，t+β11DEBTi，t+β12CASHi，t+β13TQi，t+β14BIGi，t+∑Year+∑Industry+εi，t（1）

其中Csri，t分别由公司i在t年的Csrall、Csrshare、Csrstaff和Csrscc来度量；Famine表示在t年的就职于i公司的CEO童年“大饥荒”经历，用虚拟变量度量，若在t年就职于i公司的CEO童年曾有过“大饥荒”经历，则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其余变量定义详见表1。β表示CEO童年“大饥荒”经历的回归系数，若β的系数显著为负，则表明CEO具有童年“大饥荒”经历的企业履行的企业社会责任更少。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1为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整体企业社会责任Csrall的均值（中位数）为29.308（23.330），标准差为19.745，表明样本之间的企业社会责任的承担情况存在较大差异。

（二）相关性分析

表2报告了主要变量的相关性分析。Famine与Csrall的相关系数为-0.043，且在1%的水平显著；Famine与Csrshare的相关系数为-0.036，在1%的水平显著；Famine与Csrstaff的相关系数为-0.046，在1%的水平显著；Famine与Csrscc的相关系数为-0.032，在5%的水平显著。总体来看，管理者的童年“大饥荒”经历与企业社会责任存在显著负相关。

（三）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与企业社会责任

表3报告了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多元回归结果。表3的第（1）列报告了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整体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Famine与Csrall之间的系数为负，且在10%的水平显著，表明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整体企业社会责任有显著的负面影响。表3的第（2）列至第（4）列表示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分别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各个方面的影响。这与前文分析基本一致，H1得以验证。

（四）产权性质对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与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

考虑到现有文献发现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的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情况有较大差异，本文分别考察了两类企业中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

表4报告了不同产权性质企业的回归结果。在Panel A中，Famine与Csrall的回归系数并不显著。即总体而言，在国有企业中管理者“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没有显著影响。相比之下，在Panel B中，Famine与Csrall的系数为负，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上述结果证明，整体而言在民营企业中，管理者“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有显著的负面影响。通过对比发现，与国有企业相比，民营企业中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更加显著。

五、稳健性检验

本文采用了两种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借鉴王营和曹廷求的做法，以管理者是否出生于“三年困难时期”前十年，即是否出生于1949～1958年，作为从时间维度度量管理者“大饥荒”经历的指标（Exp）；以润灵环球发布的2009～2016年社会责任评分数据（Csrrks）作为因变量，替代和讯网的企业社会责任评分数据（Csrall、Csrshare、Csrstaff、Csrscc和Csrenv）。稳健性检验结果与表4研究结论没有本质区别。

六、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2010～2016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探索了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如何影响企业社会责任，并分析了产权性质对两者之间关系的影响。研究发现具有童年“大饥荒”经历的管理者所在的企業承担了更少的企业社会责任，进一步分析表明，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负面作用存在于民营企业中，但在国有企业中并不显著。

本文拓展了企业社会责任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从管理者早期生活经历视角，研究了管理者童年“大饥荒”经历如何影响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以区别于以往文献侧重于从管理者性别、年龄、教育背景等特征来考察管理者特征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有助于更深刻理解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动机和影响因素。本文的研究丰富了管理者“大饥荒”经历如何影响企业决策和财务行为的研究。以往研究主要分析管理者“大饥荒”经历对债务政策、投资决策、融资决策等方面的影响。本文进一步从企业社会责任角度为管理者“大饥荒”经历与公司财务决策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证据。

参考文献：

[1]Hackbarth.Managerial Traits and Capital Structure Decisions[J].Journal of Financial and Quantitative Analysis，2008（04）.

[2]Manner.M.The Impact of CEO Characteristics on Corporate Social Performance[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10（01）.

[3]许年行，李哲.高管贫困经历与企业慈善捐赠[J].经济研究，2016（12）.

[4]王营，曹廷求.CEO早年大饥荒经历影响企业慈善捐赠吗？[J].世界经济文汇，2017（06）.

[5]王海妹，吕晓静，林晚发.外资参股和高管、机构持股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基于中国A股上市公司的实证研究[J].会计研究，2014（08）.

*本文系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编号：201701052002）部分成果。

（作者单位：卢新国，盐城工学院经济管理学院；李书敏，江苏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