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吉剧的审美风格
2019-05-24王晓恒
王晓恒
【摘 要】吉剧的审美风格突出体现为地域性特征,主要表现为符合东北群众审美需求的幽默歡快的喜剧气氛、充满东北地方个性的人物性格、在东北人民群众生动活泼的语言基础上加工而成的口语化、诗化、性格化相统一的语言风格三个方面。
【关键词】吉剧;审美风格;地域性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13-0022-03
吉剧的东北戏曲属性及脱胎于民间艺术二人转的剧种形成特性决定了它突出的美学风格就是鲜明的地域性特征。东北地域特有的人文环境、自然环境、东北人特有的粗犷豪放的性格特点及剧作家对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有意识的审美选择形成了吉剧特有的纯朴热情、奔放明快的美学风格。这样的审美风格在吉剧的戏剧氛围、人物塑造、戏剧语言等几个方面得到了集中体现。
一、幽默欢快的喜剧气氛
戏曲是写给观众看的,因此一定要适应观众的审美趣味和欣赏习惯。吉剧是在东北地方戏二人转的基础上改编而来的剧种,大约有近300年历史的二人转以其优美细腻的唱腔,诙谐幽默的唱词和富有生活气息的内容深受东北老百姓的喜欢。在二人转幽默滑稽风格的影响下,又与东北人粗犷豪放的性格相适应,吉剧的审美风格也体现为戏剧氛围的幽默欢快。
幽默欢快的喜剧气氛是吉剧的主调,通常是通过设置喜剧情节,塑造喜剧人物,运用喜剧语言营造出整体的喜剧气氛。吉剧的主要受众群体是普通老百姓,他们看戏的目的是获得感官的愉悦和精神上的放松。幽默欢快的喜剧气氛正好符合观众的审美需要,再加上东北人性格和生活习惯中本来就自带幽默和欢快,因此吉剧创作中自然而然地就继承并发扬了二人转的这一风格。
以吉剧名作《桃李梅》为例,整部剧作虽然是以袁家母女与方亨行的斗争为主线,但处处设置喜剧因素,使严肃的斗争在欢快幽默的氛围中进行。喜剧情节的设置如调皮活泼的袁玉梅在门外假扮燕文敏戏弄袁玉李;封氏和袁玉梅一明一暗设计智斗方亨行的两个场景,巧妙的喜剧性情节,活泼欢快的语言,让观众获得幽默愉悦的欣赏感受。剧中的丑角设置也是增强喜剧气氛的一个手段,赵运华这个丑角形象从一出场就带有一种幽默滑稽性,“一面来风两面倒,三灾八难摊不着,自在逍遥。”简洁明快的语言描绘出他得意洋洋的滑稽模样。听闻方寿让他做媒时则这样说道:“住口,住口,住口。总兵大人六十九,这事焉能有?再说袁玉李已经有了人家,让人家毁婚另嫁,刀按脖子也难出口。得了,总管别逗,晚上兄弟请你喝酒。”幽默滑稽、口语化、戏剧化的短语烘托出浓郁的喜剧气氛。封氏也是剧中富有喜剧意味的人物,例如她见到燕文敏时的问话:“你妈好啊?你爹好啊?你姥姥、姥爷好啊?你姥姥家门前那棵大柳树长得还是那么好啊?”闻声思行,一个泼辣开朗、幽默直爽的女性形象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当然,因题材的不同,吉剧喜剧风格的表现也有所不同。在一些悲剧作品中会通过设置丑角来调节气氛,达到缓和悲剧气氛的效果。如《蓝河怨》的情感基调是悲情的,但周刁民、周六等丑角的设置具有一定的滑稽性,引人发笑,达到调节气氛的效果。再如《大唐女巡按》是一部严肃的历史剧,为了符合吉剧的喜剧化特征,开场就设置了一个富有喜剧化色彩的热热闹闹的“迎亲”情节,营造出一种浓郁的喜剧化氛围。
二、充满东北地方个性的人物性格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活在不同地域的人受自然环境、人文环境的影响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性格特征。东北处于中国北端,地域辽阔,气候寒冷,是多民族聚集区,在民族冲突与融合的过程中形成了特有的雄健质朴、慷慨悲壮、开拓进取、积极乐观的多元文化景观,也养成了东北人粗犷豪放、直率泼辣、开朗热情的性格。作为东北地方剧种,描写东北人民的生活,塑造具有东北地方性格特征的人物自然成为吉剧的主要内容。
吉剧塑造了一系列鲜活而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蓝瑞莲、王凤英、王宝钏、封氏、袁玉梅、二大妈、小兰香、谢瑶环、苏鸾仙、狼小芳、关雅丽、关雅梅、包公、燕青、时迁、那瓜等一个个棱角分明、个性突出的鲜活形象构成了吉剧富有东北地方特色人物画廊。这些人物在不同程度上体现着东北人的直率、豪爽、重情义、热情、泼辣、敢于斗争的性格特点。吉剧中的人物虽然不一定都是东北人,但是经过吉剧创作者地方化了的人物塑造,他们具有了东北人的性格特征,成为东北人民喜爱的人物形象。
吉剧经典剧目《蓝桥怨》中的蓝瑞莲就是一个性格刚烈、重情重义、具有强烈的斗争与反抗精神的女性形象。父亲去世,十九岁的蓝瑞莲被财主老周家强抢嫁给四十五岁的瘸儿子顶账。不甘屈服的蓝瑞莲上坟巧遇来寻她的青梅竹马的魏奎元,二人约好蓝桥相会逃离蓝河湾。周氏母子带人追瑞莲,她最后发出愤怒的呐喊:“我恨不能化作霹雷都把你们劈成碎粉,我恨不能变成烈火烧的你们片瓦无存。我恨不能化成狂风吹得你们连根断,我恨不能变成洪水冲的你们东漂西滚,无处藏身死绝丧尽,断子绝孙!”蓝瑞莲与魏奎元双双跳河。在蓝瑞莲身上,我们看到了东北女性宁折不弯的刚烈性格,宁死不屈的反抗精神,坚贞不移的情义性。
直爽豪迈、泼辣大胆是东北人突出的性格特征,在女性身上体现得尤为鲜明。《樊金定骂城》中的樊金定是一个有情有义、豪爽仗义的女性形象。樊金定二十年前与薛礼成亲三月未满,薛礼出征夫妻分别。二十年后带子至锁阳认夫诉说离别情,薛礼却顾忌大唐律令不敢认亲。樊金定大怒城下骂夫:“可叹我瞎了双眼,错把你当作英雄。实指望同甘苦,共患难,不能同生,情愿同死,二十年来,天天盼,年年盼,谁料我盼断肝肠,今日盼来你羽箭一支。薛礼呀,你好狠的心肠!”一个“骂”字,突出了她的愤怒之情,也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她直爽豪迈、泼辣大胆的性格。这类性格的代表人物还有《桃李梅》中的封氏,摔庚帖、退彩礼、智斗总兵方亨行;《燕青卖线》中泼辣伶俐的丫鬟春莺;《三请樊梨花》中直爽活泼的铁珍;《大唐女巡按》中忠贞不屈的苏鸾仙……
开朗热情,乐于助人也是东北人性格的一个重要特征。《二大妈探病》中的“二大妈”是这类性格的典型代表。热心的二大妈听说二婶嫌贫爱富,反对兰香和王三小的婚事,她主动帮助兰香装疯劝母,终于让二婶同意了兰香的婚事。
吉剧人物性格的东北化体现了戏曲的地方化特征,这些与东北人民群众性格相似、情感想通、充满了东北味的人物形象能深入他们的内心,被他们接受和喜欢。
三、口语化、诗化、性格化相统一的语言风格
正如剧作家王肯在谈吉剧语言运用时所说:“坚持在东北人民群众生动活泼的语言的基础上,吸收并发扬二人转语言的精华,同时学习借鉴中国古典词曲以及其他剧种语言的长处,既要口语化,又要诗化,探索雅俗共赏的吉剧特有的语言风格。”还要考虑“吉剧语言的戏曲化和口语化、诗化如何为塑造人物服务,一句话,即如何使吉剧语言性格化。”[1]吉剧语言多用东北地方口语,念白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俏皮幽默、喜剧感强;唱词讲究遣词造句,饱含感情,既具有地方口语特点又兼具诗化语言的特征,雅俗共赏,文情兼备;人物语言高度个性化,即不同的人物有不同语言,人物语言与人物性格相一致。
口语化是吉剧语言的首要特征。口语通俗易懂、形象生动、亲切自然,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语言。吉剧的地域性、民间性特征决定了它的语言使用必须符合东北老百姓的语言习惯和欣赏口味。因此,吉剧创作者在东北地方口语的基础上进行提炼、加工,沿用民间说唱的传统,既保留了二人转语言的口语化特征又摒弃了其一些粗俗的口语内容,形成了吉剧独特的口语化语言风格,达到了“不隔语,不隔音,不隔心”的艺术效果。
如吉剧《包公赔情》中王凤英诉说养育包公之情时的唱词:“你在我身旁十八载,嫂嫂我提心吊胆十八春。想当年,身左奶我小包勉,身右奶你包大人。叔侄二人难抚育,我奶他三分你七分。饿瘦我儿娇养了你,今日你断我后代根。”讲的是平平常常的生活事,用的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话,配合上王凤英与包拯特殊的叔嫂情,加上排比、对比手法的运用,使这些唱词产生了既通俗易懂又富有韵味的艺术效果。
再如《燕青卖线》中春莺讽刺燕青的唱词:“拿着玉石当瓦块,拿着黄金当黄铜,仙桃当作紫皮蒜,水仙当作羊角葱。”这里使用的经过加工修饰的生活口语既通俗易懂,又生动形象,而且还运用了整齐的排比,生动的比拟,表现出小丫鬟的活泼泼辣的性格特点。
在一些农村题材的吉剧作品中,口语化特征表现得更加突出。如《二大妈探病》中兰香的唱词“想起三小真命苦,苦根苦蔓结苦瓜。顶风冒雨放牛马,不论冬夏光着脚丫,又没爹,又没妈,又没姐妹又没家,我真心疼他!”兰香教二大妈劝说二婶的唱词“你这糊涂妈,跟着搅和啥,闺女都愿意,别要彩礼啦,亲事要搅黄,兰香能活吗?人财两手空,后悔也晚啦!”纯粹的农民口语的组合使用,浅白易懂、朴实无华、生动感人,而且还传达出浓郁的乡土气息。
口语化的特征还表现在一些俗语、俚语、歇后语的使用上。俗语、歇后语的使用也给戏剧增加了幽默诙谐的喜剧气氛。如《大唐女巡按》中“山中无老虎,猴子就称大王。”“老猫不在家,耗子就上房梁。”“芥菜缨子出咸菜缸——小菜一碟”,“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等俗语歇后语的使用,既具有东北地方特色又烘托出一种喜剧氛围,同时也表现出这些语言的使用者武宏、蔡少炳的横行霸道、庸俗粗鄙。
吉剧的语言还是诗化的语言,讲究遣词造句、押韵对仗,运用诗歌常用的赋、比、兴的手法。经典的吉剧唱词具有诗歌的意境和韵味,如《包公赶驴》中包公看到陈州民不聊生场景时的唱词:“荒凉凉,荒村野店人烟少,空荡荡,空锅冷灶断吃烧,骨嶙嶙,骨瘦如柴难讨要,哭啼啼,哭儿卖女不忍瞧。”每句字数对仗工整,押韵整齐。语词虽取自民间,但经过恰当的提炼已颇具文学气息,通俗而富有诗意。
赋、比、兴这些修辞手法的使用使吉剧唱词更具诗化特征。上文列举的《燕青卖线》中春莺的唱词就运用了比喻、排比的手法。再如《搬窑》中王宝钏一段慷慨激昂、荡气回肠的唱词:“十八年尝遍了野草苦味,十八年受尽了雨打风吹。盼郎归郎不归肝肠盼碎,衣无棉炊无米你问过几回。”运用了排比、反问的修辞手法,增强了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悲凉气氛,突出表达了她对父亲的沉痛控诉。又如吉剧电影《大唐女巡按》中谢瑶环的开场唱词:“大风常起在那青萍末,满天云雨发端露水秧,顺藤摸瓜遍访村巷,方知是武氏豪门酿祸殃。”前两句唱词先言他物,引起下文,是诗歌常用的“兴”的手法。
吉剧语言还是性格化的语言,人物语言高度个性化,即不同的人物有不同语言,人物语言体现着人物性格,寥寥数语就能将人物的性格、情感栩栩如生地刻画出来。如《桃李梅》中封氏出场的念白:“好树结好果,好秧开好花,满城都夸桃李梅,我是桃李梅的妈。”几句话就刻画出一个直爽泼辣的女性性格。《二大妈探病》中二大妈出场的念白:“家中人不多,算我才一个。吃穿靠双手,人穷心肠热。”四句话不但交代了二大妈的家庭状况,而且直接将一个勤劳热心的女性形象呈现在观众面前。再如《大唐女巡按》中谢瑶环惩治武宏、蔡少炳后的唱词“一只蛀虫可毁整座房,一条烂鱼可坏满锅汤,声色犬马易成癮,纨绔子弟难作梁。眼见得豪门贵戚欺压百姓,耳听得民怨沸腾满吴江,不由我怒满腔,暗忧伤,痛心疾首忧大唐!”既有口语化的生动比喻,又富有哲理化思考。口语与文言巧妙结合,既给人以亲切感又兼具诗化韵味,同时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谢瑶环报效国家的赤诚之情。又如武存厚得知谢瑶环抓了武宏后的唱词:“听说武家小爷遭捆绑,我两脚生风心内慌,巡按大人除的是孽障,可我我我,我怕的却是武梁王。”寥寥几句就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了武存厚胆小忠厚的性格特点。
吉剧的语言融口语化、诗化、性格化于一体,三者密不可分,既具有诗化的意境美又通俗易懂,雅俗共赏、文情并茂,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参考文献:
[1]王肯.关于吉剧编剧的六封信——第三封信——语言.戏剧创作1985(3).